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倓虚大师追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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倓虚大师追思录
受法弟子等敬印
 
倓虚大师示寂的追思-白圣
敬念倓公导师-乐果
挽倓公大师-觉光
怎样追思倓公老人-洗尘
追思倓公-火头僧
大师示寂前后-大光
敬悼热烈与悲诚的倓尊者-仁俊
我所崇敬的倓公老法师-隆根
追忆湛山老人讲的开示-忏云
敬悼倓公老法师-续明
海外飘零忆湛山-慧峰
追思恩师略叙创办华南学佛院之经过-乐渡
回忆师尊念将来-宝灯
追思湛山老人-清度
三虚先后归去了 何人继师说妙诠-祖印
追思师尊盛德与宏恩-法藏
敬念恩师倓虚大师-妙智
坐地参访悼倓公-元果
敬悼恩师-圆智
追念院长倓公老人-宏量
为纪念倓公法师示寂-怀西
倓虚大师出家后的略史-定因
追忆前尘痛悼师尊-诚祥
大师去矣愿再来-妙境
倓公老法师和我的因缘-智海
追思倓公,看破,放下、自在-净真
追悼倓公老人示寂-畅怀
湛山大师涅槃记-性空
引述禅教台宗思倓虚上人-圣慈
追思倓公及观荼毗舍利记-能慈
吾师今已去-晓云
追思倓虚大师法乳深恩-道海
略谈吾师倓虚老人二三事-智梵
敬悼倓虚大师-沈鸿烈
谒见倓虚法师之回忆-杨源
追思倓虚大师-吴宽性
追忆倓老和尚-王世昭
忆天台宗倓虚大师-梅山居士
忆吾师倓公上人-王恺
鹤树潜辉悼师尊-王黄雅仪
念恩师忆往事-能琪
感恩怀德话倓公-叶若舟
敬悼倓公上人杨子-江果超
记倓虚上人与我一段因缘-宋希尚
师门愿学记-梁谭玉璎
永垂不朽的大德──倓虚老法师-郑能洁
慧日潜辉,人海泪枯-何德庆、张雪明
倓师一言之回忆及测师他心通-丁盘如
略述师德写哀思-叶若舟
佛门师表仰湛山-奚则文
看破、放下、自在-罗永正
秋风秋雨忆恩师-董正之
湛山大师圆寂百日适值法华念诵会六周年纪叙感言-陆能诚
念佛声中忆倓公-黄能照
痛失恩师-王元令
我皈依倓公的因缘-廖能量
倓公去矣 此后谁人为我说法华-黄河慧
附录:湛山倓虚衔公大师略传-火头僧辑述
 
 
 
天台宗第四十四代倓虚大师传略
 
师名隆衔。字倓虚。河北宁河县王氏子。父讳德清。母张氏。因梦伟丈夫手牵黑驴来求寄宿。却又不可。遂诞师。生有异秉。襁褓中口喃喃恒念持斋二字。母私以为异。因如其言持斋焉。又尝梦追师至一广场。时有高颡隆准之僧众合掌经行。师忽现僧相。参其中宣梵呗。即之已渺。因骇诧而觉。由是其母知师后必为僧。年十一肆业于村塾。喜静坐。厌咿唔。或时逃学归。母知其性之所在。亦不责之。暑假中随母往外家。时近黄昏。独坐门外观村景。意甚得也。从母适出。忽诧曰。门外何来一老僧。及谛察之。乃师耳。由是师亦自知后必为僧。辍学后。习艺于某肆。肆主庞眉而龙钟。日会计于钱麓簏间。吝且傲。师心鄙之。因自计曰。吾安于是当何日与之等。且等彼矣。去死己不远。人生如是。有何意味耶。因抑郁不自得。竟辞归。其母亦任之。师既志与人殊。因究心于出世之事。闻人言诵高王经千遍。所求定如愿。遂诵习之。亦未稔将何所求也。然藉是而引发宿根。地无僧侣。惟有与道者游。将欲穷造物之蕴。苦境啬。糊口于四方。为记室于军中。以所入奉母。旋贸易于旅顺。待人诚恳。人乐与之游。所业亦日裕。适日俄战起。遂罢业归。习医于营口。获医学优等奖。暇常与邑之居士游。始知有佛。即萌出世想。因组佛学宣讲堂。研究内学。如是者有年。学益进。而出世之念亦益坚。年四十三。投天津清修院清池老和尚求剃度。池师异其貌。知后必能荷担正法也。谢不受弟子礼。为介临济正宗印魁老人。礼其塔。师焉。且谓师曰。吾前日梦一沙弥从关东来。其名为倓墟。寻病卒。为说偈荼毗竟。吾亦叹惋而醒。因记之于册。今子果来。既符所梦。子当为再来人。师曰。吾今出尘矣。可去土留虚。乃字以倓虚。时民国六年也。是年秋。宁波观宗寺谛闲老和尚开堂传戒。师欣然往圆具。后依止习台教。然北人南行。格于方言。每值讲经。瞢然不解。心甚苦之。适静修法师因事告退。谛公自讲大乘止观。谛公善国语。师始明山家旨趣。一涉教海。便识南针。研求既锐。深有心得。一日谛公因寺务繁冗。讲大座未能详。终课。告众曰。好自习之。翌晨当按名覆讲也。师回寮后。即手不释卷。悉心探讨。深夜不息。次日覆讲。最后至师。陈理透辟冠同侪。谛公大喜。嘉勉备至。且有虎豹生来自不群之语。师于是于众中崭然露头角。既毕业归。即应井陉显圣寺请讲地藏经。时年四十七也。复赴奉天万寿寺讲楞严经。声誉日隆。是夏倡创楞严寺于营口。四十八岁。讲金刚经于长春。乃建般若寺于近郊。将落成。僧众多从远地来挂褡。师乃手订规约。俾遂守焉。四十九岁讲楞严弥陀二经于哈尔滨。受陈飞青居士请。复倡建极乐寺。苦心擘划。不辞劳瘁。民国十三年冬。寺落成。复设立佛学院。培植弘法讲师。于是关东始有僧学。民国十四年。师五十一。应北京柏林寺请讲楞严经。复于京之弥勒院设立僧学。四方习教者咸集。及秋。赴日参加束亚佛教联合会。时同行有曼殊大师。人素狂放。而独敬重倓公。既返国。迫岁暮。师冒严寒赴吉林黑龙江弘法。民国十六年。倡建法华寺于绥化。并立僧学。夏赴奉天创佛学会。重修南关般若寺。于是关东之佛法。得师弘而始大盛。善信之皈依者不可胜计。十七年。返北京任弥勒院教职。十八年。迎谛公北上传大戒于哈尔滨极乐寺。度僧七百余众。十九年。立僧学于奉天般若寺。二十年秋。营口楞严寺乐成。请宁波天童寺禅定老和尚住持。开光传戒。盛极一时。廿一年。应西安佛化社讲经。并大慈恩寺传戒之请。秋。长安印经会委托师护送碛砂影照玻璃藏经版至上海翻印碛砂藏经委员会。师乘方船至临潼山左近。突来匪徒多人。意欲洗劫。舟子股粟。莫如所措。师神态自若。语渠魁曰。贫僧护送经书版。为省费故。乃舍车而舟。出家人愧无黄白物为诸君寿。如缺路费。囊中尚有十余元。可相馈也。匪害其言实。且服其胆量。乃持资呼啸去。师自幸经版未受损。乃返临潼县报告。乞派员保护。乃得安抵沪地。师护教心诚。不辞劳瘁。斯可见矣。其年谛公圆寂。师本拟赴宁波发龛。以任护经事致不果。乃扫塔尽弟子礼焉。师之在沪也。叶遐庵居士甚礼敬之。请师讲经于青岛。并筹建湛山寺。设僧学。廿三年。寺后殿落成。学僧络绎至。师乃定学规。立课程。聘讲师。事无大小。必躬亲为之。其所期望者盖甚殷也。廿五年传大戒于长春般若寺。四众弟子千余。盛况空前。廿七年湛山寺大殿亦落成。学者愈众。寮房几不能容。自是青岛人士之信仰佛法者日益多。师年近七十。培植后学不遗余力。每有开示恒以净土为归。受其化者指不胜屈。凡有供养。悉归常住。一衲萧然。不蓄长物。善持律者。不是过也。师之著述有心经义疏。净土传声。读经随笔。大乘起信论讲义。并弟子所记楞严随闻录。金刚经亲闻记等。并行于世。广觉习教座下。颇悉颠末。谨按大端。略记如是。
 
夫人必有所不为也。而后可与有为。观师处逆境而不苟就。汲汲以学大人学为事。卒能荷担大法。丕振宗风。此非志操大过人者而能卓然树立若是哉。余鲁陋无以自见。既述师之传略竟。因赘数语。用仰高躅。复自渐也。
 
辛巳三月弟子广觉敬撰
 
 
倓虚大师示寂的追思
白圣
 
中佛团访问东南亚各佛教友邦时,由于佛菩萨慈光的加被,所到之处,均受到当地朝野人士及侨胞的热烈欢迎,场面的伟大和情绪的高涨,都出乎我们每一个人出发前的意料。大家很荣幸的在进行我们的工作──以大乘佛教的无畏精神,向南传佛教作深入的「传播」,使大小乘的思想,产生出一种新的交流作用,在我们数十天的访问中,能和我侨居海外的佛教大德们,彼此交换意见,商讨未来佛教的大计,这种工作,在我们爱国爱教的忠贞侨胞协助下,确尝收到相当的效果。
 
当我们以万分欣悦在进行访问的时侯,突然获到驻锡香港的倓虚大师,于六月廿二日圆寂的消息,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使我心坎上发生极大的悲痛。
 
过去,我住在上海的时侯,就闻到北方的倓虚大师,往来华北及东北一带,为佛教的工作而努力。这种赞美,使我对他佬起了一种良好的印象,在一段因缘里,我到过北平,却没有看到他佬的面,他佬那时正在关外,为看那些住在冰天雪地的众生,给他们从心理上开辟一条光明灿烂的坦途,创建着规模宏大的道场。
 
民国二十五年,意外的在上海与他佬遇见,当时,他佬为着青岛湛山寺的建筑问题,经济上发生困难,亲自到上海来化缘,先到中国佛教会,请求圆老法师助他一臂之力,圆老慨然应允,给他介绍「十里洋场」的许多善信,在当时确有得到很多的「方便」,我因为业务上的关系,和倓老屡次接触,在他化缘的工作中,也尽到我所应尽的一点棉力。
 
倓老的躯干,完全是北方典型的,高高的个子,配上一对亮闪闪的眼睛,给人初见面的印象,是个能干的人物。事实也证明我的判断不错,他一生辉煌成绩,是一种良好的佐证。
 
二十六年秋,芦沟桥战事爆发,日寇大举入侵,华北,上海相继陷落,那时侯,在沦陷区里的人民,完全失去自由,尤其是上海这一个华,洋混杂的地方,日寇的「特工」,活跃得很厉害,我为了减少麻烦起见,尽量减少与诸方接触,所以我与倓老见过那次面以后,也没有再到华北去亲近他。
 
三十六年,东北战争爆发,我很躭心住在那儿的倓佬,后来,听说他回到华北,仍然在青岛与北平之间,继续他未竟的宏愿──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三十八年,大陆版图变色,很多长老耆宿,在急剧的动荡里,和他们失去了连系,后来听说倓老已抵达香港,使关心他的人,心里放下了很多。
 
前数年,台南湛然精舍的慧峰法师向我提起,拟接倓老来台弘法,我极表赞同,以倓老的声望来领导台湾佛教,那是最适当不过的人选,相信他佬在不久的将来,会把台湾佛教带上康庄的大道。
 
我欢迎他来台的原因,是由于他做事的经验和过去对佛教的卓越贡献,经他自己创办的道场:有营口楞严寺,哈尔滨极乐寺,长春般若寺,沈阳般若寺,绥化法华寺,青岛湛山寺,天津大悲院(复建),都是大丛林式的;东北还有十几处的小道场,也都经他佬一人苦心经营创办出来的。佛学院方面有:哈尔滨极乐寺佛学院,青岛湛山寺佛学院,天津大悲院佛学院,沈阳般若寺佛学院,北京弥勒院佛学院,西安大兴善寺佛学院,香港华南学佛院。普通学校有:哈尔滨极乐寺佛化中学一所,长春般若寺附设小学,幼稚园各一所,青岛湛山寺成章小学一所,这种斐然的成绩,在佛教史上,殊为罕见。
 
当时,我很愿意协助他佬办理入境手续,后来据慧峰法师说,因他佬年事已高,香港方面不放心他佬远行,故此作罢。这对台湾的佛教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偌大的损失。
 
本来,这次「中佛团」出国访问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香港,原定六月廿日由台北出发,六月廿六日才到泰国。后来因为团员中有出国手续尚未办妥,把到香港的日期躭搁,只好把日程表重新调整,先到泰国,等到回国前夕,才至香港,才能拜访我久别和渴慕的留港诸大德。
 
我很想再见倓老,因为他佬在我的心目中是最尊敬的一位善知识。准备到达香港时,对佛教有些问题,要向他佬请教。不料,事与心违,他竟在我未达香港以前,往生佛国,造成我永远难泯的遗憾。
 
九月廿九日,中国佛教会假台北市善导寺举行「倓虚大师圆寂追思法会」,台南市湛然精舍也于同日举行,台湾的佛教人士,对倓老一生对于佛教的贡献,在肃穆的追思中,重现脑际。倓老的幻体虽随形物化,但他的伟大精神,却永留人间。
 
 
敬念倓公导师
乐果
 
回忆倓虚老法师平生好学佛法,悟解过于常人。从出家后精修觉道,智慧高远,行菩提之悲愿,度苦恼之众生,悯念群迷,随机施化,应以何法得度者即说何法,所谓观机逗教如未种善根令种善根。已种善根令其增长。机未成熟令其成熟。机已成熟令善解脱,以无遮大悲普度众生。拔苦与乐皆是从慈悲心中而流出。随机化导而为说法。此是菩萨乘愿再来为世舟航,作大导师。常以法华开示佛之知见,令人觉悟速到一切智海故依此妙法度化善男信女心入清凉他耳。可见公以宏法利生为事业,以福慧庄严为自修。今者终以说法事毕末后一着撤手西归。癸卯六月跏趺而逝至茶毗后有舍利甚多,足征道高德隆,得法眼净所有见闻莫不敬仰崇奉。今略述数语,以志不忘云尔。
 
岁次癸卯九月九日
 
 
挽倓公大师
觉光
 
大师原籍河北宁河,中年徙东北,在营口悬壶济世,一方面与友好办善堂教化市民。民国六年披缁出家,旋南下依天台泰斗谛闲大师圆受具戒,继入观宗寺佛学研究社专攻天台。大师深受谛老契重,在佛学研究社第一次回讲后,谛老即予「虎豹生来自不群」之批语。大师为一大事因缘现世,其来良有致也。民国九年大师荷弘法重任,拜别谛老遄返北方。从此大师开始其不朽的弘佛法、建寺院、安僧侣和办佛学院等任重道远之工作。数十年来,仅创办规模宏伟之大丛林就达九处之多,至于皈依座下四众弟子又何止数十万人?
 
余生也晚,但因籍东北,尤其是迩营口,故稚年即闻大师之名,更知营口有座庄严道场楞严禅寺为大师所倡建。吾乡佛法由微而兴,大师之功不可没也。迨余披剃出家后,才有机缘亲近大师。大师与先师祖宝公老和尚同为谛老十大衣钵弟子之一,大师居长宝公最幼。如私论之,大师余之师祖伯也。大师之去,痛失明灯,缅怀提携诱掖之殷,余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矣!悲哉!
 
民国三十七年间余居港,时王学仁、王璧娥、林楞真诸居士,计划在港创办佛学院,以求培养弘法僧材;嗣获叶遐庵、吴能任及楼能祟诸居士之赞助;因缘成熟,节节着手。时大师卓锡青岛,更闻有南下之讯;此间佛教同仁,无论识与不识,无不引领企望,热期大师早莅隅多一导师也。叶遐庵居士服官故都时已常亲近大师,固知为当代大善知识。为敦促大师早日南下乃就商于余,并提议由余具名电陈此间欢迎大师之情形。余曰诺,旋奉一电。当时私忖,大师莅港后,请暂驻锡粉岭宝公纪念堂,然后再决定进一步弘法教僧事宜。大师年届古稀,但以佛法事大,民国三十八年春翩然莅止。
 
大师精通佛典,辩才无碍;莅港后于正觉莲社宣讲金刚经时,若王学仁、吴能任、楼能崇诸居士及所有听经人士,无不心悦诚服,欢喜赞叹!因共礼请大师任华南学佛院首任院长。学佛院开办为时虽仅三载,但培植僧材却很多。
 
大师在北方,复兴佛教之丰功伟绩,责为现代中国佛教史上写下辉煌灿烂的一页。即在港十数星霜以来,对香港佛教之蒸蒸日上,与有莫大之贡献焉。
 
一年来,数位大德舍报生西,倓老其中之一也。此岂止香港佛教痛失导师。亦现代中国佛教莫大之损失也。古德云:「善知识难遇」。大师舍吾等而去矣,宁不令人有迷惘之感耶?学佛人固不该戚戚于死别之悲伤,但若大师何异后学之引路灯塔,一灭不现再往何处寻呢?哀悼大师,纪念大师,惟有将大师「看破放下自在,办学建寺安僧」的不朽法训,诵之行之,并发扬光大之。余不敏,愿与同道共勉之。
 
 
怎样追思倓公老人
洗尘
 
倓公老人为中外佛教界一致尊敬的宗匠,今日涅槃,凡关心佛教的人士,没有一个不慨叹!众生失了导师,佛教失了龙象。
 
民国卅七年春,因时局之变,我负笈青岛,就读湛山佛学院,初睹慈颜,我的心就像活佛一样的恭敬;所以将我从东北带来的两斤高丽参,原来是预备本人云游十方交通费用,因尊敬心的驱使,尽数供养老人。从此亲聆教诲,这是我亲近老人和恭敬心的开端。
 
老人道貌慈祥,讲起话来,音声高朗,如雷贯耳。气魄雄伟浩然,有坚忍不拔的毅力。善能应机示教,辩才无碍,说法如狮子吼;有诲人不倦的精神,令人百见不厌。逢人必开示,语精而意长,对于天台教仪,都有独到见地。至于说理之精辟,修辞之整洁,无人能赶得上。随处讲座,济济一堂,不管博学能文,贵人达官,乡党士民,三教九流,凡有见闻,无一不归敬座下为荣。我对老人自亲近至入灭心敬如活佛。
 
吾公是乘愿再来,怎样知道呢?关于这一证知,并非难解,只将他老人家生前去后都有显现的交代,现在略举几项于下,以证明不虚。
 
(一)培养僧材
倓公老人四十三岁出家,亲近谛闲大师,仅三年;又兼语言隔膜,然而老人居然贯通天台教观,识得本来面目。从此直究上乘,法筵大开,专演天台,行持法华,数十年如一日。乃德日益高,而请者日益众,弘化南北,誉冠全球,皈依弟子;遍于中外,受化者不计其数。老人自从说法迄至涅槃,无一驻锡处不创办僧学院,培养人材。最初说法时即应东北沈阳万寿寺住持之请创办万寿寺学院,是东北有佛教以来第一间僧学院!以后说一次法建一大道场,每个道场皆有佛学院设立;乃至最后到了香港,年过古稀仍又举办华南学佛院,所以说老人毕生事业,是注重培养僧材。
 
(二)虎乘俱急
凡是老人创办的道场、学院,皆解行兼修。每年尊依佛制,结夏安居,半月诵戒,持非时食戒,传授大戒等。如东北哈尔滨、长春、营口、青岛,皆有佛学院设立。课程均有律学,专聘请律师讲授。如青岛湛山佛学院,曾经请过律宗大德、弘一、慈舟律师与学僧授课。由此可以知道老人,并不是只求解而不重行,可以说解行相应。
 
(三)护法有力
老人一生的弘化,到处都有大力的护法,如东北朱庆澜将军。北京交通部长叶恭绰。青岛市长沈鸿烈、王金钰。乃至最后到香港,又来一位银行巨子吴蕴斋居士。以上略举几位代表,还有各界大力的护法不繁多举,这些因缘并非偶然,经老人的福德摄化而来的所谓:「一佛出世,千佛护持」。
 
(四)自已建寺但不任住持
古今诸大德兴建道场,不知用尽多少脑汁和心血,才能完成一个道场;还有一生用尽心力,都不能完成的,不计其数。唯老人说一次法就完成一大道场。如东北长春讲过金刚经一次,诸护法兴建般若寺。哈尔滨讲过一次弥陀经,诸护法又兴建极乐寺。营口讲过一次楞严经,诸护法又兴建楞严寺。最后于青岛又兴建湛山寺。这几个大道场都具大规模,遵依十方丛林的制度,是东北、青岛,空前未有直至如今还巍巍不朽,还是未来复兴佛教的大基地。
 
般若寺首任方丈,是老人第一期的学僧澍培法师。楞严寺首任方丈,恭请禅定老和尚。极乐寺因未有适当人选,老人暂时充任,不久就交与定西老法师任方丈。青岛湛山寺亦因当时未有人选,老人又暂任方丈,以后又交给毕业学僧善波法师,这都是常人中不可多见的。
 
(五)复兴东北佛教第一人
关于老人复兴东北佛教,我曾经在定西老法师纪念集说过,老人未出家前,东北的佛教,虽然寺庙遍于城市乡镇,僧侣亦很多,信徒也不少。但是只有佛教的外观,皆不识佛法的真实义,僧侣只识诵经作功课,向来不知求解。信士们只知求佛庇护,除此而外一概不知,由此便可以知道东北的佛教了。待老人出家学教后,回到东北倡办学院,培养僧材,到处宣扬弘化,法师辈出,正信的佛教徒遍处骤增。从此居士亦知修学佛法,护持道场,供养僧宝。所以全东北到处讲经,说戒各种殊胜法会,盛极一时,大可以与中原的佛教媲美。东北佛教能够如此兴盛,皆归功于老人。可惜好景不常在,不久山河变色,这也是我佛教的不幸。
 
(六)涅槃
出家人修不修行,道德的高深,就生前的自行化他还不足证明。若想实证必待涅槃后的示现!老人安祥示寂,茶毗后舍利数千粒,五色十光,因此引起港九中西各界人士,日日参拜者众,受感化者亦很多。此正是老人涅槃度生,所谓:「非灭示灭」,老人的舍利,不特证明老人的德行高深,实为佛法一个有力的铁证。由以上六点来看,那一点是常人能做得到,那一点不足表现乘愿再来的呢?所以我说吾公是为度众生而出现于世的。
 
老人行愿高深,为当代大德,乘愿而来,时至而去。老人一生献身于佛教,种种的伟大,并非以文字语言所能表现于万一,更不是以语言文字来追思就算了。老人一生的志愿,无非是自行化他,复兴佛教。我们既受老人的德化,今日追思!应当继续老人的志愿,复兴佛教呀!
 
