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修习“不修之大修”
“如是一切时能保任离绝道验之关要、无可言说之自性了彻者,入定、出定行持无别,上座、下座修持亦无别。”
如上面所说的那样,在一切时候都能保护、任运这“离绝道验之关要、无可言说之自性”。道验,就是修道的验证,常常验证自己修道修得怎么样,修到什么程度了,空乐明出现了吗?若出现了一点,高兴得不得了,心常常粘在这里。还有的人没有空乐明、没有神通,心里总在想这些东西,拿这些东西验证自己,我怎么没有消息啊?怎么不发神通啊?是我不行吧?是这个法不灵吧?有这些东西梗在心头,慢说成道,就连空乐明的境界也给障住,不会出现了。我们前面讲过,空乐明是在修座和保任自性的过程中出现的,即使出现了,也要“呸”地一下离开它。你若没有,少一层障碍,岂不更好!但真用功修道的人,在修习过程中,空乐明自然会开发。只是不可追求,任其自然开发而不住着,即无妨碍。离绝道验,就是离开这些验证、断绝这些验证。关要,就是关键、要点。离绝用“空乐明”等觉受来验证修道的成就,这是成道的关键,修行的要点。
自性就是法身,法身无相无不相,它是不可言说、不落思维的。任你怎么说它,它无相貌可说;任你怎么想它,它没东西可想。语言说不出,思维想不到,这叫“言语道断,心行路绝”。经云:“唯此一实事,余二皆非真”,可言说、落思维的任何有相事物全是虚妄不实的,统统了不可得。只有这“言语道断,心行路绝”的自性是唯一真实不虚的,称之为“实相”,这就是大乘佛教的“一实相印”。
我们应该时时不忘“离绝道验之关要”,不用“空乐明”等觉受来检验是否成道;时时任运这“不可言说之自性”,在一切时不取不舍。这样的保任一刻也不能离。了彻,就是明了、透彻。修行人这样保任,保任到自性明了透彻的时候,“熟处转生,生处转熟”了,就是“了彻者”。此时,“入定、出定行持无别,上座、下座修持亦无别。”大定无出入,如果入定时心能定下来,出定之后,心又随外境跑了,那就不是大定、不是真定。真正的大定,无时不刻不在定中,禅堂里寂静也好、闹市里喧哗也好、打坐入定也好、做事繁忙也好,都是一样,在行持上没有差别。真修无修,不修才是大修。我们修心中心法,不只是上座结印持咒修持,更须于下座秒秒不离观照。我早就告诉过诸位,观照是正行,打坐是助行,但是忽视观照的人还是不少。我在这里再次强调:观照是不可忽视的正行!观照正是刚才讲的“保任”啊!座上结印持咒,左右摄着这个心,座下绵密观照,也是左右摄着这个心。上座下座在修持上是没有差别的!
