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妙湛长老僧教育思想浅释
余君山
1995年12月19日12时,一代高僧、中国近当代僧教育的先驱者之一妙湛老和尚于福建厦门南普陀寺示寂,《中国宗教》杂志专刊悼念,评价“他为当代著名高僧,一生爱国爱教,为国家、人民和佛教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如此高的评价可谓盖棺定论、恰如其分!
对于老和尚的生平事迹,我们大多都很熟悉,而对于他在近当代僧伽教育方面所做的开拓性工作尤其是妙老的僧教育思想我们可能研究的还不够。今年是妙湛长老诞辰100周年,借此百年之计,本文拟通过顺时针的史料梳理,对妙老的僧教育思想进行一些总结研究,以飨读者。
一
追忆长老的一生,学修并重,教宗天台,行在禅门,可谓僧宝的典范。而法师示寂前的十几年间,其弘化人间的愿力却总是和僧教育息息相关。1980年11月22日下午,长老在刚刚恢复宗教生活的南普陀寺山门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他就是时任新加坡总理的李光耀先生。那时的南普陀寺刚刚落实宗教政策不久,百废待兴,法师由“小卖部主任”一职转任南普陀寺监院一职。次年春天,他便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复办了弘一律师创办的佛教养正院。
1983年在赵朴老和新加坡宏船长老的支持帮助下,法师盟愿复办太虚大师创建的闽南佛学院,身体力行,任劳任怨,前后耗时两年时间。1985年5月17日,中辍四十八年之久的闽南佛学院,在厦门南普陀寺举行复办暨开学典礼,妙老任院长,复办后共有男女青年学僧近160人。1988年3月18日,长老驻锡福州鼓山涌泉寺,晋院登堂; 1989年10月8日,厦门南普陀寺又隆重举行了妙湛老和尚晋山升座法会。而此时,还同时兼任中国佛教协会常务理事、福建省佛教协会会长的妙老,其工作的重心依然是福建佛学院和闽南佛学院。
1989年1月12日,经过四年的学习,闽南佛学院复办的第一届本科生毕业,并在南普陀寺举行了隆重的毕业典礼。典礼上,长老在致辞中说到:“我院在复办的过程中,得到赵朴老的直接关怀,厦门市党政领导的大力支持和海外宏船老法师的热心赞助,让我代表全体师生对他们致以衷心的感谢。几年来我院先后完成了教学楼、图书馆、教师和学僧宿舍楼的修建,为教学提供了良好的条件。还开设了万石莲寺女众班,目前已有学员一百人左右,从教学设备和师资情况来看,已初具规模。”并语重心长的嘱咐大家:“四年学习的结束,只能说是学习征途的起步,今后要不断学习,努力实践,发大心,立大愿,在各自岗位上取得优异的成绩。”并寄语在校僧:“要尊师守纪,学修并重,努力完成在校的学业。”
也许正是基于对复办闽院以来学僧培养和教育情况的深刻总结,1989年11月妙老以“纪念太虚大师诞辰一百周年”为契机,撰写了《僧教育的新构想》一文,文中提出设立佛教院校“教理系、教仪系、禅观系、管理系、艺术系、医护系”等六系的主张,并指出“上述六个系是针对当前佛教人才奇缺的六个方面设立的。对以上六个系的学僧,必须加强戒学、佛教基础理论的修学。因为佛学的理论和概念,皆是佛陀悟他的方便,究竟的佛法,是从实际修证得来的。”
出于对佛教人才培养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妙老尤为重视闽院教员师资的建设。1990年6月,妙老邀请时任四川省佛教协会副会长、著名佛教学者贾题韬居士,到闽南佛学院讲学,在南普陀寺普照楼会场连续举办长达数月的佛学讲座。
