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正当上海居士林代表敲锣打鼓,抬着“竭诚护法”的牌匾来到普陀山,却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法雨寺方丈大和尚遗憾地说:“诸位居士,印光大师修炼到了无上境界,能预知过去未来之事,已经知道诸位居士送匾,提前离开敝寺了。印光大师留言:弘法护法,皆是责无旁贷的份内之事,绝不敢接受任何赞誉,以免浪费钱财。”
众位居士代表经一番商议,林代表对方丈大和尚道:“不论怎么办,牌匾既然已经抬来了,总不能让我们再抬回去,还是留在法雨寺为好。”
方丈大和尚还是婉言拒绝道:“你们所言确有其理,只是印光大师留言,即便老衲也不敢违背。德森法师是印光大师的得意高足,曾问过大师当年总统赐匾的事情,便受到大师斥责,板着脸说:‘悟尚未能,遑论圆明?瞎造谣言,增我惭愧!’吓得德森法师不敢再问了。不信你们请看。”
随之,方丈大和尚领他们参观当年徐大总统亲笔题词的匾额。他们看到,匾额挂在高处,上面用绸子蒙住遮盖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半个字迹,都觉得十分惊讶。方丈大和尚才坦言说:“大师吩咐,此生不愿张扬,因而自己出资买了绸子遮蔽,对外说是以免落上灰尘,其实是不愿让人看见。诸位试想,大师对总统赐匾尚且如此,还肯接受牌匾吗?”
代表们很是无奈,但牌匾已经抬来了,不可能再抬回去,林代表对方丈大和尚说:“东西还是留下,我们也照样画葫芦就是了。”说着,就差人去买了绸子将牌匾遮蔽起来,然后稽首告辞。临走的时候,他们激动地说:“我们的牌匾虽然被大师拒绝了,可我们因此更加领悟到大师淡泊名利的崇高品格,这是大师对我们最好的开示,够我们终身受用!”
原来,印光大师接到广东皈依弟子黄筱伟的敦请,说是香港乃至东南亚信徒拜读了《增广印光法师文钞》,憣然信奉净土,向他陈说普陀行程万里,前来亲近皈依诸多不便,一致请求大师到香港去一趟,让皈依弟子当面聆听大师开示,大家如同久旱望甘雨日夜祈祷。大师深受感动,便离开普陀,暂时驻锡上海太平寺,顺便校对中华书局的文稿。
真达和尚见到阔别的师父,自然喜不自禁。得知大师打算到香港去,他关切地进言道:“师父一心弘扬佛法,以图三根普被东南亚诸国信徒,弟子感佩敬仰。不过弟子总以为师父如今年将七十,那享受清修的话,弟子万万不敢说,毕竟香港东南亚语言不通,生活习惯很不相同,而我江浙乃天下佛国,信徒众多,朝夕早晚都想聆听师父指点开示,实在不宜离开,恳请师父三思!”
印光大师听了沉吟半晌,隐隐想起自己至今还不习惯南方的咸菜,四十年来一直坚持喝白粥,倘若去了香港,生活习惯事小,语言不通就成了弘扬佛法的最大障碍,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你的话深有道理,反倒是印光虑事不周草率了!也罢,我年近七十来日无多,纵然到了香港,学成屠龙之术,终究无用武之地,不如留在江浙尽绵薄之力!”
那些僧人居士得知大师谢绝了香港方面的邀请,争相前来请教亲近。
此时,印光大师全力投入振兴佛教的事业。他得知苏州灵岩山寺地处偏僻香火功德不足,一度出现了僧人不安心的现象,便亲自前往视察,告诫明本法师,让他代理戒尘法师当住持。然后,亲手制订了六条规箴:1、省;2、俭;3、正;4、谦;5、勤;6、公。
明本恭谨领命,恳请大师开示。
印光大师诚恳地说:“老衲身在佛门已四十多年,深知个人修行容易,只要戒律自持,便不难成为高僧,受到缁素赞誉。然住持是寺院领众人,个人修行之外,还得周密考虑有关寺院香火功德,乃至僧侣衣食住行油盐柴米酱醋茶,实是千难万难了。这就是俗家所说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了家才知事事难。你只要做到上面制订的六条规箴,自然僧侣安心,香客信服敬仰,寺院也自然振兴了!”
明本深以为然。
安排好灵岩山寺的事务,印光大师来到报国寺闭关。苏州报国寺,始建于宋代咸淳年间,在古城苏州马龙街一带。
清咸丰后,佛教复衰,至光绪末,僧楚泉见寺日趋衰败,发心重兴,特赴京请颁藏经。楚泉离寺后江苏巡抚程德全听信幕僚谎话,言报国寺有寺无僧,遂将全寺没收改建植园。楚泉请经回苏,寺已易主,只得借地安藏以待机缘。
民国二年程德全罢官闲居,始研佛学而生信心,深悔当初毁寺之举,乃於民国十年出资购穿心街原中军衙署,重建报国寺,但规模较小,仅四亩有余,延请楚泉住持。楚泉辞世,其徒明道继任。
闲话少絮,却说民国十九年(1930年)二月,印光大师来寺掩关之后,四方信众纷至沓来,致穿心街上人接不暇,盛况空前。
说的是年五月的一天,赵茂林居士带着妻子和儿子达观,还有朋友乔大年从上海专程来到苏州请求皈依。
赵茂林的儿子达观才七岁,初次乘坐火车,满心说不完的兴奋,见了什么都觉得好奇。他不时将脑袋伸出车窗,饱览窗外沿途农村风光,看见一条牛在河边安心吃草,也会高声惊叫:“爸爸,那是什么猛兽?”