“此为不修之大修,自住等遍之智慧。如河流之瑜伽,无毫发之修正,然亦无刹那之驰散。”
恒河大手印的修法是“不修之大修”。真修行没有修的形象。你看他好象是不修,实际上他时时都在修,他这是不修之大修。因为他时时都在观照,时时都在保护己灵。
没有修行的形象,谓之“无修”;一切都了不可得,连“空乐明”也不可得,谓之“无得”;自己本来是佛,只要息灭妄想执着,不用再加点什么,本自具足一切妙用,谓之“无证”。这就是所谓“无修、无得、无证”。无修者,本不生灭;无得者,本自空寂;无证者,本来是佛。这是“自住等遍之智慧”啊!等就是平等,遍就是普遍,即自自然然地安住在平平等等、遍满一切的大智慧上。等遍,就是一切时、一切处、一切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人高我低,没有我高人低,也没有我的法高,你的法低。人就是喜欢纷争,各执己见,以为自己说的都是真理而毁谤他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是说非、说好说坏。举个例子:有一种自动伞用起来很方便,但并不坚固,用不了多久就坏掉了,人们称之为“短命伞”。这种伞在我国的消费者看来,是不好的。因为我们喜欢坚固耐用。可是在外国人的眼里,这种伞很好!因为它很好用,价格也便宜,物美价廉,正好用一用就丢掉。我们不习惯扔东西,就说这伞不好;他们扔东西习惯了,就说这伞很好。其实伞就是伞,伞本身并没有好坏,说好说坏都是人们的妄心分别,所谓“万物本闲,愚人自扰”也。如果“自住等遍之智慧”朗然现前,不起分别取舍之心,你就可以听到“短命伞说法”了。
我们前面讲过“无情说法”,无情怎么说法呀?听不到无情说法,那是无明遮蔽了你的真心,你的差别心宛然存在之故,因此,你的知觉性只能遍满你的身体。打你的头,头会痛;打你的脚,脚也会痛。打这把椅子,你就没知觉了。假如打破无明,除去“对境生心”的习气,扫掉了分别取舍之心,觉性就能遍满一切事物,心量犹如虚空,没有任何东西在你心外,那你就横亘十方、竖穷三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日月星辰、茫茫宇宙、山河大地、花鸟虫鱼,所有一切有情、无情都在你的心内。如帝网珠,光光相映,颗颗相圆,他在你心内,你也在他心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拈出一个,就是全体。就象现代的“激光全息照片”一样,其中任何一个小小的部分,都包括了整张照片的信息。这就是“等遍”。若欲如此,就须起修,如何修?“如河流之瑜伽,无毫发之修证,然亦无刹那之弛散。”
瑜伽,意即相应。如河流之瑜伽,就是象河流那样相应。你看那河水,河道弯,它就弯着流;河道直,它就直着流。它处处与环境相应,并不是只能直不能弯,也不是只能弯不能直。我们的真心本来就象河流一样,与一切境界相应。前面不是已经讲过了吗,“妄念与烦恼,皆法身本觉智慧相”。法身就是我们的真心,就是自性。它从来就是不来不去、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它从来就“无毫发之修正”,也“无刹那之弛散”,这才是一切事物的根本。我们做功夫,从根本做起,也应该象河流那样,与一切境界相应,没有成败得失,没有爱憎取舍。事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做时井井有条、头头是道,做过等于没有做,心里不留任何痕迹。这样做事,智慧技巧应手而生,忙而不乱,多而不杂,效率很高。倘若事前期望、畏惧,背着思想包袱,做事时就不会得心应手。更在事后或因成功而沾沾自喜,或因失败而懊丧恼怒,“喜风吹倒菩提树,怒火烧毁功德林”。那早已不“瑜伽”了。
我们要象河流一样,弯就弯、直就直,风来了起起波浪也无所谓。喜笑怒骂都是佛性的妙用,发一发脾气也没关系。为什么?你如果太顺从他,他以为你软弱可欺,欲望更加高涨,一下子要害许多人,那怎么行啊?这时就须要“菩萨心肠罗刹面”,发火教训他一顿,甚至打他一顿,让他赶快回头,这是教育呀!所以,我们学佛的人也不能总是软软弱弱的,看到坏事情该发火就发火。是不是真的发火?发火是外表,是教育人手段,不是心里失去了控制,不是嗔恨心生起来了。从前,梁山缘观禅师座下有一个园头(管理菜园子的,种菜供大众吃),他问梁山:“家贼难防时如何?”家贼比喻妄念,跟着妄念跑,就把自性光明遮蔽了,等于是妄念这个“家贼”把法财偷走了。妄念来了,怎么办哪?梁山说:“识得不为冤。”你能看见它,认识到它是妄念,不跟着它走就是了,那就不冤枉。若是跟着它跑(执着它、压制它都是跟它跑),那就白修了,岂不冤枉!但是园头是开悟的人啊,他不是这样说说听听就算了,他要“觌面相呈”,把定要津、不放过话头。几问几答之后,他突然问:“忽然倾湫倒岳时如何?”忽然间发了大脾气,就象山洪爆发,把山岳都冲倒了,怎么办?梁山禅师从法座上走下来,一把抓住园头:“??黎,莫教湿却老僧袈裟角!”连袈裟角也不能弄湿,比喻心不动。就是说你尽管发脾气,心要把持住,一点不能动啊!