 
追思倓公
火头僧
 
旧佛历二千九百九十年,岁次癸卯六月二十二日(一九六三年八月十一日,星期日)下午六时。旅港佛教硕德倓虚老人,以八十九岁高龄寂于香港荃湾弘法精舍。笔者于七时趋车赶至,先于门外遥闻念佛声如怒涛起伏,响彻云表,及入室见老人跌坐床头,头微向右低垂,腰微弯,双目微合,状如瞌睡,面目无异生前,不似化去之人。如非预知坐化,见此形状仍疑其瞌睡。挤拥满室有坐有立。有僧有俗,合掌高声念佛,里里外外更有若干人紧张,为治丧筹备忙乱不休。
 
老人八十大庆之年,是一特别隆重庆寿胜会」时有人献一竹柱杖与老人,老人数其节得九数,即谓人曰「我再活九年」,今年老人整八十九,预符「再活九年」之数,老人之示寂。九年前「预知时至」。比古代高僧任何人预知时至时间为早,六祖于一年前预知,其除多于寂前数日预知。老人诞日为夏历六月初一,今示寂为六月二十二,乃诞日后第三七日,生与灭均在同月,巧符三七之数,亦一奇迹。再按积闰推算,老人实寿应是九十二岁。
 
六祖示寂前一年,曾预告门人,门人皆哭泣,惟年小的神会不哭,六祖对众门人喝曰:「汝等众人,山中修道数年有何用处,闻吾欲去,相对哭泣,汝等竟不如神会小师。如谓吾不知去处,吾终不能告汝,吾既告汝,已知去处,汝等何用哭泣」。今老人于九年前预知时至,是知菩萨行径,未可凡情测度,其生西方或另有因缘寄托,早经自力决定,个人生死个人了,岂待别人扶助。本此宗旨,示寂时弟子中如丧考妣趋前念佛者,固是一片热诚,而不曾念佛一句,能深体遗志,努力提倡佛教,也不失为忠实弟子。世尊在忉利天安居三月,后回人间,莲华色比丘尼欲越过比丘行列身先见佛,化作大梵天王在前列首先拜佛,世尊喝曰:「汝痴人,首先见吾色身,不能见吾法身。须菩提岩中静坐,不见吾色身,能见吾法身」。可见至尊之观人,超乎象外。
 
笔者初识老人,远在三十年前,时故都华北居士林,举办以五大佛学院组成之学僧观摩会,老人时主弥勒院僧校讲席,以法师身份参与胜会,有特别之香花桌案招待,并有善男信女不时趋前献花。笔者斯时身为另一佛学院学僧,厕身众僧之林,于一信女向老人献花之际,老人起身接花,微笑而后落坐。由另一同学见告,知为「倓虚法师」。时老人五十岁左右,然面目微瘦,状如四十上下,头戴毡质观音合掌黑色大僧帽、黑海青,披红祖衣。参与此会者更有柏林寺汉藏教理院常惺法师、台源法师、法舫法师、拈花寺全朗法师、广化寺住持和尚,法源寺空也法师、广济寺现明和尚、显宗和尚、弥勒院澍培法师。学僧数百人,居士数百人,其中雪烦、苇宗、本光、尘空诸人,分别获冠军、亚军,是一近代佛教教育史上,重要一页,非常有意义的胜会。
 
后数年,老人创办之青岛湛山寺僧校成立,同学僧善波、净朗、无烦、善果等二十余人先后负笈而至。书信往来,知为制度优良,次年春,笔者亦身列门墙,成为学僧一员。此次所见老人身躯肥硕,顶有光辉,面容丰润,不似前次之瘦削:声如洪钟,语气爽朗,态度雄毅,见其人闻其声,不信亦信,即其事业开展之明证。青岛本一海口,未开埠前仅一荒凉渔村,其他旧有天后庙,由道士司香火。开埠后初为德国统治,耶稣教曾于此时伸入,根基颇厚。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入日本之手,日本和尚因而得入。又因地邻劳山,游劳山者常见该山许多道士之形状。至于佛教以及佛教僧侣光头圆领之状,当地居民从未识面,所见有关佛教者,日本和尚而外,几无所知。老人初至其地,见者称为「日本老道」,后闻老人讲经,始知佛法,并知中国和尚与日本老道有别。劳山本道教流行之地,自古无有佛教,然其地有那罗延窟。华严经则有明文指定,可称奇迹。明憨山大师建海印寺于窟旁,遭道士诬谤,被罪来广东,海印寺被毁,其地之佛教销声匿迹。三百年后老人至青岛,土人始知人间除道教而外尚有佛教。道教而外,类似道教之外道旁门甚多,民间颇为普遍,其炼功有打坐吐纳运气炼丹。老人至后详为开示,指明其谬,劝修念佛,求生西方,一时纷纷皈依,舍邪归正。老人未学佛前本修外道,对于外道用功及其谬误,了如指掌,故能对此辈开示,言之中肯。因此有人誉为明憨山大师再来,在湛山寺后殿悬一匾额。书「海印遗风」四字。所巧者是憨山大师被罪来广东,重修六祖道场,并终于此。今老人于修完湛山寺后,亦以意外因缘来广东,化尽有缘,终于香港。其间之巧合,确是不可思议。
 
青岛市政此时已归还中国,其地冬暖夏凉别有天地。中西富商大贾,政府要人,或退伍官僚,多有避暑别墅设于其间。建筑形式花样别致,巧夺天工,以便避暑者游目骋怀,乐以忘忧。老人第一大护法王金珏──王湘汀氏,即因避暑而得度。湘汀曾佐大军阀孙传芳打天下,机智多谋,韬略满腹。孙军初期,连战皆捷,势如破竹,掩有五省,皆王氏之谋。因其为智多星。鬼计多端,有王小鬼之称。后因传芳得位而骄,拒纳忠言,王氏引退,孙亦失利,最后一败涂地。大势已去之后,晚年隐居天津租界,不免血溅佛堂,死于一弱女施剑翘之手。一代称雄,如此结束,杀人者人亦杀之,可证因果之至理。王氏之皈依可谓具有先见之明,世事沧桑,汉夷叠变,无常迁流,即实际之教训。其未见老人之先,本已倾慕佛乘,为解胸中积疑,曾遍访江南名剎。名德如印光、谛闲诸公均曾造访,终以因缘未契,疑未尽释。后因盛夏到青岛避暑,老人适于斯时假教育馆讲金刚经、王氏随众听讲多次,积疑渐释,此时老人并未识王氏其人。后王氏投刺谒见,老人始知其身份,乃炫赫一世不平常之人。款谈之顷,寥寥数语,王氏大惬心怀,率其全家归依老人座下,为湛山寺全部局面开展第一流大护法。王氏之好友青岛市长沈鸿烈氏,胶济铁路委员长葛光庭氏,山东省主席韩复矩氏。一时均被王氏拉拢而来,便服杂坐于经堂,与一般民众平坐听老人讲经,对于修建湛山工程,以及八十余名青年僧人生活开支,能尽最大之努力维持,终于完成。
 
老人对于学僧特别爱护,其在东北三省及北京,已传「最爱学生」之名。及至青岛成立湛山寺僧校,学僧初仅二十余人,课程以楞严、法华、金刚、起信为主,兼以天台教观、国文算术、外文辅之。更重视行持,上殿过堂,必亲临率领,以身作则。对于学僧有三不限。不限年龄,不限程度,不限来去,三者为全国任何僧校所无。一般僧校招生,第一先限年龄,次限程度,再限修学期限,修业未满,不准离去。老人认为出家人大多失学,青年者固需求学,中年乃至老年从未求学者正多,如一定限制年龄,此辈今生永无求学机会,不惟虚度一生,亦是人生最大憾事,关于程度,更难规定,正因僧人大都失学,如何论其程度,只好进门来,从头学起。至于不限来去,因出家人最爱自由,各有因缘,养成习惯。如果一定限制,弄成要去者不得去,不免哭叫,要来者不得来,反叹向隅。最好是来者不拒,去者不留,鸢飞鱼跃,各适其适。但不来者也不请,犯过被遣者,不许再来。老人此种措施,在当时佛教情形,确属客观必要,正合时机。因之一时之学僧人数大增,经常八十余人,其间最小稚龄者有之,年届半百始学识字者有之。虽然自由来去,而经常不下八十余人,虽然来者不拒,也以居住问题满额为限,至无处安单时,也无法「不拒」,但彼来而无法安单,其间不少优秀怀才之英睿,先来占优等床位与座位,也有目不识丁。因此宁愿睡临时搭成木板房或门房以候空额者有之,甚有等侯数月半年仍不得其门而入,只得回程而去者更有之。此时可谓老人湛山一会最隆盛之期,值得大书特书。老人对于学僧之间一视平等,概无畛域之分,对学僧称呼一概称某某法师,不单呼名字。学僧对老人则自动呼「老法师」,学僧之间也互称法师。老人对于饮食一概随众过堂,从不别众私置,信士送来水果点心,自不吃用。积存足够大众分食之数,则于饭后分散与大众,持回寮房自用。银耳等物则于早课前煨好,大众分饮,以免为俗人见,指僧人享受润绰。职事中监院、维那、知客、僧值、监学、香灯、侍者,夜巡、班长皆由学僧兼任,有事办事,无事听课,概无职事与学僧不同阶级之分,以免上下隔阂。学僧有患病者,医药由公费供给,有自备药房,储存大批中药,老人本善歧黄,故不需另外延医。学僧偶有染息,无不手到病除,犹对严重伤寒最为拿手,大麻黄汤。一剂便汗,重病如失。然有懒惰学僧,无病装病,藉以偷闲,甚至弄假成真,一病不起,埋骨山沟,积坟累累,作枉死鬼者有之,长年累月疾病缠绵者有之。对于医药根本绝缘,永无问津者亦有之。大国手张百效,悬壶有年,名声卓著,且擅道家内功,红光满面,一望知为有道之士。即因老人医术高明,更曾修内功,尽舍其旧学而学佛,初率全家皈依为居士,后更率全家落发出家。惜受戒后,一病不起,抱憾而终。
 
三不限中,正因有「来去不限」一条,学僧们不免浮动,往往因另访一师,千里跋涉,辛苦吃尽,到头无获。老人为杜此弊,特注意广邀海内名德来校,以便学僧坐地参方,无需跋涉。慈舟老法师、弘一律师、真空长老,均先后应邀而来,开空前未有胜概,奠定律学、禅学之根基。慈老本弘华严,海内知名,而严奉律制,求之末世盖不多见。来校后学僧本请讲华严,以一闻大经为愿,而慈老宗旨欲弘戒律,不讲华严。佛法本重根机,学僧之请求,即机宜所在,而慈老不此之顾,一定讲戒律,先讲四分戒,再讲随机羯摩,并提倡持午。校中本无持午,经此提倡,初尚勉强,后乃风从,由老人主张,取销晚饭,奠定全校持午之制。后来有青岛某名流,游日本,日本有一全国道德最高法师,为全日人民崇拜,其原因即「持午」,某名流报曰:「敝国青岛湛山寺全寺僧人八十余名皆持午」,日人闻而咋舌。
 
关于老人轶事,有益佛门者屈指难数,兹择荦荦大者记述一二,用作追思,其间或为影尘回忆未载,亦可供为参考。
 
 
大师示寂前后
大光
 
倓虚大师,在夏历癸卯年六月二十二日(即阳历一九六三年八月十一日星期日)香港夏令时间(比平时拨快一小时)下午六点十五分,圆寂于香港新界荃湾弘法精舍,享年八十九。翌日(二十三日)下午四时,由乐果老法师主持封龛典礼。从此,中兴天台的一代耆宿,中国佛教的一代大师,与世长辞了,海外佛教人士闻讯,莫不同深哀悼。
 
大师圆寂后,我接到海内外许多来信,询问大师圆寂前后经过情形,促使我写一篇报告。
 
倓虚大师,是在民国三十八年己丑(一九四九)三月间来香港的,那年大师正是七十五岁。记得六月初一,给大师贺七十五岁生辰时,为了赞颂大师功德,我还作了一个歌,请大师升座,我们同学站在面前唱,唱完了请大师说法。那时大师还很健康,每天除了给学生讲经、讲医学、应酬之外,每到礼拜,还要不辞舟车跋涉,到东莲觉苑去讲经,早晚楼上楼下的走走看看,对宏法,造就学人,一点都不放松。
 
到了香港的第三年,(一九五一年辛卯)大师七十七岁,夏间,曾把腿部跌伤过一次,休养几个月。甲午年,(一九五四)大师八十岁,八月十二日请经完毕后,回到寮房即感不适,冷热交作,上吐下泻。
 
己亥年(一九五九年)大师八十五岁,十月间又病过一次。这两次病,都是前后经过三四个月,病情严重,都已到了弥留状态。
 
在未来香港之前,即民国三十三年(一九四四)大师七十岁时,也生过一场大病,病情严重的时侯,使到四众弟子都痛哭流涕,准备后事。后来经过一的日本医生,尾河先生代为医治,总算吉人天相,渐见痊愈。自此次大病以后,大师身体,便日感衰老了。
 
但是,大师在此次大病之后,却有一种特殊灵感,说他可以活到九十岁,这话并不祇和一个人说起,这样说来,是大师在廿年前,已预知自己临终之期了。
 
再说这次临终的前后情形。
 
今年春间,大师经过数年之久,讲完一部楞严经之后,又应四众之请,在中华佛教图书馆讲金刚经,每周讲一次。夏历五月初十,金刚经讲到第十七分,便停讲了。这时大师感到身体疲惫、气弱、胃呆、饮食减少,而且痰多。偶尔应弟子劝说,服一两剂中药,都是以化痰、开胃、补气为主。
 
大师自己是懂中医的,尝对人说:「百病皆以痰作祟」,年纪大的人,痰多,而又饮食减少,并不是一种好现象,但大师除了觉得痰多,身上困惫之外,其他并无痛苦,每天对各方来探病的人,仍是谈笑自如。
 
大师为了方便接引市区的人,同时也为了讲经方便,免得经常来来去去的,因此这两三年,经常是住在中华佛教图书馆的时侯多。
 
旧历六月初一,是大师八十九岁寿辰,依俗例,今年就应该做迎寿祝贺九十岁诞辰。当然大师自己是不注意这些事的。早在去年,蔡念生居士,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香港佛教月刊,为祝贺大师九十迎寿征文,故此,今年各方面有不少屏幅寄到弘法精舍。
 
图书馆地方小,容人有限,弘法精舍地方宽敞,为了六月初一大师生辰时易于和大家见面,旧历五月廿八日,大师乃由图书馆回荃湾弘法精舍。(往年习惯上也是如此。)待九十迎寿生辰过去后,仍回图书馆。
 
在六月初一那天,起初,弟子们向大师作祝贺礼拜时,大师还可以趺坐应酬,后来连坐着也惑吃力了,于是作吉祥卧,躺在床上和大家见面,这是从来未有过的。
 
八十九岁生辰过后,算是晋入九十岁边了,大师仍回图书馆,息心调养。这时大师已是瘦骨嶙峋,体力日感不支,饮食日渐减少,每日只饮少许流质的东西。
 
八月三日(即夏历六月十四)请法国医院长,名西医吕桂滔医生来诊治,诊治的结果,据说:「大师五脏很好,什么病也没有,有之,即是「老」病,人老了,像一部机器,机件迟钝零散,不好使唤了。尤其心脏衰弱,加以这么大年纪,已不敢再予用针药。」
 
后来医生又补充说:「以大师这种病情,年纪大,而又不能进饮食,身体各部缺乏营养,久之如薪尽火灭,像一个房客,旧的房子坏了,要换一个新的了」。
 
门弟子们听到医生的话,大家也有了准备,于是将病情报告大师,大师说:「好!图书馆地方小,不方便,马上回荃湾弘法精舍吧,在精舍死了之后。别人来看看,也方便点,不然,死在图书馆,人来了挤不动,怪讨厌的。于是,八月五日(夏历六月十六日)下午回荃湾弘法精舍。
 
八月六日至十一日,大师体力日感不支,最初几天,还能坐起一会,吃几匙羹粥,以后连几匙羹粥也不能吃了。有时又涌出许多痰来,到这时不但身体全部缺少了营养,而且多日来内里的积蓄,全部吐出,脏腑内空洞到什么也没有了。
 
大师尝说:「人生如做戏,锣鼓一响,挑起帘来出台就唱戏唱完了,锣鼓一响就煞戏,人生活着如是,死亦如是,现在我的戏演过了,锣鼓也响了,该煞戏了。
 
「俗语常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现在我不但活到过了七十,而且过了八十到九十岁边缘了,还不该死吗?事实上多活这二十年已竟是赚的了。」
 
凡是和大师接近过的人,无论出家在家,都会体会到大师的风度、为人,是严肃中带有洒脱,谨慎中带有轻松。以世俗名词来说,就是富有风趣感,直到临终时依然还是那样。
 
大师在病中,祇是感到身体疲惫、气弱、胃纳呆、不思饮食,此外并无其他任何痛苦,唯一所感到烦恼的是大师自己随智,而弟子们却一味随情。
 
比如大师在港有不少出家在家的弟子,大师病了,就任其自然等死。但是,弟子们却想他老多住世几年,多接引几个众生,于是便从各方面设法进医药,今天这个弟子介绍中医来吃药,明天那个弟子又介西医来打针,这样药水,那样药水,凡是可以挽救大师病的方决都想到。这样一来,却引起大师许多不愉快,引以为痛苦。大师尝对侍侯的人说:
 
「你们大家一番好心,我很多谢,你们饶了我吧,不要再难为我了,如果我不该死,想叫我死也不可能,如果我该死了任何医药也救不了。我的病与阎王小鬼无分,我自己作得主,我已活了八九十年,出家几十年,难道自己还不会死,到了临死的时侯再叫医生来折磨死,那真是拿钱买罪受,何苦由来?」
 
有时弟子们勉强劝他老吃药打针时,大师便声色俱厉的呵斥曰:「你们再难为我,我便一头撞到墙上去撞死。你们如果是我的好同参道友,就谈我死的时侯痛痛快快的死,何必再打针受罪,喝那么多苦水。」
 
大光是在一九四九跟大师一同来香江的,到了香港之后,除了在华南学佛院亲近大师之外,大师还给了个名义,给同学们代课,同时也附带负责大师有关各方面书札文墨事,对寺务从不过问。一九五七,又以因缘离开华南学佛院,经建南普陀寺观音学校事。
 
当大师病况严重的时候,我由南普陀去弘法精舍探视大师病,为了大师一生的历史,也为了佛法的传续问题,我曾经敬请大师关于以后的事?
 
我说:「老法师!你老的病情似乎很严重,我们作弟子的都希望你老久住于世,万一不能的话,将来你老走的时候,要怎样走法?有没什么话吩咐,对以后的事,有没什么安排?」
 
「呵」!大师说:「人死还要个什么样?生不说是生吗?死不说是死吗?你还要个什么样?难道没有个样鱿不许死?岂有此理。」停了一会大师又接看说:
 
「你看!外面山光水色,你现在又眼光光看着我,此情此景,如果我马上一口气不来,即刻死去,这大好现量境,不就是个「样」吗?另外再到那里去找样?
 
「一般来说:在临死之前,写一个遗嘱,作一首偈,如果不这样呢,是不是就不许死啦!」
 
这样大师作吉祥卧,右手曲肱而枕,左手在谈话时,还不断做手势,等大师休息了片刻,我又接着问:
 
「你老一生有两种业;一是慧业,二是事业,慧业方面,你老自己所写的东西,都已出版了,一生经历,有一部影尘回忆录,也流传下去了。但事业方面,譬如你老一生建设了许多地方,临走有没话吩咐?有没什么安排?」
 
「唉!」大师叹一口气:「国内的,因现在时局造成这样,许多地方都没消息,不要说了。在香港的几处地方,都在你心目之中。这些地方,并不是我有这么多力量来建设,有之,都是十方施主的力量。不过,佛菩萨利用我这个色壳子,建设起这些地方来,宏扬佛法,利益众生。因我年纪大,六根不好使唤了,不能去奔走,于是找几位帮忙的,在你们同学之中,三三五五的,找他们去办理,由我来担任个虚名。办不通的,有我来想办法。
 
「俗语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替我来往办此事,当然有相应也要先轮到他们,这是一定的道理,现在我办事是这样,将来你们办事也是这样。」
 
说到这里,大师闭上了眼睛,沉思了一会又说:
 
「世闻事,吃亏的未必不是占便宜,占便宜的也未必不是吃亏。」
 
「表面上看来,常在我跟前的,常到我这里来的,似乎比较近些,不在我跟前,不常来的,似乎疏远些,其实一样!」说到这里,大师又举其左手说:
 
「手掌是肉,手背也是肉,十个指头,咬咬那个,那个都痛!」
 
「我在未出家前,即研究佛法,劝人为善。出家后几十年,抱定宗旨,仍是弘扬佛法,福国利民。现在我有病,你们大家惦念着来看看我,其实,不必来看我,我一生的宗旨是弘扬佛法,你们在外边弘扬佛法,就等于来看过我了。如果不能弘扬佛法,来看看我又如何?我们都是佛弟子,蒙佛的恩,如果你们能抱定宗旨,弘扬佛法,既可以报师恩,又可以报佛恩。现在我有病,大家来看看我,这是人情,至紧要还是弘扬佛法。」
 
「几年来,佛菩萨利用这个色壳子,也建立起几处地方,我的宗旨正建起这些地方来宏扬佛法,至于这些地方将来是谁的不是谁的,谁管理不谁管理,那是后人的事,现在我已快死的人,管不了这么许多了。」
 
「出家人受十方施主供养,要知恩报恩。十方善信,供养出家人,是为他能修行,弘法利生,出家人能好好修行,弘法利生,就对佛恩、师恩、父母恩、施主恩,都报答了。我老了,就要死了,今后希望你们大家能替佛教装装门庭,撑撑架子(引用谛老的话)自己要站住脚根,把握住自己,不然在外面渡来渡去,渡不了众生,反而众生渡了去,那就太辜负自己啦!」
 
这时大师仍然闭看眼睛作吉祥卧,说话声响微弱低沉。过去,我给大师记述回忆录时,有许多问题不明白的,经常随时入室去请教,大师有时一谈几小时,现在大师有病,当然不敢让他老多辛苦,不过想到大师这是最后了,为利众生计,仍然要请示几句,我说:
 
「老法师一生弘法利生,教导学人,对于修持方面,还有什么话说吗?
 