赵茂林笑着说:“这是牛,农夫用来犁田的牲畜,不是猛兽。”
这一路有说有笑的,没留神忽然大雨倾盆,小达观忽然脑袋发烫,趴在爸爸膝盖上呕吐开来。赵茂林明白这是着凉感冒了,心里不由得几分着急起来。
到了报国寺,首先叩见明道法师,请他转报印光大师。明道领着他们拜关,合掌顶礼三拜。行礼之后,印光大师认出他来,便和蔼地说:“你来了。这两年信念坚定了吗?念佛的功课订定好了吗?”
赵茂林张口结舌,嗫嚅着说:“弟子回禀师父,因为经营大江南饭店,还要兼顾玻璃厂,事务繁杂,念佛功课还没有订,信念倒是坚定不移了的。”
印光大师一听,和蔼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订定了念佛功课,信念才算坚定。不定念佛功课,信念便不够坚定。好在你还诚实,没有在我面前说谎。”
赵茂林满心羞愧,连忙保证回去制订念佛功课,恳请大师接受妻子和朋友皈依。
正在这时候,达观忽然大叫肚子疼。赵茂林手忙脚乱,刚刚将儿子抱进厕所,便哗哗地泻开了。赵茂林想起近段时间流行霍乱,顿时手足无措。他妻子禁不住哭出声来:“出门时还好好的,一下子就这样了,怎么办呢?”
印光大师听到了,赶紧将头伸出窗外,连声说;“那小孩有病,抱过来!你们快抱过来!”
赵茂林赶忙将儿子抱过去送到窗口。只见印光大师伸出手掌在孩子头顶上抚摩,又转身从一个瓶里倒出大半碗冷水,和蔼地说:“孩子,喝吧,喝下去就好了!”
赵茂林见了暗暗焦急:肚子疼还下泻,十有八九是急性肠炎,闹不好还是霍乱,怎么能喝冷水呢?然而又不敢说出来,只得低声吩咐孩子少喝一点,以免印光大师不悦。哪晓得孩子抓过碗来一饮而尽,心里暗暗叫苦。
他万万没想到,半碗冷水喝下去,孩子却奋力挣开他的怀抱,欢蹦乱跳地说:“爸爸,我的肚子不疼了,好啦!”说罢,便在佛堂里翻了一个跟斗。
“奇迹!真是奇迹!”赵茂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忙重新给大师顶礼致谢。“师父道行高深,弟子大开眼界!”
印光大师微微而笑,明道法师忙解释说:“这是师父的大悲水,灵验无比,不知救治了多少危难病症,赢得善男信女顶礼膜拜。”
是夜,大师收到虔诚居士潘对凫的来信,心里格外兴奋,不顾灯火昏暗眼力不好,连夜回信给予赞许。
原来,这个潘对凫是个拥有良田千顷的大财主,父母辈就好善乐施,人称“潘善人”。大师曾亲自听到受过周济的佃户赞扬,便欣然收下潘对凫为皈依弟子,曾赠送四句偈语:“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今世种下菩提树,来世自然得福祉。”这个潘对凫深信不疑,一如既往怜贫惜苦,对外地前来求助的陌生人也慷慨解囊。
前不久,一件事情让他心灵产生了强烈的震撼:本地一个地痞觊觎他家财万贯,暗地里去勾结土匪前去吊羊绑票,没想到那匪首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打家劫舍不假,可打劫的都是为富不仁的土豪,从来不伤害好人,怎能对潘善人绑票?”
那地痞悻悻而去,又找到一群溃兵,怂恿他们去潘家勒索。谁知溃兵头目也臭骂了他一顿:“我们不能保境安民,怎能干出勒索善人的强盗勾当?”
这事渐渐传出来,知道的人都说潘善人好善乐施,连土匪和溃兵都相约不肯惊扰。潘对凫更是感动不已,写信将情况报告了大师,请求大师开示往生净土法门。
“世人大多难以相信因果,这就是活生生的因果奇迹哪!”