到这里就“无毫发之修正,然亦无刹那之驰散。”没有定也没有乱,定和乱都不可得,平等一如,一如平等。你说:我这里入定了!那你还有“定”在,有“定”就一定有乱,因为“定”是对“乱”说的,没有乱还讲什么定啊!讲真一定有假、讲善一定有恶、讲美一定有丑,如果没有“假恶丑”,还用讲“真善美”吗!我们的心要真正平等,既没有乱也没有定,既没有修正、也没有驰散。功夫要做到这种程度才行。
“颂云:未曾修习未曾离,亦不离无修习义。”
这个颂分三段:一、未曾修习;二、未曾离;三、亦不离无修习义。
“未曾修习”,就是刚讲过的无修之大修,无毫发之修正,然亦无刹那之弛散。这不是不做功夫,功夫还是要做的,所以说“未曾离”——也没有离开做功夫,但你不能住在做功夫上,做了还同没有做,这就是“亦不离无修习义”。功夫尽管做,而不生做功夫之见,做也不可得,离也不可得。修行好比乘船过河,船还在中流,就不能离开船,若这时离开船,岂不就掉进水流(喻生死之流)里淹死了么!等船到了对岸,必须离开船,若不离船,怎么到不生不灭的涅槃彼岸啊!真正修行到家,既不曾修习,也不曾离开;既没有此岸,也没有彼岸;既无六道可堕,也无佛道可成;既无生死可了,也无涅槃能证。“无生死可了”才是真了生死,“无涅槃能证”方称真证涅槃。这不是说说就算数的,唯证乃知。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
“于此自性大圆满根本道,有成如‘卐’字者(于圆满法如量得解),或顿时得解脱,则为色心大离体所显一切法身之妙用,无有能修所修。”
大圆满法里有好几种修法,最主要的就是“彻却”、“脱噶”。“彻却”就是立断,立即就断掉妄念、妄心、妄习;“脱噶”意即顿超,顿然超越生死苦海。顺序是先修“彻却”,后修“脱噶”。先要立断,就是先要见到自性,见到自性就是见到了根本。恒河大手印就时时刻刻指示我们见到自性,所以大手印是大圆满的先驱,是大圆满的根本,也可以说大手印就是大圆满,故称“自性大圆满根本道”。
佛的胸前有“卐”字。“卐”本不读作“万”。因为它表示万德庄严、清净无染,大家就把它读作“万”了。万德庄严,清净无染,就是“于圆满法如量得解”。“卐”字是象所写的那样向右转。有人说,胸前“卐”字向右转是真佛,向左转是假佛,就这样辨别佛的真假。那魔王也能显现佛相,你又如何辨别呢?又有人说,佛胸前“卐”字放光,照得人心清凉就是真佛,照得人心热恼就是假佛。这都是在相上作文章,没有说到根本上去。我们说,无相才是真佛,有相都是假佛。因为“报化非真佛,亦非说法者”也!报身显光明相,化身现色身相。《金刚经》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佛的化身有三十二相、八十随好,但那是假身,你认着这个假身,就不能见如来。法身才是真佛,法身无相。报身、化身都有相,所以都不是真佛。若从究竟说来,假就是真、真就是假,全假即真、全真即假。若没有法身,从何显出报身、化身呢?报化身离开法身能显现吗?就象离开水显现不出波浪、离开镜子显现不出影子一样,离开法身也显现不出报化身。法身在哪里呀?法身就是眼前的森罗万象啊!森罗万象离开了法身就无从显现,我们透过相来见性,性就是相、相就是性。分真分假都是我们自己的妄心分别,法身无相,无相而无不相,法身本来就如此。有成如“卐”字者,就是成就万相庄严、清净无染,就是“于圆满法如量得解”啊!