1990年7月,在台湾圆光佛学院举办的“第二届全国佛学院院务研习会”上,妙老提交了书面报告《为挽救中国的僧教育而奋平》。论文宣读后,引起了相当强烈的反响。妙老在文中对当时的僧教育进行了深度反思:“反思之一,学僧素质太差;反思之二,重知识不重修持;反思之三,课程设置忽视中国佛学。”在结束语中,长老大声疾呼:“我呼吁国内外的佛教同仁行动起来,拯救我国的僧教育!把我们的精力集中起来,造就出一批高僧大德型的僧才!为此,僧教育必须从重知识、重史学转移到重三无漏学方面来;从重论学转移到重经学、重律学方面来;从理论与实践脱节转到理论与实践一致方面来。” 这样的知见不可谓不深刻,这样的愿力不可谓不广大,这样的悲心不可谓不急切。遗憾的是,这篇犹如战斗檄文般慷慨有力的文章,时隔六年方才出现在国内的公开出版物上;此时的妙老已经溘然辞世、飘然西去。
二
1990年底,新加坡著名佛教领袖、光明山普觉禅寺住持,妙老亲密的同修和坚定的支持者宏船长老舍报,噩耗传来,妙老深为悲痛。受赵朴老的委派,与时任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明旸法师代表中国佛协前往新加坡吊唁。此时的妙老,更加感受到肩上担子的沉重,他所提倡和呼吁的僧伽教育体系还并没有在中国大陆建立起来。而他却对自己充满了自责和忏悔,在1992年全国汉语系佛教教育工作会议上,他沉重的表示:“我从出家到现在,有52年了,直到现在还是依然故我,认识上与出家前是有些不同了,在修行上却没有什么进步,很惭愧。”在谈到他毕生所奋斗的僧伽教育事业时,却依然愿力不减,他说:“我今年虚岁是82岁了,可以说是虚度了,但是我想在有生之年,在佛教事业上尽我能力,有多大力量就使多大的力量。”
对于自己,妙湛长老历来是随缘自适,恒顺众生。他曾给自己的弟子说:“我从不选什么日子。现在社会上很多人做什么事动不动就择时择日,如果这样能吉利,谁不会呢?那歹运留给谁呢?” 大慈大悲的精神、大雄大力的愿心在几句极其普通的话语中显露无遗。在法师生命的最后五年里,法师以耄耋之年奔告呼走,所关心的仍然是佛教教育问题。他在中国韩国日本佛教友好交流会议上发言时,提到“佛教不仅是一种提升人生命品位和精神境界的思想信仰体系,也是一种保持社会稳定和世界和平的社会实体,更是一种融入各民族精神之内并日益走向世界的文化现象”;“它的真理体系,不依赖神秘的启示,也不依赖强力的威权,而依赖于对智慧的理性探讨和修行实践的验证。” 念念不忘的是匡扶佛教僧伽教育,并把所有的着力点归纳在这一点上。他向中日韩三国的佛教界说起中国佛教的当下使命时,意味深长的讲到:“回眸一个世纪以来的中国佛教,我们对上个世纪之交杨仁山居士所面临的处境感同身受:一方面要积极救治社会动乱带给佛教的累累创伤;另一方面要努力为下个世纪佛教的全面复兴积累资粮。”
1995年12月14日,厦门南普陀寺慈善会成立一周年,病榻上的老和尚提笔写下了沉甸甸的七个字:“勿忘世上苦人多”!五天后,妙老撒手人寰,安详舍报;这七个字不仅成为南普陀慈善会的宗旨,也是妙老留给这个娑婆世界的最后雷音。今天想起那情那景,仍让让人不禁热泪盈眶。
三
《华严》有云:“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妙老的百年是由娑婆世界迈向莲花世界的百年。在妙老离去的十五年里,南普陀寺里的菩提花几度开落,阿兰若处的泉水却静静流淌。如今的僧伽教育与十五年前相比,一切都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谁又能否定这一切的变化不是在妙老的设想之中呢?
我曾在湖南佛学院任教多年,多次接触到妙老的僧教育思想,获益匪浅。然我等福报浅薄,不能依止长老身边,未曾亲聆教诲,是为憾事。值此妙老百年诞辰之计,写下一些文字,以表达对长老的无尽追思!
(作者:余君山,北京时代美术馆研究部主任、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