印光大师很是激动,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前生是云南和尚的前清翰林吴引之,最终被红尘繁华蒙蔽了前世慧根,这与潘对凫是何等鲜明的对比!于是,他铺开稿纸写道:
“接阁下手书,不胜感叹!阁下厚德及人之深,以致溃兵土匪亦相戒勿扰。此非真能有可以动人者,何能得也?食为民天,能惠民者,天必祐之,阁下有厚德,故此天有奇报!彼剥削百姓膏脂以求子孙富贵者,悉皆灭门绝户,而其神识当永堕恶道无有出期,可哀也!是以欲救世人,非极力倡因果报应,否则断断不能收实效。”
回信之后,大师还意犹未尽,将这件事收录入正在编辑的《当代因果报应》里。
《当代因果报应》还在编辑中,一个皈依的上海弟子再三恳求,说有个亲戚也是居士想亲近,请大师到家里吃斋饭。盛情难却,大师只得勉强前往。斋席上,那弟子五十多岁的亲戚出来稽首施礼,自称是学佛多年的老居士,请大师开示。言谈之间,大师察觉这女居士学问很好,便说:“年纪大了,当赶快念佛求生西方!”
没想到那女居士语出惊人,昂然说:“我不求生西方,我要生婆娑世界!”
印光大师佛学渊博,自然知道所谓“婆娑世界”乃是佛家三恶五趣的杂汇之所,说穿了就是留恋尘世享受的追求,心里先有八分不喜欢。他是个直率的人,也不顾忌第一次见面的世俗客套,直截了当地说:“恕老衲口无遮拦,何以那清净世界不肯往生,偏偏愿生在这个浊恶的世界?”
那女居士刚才脱口而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志向的确不够高尚,顿时羞红了老脸,慌忙改口说:“大师莫要见怪,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实话说,我要即身成佛!”
她满以为,大师听了这话必定满口夸奖,没想到大师只不过略微一愣,却平淡地说:“即身成佛的道理是有的。可惜现在没有那样的人,也并非你我可以做得到的事情。”
那女居士随即央求说:“大师是举世公认的活佛,请大师成全!”
印光大师斩钉截铁地说:“印光自知才疏学浅,乃一平庸出家人,并非什么活佛。如此毫不自量口出大言,自误误人,老衲告辞了!”
看到大师拂袖而起,那女居士羞愧难当,掩面赔罪说:“请大师恕罪!弟子从此收起狂妄,皈依大师座下,一心老实念佛,求生西方净土!”
看到皈依弟子也惶恐求情,印光大师这才心气平静,回过头来接受皈依,登座开示净土戒律,赐名“清心”。这个“清心”决心自己在家里作一场忏悔法事,有了刚才的教训,她不敢自作聪明了,诚恳请教用何种锡箔为好。
印光大师见她如此虚心,便给她耐心解释有关锡箔的渊源:“锡箔之事,并非出自佛经。《法苑珠林》曾有过记载,唐代中书令岑文本还在读书的时候,曾听过他的老师跟鬼官询问过锡箔的事情。岑文本的老师叫睦仁倩,开头并不相信菩萨鬼神,后来和鬼官投契,就跟岑文本设酒肉招待鬼官,询问阳间能用什么事物和冥界相通。那鬼官说:金银布帛都能相通,但真的不如假的,就教给他们用锡箔贴在纸上,用锡箔纸当作绸缎使用,这习惯流传至今。说穿了,就是心诚则灵,‘半丝寸缕,当思物业唯艰’,告诫人不要铺张浪费的意思。”
女居士刚刚领教了大师的棒喝雷霆,万万想不到转瞬之间,又在锡箔的小事上领受如此的和风细雨,心里顿时百感交织。她后来得知大师西归净土,仿佛灵魂离开了躯壳追随而去,也在家里含笑涅槃,成为在家居士往生净土的佳话不提。
且说就在这年夏天,由于法雨寺一再坚请,大师回到了普陀山。恰巧,从海外留学归来的张曙蕉女居士偕同中西挚友六七人来到普陀山麓的极乐庵避暑。她们有个习惯,每天傍晚要到海上游泳。这天傍晚,正当她们就要出门下海去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青年出家人稽首劝说:
“我叫明空,奉师父印光法师之命,前来奉告诸位居士。夏天海上风大浪高,而南海多漩涡,令人防不胜防,每年都有人惨遭灭顶,切勿儿戏,致使亲人同伴后悔莫及!”
张曙蕉跟印光大师素昧平生,只听说大师是盛誉满天下的普陀高僧,万没想到对自己如此关切,深受感动,马上放弃了海上游泳的计划,联袂来到法雨寺感谢大师的深切关爱。大师看到她们能从善如流,也很高兴,赐给文钞一部供闲暇阅读一二。张曙蕉也将自己所著《绿天簃诗词》回赠,请大师指正。
次日早晨,印光大师派了一个小沙弥送给张曙蕉一帖书简,评价女士的诗词,还殷切劝导说:“当移此愁怨以念佛,则生入圣贤之蜮,没于莲池海会”。张曙蕉归国后,目睹民不聊生的境况,将心里愁肠百结融入诗词,看了大师的书简,深为大师的见解所感激,请求印光大师指点佛学。
大师诚挚告诫说:“你不要学西欧的虚派,应当在公私闲暇的时候,仿效那愚夫愚妇老实念佛。人生苦短,倘一息不至,即属后世,纵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有何用?”