“或顿时得解脱,”我们念佛也好、参禅也好、修密也好,应该时时处处都在做功夫,一刻也不能离。行也如此、坐也如此、睡也如此、吃饭也如此、做事情也如此,久久功夫成熟,触机遇缘,“啪!”地一下子就断掉了。执着色相的妄习,是多生历劫养成的,就是因为它才有了六道轮回,它象绳子一样捆住你,使你的佛性不能发显。你现在用功修法,就是要把这根绳子磨断,越磨越细,越磨越细,最后细如发丝,“啪”地一下就断开了,这就叫做“顿时得解脱”。假如你不努力做功夫,就不会顿时解脱。顿时解脱的一刹那,不一定在座上。我曾再三地对诸位讲,修心中心法不一定是在座上打开本来,也可能是走路的时候,也可能是在睡觉做梦里,也可能是在做事的时候,突然内不见身心、外不见世界,“啪”地一下就打开了。但你要绵密做功夫啊!假如你今天做做、明天停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或者座上做功夫、座下就放野马,那是不行的。因为你没有把妄想执着这根绳子磨细,那它就不会断。我们应该时时用功,安住于“大圆满根本道”,功夫成熟,就会“顿时得解脱”。
“则为色心大离体所显一切法身之妙用。”成如“卐”字或顿时得解脱,就是法身的妙用,这妙用是色心大离体所显现。“色”指色身,就是我们的这个躯壳;“心”指妄想执着的妄心。我们的心总是住在这个躯壳上,执着它为“我”,这就是“身见”,身见居五种“见惑”之首。惑就是迷惑,所以这个躯壳就是“无明壳子”。色心大离体就是不再执着这个躯壳为我。“无明壳子”一旦打破,法身的妙用就显现出来了。 我们学佛的人中,有不少人追求神通。求神通最不好,一有所求,就不能“于圆满法如量得解”、就不能“顿时得解脱”。也就是说,求神通障碍见性。见性才是根本,但得本,不愁末。你只要安住在本性上,时时刻刻做功夫,日日消减你的妄心妄习,损之又损、损之又损……啪!断开来了,神通妙用就自然现前了,这不是求来的。求来的神通没用,凡是有所求而得,都是有为法,都靠不住。有的人自称有神通,能预知未来,其实那是“依通”,他依靠一个“耳报神”。耳报神是什么?就是我们前面讲过的“灵鬼”啊!由于它过去世贪心重,造了大罪恶了,从而堕地狱受大苦。苦报受尽,出离地狱,由于贪习还在,又生饿鬼道,常常依附在人的身上,吸取人的精血。人若心空无住,它就无法依附;人若追求神通,正好被它所乘。鬼有“鬼通”,你若被他所乘,它就会在你的耳边告诉你:明天有什么人来,有什么事情发生,第二天果然如此。你要是误认为有神通了,那就上它的当了,其实这和神通毫不相干。不能听它的,不能理睬它,不能依靠它。你若依靠它,就被它缠绕住,不能成道了。
我们不能追求神通,须于一切时、一切处绵密用功,对一切境界不理不睬。如此久久精进行去,就会突然打开本来,能所双亡,根尘脱落,顿时解脱。根尘脱落就是“色心大离体”;能所双亡,便没有能修之人和所修之法。此时就“无有能修所修”。佛性本来就是圆满而具足一切的,它妙用无边,能显现万有。我们只要坚持努力做功夫,总有一天能够突然脱开,“无有能修所修”的境界朗然现前,那时一切神通妙用不求而自得。我们要有坚固心,持之以恒,时时心空无住,事事消归自性,才会圆满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