「修行并没有什么巧妙方法。」只是「回生换熟」。离开本性生疏了,回头来换成熟的,恶习气熟练了,回头来把它放下换成生的。其实,都是原有的,自己不认识罢了。
 
「平素我常劝人「看破!放下!自在」!这说是「回生换熟的好方法。世间事千差万别,烦恼多端,看的破说放的下,放的下就得自在。看不破就放不下,放不下就不自在,看破了就放下了,放下了就自在了。
 
「圣性无不通,顺逆皆方便,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一个人能顺逆缘中,无取无舍,喜怒法内,无忧无瞋,时时检点身口意,念念息灭贪瞋痴,修行能事,毕于斯矣。」
 
接着我又问大师:
 
「你老以因缘示现,未出家前,即修持佛法,出家后仆仆于弘法道上,舍己度人,所证者何」?
 
大师一无含糊的说:「我有病,几天没吃东西,肚里饿的难过,弄两碗来吃下去,肚子就不饿了。」
 
「现在体弱,坐起来觉气短,躺下来把枕头放的不高不低正合适」。
 
说过这话之后,约莫沉静了有五分钟,继续说:
 
「未证言证,妄指点人,瞎人眼目者,是大妄语,该堕无间狱。
 
在我眼里看你们都是佛,只有我是凡夫。」
 
「我和平常人一样,一顿饭不吃说饿的难过。在佛法里我们所见到的也一样。譬如一大群,出远门走险道,我譬如是一个带路的人,走在头前,大家手牵着手,前边的望着后边的,后边的望着前边的,遇山跋山,逢水涉水,大家同出险境。如果头前人失了群,走的太快,距离太远,使得大家连影也望不到了,也失掉带路的意义了。
 
「佛法里面,初果不知二果事,初地不知二地事,遑论其他。」
 
说完了上面一些话,大师又乘性发挥,说二谛法,大约断断续续的说了约一小时多。这时有同门诸师站在大师房门口,几次用手势告诉我不要和大师说太多的话,以免老人家辛苦。但是,大师却健谈不休。后来,一位同学,佯称外面有事把我叫出去,这才使大师休息不再谈下去。这正所谓:「雁过长空影寒水,雁水无心影宛然,」大师本来无心留遗嘱的,这些棒呵之词,正好作了大师的最后遗言。
 
大师到香江后,八十岁,和八十五岁两年,都生过病,病情严重的时侯,弟子们都掉看眼泪念佛送往生。当时我独没流泪,似乎有一种特别感觉,知大师不会就去的。
 
旧历六月十九,这一天立秋,我回南普陀照料学生过观音诞,廿和廿一两天,又忙着招生,廿一夜晚,忽睹一境,见一圆脸胖和尚,乘骡到一寺门口,拴缰休息,旋乘之而去。遂猛然而醒,亮电灯一看,正是十二点半。当时大师法体远和,已由图书馆回荃湾准备后事。这时我忽然想起,大师降生时,母梦一梵僧乘骡而至,翌日遂生师,今僧乘骡而去,知大师化事已尽,必生西去了。遂将此事记之于桌上日历以为证。
 
第二天,即旧历六月二十二,我将此事告诉曾经候过大师五年的王元令居士,王居士说:「请师速去荃湾,事不宜迟。」于是先到香港,再去荃湾。在香港时,即接荃湾电话,知大师气虚已极,等我到荃湾见大师时,他老还在床上躺着,下午二时,大师摸了摸自己的脉膊说:
 
「脉已乱了,请你们把我扶起,结跏趺坐,我要走了。」这时港九四众弟子闻讯,早已赶来给大师助念,楼上楼下都挤满了念佛的人,大师的多年同参,乐果老法师,另有二埋法师不断在耳边赞扬大师一生功德,给大师说法。
 
由下午二时起,大师气息先由促而短,至六点十五分,大师一生净业圆成,娑婆印离,极乐印成,在说法及大众念佛声中,最后一息气断,大众顶礼送驾,悲泣不已。一代名满天下,望重佛门,中兴台教一代大师,从此示寂永离人间。
 
大师圆寂后,弘法精舍监院师即忙着找人向外埠各有关方面打电报,港九四众弟子赶来送往生的人,也即刻组成大师圆寂奉安委员会。第二天,弘决精舍为大师开始起建念佛七、四十九日。下午四时,由乐果老法师说法,主持封龛典礼,诸山、及僧俗弟子等到来参加典礼者数千人。旧历六月二十八,大师圆寂后第一七,由华南学佛院众弟子举行念佛传供礼,以后每七均有各团体分别举行传供仪式。
 
现在大师灵龛,暂停放于弘法精舍之涅槃堂,待七七四十九日佛事圆满后,到旧历八月十二日下午,再举行发龛茶毗仪式。
 
此文写于大师圆寂后第一七(即夏历六月二十八日)以后发龛,茶毗等情形,到时再另写报告。
 
佛历二五零七年(一九六三)夏历六月二十八日(阳历八月十七)大光敬白。
 
 
敬悼热烈与悲诚的倓尊者
仁俊
 
我和倓尊者向无关系,他逝世了,我总感到不写悼文不安。这就我的性格说,似乎很特殊。他给我的印象是热烈与悲诚,我就从这方面写吧!
 
四十二年我来台的前夕,特地向他辞行,从亲切而松活的谈吐中,体解到他是个最热烈的大德。那时他已近八十了,而精神、意志,一点老气也没有。我想:这一定是他的一个热烈的心不让他老。
 
信愿与意志都强的人,精神上的热量总非常旺,宗教上超特的人格,性格,都是从这股莫可遏抑的热量中炼成的,宗教的开展、发扬、持续,也是这股热在熏激而驱策着。宗教徒的生命与宗教的慧命全系于宗教的热。宗教上的热来自信愿,宗教徒的力全从热烈的信愿上而表现。大宗教家的心头上唯一击不破的东西──热心,大宗教家的面孔上唯一抹不掉的东西──热情;具足了热心与热情的大宗教家,纔能以一片公平心一张慈和脸而面对一切。
 
热烈是属于一种情识作用,有了心就有情识,多情而善于用情是人类的特色。不但人与人的结合要靠情,就是诸佛菩萨广度众生也要靠情,因此,众生信佛之初莫不由情而入。佛教中的大德善于运用纯洁的热心热情,对内就能团摄僧众,对外就能摄受信众,僧众与信众,只要看清楚了大德们的一片赤心,他就会从纯洁的热烈中激起拥护,受戴之心,而不忍离开了。
 
倓尊者对这真做到了,跟随他的同伦及弟子们,始终围绕在他的四周。他千辛万苦从大陆将湛山僧团带出来了,始终保持而发扬湛山风格,使中国佛教在海外留下了这条大根,真了不起!
 
热烈是至性的培养者,热烈不已则至性必成,悲心是至性的具体表现。倓尊者是以至性而实践悲心的大德,据说,他身边从不藏钱,一有钱,就立刻用以放生,救灾,济苦、或供众等。悭性因他这样被制住了。代之而起的是同情心,悲,首先是从纯正而殷切的同情心来。讲悲,必须扣紧在纯正而殷切的同情心上讲,纔能成为当一下最现实最积极的道德。佛教徒留给人类最好最久的印象是悲,人类的倾向而维护佛教乃是由于悲力的招致。大悲,是深入深救、遍入遍救的推促者,悲心足了,纔有勇气深入深救,遍入遍救。
 
悲诚是维系佛法命脉的主力,僧团中肯尽悲尽诚,彼此的心纔会相通相照,佛法命脉就会活畅起来。悲,是自己肯得多吃苦;诚,是自己绝对不欺人,这样做人,性行就归于「慎厚」了。一个「慎厚」了的佛教行者,处处就能使人放心,使心获益。佛教和佛教徒能在人类心目中永远被瞻仰,被系念的原因,全是由于处处能使人放心,使人获益。倓尊者在现代僧界中就是这样一个最超特的大人!
 
福慧兼修的倓尊者,我只拈了两点悼念他,这,在我看,就足够作为现代中国僧伽的「龟鉴」了!
 
民国五十二年十二月二日警危室
 
 
我所崇敬的倓公老法师
隆根
 
一代高僧倓公老法师,以八十九岁的高龄,圆寂于香港弘法精舍。当此不幸的噩耗,于本年八月十一日传出后,海内外知名相识的僧俗佛徒,莫不惊悼,同感耆宿雕零,法门冷落,生起无限的悲伤!
 
想起倓老,生长在河北,出家、弘化,也多在北方,可说他老对于北方,有着特殊的因缘。北方佛教,在近代亦甚衰落,但自他老献身佛教,不辞辛劳地负起弘化的使命后,北方佛教,恰由衰微的没落中,日进兴隆。
 
倓老在北方弘化中,其对佛教的贡献,有着非凡的成绩,其最大者有三:
 
一、德化士林:倓老的德学,有着高深的修养,其最能感人的,是看破、放下、自在的行践。看破世间事物的假合而不生实有的执着,放下人我是非而不贪求名利,自在地生活,平静地工作,而不受烦恼的迷惑与缠扰。他老生平以此自守,也以此导人。此一德行的发扬,深感人心,北方的朝野人士,受其感化而皈投座下者甚众。北方佛教的兴起,在他老的努力下,获得了不少有力人士的外护,于此也可见到他老的感化力,不同寻常了。
 
二、修建寺庙:寺庙是佛教的象征,凡有寺庙在处,即有佛教流行。寺庙是内修外弘的场所,没有寺庙,弘化无所,人群亦无处归向,所以修建寺庙,亦成为发扬佛教的要务,倓老在北方弘化中,对于修建寺庙,亦极热心,虽然他老两手空空,但在赤诚为教的感召中,或修葺、或创建的寺庙,大小不下数十处,亦可见他老的创造力,也是不同凡响了。在他老的修建寺庙中,如长春的般若寺,哈尔滨的极乐寺,营口的楞严寺,青岛的湛山寺,天津的大悲院,都是规模很大的,尤其湛山寺,从新兴都市的青岛建立,不独度人无数,而且成为中外仰慕的名胜道场。人杰地灵,青岛佛教的兴起,他老的功德,将与青山永在的。
 
三、兴办教育:教育为培养人材的要务。时代的进步,佛教缺乏人才的应化。佛教的复兴,倓老深深觉得教养住持佛法僧才的重要性。所以他老弘化北方时,所修建的寺院,大多办有佛学院,尤其湛山佛学院,成绩卓著,名闻遐迩。及至他老晚年南化香海,此一为教育人才的志行,始终随处,贯澈未辍,在港办有华南学佛院,成就僧才亦众。
 
倓老的一生,都在为教为人而致力,功德的广多,自非以上三点所能表达得尽的。然即此三点,亦足以见他老的伟大,应为吾人崇敬与学习。
 
倓老学宗天台,行归净土,晚年在港,对修建事,文化事,多督导门人推行,他老除讲学外,多在修持,日诵法华,夜念弥陀,直至化缘告尽而后已。
 
笔者出生也晚,因缘差别,未能亲近他老,然在港时,亦幸不时得聆法音。他老慈悲待人,爱护后辈,尤令人感戴,而令他老舍报生西,法门失去一龙象,青年失去一导师,怎不令人生起无限的哀思!
 
 
追忆湛山老人讲的开示
忏云
 
晚殿之后,钟盘梵呗的音韵,随着经声佛号同时消逝,寺中内外,静悄无声。一片沉寂,佛前的海灯,仍然荧明曦微的照着,从香炉中涌现的素烟,还是袅袅缭绕在宏敞庄严的大殿中央,外边天色已经是黄昏之后,夜幕低垂的时分。寺宇庭院越发显得宁静肃穆,我和某师走出大殿回到上客寮,便依照我们已经约定的程序,准备到倓公老法师寮房请求开示,我们穿好衣履,整齐一番,便恭敬谨慎地走出门外,经过中庭,转向后院,缓步轻声,来到老法师寮房外,我屏息踌躇伫立了片刻,然后举手扣门三下。这时听到老人在寮房里似乎答应是的。低缓轻微地咳嗽一声,如是我们便轻开房门,进入室内,看见老人披着袈裟正在拜佛,我很觉抱歉,恐怕打老人的闲岔。便想退出。这时老人站在拜墩前边。转头看我们,意思是问我们有什么事情,我马上说:「我们想请老法师开示」老人听了,便回转身来,抽下袈裟迭好之后,走过来我们这边,让我们坐下,我们听到了老人的慈令,便谨慎的坐在门傍凳子上,说着老人也同时坐在靠近我们傍边的一把椅子上,两腿叠着两手放在腿上,双目低垂,神色极其宁静安详,庄重纯挚而又潇洒解脱,静了一两分钟之后,老人便开始徐徐给我们开示,他老人家的声音,铿锵清澈。稳重绵远,声声句句打动了我的心弦,深深的刻印在我的八识田中。
 
倓公老人说:「我们信佛出家就要弘法利生住持佛法,没有什么其他的,弘法利生住持正法,祇是看众生苦,为的度化众生出苦,更没为的什么其他的所以弘扬佛法,住持佛法,第一要有观音菩萨的大悲心肠,只是为的度脱众生,令出生死苦,我以前在丛林中主事,一切账目,任凭人家查看,没有隐藏避讳什么毛病。其次弘扬佛法,就要会讲经说法,住持领众,就要有好口才会说话。人众多了,就要善巧方便,劝勉调理。安抚大众,六和无诤,安心办道,所以有了大悲心肠,还要有维摩的口舌,要有辩才会说话,可是遇着难调的人,怎么说他也不听。难办的事,办不好处,就要大度量去容忍。所以有了维摩的口舌,还要有弥勒的肚皮,能忍能装,能容纳下去,这纔可以,可是有了实在不可再忍的事,实在难调的人,必须要主持正义,护持佛法,这时就要现金刚面目,瞪起眼睛,咬着牙根,又怕什么,一定要折伏摄受,使令畏服,贯彻始终,做得主张,这纔能把事情办到好处。究竟有所成就。」
 
老人接着又说「我们为佛弟子出了家,就要给佛门撑架子争口气,给人家做个好榜样。不要摆架子,以前我在青岛湛山寺,有一天下午我和一位从远道来的法师,坐在寮房里谈话。谈了一会子,天将傍晚,忽然看见竹门帘子外边黑糊糊的站着一个人,又高又大,仔细看看,还是个西洋人,衣帽整齐,温文儒雅,很有礼貌,我看了不好不让一下,他听我让,也就进来了。还会说中国话,我让他坐下,又给他介绍那位法师,我说这位法师从某处来的,很有修行,他听了很不以为然,摇着头说。「恐怕不是吧」我觉着不好意思,便接看说「这位法师确实很好,很有修行的」他听了却反驳着说「我知道某处的和尚都吃肉,那还算得有修行」我听了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勉强和他争辩,谈了几句,他就告辞说要到寺里各处去参观一下,他走了之后我就把这事儿忘了,没想到这年腊月三十那天,傍晚时分,他又来了,这次他来时我请他进里边坐,他却不进来,就在大殿前面,斋堂院子里,寺里各处走来走去,等到吃晚饭的时候,那时湛山寺大众还没持午除夕晚上包的饱子一蒸就好,就一盘盘的端到斋堂,他看见了就到门口站着看,看了一会儿,又走进斋堂里边站着等待。等了一会儿,又走到饭桌子傍边躬着身子弯着腰,用鼻子嗅着饱子,闻过了还像不放心歪着头儿站在一傍,直等到大家都齐集斋堂,关始吃饱子,他看过饱子的饀子,才放心地点头,一边说谢谢一边行个礼,恭敬地往外走,知客师出去招待他,经过问答之后,这纔知道他是驻青岛的德国领事,特意到我们寺院来,调查我国民情的。你想,请他吃饱子他并不吃,而只是看一看,又有什么可谢的呢?这是因为他以为我们所包的是肉饱子,是吃荤的,直等到看过我们饱子的素饀子,这纔佩服。外国人不大会说中国话,所以在钦佩感激之下,就只会说谢谢,从此后再在青岛街上遇到他时,他总是很恭敬地对我鞠躬行礼,就是坐在汽车里也必脱帽点头致意,你看,我们出家人祇是吃素,外国人就这样恭敬我们,所以我们出家人要好好的给佛门撑架子才是。你们要好好发心,要住持佛法,弘扬佛法」说完之后,老人默然无声,我和某师便恭敬肃立。礼谢老人,静悄悄的走出老人的寮房。
 
回忆往事,转瞬几将二十年,际此佛法衰微,众生苦深,当代大德相继入灭,倓公老人示寂之时,追思回忆。弥增感慨,走笔至此,时已夜阑更深,山岚潇飒,大雾弥漫,室内残灯欲息,危坐梵榻,回溯哀思悲伤无已。
 
 
敬悼倓公老法师
续明
 
记我与倓老的一点浅缘
 
倓虚老法师,于民国五十二年八月十一日(农历六月二十二日),示寂于香港荃湾弘法精舍,享寿八十九岁,为近代高僧之一。倓老河北宁河县人,四十三岁出家,受戒、求法于宁波观宗寺,得法于谛闲老法师,为嫡传天台教观第四十四代。应世临众后,「教演天台,行修净土」。生平以:看破,放下,自在,自勉勉人;以宏法,建寺,安僧,住持圣教。所到之处,梵剎庄严,法幢高树,诱引来学,孜孜不倦。临命终前,略示微疾,预知时至。将入灭时,趺坐舍报,既茶毗已,计获舍利五仟余粒。足见道充德备,绩在台宗,而誉满教内,不愧为一代大师!
 
我虽生居北国,自恨缘薄,未获亲炙座下,然由闻名乃至礼谒,亦不无浅缘。记得民国二十三年至二十八年间,我在北平广济寺弘慈佛学院读书,经常听到青岛湛山寺的学风与道风,如倓公在影尘回忆录中所说:「我向来在任何地方都是这样:来者不拒,去者不留」。又说「我出家三十几年,在极乐寺住持六年,在湛山寺住持十年,也经过其它好些地方,没有花过常住公家的钱,不别众食,不单受人供养,一切都随大众。在各地讲经,或作法会有供养钱时,除零用外,悉归常住作斋粮费,或大众医药费,有时给学僧买书,或贴补做衣单;或施舍办慈善、赈济、印经、放生、自己手里一个钱不存,全由司房副司师经手,单夹衣服不过两套,能替换即可」。这些和我当时所听说的一样。而我当时对于倓老的为人,深为景仰;对他所提倡的学风,亦非常向往。我和一些同学都想去湛山寺读书,而我因为小庙的师公不许远出,加之那时年纪也小,没有胆量外出参访,所以终于未成事实!但是对于湛山佛学院,始终有着一种向往的心情!
 
三十七年秋天,我返平省亲以后,再次南下时,曾为西湖佛教图书馆募得一批佛书,先从北平乘火车到天津,准备从天津搭轮船到上海,然后再从上海转乘火车至杭州。当我在天津候船时,又碰到二个同伴,于是同乘沪广轮驶往上海。不意船行距青岛数十浬处,时当夜晚,忽闻船上水手忙来忙去,顿时人声嘈杂,吵得船上旅客都起了床,待问明原委,方知是船舱进水,幸亏底舱所载货物全系水泥,海水灌入即为水泥吃进,水泥浸水凝成一团,挡住海水无限制的流入,加上船员竭力设法向外抽水,希望驶抵青岛码头去修理,如是经过一夜的挣扎,在晨曦上升前望见了青岛市,幸未酿巨祸。船靠岸后,因为夙知青岛有湛山寺,乃向人探听,想趁此偶然机会作一次短暂的瞻礼。于是约同一位同伴,驱车赴湛山寺。因为青岛只有这一座庙,所以比较容易找。抵寺后,但见庙貌庄严、清净,廊庑齐整,一望而知里面必有好长老。待进寺拜见几位老法师后,即由善波和尚陪同参观,记得这时还有二、三位弘院同学在这里读书,因为不知道船何时修好,不敢在岸上多躭搁,所以匆匆忙忙在庙里打了一个转,走到山门口,同善波和尚在左边的门狮前面照了一张像,前后不过二个小时,所以对于寺内的建筑,和拜见的那几位老法师,遇见的是那两位老同学,现在都记不起来了。按影尘回忆录上记载,此时倓老已由东北回至青岛,当时应该也拜见过,可是谈些什么话,现在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回到船上,那知又等候了两天,船才修好,早知如此,在湛山寺挂两天单,不是更觉有意义吗?至今回想起来,仍不免觉得可惜!
 
民国三十八年秋天,我随侍印顺导师避难到香港,时倓老卓钖弘法精舍,办有华南学佛院,学僧多系自湛山寺逃难出来者。当时我对这个名称颇觉希罕,因为一般都称佛学院,而今以学佛院为名,不免有点异乎寻常。而倓老过去在北平,在西安,在东北,在青岛,所办的僧学,也还是以佛学院为名的,现在忽以学佛院为称,一定感于过去佛学院不免重解而缺于行,为了纠正这种偏失,所以才以学佛院为名。由此可见倓老教导学人是解行并重的。他在湛山寺讲教,特别礼请慈舟老法师和弘一律师去讲戒,由此都可以见出倓老是一位乘戒俱急的大善知识。我在香港住了三年多,除偶尔在公共场所得瞻倓老慈颜外,曾到过弘法精舍二、三次。记得民国四十二年春天,我和仁俊法师一同去弘法精舍礼谒倓老,并探望寿冶和尚,时倓老每周去香港东莲觉苑讲经一次,讲完了当晚赶回弘法精舍,好像倓老的腿子碰坏了,虽不严重,但以七十八岁的高龄,往返香港去弘法,确实令人同情,于是我向倓老建议说:「待腿子好了再去讲吧!要不!晚上讲完经,在香港住一夜,第二天再回弘法精舍,省得赶忙,上年纪的人,经不起劳累!」倓老以爽朗的声调半打趣着说:「唉!不出去讲经,人情难却!出去讲讲,虽然辛苦一点,于俗于僧都有些好处。老鸟总得打食给小鸟吃啊!」倓老最后的这句话,至今盘旋在我的脑际。深深觉得,佛教里像倓老这样不顾一己享用,把整个精神用在为法,为众上,实在太难能可贵了!佛教里若多有几个倓老,出家学子不是就不致于无依无靠流离失所了吗?这次还承倓老赐书墨宝,记得为仁俊法师写的是:「善入佛慧」;给我写的是:「以慈修身」。至今观之,多年来我着重于为众服务,而仁俊法师则着重于埋首书卷,似乎我两人的根性早为倓老所觑破了!而我自应世为人以后,对自己求学时代所经历的不合理现象,皆力求避免,一切以团体,大众为前提,虽不能做到像倓老那样「自己手里一个钱不存」,但公私清楚,不「花常住公家的钱」,「不别家食」,「一切都随大众」,如是行来,既不费力,而上下和谐,感情融洽,实较专为一己之私而互相猜忌,彼此深防,以至于相互鬪狠者高胜得多了!这未尝不是受倓老湛山学风的影晌。总观倓老一生,除宏法建寺的功绩昭昭在人耳目外,其对于僧教育的热心与提倡,实可与太虚大师相媲美!而于领众安僧方面,似犹过之。
 
 
海外飘零忆湛山
慧峰
 
今年夏天一个晚上,我在湛然精舍讲「慈悲三昧水忏」刚下座。接到住在新竹的立法委员董正之居士寄来一封限时快信,拆开内装一封电报,是香港弘法精舍打来的,译文载着 师祖湛山老人,已于夏历六月廿二日示寂,惊闻如晴天霹雳,使我当时苦闷异常,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真未想到刚给他老人家作寿,才过二十天即与世长辞了!
 