张女士当下领悟大师苦心,后来离开普陀的时候向大师拜辞,成为虔诚居士。
张曙蕉离开后,弟子明空很是迷惘,觉得这样有高深学问的女士,适宜叫她研究佛经,何必只让她像愚夫愚妇那样念佛呢?
印光大师感慨地说:“当初我佛如来说法,也为顺从众生各自状况,就跟儒家圣人孔子‘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同样的道理。故此,我需得遇父言慈,遇子言孝,外尽人伦,内消情虑,使得各自恢复真性。印光以为,能否成为佛门弟子,并不在剃度还是蓄发上,最根本的乃是保持善根。正因为她们学问高,自然想的做的也就比别人多,十有八九没时间也没耐心研究佛经,能够老实念佛,也就不错了!”
明空恍然大悟:“我原来还以为,那些留洋归来的人物,一个个信奉西洋的天主教什么的眼高手低,必然瞧不起愚夫愚妇那样的老实念佛。想不到,师父三言两语就让她俯首皈依了。师父这因材施教的开示,弟子顿开茅塞!”
印光大师微微一笑:“留洋归来也罢,愚夫愚妇也罢,在印光眼里都是众生,并无二致。只有因势利导,才能让他们心悦诚服。”
这日,印光大师忽然想到一件重要事情,当即传信请丁福保到法雨寺面谈。丁福保不敢迟延,迅速赶到法雨寺,恭敬请教说:“师父召唤弟子,不知是否为增广文钞需弟子效劳?”
“我请你来,乃是比任何文钞乃至经书更重要的事情,此事非你莫属!”
印光大师让丁福保坐下喝茶,然后说:“鸦片战争以来,外国人耻笑我中国人为‘东亚病夫’,此乃奇耻大辱,印光常自痛心疾首!然而痛定思痛,不得不深刻反思。我国政局不稳,天灾人祸接连不断,众生难得温饱,疾病丛生,以致体质虚弱,却是不可否认的严重现实。国民生命尚且难保,何以让他们虔心向佛呢?”
丁福保连连点头,说师父洞察国情,无奈我佛门子弟心有余而力不足。
印光大师慨然说:“我也自知力量微薄,杯水不能浇灭车薪之火。救民于水火那样的大事,乃是唐宗宋祖那样的英明帝王所能为,非我辈佛门弟子能力所及。印光时常看到街头贫病交加的老幼,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幼年落下眼疾,其痛苦之惨烈,不寒而栗非亲身经受怎能体会?后来托终南山僧人送来黄连一味药物,才得以恢复视力,至今刻骨铭心念念不忘。我于是想到了一个法子,何不搜集天下简易验方,比文钞更能造福苍生呢?我不懂医药,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丁福保原本是行医出身,这句话正好说到他心坎里,顿时惊喜赞同。印光大师这才说:“你出身医家,务必严格把关。印光以为:药方必定灵验,药物务求简单易,得尽量便宜,使贫富均可受益。”
丁福保回去百般搜集,列举了常见的疔疮、疟疾、盲肠炎、大麻风诸多疾病,一一列出经验效方,以供病人参考选择。印光大师看了,对其中的“毒乳杀儿”十分困惑,便请丁福保解释。
丁福保说:“所谓‘毒乳杀儿’,并非做母亲的在乳汁中投毒,乃是母体有病而不自觉,继续给婴儿喂奶,导致婴儿中毒发病,此乃一片慈爱导致无心之过。”
印光大师听了嗟叹不已,隐隐想起仿佛听母亲说过,是在生下了自己之后得了病,后来自己的眼睛才发生疾病。看来,自己就属于“毒乳杀儿”糊里糊涂的受害者。幸亏终南山的师父挽救了自己,保全了性命只落下眼疾。
他不愿说出自己的往事,感慨地说:“‘毒乳杀儿’,可悲可叹!幸亏丁福保居士搜集出来,能够让天下慈母避免‘毒乳杀儿’的悲剧,比起区区文钞,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
丁福保有个主意,在发行《增广印光法师文钞》的同时,将这些验方附在后面,必定扩大影响一举两得。大师微微颔首,忽然说:“还有,鸦片戒毒必须补充进去!”
“鸦片戒毒……这个……”丁福保听了沉吟半晌。
“今有一人,可作全国鸦片戒毒榜样!”印光大师坚毅地说,“鸦片一物,自清至民国间,成为毒害我国民一大祸害。近来偶读野史所载,说的是张学良将军亦曾染此嗜好,而且已经成瘾。后来张将军立志强身报国,毅然决心戒除鸦片。不幸受到日本军医的欺骗,用吗啡针诈称是戒烟针剂,当他觉察时,毒瘾反而更加严重。于是,张将军来到上海,设宴招待各方好友,当众宣布戒烟的决心。谁都知道,鸦片一旦上瘾,戒除起来比登天还难。张将军为此觅得一处静室,从此闭门不出。当毒瘾发作的时候,那种痛苦不是语言所能表达的。张将军就用脑袋碰撞墙壁,以致血流满面,却毫不动摇。幸而张将军意志坚毅,体魄强健,数日之后毒瘾炽烈之势减退,再经历了一个多月坚忍不拔的磨炼,加以适当调治,终于戒毒成功。张将军,是当世罕有的人中豪杰,可他少年时,尚且不免受到社会流弊的荼毒,戒除的时候如此艰难危险,何况一般芸芸众生下根庸人?试问,这些庸人能够到了这地步还能决然自拔吗?为天下苍生计,我辈需得倡导戒毒!”
