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步拾零
惟虔
你希望生活得幸福吗?对这个问题大概没人做否定的回答。然而,要问什么是幸福,人们就会说,那要看你对幸福怎么理解了。
是的,什么《读者文摘》呀、《八小时之外》啊,不是讨论得很热烈吗?
科学家废寝忘食、反复研究的某个定理终于得到证实,老教师呕心沥血,亲手培育的花朵终于长大成人,落落出众,音乐家久久构思,灵感涌来,一首名曲掷笔而就的时候,他们都会感到幸福。人们说,这种幸福观是高雅的。
做小买卖的,赶上生意兴隆,一天下来,点着小箱子里大把大把的钞票;种庄稼的,选配良种,科学施肥,又遇上风调雨顺,到了秋天粮食成山,囤满缸流,他们同样感到幸福。人们说这是平凡的。
强盗和偷儿,当他们把觊觎已久的东西终于掠夺到手的时候,他们也认为是一种幸福。说来难听,但不能不承认是事实。不是还有“任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之说吗?人们说这是罪恶的。
看来,对什么是幸福,十个人会有八种不同的理解,甚至往往有天壤之别。
但是,不论什么答案,有一个内涵却是相同的、公认的,那就是:谁都希望愉快,而不愿烦恼。因为幸福,质言之,是一种心灵上的快感。
如果能彻底解脱烦恼,不就可以得到永恒的幸福吗?
那么佛教就是要帮助你找到这个解脱烦恼的途径。
有人说:“你们那纯粹是消极的精神鸦片,人在为追求幸福而进行的奋斗中能不遇到种种困难吗?在克服困难的过程中能没烦恼吗?”
其实,如果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克服困难和烦恼没有必然的联系。
一个锲而不舍的运动员,在苦练某项过硬本领而周身酸痛、大汗淋漓的时候,一位诗人在为“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而绞尽脑汁的时候,他们会烦恼吗?不是可以积极、乐观地对待困难吗?你自己有意设置的自不待说,即使是客观强加给你的困难,既然来了,与其愁眉苦脸,何不坦然自若呢?关键在你的心。
如果真的想找永恒的幸福,还是潜下心来先研究一下佛教,亲身体会一下吧。有缘的不妨试试。
我开始接触佛教的时候,总感到它有点神秘兮兮的,后来才逐渐认识到佛学就是人学。以定慧而言,高僧入定可以连续端坐数天乃至数十天,那当然要有很高定力:行者开悟,彻见本地风光,确是获得了超常的智慧,但生活中何尝没有定慧?
在单位里,人们都说我为人坦诚、作风廉洁,我也常常以此自居。但学佛后我才发现我的内心深处有那么多虚伪、自私的渣滓:到年终评好作品的时候,表面上镇定自若淡然处之,内心却总是想从侧面听到自己作品得奖的消息;到下边工作很难避开请客吃饭,为了廉 洁,总喜欢从侧面表现自己不愿同流合污;人家夸我气功练得身体好,上下楼不由得马上快走几步……。
总之,潜意识里处处喜欢表现个人。而过去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个问题。只有心态逐渐安祥,才能发现潜意识里的动作。这不就是生活中的定和慧吗?
当然,这仅仅是开始,层次还很低。但除了极少数根器极好的以外,大悟不也是由无数小悟渐渐积累起来的吗?
耕耘不已,终有收获,直至一无所获。
生活中的杂质,也往往反映到一个人的艺术作品里。我是搞语言创作的,就深有这样的体会。尽管技巧非常纯熟,但只要有想“力争做得好些”这个观念,哪怕是下意识的,那么,听众或许感到很热闹,却至多象糖精的味道,甜而不正;只有完全忘我,一心沉浸在内容、感情和艺术中,才会更好地感染听众,使他们象吃了橄榄一样的越嚼越甜,余味无穷。这便是艺术中的禅。
禅刊 1992年度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