当时即亲去通知住在台南市胜利路二十八号修园林耕老,住树林街十八号赵阿老,这两位老居士都是湛山老人在山东弘法时,皈依亲近过在家忠实弟子,然后去电信局给弘法精舍寄一通吊电,次日冒着大雨坐计程车接会念经的信徒们来精舍,给老人接连念四十九日金刚经,回向老人莲增上品。
 
本来想亲自去香港一次,因夏季天气太热,自从出关后,身体虚弱无力,而办出境证手续也很麻烦,最大原因是无人领导念经,所以香港未去成,想起来真是遗憾!经尚未念圆满,紧接着即筹备给老人家开盛大的追思法会,虽然在暑季,天气又非常的炎热,本省南部佛教界人士来参加的又很踊跃,灵堂设备的异常庄严,将各方送来的挽幛挽联花圈等甚多,老人的十二寸最后遗像,用花圈镶好,悬供灵堂当中桌上,前面两支白蜡烛,香花果供,素馔佳肴,都是新鲜最好的,当追悼老人典礼开始时,先鸣鞭炮,由老人在家皈依弟子,南市名士绅林耕宇,成大教授赵阿南,六信商职教员陈洪三位居士主祭,各方莲友陪祭,当乐队奏起哀乐不慧代主祭读祭文时,参加追悼会的四众,想着负佛陀使命,宏法利生的一代高僧,溘然与世长辞,不觉悲泪如雨。
 
追思会开过,即提倡翻印影尘回忆录,因大数的都看过了,所以预约的并不踊跃,但无论如何想办法,亦得翻印完成,因为这是纪念老人一生弘扬佛法的丰功伟绩,尤其在回忆录中,将北方佛教的动态,描写甚详,未到北方去的人和关心北方佛教,实有一读之价值。
 
老人是乘愿再来大菩萨,一生中努力弘扬佛法的精神,开辟十方大丛林,留单接众,创建佛学院,培育僧英,想亲近老人的各位善知识,都有详细的撰写,不再赘言。
 
不慧过去世中与老人结下佛法因缘,今生又沾老人弘法的光明,才自幼发心学佛出家,又是亲授老人菩萨比丘戒,受戒后又都在老人创办的佛学院学教,例如哈尔滨极乐寺佛化中学,长春般若寺台宗佛学院,青岛湛山寺湛山佛学院,都毕过业,前后达十年以上,自恨钝根,天资陋劣,虽有学法之心,苦无成就之日,每于百静中默思,有负老人栽培深恩,未能实现老人弘法利生伟大的志愿,感觉非常的愧悚!
 
想起与老人渊源,更比一般不同,先是俗家大舅礼老人为恩师出家,起法名能贵字本如,出家后真实修行,专心念佛,感动很多青年,随其出家,以后都成为佛教有名大法师。吉林省舒兰县明真寺,最初创建,帮助募款出力最大,建筑成功又不要名位,仍然隐修念佛,在临终之半月前即预知时至,在大众念佛声中安然圆寂。
 
其次我的剃度恩师,亦是礼老人出家,名能馨字庆一,在家时是地方绅士财主,受老人感化,毅然放下尘缘,割爱辞亲为僧,实在是一件不容易大事,我出家时,恩师任哈尔滨极乐寺知客,未久亦往生极乐寺知客任内。
 
最后俗家父亲亦礼老人出家,法名能方字达西,受戒后即任呼兰县净土寺监院,亦努力精进修持,直至民国三十六年八月在大众念佛声中含笑西归,时年已七十二岁,以上都是蒙老人德化,才能转凡入圣。
 
我在青岛湛山寺佛学院亲近老人甚久,知道老人慈悲,决非一般善知识所能比拟,湛山的德风,是教演天台,行修净土,生活戒律化。寺宇广大庄严,住众修学精进,负山面海,美景天然,环境幽雅,在中国北方是不可多得大丛林,老人在一生修的大庙中,心里分外喜爱湛山,所以老年自称为湛山老人。
 
老人在湛山佛学院向学僧讲开示说:在我一生修的庙中,都是教演天台,但以湛山为大本山,足见老人对湛山非常注重。
 
青岛绰号为东方瑞士,哈尔滨绰号为东方巴黎,而且都是院辖市,以老人的德化,在哈尔滨创建大庙极乐寺,青岛创建大庙湛山寺,又都建筑名胜风景区,每值公暇日,或春花怒放,山光寺景,美丽动人,游客如织,对佛法弘扬方面,号召力甚大,民国三十六年秋季,总统到青岛,即先参礼湛山寺,其他国际显要名流,高人雅士,只要到哈尔滨青岛,没有不参观极乐寺湛山寺的。
 
不慧于民国三十七年国历十月二十四日拜别老人,经过上海住一周即来台湾,瞻仰南方佛教,一切动态,和老人领导的北方和东北的佛教,生活习惯上与佛法风范,相差不可言喻,令具足道心参学行者,一见不寒而栗;悔不该离开老人,在台湾颠沛流离,不胜其苦,然佛法道业并无长进,虚度时光,曷胜浩叹!
 
即以来台南说,亦是沾老人德光,是老人在青岛时大护法,台南名绅士林耕宇居士从中为力,不然无声无望如慧峰佛教无名小卒,要想在台湾都是子孙庙要挂一单,谈何容易?我到台南后,听已往生的谢健老居士(太虚大师忠实皈依弟子)说:他想请已圆寂大醒老法师从台北来台南弘法,几经周旋,都未办到。大醒法师,我来台湾亲近的机会有过,品学兼优,悲智异常,是太虚大师门下僧杰,亦是民国年间不可多得之高僧,在当时大陆来台法师中,以大醒法师名望最高,有自由中国佛教领袖之称,虽然临终示现病行,但他老文章道德,不慧景仰钦佩!
 
不慧创办湛然精舍于台南市,又承大光法师求老人亲赐笔宝,上款题慧峰行者观照,上联是「莫负如来衣室座」,下联是「常怀大士忍慈空」下款题湛山老人倓虚,并盖隆衔倓虚两个图章,老人的字洒脱苍劲遒丽,大光法师寄来时,我欢喜高兴得很,现在仍悬湛舍佛殿中。
 
又我在大岗山东麓法华精舍掩关三年半要出关之前,又蒙老人寄诗勖勉,其诗曰:「偷心莫使一丝存,业海顽空尽踢翻,绝后复苏见本性;宗风丕振赖贤孙!」
 
出关后,本想在老人九十大寿时,决心去香港一次,给老人拜寿,讵料老人八十九岁即舍离我们而往生极乐;闻之恨要去也看不见了,心中无限悲痛,银泪暗弹。
 
为报老人法乳深恩,并纪念天台宗第四十四代圣祖,不慧私愿拟在台湾给老人建一座舍利塔,以资后人瞻礼,广种福田,至于时间长短方能成功,得视因缘如何?
 
老人的真功实行,在临终时,都兑现了,不但预知时至,身无病苦,舍报安详,结跏趺坐很愉快而逝,即荼毗后又烧出五六千颗舍利,这都是戒定慧结晶,佛法的无上光荣,不愧为民国年间出类拔萃的一代高僧,令人五体投地的赞美景仰!
 
方试看老人一生宏法度生的妙诀:不外「看破、放下、自在;宏法、建寺、安僧!」凡我们亲近过老人的,只有实践老人伟大神圣的志愿,才算是真正纪念老人,庶不负老人当年耳提面命教导之苦心,也唯有这样去作佛法才能永久的兴隆!
 
 
追思恩师略叙创办华南学佛院之经过
乐渡
 
当代大德,台宗耆宿,恩师倓公老人,于癸卯年六月廿二日,化缘已毕,示寂于香港九龙弘法精舍内之华南学佛院。四众震悼,人海泪枯,乐渡时旅居美国三藩市,噩耗传来,五内如裂,仓皇搭机,万里飞归,而吾师封龛已两日矣。不慧受恩深重,病未能侍,殓未能亲,缘悭最后一面,悠悠苍天,此恨曷极。今四众弟子,拟编追思录,纪念老人,香港佛教维志,亦出特刊,阐扬师德。老人一生尽瘁佛教,丰功伟绩,盛德至行,赞何能穷。不慧仅就老人南来弘化因缘,及创办华南学佛院之经过,加以述叙,藉表追思,因老人南来于港九,及海外之佛教,有深重影响也。
 
一九四七年,五月中旬,偕二同学由青抵沪,目的为来香港,因与旧同学了因法师,预先有约。了因乃东普陀茂峰老法师之高足,曾于青岛湛山佛学院,同学数载,颇相契。其返港后,鱼雁时通,并邀我等来港。奈至沪后,时局不稳,物价暴涨,船票亦随之上升,旅费颇难筹措。二同学先后赴杭,分别挂搭招贤云栖二寺。我将仅有之旅费,乘船来港,及至,了因法师已生西数月矣,既痛失去故友,复感前途茫茫。初则挂搭东普陀,深蒙茂峰老法师提拔,请为书记,居数日,因不习惯。欲他往。
 
适闻有道风山者,以宗教研究院为号召,专重宗教比较学等,余对其所有宗教科目,感有兴趣,欣然前往。至后则知名不符实。其组织系多年前,有挪威人艾╳╳,曾于南京景风山,拟设立佛教式之基督丛林,引诱青年僧伽,改变信仰,投向基督教会。经中国佛教会太虚大师反对,政府未准成立。后转来香港道风山,复以宗教研究院之招牌,以及金钱物资等,引诱青年僧人,走入陷阱。此时已有三十余名,受其蛊惑,由僧伽转为白衣,终日西装革履,内心过着矛盾生活,殊觉可惜!
 
道风山之用心,路人皆知,有位中国牧师,向我衒露他们宣传成绩,将六十余名,来信投考宗教研究院之青年僧伽,照片和姓名地址,悉登记在册,准备分批收容。看罢甚觉不安,此六十余名,皆是各佛学院之青年学僧。为慕宗教研究院之虚名,数千里外,来函投考,一旦来山,其后悔,将不堪设想。此不独佛教蒙受重大影向,其本身亦受无限之损失。因此曾和该院院长田╳╳辩论一番,即离去。挂搭山下一寺院中,将该山之组织,内幕虚伪,及其下意识传教方式情形,写成小册子「道风山的经过」印出五百册,向国内各大丛林,及各佛学院寄发,俾曾来投考之僧青年,有个认识,勿误入歧途。
 
此时倓公老人,及湛山寺住持善波法师来函,催促返回青岛。蒙优昙法师,王学仁居士慨助船票回上海,稍住即返湛山母校,老人喜出望外。不料一星期后,时局骤转,市面人心骚动,湛山寺诸位护法,及善波方丈约我商量,虚云老和尚与叶遐庵老居士,来函邀请倓老,南来广州重修光孝寺一事,要我先来香港和叶老居士接洽,际此环境之下,加之多方因缘关系,感于义不容辞,为此再次来港。
 
大局急转直下,市外风声鹤唳,人心为之动荡,是年底由青抵沪,原定同行者,有达成决师,共二人,不料上船时竟有二十七人,十之八九无船票,当时处境,十分尴尬。由于非常时期,轮船挤拥不堪,军民同舟共济,总算悉能如愿,到达上海。约数日,邀达成、性空、圣怀、智开,诸法师共五人,乘火车抵达广州,挂搭六榕寺。翌日与达成法师二人来港。是时叶老居士在家静养,不见外客,鲜有知其寓所者。因此多方探询,始得晤谈。彼闻倓老有意南来弘法消息,甚为欢喜。遂邀王学仁、林楞真、黄杰云、楼望缵、王碧娥、诸居士相商。适有弘法精舍,乃倓老之同学,已故宝静老法师,连同黄杰云、李素发居士等所创建,兼办弘法学社,专培养弘法僧材,约一年因故停办,学僧各自离去,宝老圆寂沪滨,此后除看守人外,无人居住。复为日人占用多年。自胜利以来,一直空闲。其时管理弘法精舍之董事,为王学仁、黄杰云、林楞真三人,经叶老居士商谈后,均欢迎淡老莅港弘法,及办佛学院。一致通过,借出弘法精舍为院址。
 
叶老居士,和我分别致电,催请倓老从速飞锡南来。俾佛学院早日实现。一九四八年四月一日,倓老由青抵沪,四日由沪飞港。至机场欢迎者,有觉光、优昙、王学仁、楼望缵、黄杰云、林楞真、王碧娥、乐渡等数十人。至东莲觉苑用斋后暂住正觉莲社,觉光法师处。翌日倓老与叶老居士晤面,互相商酌后,议决创办僧校,定名为华南学佛院。请叶遐庵、王学仁、黄杰云、楼望缵、林楞真,五位居士,为学佛院护法董事,倓老为院长兼主讲。董事会原议招收学僧十名,每月经费港币壹千元。叶遐庵,楼望缵二位担任常年经费。王学仁、黄杰云、林楞真三位,负责借出弘法精舍。
 
以后旅居广州,及上海一班学僧,陆续来港。倓老飞函至沪,请定西、乐果二位老法师,莅港助教,自开学校,复有众多青年学僧,由大陆涌来,多欲投入华南学佛院,倓老为造就僧材计,遂向董事会要求,再多收学僧十名,经费仍照原议。董事会以添人数,不添经费,当无推辞,遂表同意。前后学僧二十一名,三位老法师,再有厨夫,校役各一名,共二十六人,所有费用港币壹千元,颇感拮据。迫不得已,老人复向董事会要求,每月增加三百元。虽仍感不足,勉强尚可维持。所幸同学们尽能自勉,每日课余,分组种菜,上山斩柴,以补不足,甫一年,董事会有感经费负担过重,提议学僧半工半读,自力更生。事实上,是理所当然,惟适合学僧之工作者,颇难筹措。而且董事会之意见,并不一致,负责经费者,要学僧半工半读,不负责经费者,则不表同意。因此曾有短时期之僵局。至时取款不到,纵倓老亲去董事会要求,亦属枉然。艰辛苦况,其是一言难尽。
 
于此一年当中,老人每星期日,去东莲觉苑讲法华经,我每次侍从,乘巴士至佐顿道过海。有一次老人问及过海船票事,我答头等二毫,二等一毫。老人为节省起见,坚持要搭二等,此路过海小轮,二等无座位,祇有站立等候,直达彼岸。如是者数次,我见此七十六岁老人,站立船上,颇觉辛苦,经再三请求,仍搭头等。记得最后一次,侍从老人至董事会,要求取款,董事谓:须半工半读,方给经费。但工作要容许时间,还要觅得适当者而作。而每日生活所需,却在目前。规定每月一日,去董事会支取经费,此次要求已过半月,尚未支出。侧闻董事会方面,已有比较规模,汗衫工厂计划,由于意见不一致,未能提前发表。
 
我问:「要我们作何工作?」
 
答:「先买几部手摇织袜机,织袜!」
 
我说:「无钱买。」
 
答:「无钱买,没办法!……」。此次又是空跑。
 
回来后,老人坐在沙发上,似作沉思,一言不发。许久用手轻轻拍一下沙发,跟着说一声「难!」少许又反手拍一下,跟着又说一声「难!」老人虽不直说,总之反正为难。翌晨老人命我设法买织袜机,图作要求经费借口。因此曾多方筹借,购得手摇织袜机六部,连买钱纱配零件等,共用捌百余元。同学们既全是生手,我亦外行,不知所措。由东莲觉苑请来一位八姑,为教导人,像这种落后工作,普通一般女工,尚且久已废而不用,更何况我等外行。欲靠此工作,来维持学佛院之经费,实等于缘木求鱼。一星期后,出品十余对,尚需要手工缝袜咀。再加洗、染、熨、等等工作,不一而足。以现代化,以时间计,种种皆非所宜。虽因此又领到一月之开支,但终非久计。我和老人再三商量,学佛院之存亡,就在旦夕。必须另想妥善办法,自行解决,否则如同画饼充饥,后果将不堪设想。
 
有一次叶遐庵老居士对我说:「乐渡师!你看看能否陪老法师回青岛去?」这句话虽很平常,我知道老居士心中,有无限感慨。他办僧教育心切,是真心护法者,使我领会到教育僧材之困难,办佛学院之不易,衷心感激。我说:「倓老年高,出入不便,等个时期再看……」。老居士额首不语。
 
后来宝灯和永惺两位法师,由沪携来,水陆道场,庄严法器,经数月筹备,蒙吴蕴斋、江上达,及诸位热心护法居士等,多方资助,规定每年启建水陆法会一次,学佛院赖此方得维持下去。
 
远在一九四三年,叶遐庵老居士,在沪搜集谛闲大师遗着多种,乃佛学书局出版者,错误字句甚多。寄去青岛湛山寺,请老人校正,来港经蒋维乔老居士,重加校勘之后,倓老及两位居士,为弘扬法化,兼报师恩,拟将大师遗集,编印出版。叶老居士离港时,先捐港币壹千元,作为倡导。并请倓老负责,玉成此事。当时经济,虽然十分困难,但事关重要,等于阿难之集结,责无旁贷,惟兹事体大,独力难持,因此老人曾多次约我等学僧商量,如何进行。由于所处之环境,和经济种种关系,虽再三讨论,终无结果,又酝酿数月,承中华书局,吴叔同居士捐赠照镜印刷机一副,同学们自动发心学习印刷,每日工作四小时,上课四小时,其余时间自修。奈印刷机太小,每次印出篇幅有限,所以工作颇费时间。加以同学们,初习排印,各部门尚未熟悉,故此感觉日益困难。以后增添一副六度印刷机,复蒙江上达居士,发心装电灯,摩打,故工作得以加速。约一年半,此部遗集,始告完成,共一千部,约万余巨册。
 
一九五二年,第一届学僧毕业后,老人专函向董事会,请辞院长之职。经董事会,再三诚恳挽留,不得已之下,又续办第二届,招收学僧二十余名,课程如第一届,大同小异。常年经费,仍由每年一次,水陆法会筹募。至一九五四年三月毕业,前后毕业之学僧,纷纷到海外各地弘法。后因青年学僧颇难罗致,招生成为难题。亦正是华南学佛院告一段落之机会。老人年已八十,理应休息,再函董事会辞职,住山修持。各董事恳留老人,常住弘法精舍,学佛院改为研究性质,新旧学僧任选一科,专门自修。
 
一九五四年秋,老人命我督工建造谛闲大师纪念堂,谛老为台宗泰斗,乃近代著名高僧,立功,立言,立德,具三不朽。倓老及禅定老和尚,宝静老法师等,均出其门下。
 
一九五八年,创办中华佛教图书馆,搜购各种大藏经七部,各种散装经典,语录著述。二万余册。每周除星期一外,全日开放,任人借阅。自开幕后,老人每逢星期日,宣讲大佛顶首楞严经,风雨不误,听众坐无虚席。老人慈悲广大,誓愿宏深,一生创建丛林数十处,与办佛学院多闻,著述十余种,培养弘法僧材,不计其数。领众以身作则,常导人以不执着为宗。待人接物,和蔼可亲,凡皈依亲近者,无不潜移默化。实为末法不可多得之导师。
 
一九五九年秋,老人八十五岁,偶然示疾,常卧在床,不欲久坐。缁素弟子,前后围绕,咸以为老人,行将入灭。但老人讲楞严经,尚未圆满,众弟子恳求老人,再住世数载,以冀法会圆满,普沾法益。不久老人霍然告愈。有一次我和老人闲谈:
 
我说:「老法师,你老将来往生的时候,有八成是卧着去吧!」
 
老人说:「你怎么会知道?」
 
我说:「曾见你老几次有病,都是卧床不起,因此猜想你老将来去时,多半是卧着。」
 
老人哼了一声说:「那,你可说不定!」
 
此为数年前之事,因亲自侍疾多次,每见老人病时,卧床不起,自以为老法师将来去时,多半是卧着。实则不然,老人圆寂之时,结跏跌坐,手结弥陀印,端详而逝。由此证知老人,对于生死来去,早有把握。
 
一九六二年,壬寅九月十六日,老人八十有八岁,宣讲大佛顶首楞严经圆满。此时我应美国三藩市,正善佛道研究会所邀,亦是多年前,老人要我到美洲去之本愿。行将出国,老人又告违和,我心中甚感不安,幸经延医治疗,转危为安,不久即告康复。壬寅十二月十一日,拜别老人座前,复蒙再三叮咛:「海外弘法非易,凡事多吃亏,多忍耐。忽忘出家本愿,尔今去,希望佛法流传到西方,不要惦念我,回来再见!」
 
乐渡侍从老人廿五载,承蒙耳提面命,谆谆教诲。自觉障深慧浅,对于老人之学问德业,以及行住坐卧,诸多威仪细行,仍是门外汉,一无所得。晨夜自思,颇觉汗颜。拜别之顷,不免依依,至美后,均托老人福荫,一切顺善。
 
一九六三年癸卯六月十二日,接读宝灯,性空,诚祥三位法师快函,谓老人精神不佳,体力甚弱,延中西医诊视,咸谓无大病,乃年老气血退化,自然现象。闻之甚为忧惧,起初不意有他。又十日忽接来电,惊闻噩耗,悲痛不已。第四日飞返香港,未得瞻仰最后慈容,遗憾万分。回忆七个月又十一日,拜别老人座前时,谨聆教诲──凡事多吃亏,多忍让等语,今犹在耳。不料小别之咐嘱,竟成最后之遗训。兴念及兹,不禁悲从中来。吾师大事已毕,世缘已尽,去则去矣,惟嗣后谁为依怙,能不惘然!
 