说着,大师拿出一个居士提供的戒除鸦片毒瘾的药方,让丁福保鉴定。丁福保一看,原来是:好甘草八两,杜仲四两,尖贝母四两。
他沉吟说:“弟子没有经历过,不知能否有效。然而,从这些药物的性能来看,能够宣肺化痰,绝不至于会有害,或许多少有效。”
印光大师点点头,让他在文中刻意指出,此药方未得多方验证,仅供参考。
几个月过去,这部记载着许多经验药方的《增广印光法师文钞》出版发行,天下缁素普遍欢迎。即便是不信佛的读书人,也争相买来阅读,还诚恳地说:“如今欺世盗名的东西太多了,千方百计引人上当。我不信佛,也知道印光大师是佛门高僧大德,他的药方必定能够普济苍生,买回去用得着,也不妨顺便读读他的文钞,没准也会皈依大师呢!”
时光的长河慢慢流淌,不知不觉进入了民国20年(公元1931)。此时的印光大师已经是古稀之年,四方前来拜謁请教的僧俗自然有增无减。
进入初夏,圆瑛法师来信说,应远近僧众一再恳求,礼请大师前往讲解《阿弥陀经》。大师回信诚恳地说:“光老矣!虽知此举大有益于僧众,然目力精神俱不济,实不敢滥竽充数贻误后学。”
圆瑛法事收到大师的回信,为大师不能前来讲经深深遗憾。他挂念大师的身体,亲自来到法雨寺探望。他看到大师房间里的书桌上堆满了四方居士信徒的来信,大师戴着老花眼镜,俯着身子,几乎贴在书桌上给居士信徒写回信,极为关切地说:“老师父一心弘扬佛法,您每天收到的信件多如牛毛,让手下弟子代笔就可以了,您何必如此自苦呢?”
印光大师心生欢喜,放下手里的笔,揉揉发胀的眼睛说:“印光老了,不中用啦!手下弟子倒也时常要求代劳,可我总是不放心,觉得还是自己动手好。以后切莫来信,就是来信,我也难以回信了。更不要介绍人前来皈依,让他们老实念佛,就算我的开示。”
圆瑛法师目睹大师如此辛苦,心里感慨不已,自是连忙答应。回去之后,没忘了介绍大师的身体近况,诚恳劝导僧俗不要轻易打搅大师,加重大师的负担;还转告大师临别时的嘱咐,只要老实念佛,就是对大师最好的敬仰。
就在这一年,英国大菩提会会长包乐登来到天津考察中国佛教现状。对于这个大洋彼岸的佛教组织,中国的僧俗很是陌生。然而,这毕竟是佛教界的一件大事,天津佛教界还是抱着极大的热情,给这位“洋和尚”举行了盛大法会仪式。这个包乐登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当场发表了别开生面的演说,阐述了英国佛教徒对佛教的理解信奉,引起了与会者极大兴趣。
包乐登发表演说不久就走了,上海一个佛教徒觉得他的演说词足以激发国人对于佛教的信仰,就打算将包乐登的演说词印刷小册子送人。在这个年代里,想干什么事情首先得有钱才行。他只是个藉藉无名的信徒,家境并不宽裕,只能募捐办事。他曾到普陀山亲近过印光大师,知道大师在苏州报国寺闭关,热心佛经善书流通,可毕竟只有一面之缘——怎么办呢?
他想到了时在上海弘化社的德森法师,知道德森法师是印光大师的得意高足,就冒昧写信给德森法师,请他协助。他的朋友得知了劝阻说:“你是无名小辈,怎么痴心妄想?”
此人也觉得自己太过草率,可又不甘心说:“我也自知痴心妄想,就碰碰运气吧!”
没想到,天上还真的掉馅饼。正当他灰心丧气的时候,忽然收到三百元汇款,还同时接到德森法师的来信:“收到阁下来信,德森禀报了师父印光大师。师父很是高兴,回信说‘佛法无边,无分中国英国,皆是佛门子弟。只要于弘扬佛法有益,印光责无旁贷。居士心愿甚好,特命弟子德森从我功德善款中拨款三百元,以促成四方善士解囊资助。’”
手捧来信汇款,他仿佛看到印光大师慈祥的面容,亲耳聆听到大师和风细雨般的谆谆教导,禁不住热泪盈眶,朝着苏州方向稽首鞠躬,喃喃地说:“弟子何德何能,有劳大师如此信任关切?!”
