老和尚
我常想,他那样的人大概生来就属于山林。不论寒冬酷夏,永远光脚穿一双草鞋。高兴起来,笑声能震落梁尘;不愿理人时,任你怎样打招呼,他也充耳不闻。似乎从不受外物干扰,也没有东西可以束缚他。寺院里的人都尊称他老和尚,说他不愿待在自己的庙里,却跑来终南山,一住就是十多年。
我不知他算不算高僧,却一定是勇猛精进的修道之人。我见过他一个人在深夜的大殿里礼佛,也见过他走进禅堂,在里面待上一天。曾从他的寮房外经过,只见一床、一桌、一椅、满架的经书,此外别无他物。偶尔我们会在院子里聊会儿天,他总是告诫我,不要浪费时间,虚度年光,要多读些经典,少做无益之事。
“闭门读书固然不错,可春光明媚,怎好辜负?你瞧,春山、翠树、夕阳,眼前的一切多么美好!”
“美好都是回忆中的事!”他说完这话转身走了,大概是觉得我冥顽不灵,不想再与我多费唇舌。即便如此,他还会在我饥肠辘辘的时候,带我去斋堂吃豆沙包;在天将晚的时候,提醒我早些下山。
离开南山的头一天,我与寺中诸衲告别。他在禅堂一直没出来,隔着窗纱,叮嘱我回去后要好好吃饭,说饥一顿饱一顿伤胃。禅堂里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也猜不到那一刻他的心情。倘若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娶妻生子,他的孩子也该同我一般大了。
“我走后,你会不会想念我呀?”
窗内的他与窗外的我,一同大笑起来,好像这是什么了不起的笑话似的。那笑声使得花也开了,树上的鸟也聒噪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