老人终生以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为己任,常说:「弘扬佛法此什么都重要,度人即是度己,要信得极,站得稳,言行一致。不要有附带作用,才是真佛子,真弘法者。」吾等后学欲报师恩,纪念师德,务必要继续老人弘法之志,以老人之言为言,以老人之行为行,方是真纪念老人。
 
一九六三年癸卯十月初三老人入灭百日之辰,乐渡写于中华佛教图书馆。
 
 
回忆师尊念将来
宝灯
 
维我师尊倓公上人,善根深厚,意志坚强,智慧能在中年时期,看破放下割爱出家,若非师的愿力宏深,何能臻此。师在四十三岁的那年,返复思考,深感万物生命,终归无常。应当尽速想个办法,寻求明了宇宙人生的真道理。师把主意打定之后,便托词离家,到了天津涞水县高明寺,礼印魁长老为师。后赴浙江宁波观宗寺受戒,亲近谛闲大师,而谛老法师,慧眼开明,宗说皆通。当时宣扬止观法门,教授一班大道心学子,因此师受戒之后,便留住在观宗寺,三年受教,苦学精研,宿慧顿发,大有心得。之后离开观宗寺,如鹏飞万里,抱定宗旨,弘扬佛法,利益人群。在北方各大城市,重兴佛教,至属可观。后蒙谛老传授心法,为天台宗第四十四代法子。总计师在东北华北一带亲手建大法幢数十处,中兴道场也有数十处(如影尘回忆录中所述甚详)凡师所兴建之道场,大多数附设僧校,皆以培养人才为急务。已结缘者,不下数十万众。当民国三十年秋,我初出家,到北京拈花寺受戒,这时师任教授阿阇黎,记得是十月间,师由青岛去东北,途经北京,来到拈花寺,和我们新戒弟子见面,讲一座开示,从此之后,师尊和我已结下了甚深的法缘,直至三十三年正月,因缘已经成熟了,我从京北红螺山起程,决志去青求学,亲近座下,欲在师处,希望能够获得佛祖的心要。初入湛山,师命我先作苦行,凡香灯、殿主、门头、悦众等职,相继任之。工作之余,则随众上课,但愧愚不成材,虽然久住湛山四年,唯有辜负我师之栽培,未能开悟佛之心要耳。不过在求学期间,常蒙师之开导指示,谓学法之人,不要太急,急则会出毛病。须要净心修学,时间久了,自然能触发你的宿世智慧。或者遇着碰着,可能大彻大悟。曾记得老人尝讲大佛顶及维摩等经,每逢讲到兴高釆烈之际,而言词之中,皆能表现,出神入化之句。有一次青岛市政人员,请求师尊,要于一日之内,讲圆全部金刚经的要义,这一天来的人特别多,而我们寺内学僧,则无法进入讲堂,只好站在门外静听,师一登法座,精神百倍,声如洪钟,口似悬河,加以辩才无碍,凡经中三心四相,无住生心,妙有真空之理,在短短一日之间,随讲即通。使林耕老及各官员等,听经之后,各自表现,心开意解,喜上心头。按师之讲经说法,善得语言三昧,固能深入浅出,说理周详,因此能吸引一般听众,精神焕发,如对佛天,我辈所以能受师之法力吸引者,因缘有二:第一宿缘所使,世世常随从故;第二法门关连,意志相投故。师乃台宗法将;净土导师。我辈常得侍从亲近者,必欲达到解脱,自在的境地,因此我总是不愿意离开他老人家的啊!
 
可叹世事无常,变化不停。时届民三八年,师应香港各护法之请,南来弘法,开办华南学佛院于九龙荃湾弘法精舍内,其后我由远道而来,复蒙摄受,实属至幸者。关于华南学佛院的概况,初期成立,师生总共二十余众,三年为一期,续收新生,相继两学期,以后之年,皆属自修。师每常鼓励我辈曰:出家之人,须要发大心,修大行,实行菩萨道,决志自利利他,纔能有所成就。如不发大心,而欲求无上菩提,则实不可得,因此尝成就我辈实行法华,般舟念佛三昧等行。每逢学子,行圆之时,师必当面细心审问,汝今修行,有何好消息,说来我听。师一一细心指正,必慰誉曰:汝之所行还算可以,然而到家之说,尚属甚远,望汝以后,努力加鞭,切勿放过,日久天长,必能有所成就,将可自利利人了。我辈闻师教训,皆欢忻之至,个个都认为,善智识者,是大因缘,能启发人的智慧故。之后师常命我担任寺务,师则专心讲经说法,终年不休。更为便利一般大众起见,在旧佛历二九八五年间(即一九五八年)创立九龙界限街中华佛教图书馆,常年讲经,度人无量,这正所谓「法筵清众,得未曾有也。」
 
讵料时届佛历二九九零年(即一九六三年)农历六月二十二日师圆寂于九龙荃湾弘法精舍,呜乎哀哉!人天眼灭,众生失恃,我辈今后痛失良导,将来孰可为归呢?回忆师尊示疾时,因师素性坚强,决不以疾病所缠而有所痛苦。只以体弱缘故,惟常卧着而已。是日中午忽然要坐起来,微言示众曰:我要走了。趺坐默然,如入禅定,就这样儿去了。因为有关后事,在数日之前已经嘱妥。至于法门的要义,则平时已表现到讲经说法之际,所以在入灭之时,则不欲多饶舌了。因此现身示范,去时总要干净利落的啊!这时大众都体会到,这样去法,正是表现来去自如的作风。而大众这时引盘木鱼,阿弥陀佛,轮班的一连念了四十九天。可是他老这一去,真是苦煞我辈,因为弘法精舍是属客居之所,今后建塔之场地,不知向何处寻觅,殊毫无把握。七七念佛圆满后,就地荼毗火化,检获大小五色舍利五千余粒。如此表现,当不愧为一代人师矣。之后师之舍利,暂时奉安于佛教图书馆内,因蒙法力加被,由师化后二年之内,得各方护法资助,在九龙清水湾大澳门之间,购获半山楼宇一所,背山面海,环境清净,风景幽雅,可作临时梵剎之用。即于山麓建磨石舍利宝塔一座,高二十六呎,周围空地八万余呎,培植翠竹苍松,颇具规模。为追念师尊缘故,众拟将该地定名曰香港湛山寺。又为继师之大志,即以此地,为天台宗传持教观永久道场。嗣于前年复购得该地左邻山地一幅,拟建大雄宝殿一座,希望在佛历三千年(即一九七三年)开工兴建,务使将来此地,不独成为佛教之胜地,且亦为纪念师尊南来弘法之宝所也。至于创办湛山中学,及湛山安老院等一切社会福利事业,亦拟在陆续筹划进行中。我辈今后,当以师尊之志为志;师尊之行为行。方不负老人苦心教诲栽植之恩也。
 
 
追思湛山老人
清度
 
倓虚老法师示寂,贵刊拟出专号追思纪念;嘱奉文稿。遂就所忆;录其一端随喜功德,笔者由读中学迄至大学时代起,对于人生种种疑问,遍涉中外有关人生论者,以求解答,最后感到研究宗教之必要,然该时犹以信仰宗教,应当信仰所谓文明国人所信仰之西方外教;然而,宗教的信仰有两种;一种是智信,一种是迷信,我退一步想,既为解除人生迷惑苦恼,信仰宗教则不必拘于智信或迷信,但求其能信仰即应满足。然而我们受过科学洗礼的人,是不容易迷信的,对于想要信仰的宗教对象,必须究明其是否理智的,始能理得心安信得起来,在该时期,适值倓老讲金刚经,有一位以前比笔者更是无神论;而以后成了笃信佛教的友人,劝我前去听经;我因难却情面,前往听讲,听到倓老法师惯说的「看破自在放下」,使我发起研究佛教的心情,我的佛教研究,先研究佛学概论及佛教史;尤其对于近代学者名流信佛事迹,特别细加研究,渐增佛法的兴趣,后因,定西老法师讲演观无量寿经,我始终参听,获得感激皈依定老,成了三宝弟子,某德国人在他的「佛陀与佛教」著作里说过:耶稣教等的教义是一种虚构的、故事性的;惟独佛教才是理智的宗教,能经得起科学的考验的。我不断的研究结果,证实了这些事理,我因为获得佛教的光明,使我的人生发挥了真义。这篇文字本为对倓老法师歌功颂德;而笔之所趋,竟说起我的起信因缘;然而,我这起信因缘,如没有由倓老闻法,那能获得破一微尘,启开大千经卷呢?所以,我以后在各处如北平佛经流通处、天津大悲院、青岛湛山寺及其他各地,所有倓老讲经的法筵,我都努力参加的,尤其是在大悲院时期,助理寺务,该时恩师定西老人也在该院同住,我时常为奉命办事,日常亲近倓老,倓老对来访的居士们的称性开示,尤使我得到法喜,有一时,我请问定老,弥陀忏和观音忏行持简法,无暇兼修,二者应选何者,当蒙定老开示说:观音忏里兼有密意,应当行持,倓老同时慈悲开示说:观音忏里含有弥陀忏,行持这一观音忏,就有弥陀观音两忏的功德,所以,以后我就依教奉行。与会的一位和倓老特别有极深因缘的修昆璞居士;曾滔滔讲说倓老在营口,在俗时代行医济世,宣讲佛法,离尘出家;当时环境及有关缁素并南北弘化等等事迹,云集同人,感叹莫名,修居士曾拟一联赞颂老人云:
 
博学孔孟,仁义道德,精研本草歧黄,和缓普济群黎,遍满中土皆称叹!
 
虔法师祖,慈悲喜舍,严明教律金刚,般若广渡众生,同往西方共安乐。(此联系彼信口拈来,辞韵未加推敲,因其内容切合,特为记下。阅者谅之)笔者当时亦敬撰一联,并敬书无量寿佛名一幅,略尽祝寿之微忱,其联句为:
 
运慈悲心,广兴梵剎,北地南方,化迹庄严,人间共仰。
 
转般若轮,普济迷伦,宗风教化,甘露遍洒,法界咸钦。记得倓老对于我们佛教的团结合作不甚理想,常说关于佛界组织应当借鉴日本佛界的组织制度,作为他山之石。
 
关于亲近倓老的以往情况,一时心头涌现出许多回忆,但不暇详记,略而言之;缅想在北平广济寺、极乐庵、天津大悲院、青岛湛山寺等处,或会餐、或随侍、或听讲,那时的情景,尤其那时陪同倓老的:如显宗和尚、慈舟法师、澍培法师、达如法师、善果法师、等慈法师、慧闲法师、善波法师等诸上善人,一幕一幕的情景,掠过我的心识,现在物换星移,天时人事沧桑变异,不胜感慨,尤其定西恩师、湛山老人,隔时不远先后示寂,人天眼灭!依怙无由,至极悼痛,惟愿遵守遗训,献身佛教,以期佛日增辉,法身不灭,九月二十九日是追悼湛山老人的一日,我们在东京的曾经亲承法乳的教友,举行了一个小规模的倓老追慕会,念佛回向,赞仰遗德。
 
 
三虚先后归去了,何人继师说妙诠!
祖印
 
中国佛教有三虚,这是我初出家时便耳熟能详的了。他们是华南的虚云老和尚,华中的太虚大师,北方的倓虚老法师。在这三位大德之间,他们之思想道风,虽或各有不同之处,但无可怀疑的,他们都是佛教的中流砥柱,其德业之成就和对佛教的伟大贡献,正是有口皆碑,留给后人无限的景仰。
 
回亿我初出家时,便作过要亲近中国三虚聆听法益的妄想。我实行第一部计划便是前往曹溪南华寺虚云老和尚座下求授三坛大戒。可惜当我正在求戒的时侯,太虚大师便遽然在上海圆寂了。这样一来,虽然粉碎了我亲近三虚的志愿,但后来能够先后分别亲近其它两虚大德,且更荣幸地做了两位老人的侍者,得到时时随侍左右,亲承法益,我虽愚鲁,自愧得不到真实法益,空入宝山,但也堪告慰生平了。
 
南天的佛教,在二三十年前,原是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后来得到如虚云老和尚、倓虚老法师,定西老法师等各位大善知识南来弘法,高悬慧日,使冰冷的佛教逐渐解冻;使仿徨歧途的众生得到真正的归依处。可是,大德高僧之示现世间,正似优昙花之难值难遇。纵然他们来了,而不旋踵他们又走了。近这几年来眼看许多大德高僧,一个一个的往生去了,定老圆寂不久,现在连三虚中最后一虚之倓老法师也圆寂了,令人不胜惆怅难过之至。本来他们之境界是常乐我净的境界。他们不是往生西方极乐净土便是弥勒内院,再不然便是常寂光净土,我们原没有悲痛哀伤的理由。可是,回顾今日我国的佛教,在大陆里的佛教已七零八落,在海外的佛教也有才财两缺之感,正需要多些大德高僧来支撑局面。再看看今日的世界,混乱之极,众苦充满,正需求多些大心菩萨去救苦救难之际,而大德们竟一个跟一个地舍我们而去,顿使我们苦海失慈航,长夜失明灯,怎不使人悲从中来?这大概是我们众生福份太浅之缘故吧?正如俗语所说:「家中没有梧桐树,那能留得凤凰住」。一位大德之示现世间,固然是众生之幸福,而一位大德之入灭,这又何尝不是吾人之福份太浅了呢?
 
倓老法师可以说是当今佛教之北斗星,光辉灿烂地照耀着我国北方垂数十年。除在东北华北各地讲经宏法,度人无数外,更在北方各地创立丛林,寺院凡二十余处之多,并全力兴办教育,造就僧材,先后创办了九间佛学院,为北方佛教带来中兴气象,为塞外边陲众生作万世福田。晚岁卓锡南下,宣化岭外,创立华南学佛院,中华图书馆,谛闲大师纪念堂,天台精舍等处,蒙沾法益之众生何止八万四千?其殊胜功德,赞莫能穷,正是仰之弥高,探之弥深,非我这枝拙笔所能表达百千万份之一。
 
我是一九五二年华南学佛院第二期的学生,正式亲近老人的时间虽然不多,但蒙老人慈悲垂爱,给我一个很好的亲近机会,于一九五三年春天单是带领着我一人,到香港跑马地东莲觉宛宣讲妙法莲华经安乐行品,约月余之久。虽然只是那短短的几十日,但每天随侍左右,亲承法益得预这罕遇的法会,于愿足矣。当时我曾随手记下笔记,并将之誊正。呈给老人审阅,得老人慈悲亲手批正,我现在还珍藏着,视为至宝。老法师在讲经法会或讲开示的场合中。常常以看破、放下、自在六个字开示学人。笔者本人在老法师那许多嘉言法语中,得到最深印象者就是这六个字。而法师一生过程之中,创了许多丛林,办了许多学校,培育了许多人材,普渡了许多众生,也是秉承那六个字去待人接物才有今日如许伟大的成功。可惜我亲近老人的时间有限,晚而且暂,未能承受更多法益。惟在老人那广大殊胜功德中,获得两点印象很深的感悟:
 
(一)求法精神的感悟。有许多世俗人和一部份佛门人,每每存着一种偏见,以为一定要童真入道,才容易修行成功。对于中年出家的人,谓为「半途出家」,或「半世修行」。这些说话不知始于何时,来自何方,但带着些讥笑和轻视成份在内是毫无疑义的。因为确实有一部份中年出家者,或是有些学问,看过几本佛经,但他们自视太高,傲慢成性,不肯虚心学习仪轨,有些则更为糟糕,因积习太重,仪轨既不肖学,连佛经也不肯研究,俗人的气质一点也没有转变过来。行住坐卧四威仪中,处处都显得有些不自然。所以有些人对中年出家的存有偏见便是基于此点。
 
老法师也是中年出家的,他出家那年已是世寿四十三岁了。当他求戒后,投入观宗寺佛学研究社作第一次复讲时,谛闲老法师便嘉许他说:「虎豹生来自不群。」我们看看他最初出家的求法和学法的精神,或者曾亲近过倓老一年半载的人,便会发现其许多不群之处。他未出家前,在没有人指点,没有注解疏导之下,连一些普通佛学名词都不懂,他竟能凭着一点干劲,对着一本句子生涩的楞严经读了八年之久,看了一遍,不明白又重看, 一遍,大有不明白誓不释手之势。刚是他这一点百折不回的求学精神,便够吾人一辈子学习的了。出家后,在天津静修院做一位年逾不惑的小和尚,他虽然在家时已有了很好的儒学和佛学的基础,但他并不以此而自满自傲。他很虔诚地学习出家之威仪轨则,举凡打鼓撞钟。收拾佛堂,打扫院子,什么都学,什么都做。老法师在影尘回忆录中说:「撞钟的时侯,我还记得紧七慢八平二十,早晨下四板,晚上下二板,早起晚睡……遇到有挂单的来,就接过担子或包袱,送到他屋子里,先打洗脸水,后打洗脚水,种种的伺侯完了,再顶一个礼……」。这些威仪细行,你不要以为微不足道,就是这些平凡之极的行径,不是有许多人做不到吗?要知道一位大德高僧从不会标奇立异去显其伟大的,只有在平凡中显出其不平凡处,这才是真正的伟大。求戒后许多北方的戒子都回到小庙去了,倓老却志愿留在观宗寺求学。他吃不惯宁波的臭菜,夜间太冷睡不着觉,言语不通,听不明白,也继续求学下去,这些行径,都是中年出家的人不容易做得到的。做得到的便是大德,做不到的便是庸僧。我国近代有两位中年出家的大德,一位是弘一律师,一位是倓老法师。因为这两位大德,不但对佛学有湛深的研究,而且对日常之规矩法则,威仪动静,待人接物,一举一动均堪作后人之良模,所以这两位大德成为德馨远播,中外共仰的大善知识,其来有自并不是偶然的。
 
(二)办学育才精神的感悟。老法师在影尘回忆录里有一段说话:「凡事以人才为重要,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人就能办的到,无人什么事也办不成,人才就是一切事情的原动力……只要有人才,不怕佛法不往外宏扬,如果是佛教里面没有人,后来的出家人一代不如一代,这样不用外人摧残,佛法本身自己也会慢慢的断灭了。所以我(倓老)出家后,除了想自己修行外,到处都以培育人才为急务。见了青年人,或中年出家有书底有造就的人,总是想法让他上学,这是我的一点志愿。我希望大家,既不以我为苦恼,来跟我学,不要只跟我学些空谈理论,在事实上也要真实去做。比如我出家的志愿是自己修行培养人才,宏扬佛法。也盼望大家出家之后,除自己修行外,将来到各处,随各人的缘法,多办几处学校,多培养人才。如果自己没有力量去办,也可给人家去帮忙协助。出家人如果不受教育,不明佛法,知识水准还赶不上一般人,处处受人诬蔑,这是多么难过的事!」老法师上面那一段话,可谓言中时弊,不啻为我国当今佛教的暮鼓晨钟,因为教育之有无,为一切事业盛败兴衰的关键,不论是一个国家或是一个宗教,有合理优良的教育则兴,没有合理优良的教育则亡,那是必然的。尤其在今日这个大时代里,不受教育的人跟本就没有他们立足之地,若是我们这一群被称为众生师表,而又是代表着一个具有高深哲理的佛教的出家僧众,连平常一般人的知识水准也赶不上,甚至糟糕到竟是一个文盲,若我国佛教容许这种情形继续存在,将会应了老法师一句说话:「不用外人摧残,佛法本身自己也会慢慢的断灭了。」我们无可讳言的,目前中国佛教最致命的就是人才太少,目前最急需的,是应尽速设法多创办些合理健全的教育机构,养育多些优秀的佛教掌门人。将来佛教之盛败兴衰,古德先贤之哲理懿行能否延绵不绝往下传递以发扬光大之,都与教育有着血肉相连的关系。
 
今日老法师已舍我们而去了。他这一期总报在这世界上已算得功成果满,他的责任已圆成了。留给后人是一个永无穷尽的伟大志愿──多办几处学校,多培养人材。我以为凡是做倓老的学人,都有这样一份责任,应怎样去承先启后,以完成老人未竟的志愿呢?谁能做得到这点,谁便是真正的纪念倓老。所以吾人必须要以老法师之言教是从,赓续其志,光大师行,这样追思老法师才不会流形式与庸俗,倓老的伟大精神也就常留人间,永无穷尽了。
 
一九六三年秋敬写于美国檀华寺
 
 
追思师尊盛德与宏恩
法藏
 
世有非常之人,始能立非常之功,德足以化人,言足以觉世,泽被蒸民弘范三界,其来有自岂偶然哉,如近代佛门三虚即其人也。
 
吾师倓公老人为三虚之一,一生尽瘁佛教,际大法垂秋之时,肩荷如来家业力挽狂澜,到处建丛林,办僧校,讲经授戒,度生无量,杖锡所至檀施云集,梵宫琳宇如从地涌,明宋濂撰西斋大师塔铭序,内有句云「凡所莅之处,黑白向慕如水归壑,一弹指顷涌殿飞楼,上揷云际未尝见师有作,君子谓纵横自如应物无迹」。此数语不啻为吾师而说也。
 
不慧障深业重,业风鼓荡,生于苏北农家。幼失学。不知何者为佛法,但深厌无常,忤俗慕静时抱出世想,年十八幸荷萱堂慈允投五华顶,全潮庵上君下一恩师座下剃染,及冠,受具戒,三年中,所习惟仪规及课诵,对佛法之究竟处,仍茫然也,后闻湛山佛学院之盛名,心向往之,请于恩师,得慈允,乃负笈至湛山,初觐倓公,如睹天人神志朗彻,貌睟语温,恩许加入预科时为己卯秋也。
 
湛山佛学院规模恢闳,课程精严,除天台基本教典外,楞严,起信,维摩,唯识,四分律等均为必修之课程,傍及儒书,除老人自任主讲外,所有教授皆为一时之龙象,如慈舟,弘一,修航三大师均曾在湛山弘律,定西达如慧闲保贤诸上人,皆为学院之教授,并有宿儒数人担任国文讲席,湛山道风驰誉中外,非幸致也。
 
不慧根钝,仅识之无,乍入此最高之学府,惶悚忧葸夜不成寐,两目为赤,老人知之,乃温谕曰:「汝勿畏难而退葸,凡事莫不起头难,应下决心,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有志者事竟成。」不慧感激涕零踔厉奋发,先事熟读,不求甚解。未三年天台三大部幸能背诵如流,经中义理亦略窥门径,然对个中妙义微旨仍懵然也。
 