两月之内,他接连收到四方资助的善款,将包乐登的演说词印刷了二万多册四方赠送。
就在这一年的九·一八,日本军队侵占了东三省。消息传出,国际国内人心惶惶。印光大师看到报纸,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的漫天风雪,自己独自衣钵远行东三省,结识了东北寺院的法师,受益良多,可如今他们遭受战祸生死未卜,不由得彻夜难眠。
过了几天,一个名叫“洗心”的皈依弟子前来,请教说:“大师,日寇入侵东北,目前还有战火蔓延之势,千百万人民流离失所,我辈佛门弟子该如何应对才好?”
印光大师遥望东北方向,满脸悲天悯人的神色,声音里充满忧伤:“大劫将到,要一心皈依观世音菩萨,多念圣号,多念大悲咒。”
“洗心”困惑地说:“师父流通的佛经善书如此之多,各省都有,难道不能挽回劫运么?”
“力量太小了!”大师摇头叹息,“送出一百部书,很难有一个人用心细看。就是看了也还不够,还要他能悟解,照书上的话去作,才能有力量。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不过也不要灰心,当送一万部,能有一个人细看,一个人照着作,也有很大利益,我们尽我们的心罢了。”
“洗心”听了沉吟不语,不时抠着脑袋,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印光大师明白,时下国难当头,自己一味提倡念佛,势必跟当前形势和热血青年很有些格格不入,甚至自己都觉得过于苍白无力,想想又补充说:“你心里还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洗心”受了鼓舞,将埋在心底的话尽情倾诉:“日本跟我国一衣带水,自从唐代以来虚心学习我中华先进文化,当年鉴真大师东渡扶桑,开创了两国之间友好往来的大好局面。然而,日本自从明治维新之后,国力日渐强盛,垂涎觊觎我中华地大物博,前清时期多次侵略我国,实在成了我国最危险的敌国。如今日寇一举侵占了东三省,随时有长驱直入之势。东北人民不甘当亡国奴,组织义勇军奋勇杀敌,那东北居士乃至僧人,多有投身义勇军的。请教师父,他们是否违背了佛门宗旨?”
“这个嘛,唉……”印光大师清癯的脸颊不自觉地抽搐着,喟然长叹说,“这是困扰印光,也是困扰我中华佛门多年的大问题。这些天来我辗转反侧夜不成寐,终于有所感悟,不妨说出来。我佛普渡众生,为的是教化人心向善。然历代都有不肯放下屠刀的十恶不赦之徒,我辈佛门弟子既然无能教化感悟他们,自然也不能让善良百姓引颈就戮。倘如此作为,岂不成了助纣为虐,危害天下苍生的佛门罪人?!隋末天下大乱,苍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少林十三棍僧挺身救唐王李世民,还组织僧兵协同平定了战乱,让天下苍生得以安居乐业,此举深得佛门真谛。即便后世,也多有佛门弟子毅然参与救国救民的行列,戚继光平定东南沿海倭寇,就有少林僧兵愤然参加戚家军,至今受到僧俗礼拜景仰。如今国难当头,东北居士僧人能参加义勇军,虽然难免杀戮,仍然不失他们的功德。印光老矣,无力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岂敢责备他们?”
“洗心”说出自己心里的困惑,其实也是忐忑不安,深恐大师严词厉声训斥。听到大师如此引经据典,高度评价参加义勇军的居士僧人,还将他们与少林武僧相提并论,赶紧稽首称谢:“师父如此解说佛法,令弟子茅塞顿开!”
回去之后,这个“洗心”居士积极参加为东北义勇军募捐的活动,最后不幸惨死在日军的屠刀之下。
送走了“洗心”居士,印光大师对明道法师说:“你告诉真达和尚,顺便转告四方信徒,我要闭关修行了,近期内不要前来请求开示皈依什么的。”
明道法师不解地说:“师父,远近四方前来拜谒的接连不断,您为何突然闭关呢?”
印光大师喟然一叹:“日本侵占了东三省,千百万众生蒙受劫难,只怕天下从此难得太平了!弘一法师最近宣传:‘念佛不忘救国,救国不忘念佛’,面临如此浩劫,印光自愧无能拯救,只有闭关修炼。此寺名曰‘报国寺’,对于当今形势很是契合,印光虔诚祈求佛祖,但愿获得报国良策!”
四方前往拜谒请求皈依开示的仍然川流不息。江浙地方的僧俗不说,连印光大师万里之外的陕西老家,也有不顾路途遥远远前来亲近的。
原来,印光大师虽然远离家乡,却时时刻刻关注着家乡一点一滴的变化,将家乡父老记挂在心头。得知家乡遭受了严重旱荒,赶紧汇款一千六百元赈灾。就在这一年的正月,大师的族弟赵福荣偕同族侄赵永贵专程来报国寺探望。
“叔,家乡收到您的善款,乡亲们都很感激,特意让我们来感谢您哪!”族侄赵永贵操着一口陕西话,抢着给他下跪。
“起来起来!快快起来,到我身边坐!”
印光大师热泪盈眶,赶紧将族侄搀起来,一手将族弟按在椅子上,坚决不让他对自己行礼问安。有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不仅是老乡,而且还是自己的至亲骨肉,印光大师怎能不热血沸腾呢?刹那间,当年趁着父兄外出的时候,偷出僧衣和二百文铜钱匆匆逃离家乡的情景历历浮在眼前……——从那以后,自己就永远离开了家乡,也永远离开了父母亲人,只能在睡梦里偶尔相逢,醒来时才知是南柯一梦,不觉泪湿枕头。时过境迁,而今父母兄弟都已去世,自己四海为家,竟然没能给父母披麻带孝,也没能给他们扫墓上坟烧一把纸钱!想到这些,即便是大师即便是成了得道高僧,也禁不住老泪纵横:“印光自知……有……罪,纵然百死……莫赎,愧对……亲人哪!”
眼见大师如此伤感,慌得他的族弟和族侄赶紧百般劝解,说了好些家乡父老都明白大师这是移小孝为大孝,以佛家普渡众生的大任为重的。族兄还说,大师的老母临终的时候曾含笑夸奖,说当年大师诞生的时候,梦见大至势菩萨,如今果然成了佛门高僧,可见是前世注定了的。说着,还拿出家乡父老写的感谢信请大师过目。
感谢信中写道:“当年乡间学子,而今海内高僧,洽川得蒙佛光,桑梓倍感荣幸!旱荒降临僻壤,老幼俱各惊慌;善款如同甘霖,顶礼感激景仰……”
印光大师看了,混浊的老眼里涌出喜悦的光彩,不住喃喃连声:“印光绵薄之力,家乡父老如此抬举,印光愧不敢当!”
叔侄二人见大师平静了,才说出大师寄回去的赈灾善款,被保长私自动用了一百六十元,在赵家的三分祠堂里面办了一个学校,名叫“印光学校”,让赤东村和赤西村的孩子都在那里读书。还在祠堂里盖了三间房子,叫什么“圣量会”,两个村子议事都放在里面。他们不服,可保长却反唇相讥:善款做善事,你们管得着吗?
印光大师听了,叹息说:“办学校让孩子读书,这倒是救国救民的好事!我不知道我们村居然有此种章程,我明明用一千六百元给两村赈灾,保长凭白抽取了十分之一,还要在我赵家祠堂里盖房子,做他们宴客议事之用,说是他们自己盖的,还要叫什么‘圣量会’!我的法名圣量,现在用了一千六百元赈灾,反而引得两村侵占了祠堂,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叔侄两人听了大师这么说,立刻义愤填膺,拍着胸膛说:“我们不能让他欺负,回去跟他们打官司,一定要保长把什么议事室搬出去!”
大师摇摇头,仍然一脸悲天悯人的神色,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为的是普渡众生,打官司就大可不必了,还是息事宁人吧!于是,亲笔写信说:“光意以为:赈灾善款,只能专用赈灾,不得挪作他用!因备二百元,偿还你们盖房费用。务必立即取消圣量会名目,除两村学生读书外,余均不允许矣!否则,便以身殉之!”
叔侄两人见大师的回信写得斩钉截铁,即带了书信回去,按照印光大师的意思,通知两村乡老民众到城隍庙议事,当众宣读大师信函,并将两百元交给保长乡老作盖房费用。两村乡老民众听了议论纷纷,赞扬大师果真是大人大量的菩萨心肠。
事后,印光大师收到族侄来信,回信说:“汝来信之前三日,保长乡老公函来,说已取消圣量会,二百元作学校基金,所盖三间房归祠堂。此事非汝来,将永远做公所吃酒肉处所。印光德薄,能为两村儿童谋得学校读书,深感欣慰!”
这年仲夏的一个早晨,茫茫细雨笼罩着苏州城。一把雨伞下面,一个青年男子走进了报国寺。此人是个中学国文教员,有着深厚的国文功底很受学生欢迎。然而,他生性耿直,厌恶那一套对上司卑躬屈膝的勾当,校长仅借口“裁减冗员”将他解雇,使他不得不离开了含泪挽留的学生。想到一些不学无术的人反而得到重用,自己一家就此陷入困境,他心里充满迷惘矛盾,想起经常听到亲友邻居夸奖印光大师能让顽石点头,下意识走向报国寺,想让这个当代高僧大德给自己指点迷津。
他刚刚走进寺院门口,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出家人招呼说:“居士,你是远方来的吧?”
“你何以知道?”这教员对寺院出家人故弄玄虚的行径很是反感,耿直地反问。
那出家人并不生气,仍然和蔼地说:“大师有规定,每逢初一十五,接受当地人的皈依,远地而来的居士,则随时为之说法皈依。今天早晨收早饭碗后,老法师未开窗门,根据我们多年的经验,凡是午前,一定会有远处来的人请求皈依。”
“我随便走走,不是来皈依的!”听说每天都有远地人前来皈依,那教员顿时一怔,却还是倔强地否认了。
这出家人仿佛窥破了他心底似的,微微一笑说:“我陪你去见老法师好吗?”