在湛山修学十年,于己丑春又蒙老人提挈来港。参加佛学院第一期,毕业后,老人命余担任副讲,专讲天台教仪,又亲近三年,以鲁钝异常,老人乃谕曰「观汝根器似在行门,禅观路险,汝应虔修净土」,因是余于癸巳春,蒙老人成全,打般舟三昧九十日虽未得一心,然了知净土法门殊胜,故接住慈兴寺以来,率众每日念佛六技香,未敢一日或辍,遵师训也。曾忆在湛山修学时,于癸未冬,夜得一梦,见老人筑台传法,接法者为善波,仁道,等慈三师,余亦得附骥尾惊喜而醒,翌日老人果为三师授记,余时为学生,当然未列讵来港后,于戊戍年受老人记莂时,法卷法名宛然同于前梦,亦一奇也。
 
老人年登大耄,夏初尚演金刚,农历六月初一为老人八十晋九寿诞,余往弘法精舍拜祝,时老人冑纳感不佳,然仍能礼接来宾,翌日老人回图书馆。不慧亦返山,讵小别十余日,突接叶若舟居士函称老人病笃。乃仓皇下山至则老人已封龛三日,盖因邮递稽延,交通不便,以致来迟,不及亲视易箦也,鸣呼痛哉,余受老人法乳深恩垂二十余年,授经付法,折摄钳锤,无疑不释,有叩必应,恩重须弥,自己未年奉命佐乐果老人接住大佛寺,余继又接住慈兴寺,久疏瓶锡,致病未能侍,殓未能亲,深恩厚德,未报万一,悠悠苍天,此恨曷极。
 
老人一生以弘法为家务,利生为事业,化他具悲愿自修严毗尼,天纵圣明颖悟过人,请经数百余会,为法忘躯至老不倦,每登讲座,机辩纵横,称性发挥,尽扫训诂俗习,玄义泉涌,妙语如珠,闻者如饮醍醐,心身豫悦,在青岛湛山精舍讲经时,每日听众不下千余人王侯屈膝顽石点头。盖老人妙达佛心,故能洞彻经义,非死于古人句下者所能比,居尝示余曰:「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众生一念无明,覆蔽真性,纤尘着体,妄念纷飞,致迷逐妄长劫沉沦,若能一念回心,知自知,见自见,闻自闻,看破,放下,任性逍遥,但尽凡情,即得自在,更向何处觅佛法耶,如或不能,但肯于二六时中,一句弥陀,念兹在兹,久久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自能打成一片,念佛三昧即得现前。唯心净土,自性弥陀,当前即是,十万亿剎土,不离自心,夫何远之有」噫,训言犹在耳,而老人之仪型邈矣。痛何如之。
 
老人荼毗后,得舍利五千余颗,光明灿烂,五色俱备,此足为净德所感之明证,悲愿如海,德泽永留,高山仰止,赞何能尽,盱衡前途,赓续老人之慧业,有赖于同门诸贤。不慧根钝障深,惟有恪遵慈训。尽形寿六时念佛,冀将来追随老人于常寂光土,再事熏修,以期三惑净尽,五住永亡而已。
癸卯如来成道日写于大屿山慈兴寺
 
 
敬念恩师倓虚大师
妙智
 
恩师倓公于六月廿二日下午六时,在大众念佛声中圆寂了!僧俗四众弟子,都带着一个悲哀沉痛的心向老人虔诚顶礼,尤其我那天得到老人病危的消息,赶往弘法精舍途中,心里怀着无限辛酸和感慨!人命无常,有生毕竟有死,有存毕竟有亡,这是千古定律,经上也说:「人命无常,过喻山水,今日虽存,明日难保。」所以人活于世界上,欲求其永生而不死,是决不可能的事。不过在今日混乱的世界,是非不明,人们都走上了食瞋痴爱,见利亡义的危险途径,若无德高望重,智眼圆明,中外景仰的人天师表示挽救这波涌云谲的狂澜,今后世界将更趋向疯狂黑暗了,这是不仅痛老人之死,更为人天而痛哭。
 
又想到我自己所受老人深恩培植,将以往湛山的心影一幕一幕陈现在目前,更震动心弦。我负笈湛山那年,是民国卅一年冬天,从上海法藏寺坐海船直抵青岛,那时学院学僧在百人左右,欲入学校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而我又是个经忏丛林出身,不学无术的鲁钝人,要凭老试,起码的预科也不够格(学僧等级分预、正、专、研究四科)况人地生疏。所以一居两月,院方也无许可入学的表示,有位学佛律的律师跟我寻开心的说:「你来湛山寺做什么呢?又没有经忏赶,我介绍你到天津居士林去,经忏赶不了,进项丰富,每天数十元有多,又免读书费劲绞脑汁,何苦来呢!」我听了笑一笑,并感谢他关心好意。但我心中这样想:台宗第三祖南岳慧思大师及禅宗六祖慧能禅师,一位因不识字礼拜法华经而得道;一位因闻诵金刚经而开悟,虽二位祖师是大权示现,恰证明有志者事竟成。经上也说:「那有天然弥勒,自然释迦。」一切皆从闻思修而成。我虽钝根之人,岂能例外,因之求学之志更为坚决了。
 
有一天也是机缘成熟,遇见了我在宝华山受戒的一位戒师达如法师,乃倓公高足,问我几时来湛山寺的?我将缘因说出,蒙他老到客堂说项,始允参加入学。在这两个多月期间,老人决不知道我这从江南来亲近他老的苦学僧,待监学仁智法师带我去拜见老人时,老人特别表示欢喜的说:「南方人到北方求学,不是件容易的事,因北方生活很苦,不是具有为求学而愿挨苦的人,决无此决心。」可见老人对我这学僧是何等重看,我在湛山寺八载,从学生而当到监学,皆老人的慈悲顾念及提拔。
 
更使我难忘而作为终身规范的,便是注重教育僧材素愿的精神,老人深知佛法发扬广大,挽救末劫人群倒悬之苦,必需有弘法僧伽,具有远大慧眼,了解高深佛法方是济世良师。若不具备僧伽教育,此种人天师表从何产生?故老人在东北宏扬佛法,创建丛林,每处规模宏大的丛林,皆创办佛学院,如哈尔滨极乐寺,长春般若寺,营口楞严寺等,莫不人材辈出。东北千万佛教徒大都受老人直接或间接的法益。说到湛山寺佛学院,办得更加出色,真学行并重,每日除听讲研究佛经教仪外,每晚修止观,一点钟,由老人亲自开示领导,并特请慈舟、弘一二位律师主讲四分律文,四月十五日至七月十五日结夏安居,具如佛制。
 
老人对出家僧众的病苦,特别关怀,也因他老在外当参学时,见到很多大丛林主事,对待一般普通僧人病苦,很少关心,一些贫苦僧人一有了病,不但没有钱请医生,药费更是大问题,老人亲身也曾尝过其中滋味过,故老人发愿,每创一寺,必购各种药材,诊症皆亲手诊断,从不因事忙或他情,而躭误学僧的病症,这是老人以世药而治身病,以法药而治无明之病的表现。
 
一九四九年老人受香港佛教会邀请,南来弘法住锡弘法精舍(即大师圆寂之所)创办华南学佛院,教育僧材,经过六年,二期毕业,中间几经艰苦,始将港九佛法扶起,欣欣向荣,其门人弟子遍于港九国外,皆对佛教文化,教育、各种社会福利事业,颇多贡献,今老人撒手西归,身命虽随烈火而化去,但慧命则永垂世间,亘延不竭。
 
 
坐地参访悼倓公
元果
 
修学佛法的先决标准必要学习放下。俗人终日奔波劳碌,争名夺利,常为区区的一毫子可以拼个你死我活,却不愿彼此退让半步,这是放不下,要是一个修学佛法的人,还是和俗人一样铢码必争,分两必较,请问学佛何为?平心地想,能放下,是自他两利的要诀。在某一利害关头,自己愿意退让一步,必能省却许多不必要烦恼,在他人,也可免去不少无谓的怨憎。学佛者要在断欲求真,能放下,便是断欲的第一步。满口的法数名相,并不能显示你在佛学上的真受用,能在日常生活中确切地做到与人无诤,才是你学佛的真正效果。
 
倓老平生为人开示,劝人看破,放下,自在。他老一生在佛学上的心得,也是这看破,放下,自在六字。我与倓老,平素因缘未就,不能亲近座前听聆法益,但自他来港十余年中,几次的拜谒,以及从接近倓老的友人口述中,知道倓老真是一位大德,不单是一位口讲的高僧,而是一位从自己日用中把佛法活泼地用事实表露出来的法师,倓老讲经说法,固然咸令闻者身心欢跃,而他将学佛的真功夫表露在日用生活上的身教,更是令诸亲近者,铭感五腑。现在我们且来细看倓老怎样在日用琐事上表现他在佛学上的真受用。最易使我想起的第一件事是倓老每逢过年或寿庆,皈依弟子供养的果仪自己不收藏一文,悉数交给当家作为印经,造像,放生之用。这是一般常人所不易做到的。他老的衣食住都很随便,几年没有看到他老穿一件新衣,与那些每日都在名利生活上求讲究者相比,正可显出倓老放得下的功夫相当到家,人到无求品自高,对倓老说,确是做到了这样清高的水准。
 
能放下,才能解脱自在。据说一次有一个学生问倓老:「老法师将来你老人家坐着死呢还是睡着死呢?」倓老毫无犹豫地说:「哼!我自己不会死吗?还用你问?」到他临终的时侯,真的,自己按一下脉门,立刻对侍者说:「不成了,我要去了,赶快把我扶起来坐」!刚坐起不久,面露笑容地告别众人去了另一世界。平时夸说自己开过悟,数说自己学佛久远,深入经藏,如在临终前自己做不得主,那么你和常人还是强不了多少。倓老平时说放下,从他对死的有把握,真实得到了自在解脱,丝毫没有痛苦,恋栈放不下的表情,请问这可假装得了的么?
 
来港十四年,拜见过好几位老法师,但要算有点因缘的只有倓公老法师。福慧精舍戊戍年四月落成,拟恭请倓公主持佛像开光典礼。蒙他老一口允承地说:「好吧!最后代你开一次光;我年纪老了以后有人请我再不干了。」当时令我无限感激。真的从那起时,四五年来再没有应请为人开光。这是老法师对后辈的慈悲爱护。使我永远难忘和景仰,有了这次因缘之后,他老在中华佛教图书馆讲楞严经,虽然路程遥远,事务烦杂,我总是抽暇去听经。他老虽届八十高龄而讲经声浪洪亮,不减当年,从远处听来,犹如五十余岁那么壮阔、清晰,由这优美的声色,把一听众的心都绾住在经文上,这就是他老一生法筵频开,争相竞请说法的最有利条件。真的,当一个讲经的法师,声调的柔和,优美,是笼络听众的增上缘。
 
倓公生在华北,所以出家,弘法,建寺办学都在东北一带,是振兴东北佛教的一位大功臣。先后创立九所大丛林,修建十余处较小的寺院,兴办十余处僧学院,培植许多弘法健将,遍布海内外世界各国,如今日在美国有祖印、乐渡、泉慧等法师,日本有清度法师,高棉圣扬法师,马来亚大雄法师,台湾慧峰法师,本港保贤法师(火头僧),大陆松泉法师等都是先后在倓公座下亲受教益的学僧。倓公一生很重视弘法人材,对于办学很认真。他老虽宗天台,而为学僧不惜聘请他宗名法师,如慈舟法师,弘一律师都曾为他罗致在湛山寺作讲师。他以为学僧时间,经济有限,不宜作长途行脚参访,由他聘请名师来院讲学,这种「坐地参访」的学校,对学僧受益必大,可以想见倓老不但办学认真,而对学僧又是那样的爱护备至,无怪在他老座下能培植那么多法将,这想是原因之一。
 
倓老是入寂了,我们这些后辈,如能将倓老身上所学到的,用在自己身上,我们便一生受用不尽。果如能继承他老弘法、建寺;办学,爱护后辈的心志,倓老便永远地依旧留住人间。
 
临风怀念一代大德,能不愧悚无已!
 
 
敬悼恩师
圆智
 
回溯圆智初觐老人时,于民国三十年(一九四二)春,天津居士林,讲演维摩诘经。彼时圆智年十八岁,挂单北京极乐寺,日夕求菩萨感应,冀遇明师,闻法得度。旋传现有北方大德倓虚老法师,莅津弘法,欣欣趋往。及仰瞻慈容,法体魁伟,顶有光辉,语言爽朗,声如洪钟,当顶礼时,老人合掌曰:「免礼,免礼,阿弥陀佛,同成佛道,同圆种智」。谦抑慈悲,令人肃敬。继呼入室,和蔼开示:「今值末法,僧多哑羊,穿着一件大领,即名为僧,对于僧之名义,事业,则了无所知。汝正年青,万不要在僧家打混,应该勤苦学习佛法,自利利人,方不负一番出家之大愿。寥寥数语,不啻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感激悲泣,不知置身何地。后闻无烦法师详为介绍,始知关外尊老人为活佛,即天台宗之嫡嗣,青岛湛山学院院长,中国三虚齐名之高僧。欢喜之下,自思明师已遇,岂可失之交臂,于是湛山求学之念,油然而生。从此拜依座下,不离左右,而充临时侍者,有便即恳老人准许湛山说学,辄答以慢慢再说而已。俟居士林法会圆满,又随老人至功德林及唐山芦台等处请经。直至老人回青岛时,命圆智留大悲院,发心一年,助理等慈和尚照料院务,倘有成绩,即准赴湛入学。与老人别后,一心一意,在院服务,搬砖运石,不辞辛勤。一年将届,老人果再莅天津,蒙等慈和尚之赞助,始得入天台学府。灵峰云:「晏安怠惰,不可学道」。盖老人培植之先,特试圆智能否忍耐虚心耳?湛山学院,原分四科:预料、正科、专科、研究科。凡来求学者,照例考试,按其程度,列入某科。老人因知圆智之程度,已早通知院方,免试送入预科修学,尤见老人之爱护,无微不至。翌年,暑假考试,考入正科,听讲大佛顶经。初则茫然不知所云,经克苦攻读,略露一线曙光。继而诸同学组织楞严研究会,以抽签式输流演习,以各讲一段为原则,另加补充一签,某位讲完之后,递传此签,某人接到,即可发挥己见,补其不足,久久相安无事。一日圆智接到补签,意为互相切磋,应尽一己心得,以供大家研究,不料位卑言高,触犯监学尊严,其他同学亦多不满,因此遭忌。盖是日抽到第一签为监学妙缘法师,研究至示以常心直道,初点示常心毕,次劝修直道文中云:「汝今欲研无上菩提,真发明性,应当直心,酬我所问。十方如来,同一道故,出离生死,皆以直心。心言直故,如是乃至终始地位,中间永无,诸委曲相」。妙师照文解释,大体虽陈,但义犹未尽,圆智不识环境,妄加补充曰:「大佛顶经,首示真心,随劝修直心,当知直心,有事有理。事则即后文所谓,我教比丘,直心道场,于四威仪,一切行中,毫无虚假,又云心如直弦,一切真实者是。理则即文句所谓,欲研穷审究此性,必须直心。直心者,起信论所谓,正念真如是也。灵峰宗论云:「末世禅和,不为生死大事,装模作样,诈现威仪,不真实学禅教律,徒记两则公案,辨几句名相,受三衣一钵,以为佛法尽此矣」。呜乎!此何心哉?今止观此一念假借佛法之心,出得生死否?成得佛祖否?又观此念,为在内外诸处否?为从自生,从他生,为自他共生,为无因生。若一念虚假之心,既无生无体,无方隅处所,则妄想颠倒寂灭,而常住真心,宛然显露矣。是则由事直心,以合于理直心也。否则文句所谓,只此「直心」二字,已将楞严大定宗旨,和盘托出,如何会通。故灵峰老人云:「依文解义,不可会通」。良有以也」。说到此处,妙师不以为然,诸同学亦谓是吹毛求疵,认为不当,僵持之下,同往老人前以请解决,结果,老人大加赞许,圆智反觉惭愧汗颜,而诸同学忿忿不悦曰:「汝如此高谈涧论,可称楞严王矣。」经此风波,研究会即由此停顿解散,殊为可惜。民国三十八年(即一九四九),叶遐庵老居士等,电请老人来港办学,于荃湾弘法精舍,设立华南学佛院。适圆智亦避难来港,又为老人收留,乃安心探学天台教观,三载有余。至乐果老法师主持大佛寺后,老人即命圆智与诸同学讲演大佛顶经。开题之日,老人亲自列席,圆智初感紧张,继而平诤,至讲毕时,老人面带笑容曰:「汝讲解理路,甚为清楚,惟演讲太快是汝之病,务要注意改之,须知汝讲,是为要人听,若讲得听众来不及听,则讲的虽好,亦枉劳无功。以后汝讲,我仍要来,也须不来,总之盼汝毛病改掉而已」。至于理路方面,汝已得到方向,当不致有何差错」。三易寒暑,大佛顶径,勉强告圆。老人所示太快之病,未能完全改善,辜负老人一片婆心矣。民国四十六年(一九五七),老人应马能愈居士之请,于东莲觉苑讲经,讲毕回舍,一日老人唤余上楼,谈起老人在观宗寺时,诸道侣中,年龄最老,而蒙谛老慈悲,青眼看待,后来能在各处讲经宏法,总算未倒谛老的架子。汝随我近二十年,性情为人,我均明白,我的脾气心情,汝当然也十分明白,此外不必多说,汝对于佛法,总算有了根底,若再继续用功,定有进步,不过用功期间,不能疏懈,亦不能过急,懈则不纯,急则易于致病,谚云:「紧则崩;慢则松,不紧不慢纔相应」。所以四十二章经说:「用功犹如弹琴,缓则不鸣;紧则声绝」。必须缓急适中,始能弹出好音」。汝以前给同学讲经,我请汝的名义是辅讲,现在汝之责任为副讲,即是我正汝副,我年老日衰,将来我讲不动的时候,汝就要继续我的志愿,接连讲下去,务切努力,为法珍重。民国四十八年(即一九五九)十月间,老人法体违和,几达弥留状态。某日渐晚,老人吉祥卧于床上,圆智侍疾在侧,老人命我坐在床边,对我曰:「汝自功出家,不谙人情世故,我无他挂,惟于汝尚不放心,今后务要谦虚自牧、多与诸师兄弟亲近,我虽离此世界,亦瞑目矣」。圆智静聆慈诲,泪流满面,不知如何禀复。嗣经医治,幸告痊愈。圆智每感磋跎岁月,马齿徒增,而精舍佛事,日益繁盛,应酬不暇,实难安静用功,拟住茅蓬,眼前又无着落,故决定于民国四十九年(即一九六O年),正月离开弘法精舍,到大佛寺暂住,但临行趑趄,不敢向老人告假,结果还是向老人说明因由,并请慈悲俞允,老人笑曰:「我同乐老,情同一人,汝能自立,我胡不乐,不过汝以后无论人到何处,不能与我断线,我前两年所嘱的话,汝万勿忘记便了,圆智默默难言,怀着沉重的心,顶礼三拜,离开慈尊,住大佛寺期间,依旧不得安宁,午夜忧思,自违老人左右,益觉师恩深重,倘复因循,岂仅上负老人之期望,实已徒入佛门,虚度此生矣。嗣发愿建设文殊院,以图略报万一,煞费经营,幸而成就。从此圆智惟有埋头苦学,不再依附攀缘,尽瘁一己之心,研求究竟之义,成败利钝,非我所能逆料,因与老人日疏,而不谅我者,在所难免,知我罪我,圆智亦不计较也。民国五十一年(即一九六二年),圆智拟印文殊大士灵应录,面请老人题签,见笔画似无昔日之虬劲,心甚怅然。至九月十六晚,老人经四年之久,讲圆一部大佛顶经。继又应四众之请,再讲金刚般若经,不意讲至第十七分,老人法体违和,大众佥谓天气酷热,待到秋凉,恢复健康,再行续讲,孰料从此*轮停转,而于民国五十二年(即一九六三年),六月二十二日下午六时十五分钟,预知时至,结跏趺坐,安详示寂,享年八十九岁,僧腊四十有六,呜乎!法幢摧折,人天眼灭。圆智随侍师尊,如同父子,法乳之恩,涓滴未报,兹竟舍我等而入涅槃,痛哉!痛哉!及七七茶毗,检获骨花数十朵,舍利数千颗,五光十色,叹为希有,至此方悟老人生本无生,灭亦无灭,惟愿不违安养,还入娑婆,度尽众生,然后作佛。所谓「安置诸子于秘密藏中,我亦自入其中」。谅垂印可也。
 
 
追念院长倓公老人
宏量
 
倓虚、太虚、虚云,是我国佛教界名传遐迩,南北皆知的三虚大德,彼此所宗虽各不同,然其究竟旨趣,无非弘法利生,普令众生转苦为乐,了生脱死而已。可谓:「方便有多门,归元无二路」。太虚大师于民国三十五年(抗战胜利第二年)秋天,为我国抗战领袖蒋公五十寿辰庆典,在南京毗卢寺普佛拈香时,已曾见过,并蒙训示法要。虚云老和尚,唯南下广州时,在穗市一处名曰「莲社」的佛堂里参拜过一次。至于倓公老人,虽已久闻其名,早慕师德,苦因天南地北路远途遥,且又人地生疏,欲动足不敢行,以致无缘亲近,后到灵岩山进研究班时,听说妙真和尚与倓老人乃观宗讲寺同学,妙老为兴学育才,振教海宗风,商得老人同意,驾临灵岩主讲天台教义,当时所有同学大众,闻此佳音无不自我庆幸而欢天喜地,笑逐颜开,引领北望,期老人能速即驾到,施以称性妙辩,法益我辈学子,可惜因缘不巧,不如意事偏多,由于港九佛教同人速请紧催,老人弘法度生心切,遂舍灵岩讲聘,急应港九佛教同人之请,而南来香江,我辈求与亲近之期望,又成梦幻泡影,则老人法席之盛,求欲亲近者,于此可知,具有应接接不暇之感!
 
时光过得真快,转眼之间,捏指算算,我辈来港已十多年了,初来港时,因时局非常,南来避祸求安之僧侣特多,以致港九各地凡稍具规模之僧坊寺院肯留单者,多见客满,颇有粥少僧多之慨,倓公老人亦即此应港九佛教同人之请,南来香港而成立华南学佛院于今之弘法精舍,为了造就当前弘法人才,本欲广收有志上进学子,来者不拒,无奈为经济物力所限,只作试办初期,限僧二十人,因此我辈后来者,虽欲参预座下求教,终不能得,此固老人之心有余唯力不足,亦是我辈之障深福薄,有门难入,直至初期结业,成绩良好,再由院务董事同人,商请老人同意,续招新僧,开第二期法席讲座,我方考进参与学业。
 
华南学佛院,成立之后,为适应当前环境,除研究经教,还须学习印刷工艺,所以谛老法师之遗集,及倓老人生前之种种著作,统由全体同学分工合作,校印而成,其时老人年岁已进古稀,以常情惯例而言,早该退隐闲居,摈除一切事务,彼则如常上堂授课,入室谈经(凡喜于请益者,在课罢后,入室求教,有问必答),事无大小,顾问无遗,唯图大家福利,不知何谓为老,真可谓「老当益壮,宁知白首」!
 