此人仿佛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所推动,不由自主跟随他走进大门,经过天井转进西门,那带路的出家人随手一指,果然看到关房窗门未开,不由得心里又是一怔。带路的出家人轻轻扣响关门禀报,才转身说:“见到老法师,要合掌顶礼三拜。”
此人心里疑惑,发觉里面一个老和尚轻轻走到窗前探出头来。仰头一看,顿时觉得老和尚慈眉善目,正在慈祥地注视自己,仿佛就是自己去世多年的爷爷。他心里一热,骨子里的傲慢霎时融化,不由自主合掌稽首,双腿一软徐徐跪下了,眼里涌出了泪水。
“起来吧!”仿佛一股春风沐浴心田,印光大师伸出右手携他起来,让他坐在窗前,握住他的右手不放,和蔼地说,“居士有什么疑问,随便说说好了。”
此时此地,这个国文教员如醉如痴,顿时觉得来时的许多牢骚如同烟消云散,恨不能将心里的苦闷尽情倾诉出来,可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还是那个引路的出家人从旁提醒说:“请老法师开示!”
印光大师握住国文教员的手,娓娓而谈:“众生降临世间,便带来无限苦难和诸多苦恼。唯有忠臣孝子和虔诚佛徒能泰然自若,真正做到‘无故加之而不怒,骤然临之而不惊’的无我境界,然而这并非容易啊!古人曾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此言深合佛理,足够我辈深思铭记。当今人心不古,更得从小事做起,必须孝敬父母,友爱兄弟,还要夫妻互敬,对小孩不要溺爱。俗话说得好:‘新妇新来,教儿婴孩’。居士身为国文教员,更应该明白,家庭兴盛要有好儿孙,国家兴盛要有好国民。良好的家庭教育,必须养成敦厚慈悲善良的心理才行。未来的劫数无法避免,必须随时随地拥有慈悲心……”
此人原以为老和尚只不过开导自己早晚念经而已,没想到大师如此渊博,字字句句深合自己国文教员的思想,顿时如同醍醐灌顶,原来高傲的脑袋仿佛饿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然后,还就时下僧人放焰口之类的做法一一请教。
尽管话题涉及僧人忌讳,印光大师还是坦然说:“你的提问很好,可见你心地坦诚无所忌讳。老衲坦言,那些个放焰口,破血潮,做寿生,寄冥库的举动,都是迷信。老衲还得承认,也确实是有些出家人谋生的一种方法。还是见贤思齐,不要去做那些迷信的事!”
这国文教员万万想不到,印光大师居然会对天下通行的佛家法事如此直爽,统统指斥为迷信!他不由得俯身下跪,颤声说:“弟子顽冥,今日承蒙大师指点,方才领悟大师不愧高僧大德,的确修行到了‘心底无私天地宽’的菩提境界!”
那个带路的出家人亦面露喜色,从旁提醒说:“居士领悟,还是请老法师说皈依吧!”
那国文教员心悦诚服,当即跪下请求皈依。大师欣然接受,给他举行皈依仪式,赐名“德馥”,还送给他一部文钞,一部《嘉言录》,说不能吃长素就吃十斋也行。此人想起常见先母用红纸包一个银元供养和尚,也拿出一张五元钞票供养师父。大师收下了,立即叫明道法师拿去记账,德馥居士回去后在年终的时候收到一本“弘化社征信录”,内有“赵德馥居士,印经书功德五元”。收到这张征信录,赵德馥为大师的崇高品格感动不已,还热情介绍朋友皈依大师座下。
印光大师在往来于江浙各寺的岁月里,究竟普渡了多少皈依弟子,实在难以计算。那些别的寺院僧人时常登门请教:“师父,当今佛道衰微人心思乱,寺院香火日渐冷落,庙产尚且难以保全,我辈苦口婆心感化众生向佛,还要遭受他们的讥讽,是以心灰意冷,然而,前来皈依师父的居士络绎不绝,弟子惊羡不已,敢问师父有何秘诀?”
“印光也是平庸出家,乃是遵循儒家圣人孔子‘因材施教’的原则,遇父言慈,遇子言孝,使得各自外尽人伦,内消情虑,恢复本有真性而已,哪里有什么秘诀呢?”大师诚恳地说,自己除了早晚念佛戒律自持之外,就是尽力流通佛经善书,让天下苍生自动接受佛家理念,此外便无能为力。
“师父说没有秘诀,这‘因材施教’,正是师父秘诀,弟子诚恳受教!”那些请教的弟子听得生大欢喜,“回去之后,弟子也遵照师父的办法,遇父言慈,遇子言孝,还要遇师言严,遇徒严恭,使得他们各尽人伦恢复真性,也不愁他们不皈依了!”
“你们能想到这样,当然最好。”印光大师点点头,然后长长一叹,“毕竟感化的民众不过沧海一粟,印光时常困惑。”
他们都惊讶了:“师父皈依弟子数十万,弟子望尘莫及,还有什么困惑?”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