老人法名隆衔,号曰倓虚,生于光绪元年之六月初一日,为王氏子,父讳德清,母张太夫人,俗名福庭,为人好静闲居,常思人生在世,乐少苦多,由是深怀出尘脱俗之志,常与二三知己精研教典,寻师访道,至中年时,心坚意决,舍俗而去,依止当时已故之耆德印魁老和尚,为出家剃度恩师,再依台宗大德谛老法师禀受具足大戒,既受具后,即在观宗讲寺弘法学社,随谛老研讨台宗法要,当其初次覆讲之时,以见地与众不同,曾为谛老赞曰:「虎豹生来自不群」!以其学教精勤有方,只三几年光景,便能深入天台一家之教观妙旨,又曾在静坐修止观时,悟得:「观念念即住,觉妄妄皆真」的玄妙至理。深为谛老器重,许为入室弟子,嫡传台宗为第四十四代,法派今衔老人毕生讲经说法,传佛心灯,慈引外道,悲化旁门,兴学育才,建寺安僧,名满宇内,法化殊胜,常示众曰:「有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但求见弥陀,何愁不开悟」?故知老人教弘天台,行归净土。
 
人生无定,今日难存,明日难保,所谓生必有死,老人今既迹示常人,故亦不免无常到来,化缘既毕,遂于天运癸卯(民五二)之六月二十二日下午六时十三分钟时,在众侍弟子念佛声中手结弥陀宝印,如坐修止观样安详而逝,时寿八十九岁,大殓观礼遗容之四众弟子,有千余人,灵柩供奉院内,亲信四众轮班念佛,四十九日佛声不绝,至第五十日,举行茶毗火化,三日后众弟子捡出大小舍利五千余颗,光彩夺目,令人倍生恭敬倾慕,一代台宗法将,残身从此了脱,往见弥陀,依止安养。
 
生本无生,方便示现,降迹人间:死之无死,随缘示寂,入般涅槃。则知老人色身虽已灰烬,法身(舍利)永在人间,诚末世中之耆年硕德真善知识,其必先圣乘愿再来也。
 
时当末法,众生业重,有力造恶,无能脱苦,恳祷师尊不舍弘誓,伏期乘愿再来,法灯遍照,普度迷途群萌!
 
 
为纪念倓公法师示寂
怀西
一代法门龙象,现今香江佛教中流砥柱,海外驰名之当代高僧──湛山老人,不幸已于六月廿二日下午六时十分,在大众念佛声中,安详示寂,丧息播出,不但是港九四众弟子失去一位明眼大善知识;亦可说是我海内外佛教同仁失去了一颗无价之宝的摩尼珠,更为重要!何以见得?试看,在香港千万富翁,俯仰即是,数千万家财的人真是不可算数的多,这有什么奇怪呢?
 
然而,能够以德化人,自他两利,令未信佛者生信,教化无数的人,皈敬三宝,而为我佛门正信弟子。进一步令已信者,深解如来教法,知道离苦得乐,出生死入涅槃,超凡入圣之无上法门,这种为法化度众生之大德,在香港佛教界,能有几人呢?我敢武断的说一句:「届指可数,真是少之又少,不可多得之稀有了」。
 
众所周知,倓老虽在中年,始发心舍俗出家。但自四十四岁观宗受具,回华北后,便开始弘法利生,作狮子吼,讲经说法,座无虚席:创建重兴大小寺院,不下数十处,依期开坛传受三坛大戒,安单接众,办学赠医施药,救济灾民,培教僧材,数十年间,所做轰轰烈烈的佛教事业,可说是复兴东北各省佛教的一位中流砥柱,佛门之大功臣。关于倓老一生利生的丰功伟绩,详见影尘回忆录,不必笔者多饶唇舌,搬弄笔墨了!
 
闲言说过,现今再换转笔头,继续归回正传。当时我们得入弘法,亲近久慕的湛山老人,自感三生有幸。不但时睹慈颜德相,又能朝夕亲闻妙法,内心真觉万分幸甚。倓公老人,在我亲近的一年时光中,对我印象最深而为其他大德之特出者,共有二点;(一)是年逾古稀,其精神之充沛,和声如洪钟,终日言谈达八九小时,不但声无改变,同时精神亦没有丝毫疲倦,这是特点之一。(二)、是思想新颖,决对没有一般老年人的顽固头脑。在宣讲经教时,全无门户知见,此为特点之二。
 
尤其最值我们后学敬仰的,就是说法时,不论对任何根性的人,祇要坐下去听法、虽二三小时,不但全无倦意。就是在未听讲前,自觉晕昏欲睡,可是听到雷鸣的说法声,马上像注射了一针兴奋剂似的,立刻感到精神充沛,睡意全消。由此足见老人说法之吸人入神,辩才无碍,以口若悬河,不加思虑,滔滔不绝来形容,十分吻合。尤以讲到生动处,像龙飞凤舞,说至恢谐时,令人笑口常开,置身其间,如坐春风,身安心轻,法喜充满,得未曾有。我们住院期间,他老人家,担任法华讲席,所讲一字一句,出言吐语,全出自性体悟,绝不拾前人慧齿和注疏,但依法华之会义科判。而发挥经中要旨,却有其独到处,大有智者大师,得证法华旋陀罗尼三昧之后,九旬谈妙,超越古今。故解法华,自有真知灼见,可惜当时我们都没有写笔记,错过此一良机,至今思之,成为生平憾事。
 
也许有人要问:何以湛山老人,中年出家,而宣讲法华,独具高见,发经幽秘,纵然平日对一般初入佛门之在家信徒,演讲通俗佛理,亦能启发信心,普沾法益呢?此乃老人生平修持有功,心境清泰,心念纯正,远离颠倒梦想,定慧现前,止观均等,行解相应,动静一如。因此,不少海内外,文人学士,高见大德,每提经中疑难,宗门密语,佛学理性等问题,均能随问随答,不加思量分别,随口对答如流。而请问人,事后细心研究,均能契合,佛语祖言,毫无违背经意。故对请法者,留下良好的印象。
 
此外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人向他老人家学习的地方,例如对学人,具有诲人不倦,谆谆善诱之精神;凡是信徒供养之菜仪,多作印经,放生,救济贫穷,自己从不储蓄分文。在未南来香港之前,所建寺安僧,开坛传戒,培育僧材,举办贫民义学,诊医施药事业,都很吻合当代宗门泰斗──虚云老和尚之风度。
 
虚云和尚一贯作风,就是:自己决不创立新道场,纵然是很有名气的祖师道场,如在城市,亦非个人愿力重兴之对象。他所中兴的都是森林寺院,例如福建鼓山,广东南华,云门。江西云居山,都是深山野岭,此则和湛山老人有别。但是每一寺院重修完成,举一贤德住持,功成身退之解脱,却不约而同了!
 
倓老亦常以:「看破,放下,自在」六字示人,含意颇深。试想,一般不信佛法的俗人,你要他们做到这六字,真是难于登天。否则,决不会每日打开报纸,尽是些杀、盗、淫、妄的新闻登出。因为世人都看不破,放不下,故有谋杀,抢劫、奸淫、欺骗各种伤天害理,埋没良心,做出和禽兽不如的荒唐行为,结果不但心不清净,烦恼忧愁,还使自身受到法律的裁制,这样一来,身心都失去了自由,还谈什么自在不自在呢?
 
所以一位真善知识,有德高僧,虽言出平淡浅显,而意义却非常含蓄和殊胜;故此凡是明眼知识,他的一言一行,具有真知灼见,学人能从中领略一言半句,终身受用无尽,生前固堪为人师表,死后更可作末世规范。
 
综观倓老之一生德业,不论个人修持、学问、德业、一切的一切,均能言行相符,更吻合其本人常示学人之六字开示。且看,其住世也!从初发心看破红尘、舍弃家庭、放下身心、观宗学教;且至华北大弘法化、普利群萌、大开无遮法门、广建寺院学舍,一旦南渡因缘成熟,卓锡香江,重振宗风,法雨宏施。一看破故,由北至南;一放下故,不恋旧业,故能身心自在,届住一隅也。
 
自知化缘已尽,幻质息隐时至,同样作如是观,所谓:「看破自身臭皮囊,放下身心生安养。」故能临终数小时前,趺坐入定,托化而去,这是何等手眼!如何的解脱自在!非生平修持有素,密行高远,岂能说去便去,毫无留恋吗?
 
何况七七期过,火化之后,五色舍利,四五千粒,更能证明湛山老人,实乃不可多得之佛门尊宿啊!更愿吾公不舍大悲,倒驾慈航,早入娑婆,度诸轮转。南无西方接引阿弥陀佛
佛历二五○七年九月朔日写于北角旅次。
 
 
倓虚大师出家后的略史
定因
 
绪言
末法时代,众生福薄。佛教中的大德,一位一位先后相继都走了。(听说海山老法师昨天亦示寂)记得旧年农历五月十三那天,东林念佛堂的开山祖(定西大师),就告离开这个五浊的恶世。今年农历六月廿二那天,华南学佛院的院长,(倓虚大法师)也就永别这个东方之珠的香港。今后的佛教,尤其是香港的佛教,要怎么办!这不但是香港佛教的损失,也是全世界佛教的损失。这不但是末法众生的福薄,也是我们同学的业障深重。
 
我是亲近倓公学教成绩最差的一个有名无实的学生,而且亲近得很晚。故对他老一生的弘化事业,知道得很少。本来他老毕生卫教为人的丰功伟德,已有诸位法师的刊载,用不着我来多嘴。不过,在香港佛教杂志社热忱专刊之下,我又不得不略说几句,现在分述在后。
 
(一)出家学教的经过
 
他老壮年时,就知道三界是无安。犹如火宅一般样。同时又体会到「诸法无常」的境界。从那时起,就有心出家。所差者,说是没有遇到出家的机会。他老那时在营口开药店,每在业余的时侯,悉心钻研楞严径,感觉楞严所谈的道理,非常丰富和圆满究竟。不过那时他老还不明白楞严宗旨的归趣,可是知道经中所说的,对于世道人心确有好处。在这情形之下,他老就想把这部楞严经流通于世,使普天之下的人类,个个都得到楞严的好处。不是这样,人类的痛苦,那就永远没有了期了。
 
话又说回来,他老虽有这样伟大的心愿,不过那时他老对于这部楞严经,始终还没有澈底明白。想出家去参学吧,不知道从何处去?不去参方吧,那里又没有地方可领教,怎么办呢?听说他老这时内心很不好过,犹如哑人吃黄莲,有说不出的痛苦。
 
到了民国三年,(一九一四)他老知道北京西北怀柔县,有个净土道场,那就是红螺山的资福寺。寺中的主持,听说是位解行并重目足相资的大德。资福寺的常规,每年夏天讲楞严和法华等经,冬天结七念佛,年年如是,没有更改。那年夏天正遇宝一后堂在那里讲法华经,因此,他老就到红螺山闻法。
 
那天早晨到了红螺山,资福寺的知客师认识他老,知道他老是个研究楞严有素的居士,故对他老特别客气,很照顾他老,一切都很方便。在这时,他老就准备跟宝一后堂出家,可是这次出家没有出成,原因是有人把他老出家的动机说破,因此发生了障碍。
 
到了民国六年的时侯,(一九一七)他老那年已经四十三岁,在营口开药材店,每天除了看经外,常常出门给人看症。遇着有钱人,看症吃药全部均收费,遇着穷苦人,连施医赠药,分文皆不取。同时,对于社会的慈善事业,他老都很发心作,而且很慷慨。这种为地方上谋幸福,不遗余力的精神,真是令人钦佩不已啊!
 
有一次,他老从街上回店,看见店里的柜台上,放看一张名片,上面写一行小字,「天津东南城角清修院住持──清池。他老看见这片子,心里有点喜不自胜,即问店里的人:「这片子是谁留下?人那里去」?店里的办事人说:「刚刚来了一个化缘的和尚,个子长得很高,因为你不在家,他就走了,说待一会再来」。
 
当时他老想看,片子虽是清池和尚,但化缘的人绝对不是他本人,原来他老认识清池和尚是个小个子。
 
到了下午,那位化缘的和尚,从外面又来了,不错,果然非清池本人,那是一位成显和尚。因为营口有一位居士,要和那位居士化缘,顺便给他老捎来一个片子。他老静静地把片子收藏起来,认为这是出家的因缘成熟。
 
经过了几天,他老即带看这片子,假装回家修理坟墓。其实他老这回已经离开营口准备到天津出家了。
 
他老到了天津清修院,本来想拜清池和尚做师傅。但清池和尚始终不肯收他老做徒弟。这并非清池和尚怕他老中途还俗,是见他老在家研究佛经已经多年,在修持方面也算不错,自愧没有道德,想给他老介绍一位道高德重的印魁老和尚。原来印魁老和尚早就在南京圆寂。听说他老这次出家的因缘,是由清池和尚在佛前代他老拈阄,这是他老和印魁老和尚有缘。
 
他老法名做「隆衔」,出家后没有很久就到观宗寺求戒,因为民国六年的秋天,正值宁波观宗寺传戒,传戒的因缘,是因谛闲老法师六十寿辰,那些皈依弟子要为谛老祝寿放一堂千佛大戒。传戒的报单寄到天津,他老见到后特别欢喜,认为这是到南方参学的好机会,借着求戒的因缘,可以亲近谛闲老法师学教。
 
果然不错,有愿必随。他老到了宁波观宗寺,戒期圆满后,就在那里跟谛老学教,和习止观。谛老很器重他老,因为那时北方佛法很衰败,弘法的人才很少。这回谛老见有北方人肯发心来南方学教,内心怎不感觉高兴呢?原因是希望他老学成回北方弘法。
 
他老在观宗寺研究社学三年,对于天台的教义,尤其是楞严经和法华经,都有相当的造说。从此就回北方弘扬佛法。
 
(二)东北华北的弘化
 
他老自从离开观宗寺到北方,第一次开大座讲经,是在河北省井陉县。这次讲经的因缘,是由范成法师所介绍,因这法师和他老认识,大家很有缘。这位法师的住处,就在北京象房桥的观音寺,他老所住的是圆广寺,他老当时在北京没有什么师友,因出家后没有好久就到南方去参学。这次回北方来,系第一次,所以没有什么认识的师友。因为是这样,故此范成法师很关心他老。
 
那时北京成立一个佛教筹赈会,会址设在范成法师所住的观音寺后面。该会的理事人,都是很有力量,而且很发心。还有北京各机关的重要人物,也在会里帮忙作事,大家都要到井陉县放赈。
 
该县的人民很穷,原因是这个地方土地不好,不会生产东西,并且加上十年九失收,所以年年都有饿死人。或许这是北京设立筹赈会的一大因素。
 
民国十年的春天,筹账会到井陉县放赈,事毕,该会的主要人马冀平先生说:「这里年年闹饥荒,年年饿死人,分明这是此里的人罪恶重,因为罪恶重,受苦也特别多。究其本,推其源,就是这里没有佛法。如果请一位法师在这里讲经,让他种种善根,修点福业,或可藉此转祸为福。这样比较放赈好得多,那是根本的办法。
 
在这时侯,他们就开会,结果大家都赞成,同时准备请法师,要请那位法师呢?当时能在北方请经者,只有道阶法师,是南方人。但南方人讲经,当地土人听不懂。要请北方法师?可是这时北京城内还找不出一个北方法师会讲经。怎么办呢?范成和尚说:这事可以办,因为我在天津遇着一位法师,名叫「倓虚」,是北方人,曾跟谛老学过几年教,年纪很相当,口词也流利,并且很有见地,这次请藏经回北方来。他说完这话,在会的人都很欢喜,说请范成和尚介绍他老在那里讲经。开讲的日子,是在农历三月初一起。先讲金刚经:次讲弥陀:后讲地藏经:足足讲了一个月。他老的梵音嘹喨,辩才无碍。
 
当时那里的人,向来未闻佛法,不知佛是觉义,经过他老这次布施法味,始知佛陀是个天上人间最伟大和最超群的人格。这是他老开大座讲经的首次。
 
(三)建寺安僧的前后
 
老法师发起修庙,最初是在营口楞严寺;其次是哈尔滨极乐寺;长春般若寺;沈阳般若寺;绥化法华寺;青岛湛山寺;天津复兴大悲院,这几处规模比较大。还在东北修十几处小庙。
 
他老自从离开观宗寺回到北方,一向就为这些事忙碌。这固然是因缘所使,但也须要有人。如果没有其人,恐怕因缘还归因缘,道场不易成就。所以凡事必须有人,有人事情方可成功。否则的话!不说修大庙不能成功,就算修个小茅蓬,恐怕也难成就的。
 
先从营口修楞严寺说起,他老发起修楞严寺的因缘,是在民国十年的当儿,(一九二一)他老在井陉县讲完经后就回到北京。那时奉天省的万寿寺,要准备办学,请他老担任主讲。因为他老的愿力,是以建寺安僧和办学。现在既有这因缘,所以毫不犹豫一口就答应,在万寿寺讲了三年经,造就学僧二十几位。
 
本来这里所说的是修庙,为什么要说到办学呢?因为修庙和办学,两者有着密切的关系。就是为着要办学,所以才说到修庙。
 
事情是这样,当他老在北京答应万寿寺办学,不久就要到奉天讲学。但要到奉天必经过营口,因为营口居在北平奉天的中间。他老一到了营口,遇着旧时在宣讲堂的几位朋友,那就是王志一、陆炳南、和于春圃等好几位居士。
 
过去他老在营口宣讲堂,一方面讲些孔、孟之道和因果报应给地方上的人听。一方面和堂内几位志同道合的居士,同在一起研究楞严经,研究已有七八年之久。后来他老去出家,他们几位还是继续研究着。他们对于佛学颇有心得,唯鉴营口没有佛法,虽然有一二处小庙,几个出家人,可是这几个出家人,差不多和普通人一样,不说没有佛法的知识,就是佛教普通的事他们也不懂。
 
就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几位居士,想在营口弘扬佛法。同时还为着老法师曾在那里研究楞严经多年,要为老法师作一个纪念。因此,他们几位就对地方人提倡,请老法师在营口建立一所楞严寺。
 
至于修庙的经过,前后经过了十年,才把这座庄严壮观的楞严寺修好。计全寺的殿堂,有山门,天王殿,钟鼓楼,大殿,藏经楼,法堂,后院,丈室,斋堂,伽蓝殿,祖师殿,库房,司房,学校,讲堂,水陆坛,大寮,客堂等,一切都次第落成。后来在这里办一所佛学院,造就弘法的人才。为着办学起见,才在营口修庙。这是他老修庙安僧的首次。
 
关于他在哈尔滨修极乐寺,和修长春般若寺,以及其他十几处的修庙经过,因为限于时间与篇幅,都略而不谈,现在只把青岛湛山寺修工说一说。
 
青岛,在过去的一百年前,还没有佛法,原来是一个渔村。后来开辟为海港,水陆交通很方便,各处的商人都云集在这里,尤其是经过德国占领后的建设,市区更为繁荣。满山遍野都栽满林木,风景很好。而且经过他老在这里修了一所湛山寺,更和青岛添了不少的色彩,不愧为国内一个名胜。
 
在民国二十年(一九三一)的夏天,有叶遐庵(恭绰)和陈飞青两位护法,在青岛避暑,认为青岛乃水陆交通的商埠,华洋杂处在一起,市内有很多外国的教会。虽然这里是中国地方,可是没有中国的佛庙,只有一个天后宫。从风景方面来说,似乎不壮观瞻。因此,就有青岛修庙之议了。
 
在那时候,有陈研卿居士,梁少廷居士,都在海关作事。陈居士当文牍:梁居士管账务:他们两位和叶遐庵居士同乡。梁居士在天津海关办事时,常常到念佛堂念佛。一经到了青岛,原来青岛没有佛堂,他就有心想在青岛成立一所念佛社,于是和叶居士说,让他出基地。当时叶居士的意思,认为青岛虽是中国的领土,而且水陆交通很方便,可是没有一个中国庙,想修一处大庙。乃对梁居士说:念佛社这点小事,用不着来找我。青岛是一个水陆交通的大商埠,虽为中国领土,外国的教会林立,但没有一处中国庙。我现在想在这里修个大庙,你修念佛社我不管,如果想修大庙的话,我就出来帮忙。同时要按着一定的计划,不要乱出主意。梁听叶说完,当然很欢喜,说道:「这样更好,恐怕我们的力量达不到」。叶说:「不要紧,这事由我来发动」。之后,叶居士即通知各有关系的善信,和在青岛几位有力量的朋友,在交通大楼开筹备会,这回在会场就捐了一万余元。以后叶居士又在外埠募了一笔款:又蒙青岛市市长胡若愚先生,拨给一块公地,作为修庙的基地,并且准免半数的租金,后来胡市长辞职,沈鸿烈先生继任。他们对佛法都很发心护持。还有胶济铁路委员长葛光廷先生。对修庙的事也极帮忙。在办事方面,竭力予以方便。这样一来,青岛湛山寺修庙的工程,就来得非常快,不到几年的时光,就把全部修好了。
 
湛山寺的殿堂僧舍,全部计有前山门,天王殿,大殿,藏经楼,法堂,后殿,方丈室,讲堂,斋堂,僧寮,执事寮,库房,厨房,工人房,男居士念佛堂,(专供男居士念佛)女居士念佛堂。(专供女居士念佛,男人不得参加)除此之外,还有药师塔,放生池和一座新楼,全部将近二十处。
 
据他老对我们同学说:「我三十几年的修庙,没有一处同修湛山寺这样痛快,可说一帆顺风,没有多大困难,前后经过只有数年,就把全部修好。
 
他老除了在青岛修湛山寺之外,还在市区内修一个湛山精舍。他老每逢在青岛市讲经,就是在这里讲的。
 
关于他老建寺安僧的事,前后建寺大小二十几处。能在这些一地方安心办道的出家人,为数在一千几百人以上。
 
(四)创办僧俗的教育
 
他老创办僧俗教育的动机,是这样的。他老对我们同学说:「凡事必须以人才为重要,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了人才就可以办得到,做得好。否则的话,如果没有人才,不说什么事都办不到,就是做也做不好。人是一切事物的原动力,出家在家都是如此。父兄给子弟留下万贯家财,没有人也保守不住。
 
拿佛法来说,也是同样的。只要有人才,不怕佛法不往外宏扬。如果佛教里面没有人才的话,那佛教就危险了。后来的出家人,一代不如一代,这样长此下去,佛法不用外人摧残,自己本身就会慢慢断灭,这多么危险呢!所以我出家后,除了自己修行外,到处都以培养人才为急务,见了青年人,或中年人,如果有点学底,看他可以造就,总是设法让他上学,这是我的一点志愿。希望大家,既然不以我为苦恼,来跟我学,不要跟我学些空谈理论,在事实上,要真实去做。比方我出家的志愿,一方面是自己修行。一方面是为培养人才宏扬佛法。我也希望大家出家后,除了自己修行外,将来到处随各人的缘法,多办几处学校:多培养人才,如果自己没有力量办,也可帮忙人家给人讲学。出家人如果不受一番教育,不明白佛法,知识水准还赶不上一般人,处处受人诬蔑,这是多么难过的事」。这是他老在华南学佛院训话时对我们说的。
 
因为他老的志愿是这样,所以出家后就到南方参学,亲近谛闲老法师学教。学业成功后,就回北方弘场佛法,创办教育。计他老一生创办教育,有佛学院十三处;在家中学两处、小学两处;在门下受业的学生,僧俗一千余,培养已能在各处担任弘法者,三十余人。这是略说他老创办僧俗教育的事,再把他老慈悲接物的权巧说一说。
 
(五)慈悲接物的善巧
 
度生接物的方便,虽然无量无边。但以根本说来,那就非有慈悲心不可。任你说得怎样好,讲的也不错。如果没有慈悲心,决难收获度生的效果。众生所以为众生,也就在此的了。要你有慈悲心,他才喜欢亲近,跟你学法。他老对这一点,看得非常清楚。所以他老不论到什么地方讲经,都是以慈悲和蔼去待人。
 
拿办学来说吧,我在华南学佛院三年,亲近他老学习天台教。每逢他老上课,或对学生训话,都是和颜悦色对着学生。遇着学生有时放逸失检点,他老总是以慈悲和蔼的态度,慢慢对学生说。用人格和面子来感化学生,让学生自己去改正,养成自爱的心理。
 
华南学佛院,每天下午习止观一堂,时间一句钟,由他老领导。有一次,正当他老领导我们全体师生习止观,在大家功夫得力的当儿,其中有一位同学,可能用神太过。因此,坐起腿子就睡看。因为腿子不熟,坐得不稳。忽然磅隆一声,从凳子上掉落地下,把全体惊得心往上跳。若按学院的规矩,这位同学是要受罚的。因为惊动大众,打岔用功,可是到了开静后,老法师不但不罚他,反说着:「看经不要太过度,该休息就要休息,现在有没有跌伤」?
 
从这话的表面看,好似他老是姑息他。其实不然!他老不责罚他,反对他说出这话,就是要让他自己改正,养成自爱的心理啊!
 
(六)智慧辩才的无碍
 
在今日的二十世纪里,称为科学时代。往往有从科学研究出来的结果,来质问佛法。老法师在济南红卍字会世界总会讲经时,就遇过一次。现在不妨把他提出来说说。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他老讲完经后下来休息的时侯,红卍字会的主事人告诉他老说:「有山东高等法院几位法官,(一共七八人)特来访问法师」。经介绍见面后,(名字记不清楚)他们都是司法界有学问的人,谈起话来很客气。他老先给他们讲些佛法。后来他们提出一个问题问老法师:
 
「按佛经来说,一四天下有须弥山,周围有四大部洲,上有二十八层天,山半腰有一日月,环绕须弥而行。可是经过现在科学家研究出来的结果,证明地球是一个圆形,并没有看见须弥山。(或认喜马拉雅山就是须弥山)也没有看见四大部洲。到底佛说的对?还是科学家所研究出来的对?请法师解释一下。
 
骤然来这一问题,若在我们看来,似乎有点不好应付。但在老法师方面,认为很平常,容易答得很。怎样答呢?当时他老这样答他:
 
「你问得很好,很有道理。现在不止你一人有这样疑问,恐怕社会上还有很多人也有这样疑问。现在我要反问你一句,在一百年前的科学进步,是不是不如现在?
 
「是的」!他们点点头很干脆的答。
 
「由现任科学不断的研究结果,证明在若干年前的科学家,对天文地理所研究的结果,是不是有很多地方是错误的?」老法师问。
 
「是的」!他们依然点点头很干脆的答。
 
「从现在起,科学是不是还一天比一天进步」?老法师问。
 
「当然一天比一天进步」他们答。
 
「假若科学一天比一天进步的话,是不是将来的科学家,又证明现在的科学家所研究出来的结果,还是不对」老法师问。
 
「是的」!他们大家一边点头一边笑着说。(这是他们知道自己的话快要立不住了)。
 
「既然现在的科学家,可以证明过去的科学家是不对的,那么,将来的科学家,又能证明现在的科学家是不对的。这样,科学家所研究出来的结果,根本就没一定的标准,况且科学家的精神,是以「怀疑」为对象。由于「怀疑」才能不断的钻研,以求得问题的究竟真实。现在科学正在日新月异的进步,那么,科学家对这问题的正确性,正在「怀疑」还没有得到究竟澈底的真实。这样,若与「佛法」比较起来,关于谁对谁不对?这问题不用我说,大家也就明白了」。老法师说完这话时,他们大家都笑了。
 
还有一次。他老遇着一位在家的旧同学。这位同学是钟表行的经理,在谈话时说道:
 
「你们这些和尚,一点事不干,一味依赖人家供养,饱食之后一无所事,不替国家生产,不为社会服务。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们一样,个个都去当和尚,还成什么世界」?这位同学说完话后,还表示很不礼貌的样子出来,这是一种故意的态度。
 
「照你的说法,都当和尚不成世界。那么,都开钟表行就成世界了吗」?老法师问。
 
「世界的人类,各人得有各人的职业,那能都开钟表行」那位同学答。
 
「既各有职业,不能都开钟表行,那就得要有人当和尚,要有人当教授,当公务员,当打铁,拉大锯……」。老法师说。
 
「人家当教授,当公务员,以至作农为商,都各有其职业,对国家有益。你们当和尚,替国家作些什么」?那同学问。
 
「以宏法为家务,利生为事业。净化社会,改善人心,能够以慈悲心,辅政治之不足:助教育之不逮;使人心潜移默化,改往修来,去恶就善。能够这样,世界上说没有争夺!进一步说,如果世界人类,个个都当和尚,那么,我们这个污浊恶世,就成了清净佛土!每一个人都是莲花化生,再没有这些杀人流血的事发生,就怕世界人类不能都当和尚」。老法师答。
 
「我不是说当和尚不好,就是因为和尚坐吃不动,好像只消耗国家,剥蚀社会似的。这样,难免被一般不明白佛法的人毁谤」。那同学说。
 
「这也没有法子,因为他们不知道和尚是不动的」。老法师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和尚不应当动呢」?那同学问。
 
「和尚无论如何不应当动,如果和尚一动,世界就显著更扰乱不安了」。老法师答。
 
「我不明白这个意思,请法师说说我听吧」。那同学问。
 
「咱们先不说这个,你是钟表行的经理,当然对钟表很清楚吧」?法师问。
 
「哪──当然我知道了,里面有大轮子,小轮子,油丝,发条。还有许多小零件,凑合起来,然后纔成一个钟表」。那同学答。
 
「这些大轮子,小轮子,油丝,发条等东西,安在甚么地方」?老法师问。
 
「这些东西都安在大轴上面」。那同学答。
 
「这些大轮子,小轮子,都得动吧」?老法师问。
 
「对拉,有动得快的,有动得慢的,有一不动就出毛病」。那同学答。
 
「那个大轴也动吧」?老法师问。
 
「你真外行了,大轴那能动,大轴一动钟表就坏了,没标准了」!那同学答。
 
「和尚就是「世界的大轴」!和尚不能动,和尚一动世界就更紊乱了──你想,和尚要不为国家祈福,不去改善人心,转移风俗,偏要勒令他做别的事,那不是强人所难,祸乱人心吗?如果人心都失了正常态度,世界那能不乱」?老法师说。
 
说到这里,那位同学低下头来,沈思了半天说:「就算你说得对吧」!
 
类似这样的问题,不知道多少,现在笔者不过略举两个来说明罢了。所以他老到处法缘盛,不是无故的,就是他老的智慧大,和辩才无碍啊!
 
结语
 
老法师的功德,有无量无边,如同恒河的沙一般,多得说不尽。现在上面所说的,不过河沙里面的一粒,少之而又少。若欲全说他老一生的功德,那就不是我这一枝又笨又拙的笔可以描写出来了。
 
他老这次化缘事毕,功行圆满端坐示寂。这若从他老方面说,固是一件莫大庆幸事;若从我们(同学)方面说,那是一件大损失。我的心愿,总想他老多住世。一则给众生多种点善根;多闻点佛法。二则仗老法师的慈光,照破我们黑暗的心田,但事实偏偏不如此,我也莫奈无常鬼他何。我绝对不怪众生的福薄,而怪自己的罪业太重。
 
老法师!老法师!惟望你老乘愿再来吧!
 
 
追忆前尘痛悼师尊
诚祥
 
(一)绪言
 
诸佛如来,于常寂光中,非生示生,非灭现灭,方便权巧,说法利生,无非使令众生,开佛之知见,成佛而已矣,大乘菩萨,示生娑婆亦如此,吾师倓公老人,乘愿再来,普度群萌,亦不能例外。
 
老人一生尽瘁佛教,兴丛林,创僧校,度人难以数计,一期缘尽,含笑生西,一生之嘉言懿行,罄竹难书,与末法众生留下了千古不磨的典型。不慧受恩深重,今四众刊印专集,纪念师恩,余安能无言,谨就记亿所及,略叙梗概,藉表哀思。
 
(二)闻法皈依
 
回忆民国三十五年(一九四六)秋天,天津佛教人士敦请倓公讲演大佛顶首楞严经,于复兴大悲院。四众围绕,座无虚席,我也参加了法会,那是我第一次听闻老人宣说经法。老人辩才无碍,声如洪钟,口若悬河,妙语如珠,真是闻所末闻,如饮甘露,如饫醍醐,有说不出的愉快!于是乃恳王能元居士,介绍皈投座下,蒙老人摄受,赐法名,「能幸」。并开示我,皈依三宝,发菩提心之种种利益,这是我初步入佛门的因缘。
 
(三)介绍出家
 
一九四七年,我见到天津大觉兴善寺,传受千佛大戒报单,出尘之念油然而生,乃发心投师出家。复蒙老人慈悲介绍大悲院方丈慧闲上人,为我剃度恩师。承倓公德光加被,成就我这段殊胜因缘,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四)求学失望
 
一九四九年,我到南华亲近虚云老和尚,闻倓老法师,应香港佛教人士恭请,莅港创办华南学佛院的佳音。农历四月初八戒期圆满后;同律真法师,离开南华,抵达香港,一心亲近倓公座下,闻法受益,惜因学院满额,未能加入,无奈到东普陀挂搭行堂。
 
一九五○年,适超尘大师,由大屿山下来,与我和道海法师说:「你们想住茅蓬?我的茅蓬借给你住,山上临时吃用都有。」我们遇到这种好机会,遂即领谢。九月初九上山,十月初一下午来人送信,说我恩师,命在旦夕:「慧闲恩师于一九四九年到港依止倓公。)突闻噩耗,五内皆崩,翌晨早七时许已告圆寂。由此因缘与诸法师相识更深,经吴蕴斋居士募到了常年道粮,事后回山,专修净业,将满三载,华南学佛院招第二期学僧的佳音传来。
 
(五)亲教受益
 
一九五二年,华南学佛院,第二学期招生,经吴蕴斋老居士介绍,我与道海法师,忝列老人门墙,得受法益。本院的课程,由院长倓老法师,讲授妙法莲华经,讲经以前,先开示学僧修习止观的法要,领众静坐十五分钟,开静授课。还有楞严经,摩诃止观,教观纲宗,各门课程,另有辅讲法师担任授课。自从入学,承蒙老人爱护,谆谆教诲,于此三年当中,听经闻法,熏陶钳锤,使我对于佛学更进一步的了解;同时身心亦感觉非常愉快,不知不觉,转瞬三年,毕业后,同学们纷纷到各地弘法。
 
一九五六年,我同默如法师,飞往仰光朝拜大金塔,适逢世界佛教大学成立,招考国际青年学僧,我们亦得入学,实行学习原始佛教。约一年,该校因经济困难,宣告停办,各国比丘皆返本国,我们依例重返香港,再依倓公老人座下,修学佛法。
 
一九五八年,老人鉴于港九学佛人士,日渐增加,欲研究佛学者,苦无参考经书可资借镜。市内虽设有公私图书馆数处,但释典寥若晨星,尤其清寒学佛人士,终日困于衣食,无暇至深山兰若,参访问道,又无经书可资研究,至堪怜悯,乃于九龙界限街创设中华佛教图书馆,搜集佛教经书数万卷,任人借阅。并于每星期日晚,亲自主讲大乘经典,大霈法雨,度人无算,不慧蒙老人慈悲,滥竽馆员之职,历时数年,不慧得粗识佛法,略解教义者,皆老人教育栽培之力也。师恩罔极,愧无寸报,迄今思之,能不泫然。
 
(六)自行
 
老人严净毗尼,三业清净,四威仪中,言行一致,每日定课,早晨礼佛后,持大悲咒四十九遍。吃早粥后,诵大乘妙法莲华经一卷。晚间诵佛说阿弥陀经一遍,定数念佛一万声。无论如何忙,每日定课一点不误,余时研究经典,数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老人此种行持,实堪作后人的矜式。
 
(七)化他
 
馆长倓公老人,由本馆开慕以来,每星期日讲经,虽八十几岁高龄,寒暑无间,为法忘躯,毫无厌倦,经四年余,大佛顶楞严经全部圆满讲完,均经录音并弟子笔记,如有喜闻法音者,可来馆转录。诸方来馆参访者,老人慈悲和蔼,应机说法,以深入浅山的道理,开示令入佛之知见,直趣萨婆若海之正途,声若洪钟,乐说无碍,凡闻法者,如梦初醒,不愧称为现代大德,佛教高僧,所度的众生,实难统计,若非乘愿再来者,何能如此。
 
(八)三不朽
 
老人一生献身佛教,于佛法未发展的地方,建立了数十梵剎,规模大的,例如哈尔滨极乐寺,长春般若寺,营口楞严寺,青岛湛山寺,天津大悲院,都是极备庄严的诸大丛林,老人在东北传授千佛大戒数次,每次戒弟子逾千众,受老人感召而出家者,不下数百人,于东北华北创办佛学院,及平民中小学十余处,此不但为佛教发扬光大,立下千古不磨的功勋,而且于国家历史上,也留下光荣一页。
 
老人之智慧德业,更非是一般人所比拟的,据我所知者,平时受到信士供养的净资,皆随时分作三项支配,一是塑佛菩萨相,印送佛经,二是买放水陆生命,数如恒河沙,三是救济贫乏,自己不私积蓄,看破放下自在,这六个字,真是说到作到。我相信老人的德业,劫石可以消殒,德业是永远常存的。
 
老人著作等身已梓板流通问世者,有金刚经讲义。大佛顶经妙玄要旨。大乘起信论讲义。心经讲录。传佛心印记注释义。始终心要。念佛论。永嘉大师证道歌略解。僧璨大师信心铭略解。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讲录。普贤行愿品随闻记。湛山文钞,读经随笔。影尘回忆录等十余种。遗稿尚有十余万言,待机付梓。所讲心经、楞严、金刚,均全部录音,此是老人立言,永留在人间,恩泽后学。
 
(九)生时与圆寂的瑞相
 
光绪元年六月初一日,是大师的诞生良辰,生来特殊,喜端坐,异于常人,襁褓时即会说「吃斋」二字,若非再来人,何堪如此。
 
癸卯年六月二十二日,上午十时半,对侍者说:「把我扶起来坐好,我要走了。」侍者扶老人坐起,问:「老法师这样坐舒服吗?」答:「舒服。」大众诚恳念佛,给老人助念。下午二时许,有人说老法师坐着吃力,不如请他老躺着舒服,侍者扶老人躺下,不久,老人用两手表示,还要坐起来,遂又将老人扶起,正身趺坐,手结弥陀印,一心念佛,如入禅定。至下午六时十五分钟,在大众念佛声中,舍报圆寂,与众永别。是时四众围桡,痛失导师,佛声与泣声并作,适天雷震动,大雨倾盆,人天同悲,一代大德,就此进入常寂光中,继续七期念佛圆满,遂于八月十二日举行茶毗大典,港九佛教,四众弟子到祭者三千余人。荼毗后。所获五彩舍利,五千余粒,灿烂夺目,甚为稀有。大乘菩萨,法门龙象,示生示灭,现身说法,永遗榜样于世间,普被群萌。
 
(十)结论
 
曾记得老人开示我等:「谁具大慈悲心,谁是如来入室弟子。谁忍辱持戒,谁能荷担如来家业。谁通达诸法空相,谁能登法王宝座。」老人之遗言,永为我的座右铭。
 
经云:「假使顶戴经尘劫,身为床座遍三千,若不说法度众生,毕竟无能报恩者。」追思大师栽培之深恩,唯有遵大师之遗教,依法修行,鞠躬尽瘁,弘法利生,以报深恩于万一。
 
一九六三年癸卯十月三日写于中华佛教图书馆。
 
 
大师去矣愿再来
妙境
 
去年五月十三日,定公阿合黎逝世,今年六月二十二日,我戒和尚(亦是师祖)倓公大师,又复舍报,离此浊世!深感有为无实,无常力大!法树摧折,法云散灭!众生失依怙,法门失栋梁,不胜悲悒之至!
 
大师,一代宗范,法门领袖,剃度于印魁尊宿,学法于谛公座下。先仪轨辽东,后弘教华南,中期驻锡华北,亦曾远化西安;法幢所至,靡不影从,闻风归仰,至德难量!
 
妙境出家时晚,随学不久:兼以器钝识昏,不克尽述高德。兹将所知少分,谨志如下:
 
定公阿阇黎在世时,常赞大师胜德甚多。余今尚能记忆者,有三德焉:
 
一、大师主持哈尔滨极乐寺时,定公阿阁黎为监院。一日有优婆夷来顶礼大师,请说法要。大师遂即饬净人请定法师来。而定公因事来迟,大师乃曰:「适间但来一优婆夷,共语法语。请尔来同坐,以护人意;但彼已辞去,尔始至来。有何等要事不能即来?此后如再有此类事,请以此事为最要之事云」:定公复述其于此事之感想曰:「我与倓老,同住多年,经事甚伙;此事最令人五体投地者也」:此为大师之戒德!
 
二、民国十八年极乐寺传戒,请谛闲老法师为戒和尚。一日,大师自将所著大佛顶经妙玄要旨呈阅。谛老读后:递其随来之法师,便语大师曰:「甚好」!随来之法师读后;白谛老曰:「我侪随学已五、六年,自觉不能为此文。倓师但来观宗寺学习三年,何故即有如此程度」?谛老答曰:「此是再来人,岂一般可比耶」!此为大师之慧德!
 
三、大师主持湛山寺时,青岛市中,有一茅屋,一道者居之,甚不整洁。市政府长官,偶一经过,目遇之而不悦,一日来寺与大师言:「我欲驱道者,出市区之外,可乎?因青岛市,乃中国名胜地区,常有外国客人游览,彼难堪之境界,有碍观瞻云云」:大师对曰:「彼道者,少欲知足,修其道法,亦世间难得之人。如被逐出市区之外,住处则成问题。化缘造房,亦非易事。如此为有碍观瞻,不符名胜之誉,不妨由长官通知道者令改造好房。彼由长官之命令,化缘亦必较为容易之云」,此后该长官,特别敬重大师;并传闻:常赞大师乃一有德之僧:此为大师之慈德!
 
佛教自传入中国,曾受道教人士严重摧残。而今大师毫无芥蒂,反而读扬成就:此固大师──菩萨德范──悲心增上有以致之;亦可见我佛教徒对异教徒之态度也。
 
余自削发为僧以来,所到之僧伽蓝,大殿之内,皆备拜墩,以为礼佛之用;唯湛山寺不然,祇有蓝布垫子。方丈之位,亦不例外:可见大师恭敬如来之一斑也!
 
大师主持湛山寺时,曾先后请慈舟律师,弘一律师讲律;并按时布萨,行安居法等。
 
湛山寺佛学院,华南学佛院,每日课程,除讲经外,复有修习止观一课。大师亲自领导。在开始时,先略开示止观大意。一次,曾言及自身,昔在观宗寺学法时,谛老每在讲课之前,与全体学员,先修一小时止观,然后开讲。大师亦常自静坐,大师登座说法,滔滔慧辩,纵横无滞,当必与此有关系也。
 
大师四十三岁(一九一七)阳春三月,出家落发,秋末冬初,受具足戒,为大比丘。至今年八十九岁(一九六三)六月迁化,有四十六载,智悲等运,二利尊隆,三学并重,南北光晖;妙德无边,不可思议:
 
回溯一九四七年一、二月间,余适在吉林观音古剎学教,大师亲临说法。初登座时,先事净喉。余闻之,不加功力心自凝静。及至开讲,声韵洪雅,辩说无碍。令人乐闻!
 
是年三、四月间,长春般若寺传戒,请大师为戒和尚。余在受戒期间,曾闻大师开示曰:「金刚经云:「若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即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尔等行为若失检时,受引礼师教诫诃责,亦应作如是观」!迄今已历十六寒暑,法音犹历在耳;然德相已隐,良用慨焉!
 
一九四八年五、六月间,余负笈湛山,亲近大师,有半年之久。此后又来香港华南学佛院随学三年,便来东林念佛堂,依止定公阿阇黎。近数年,来往东涌凤山左右,遂少得聆慈教;惟于每来拜候之际,大师慈意殷殷,诫诲切切。而今忽尔弃世,法乳深恩未报万一。光阴荏苒,为僧十有六载。三轮荒芜,惭悼曷极!
 
大师圆寂之后,诸上座,结念佛名四十九日。余随喜数日,返山读大般若波罗密多经第二分以为回向。于此经中,有一节文,心甚爱乐。其文云:「何谓佛眼?谓本性空;过去、未来、现在诸佛,住十方界,为诸有情,宣说正法,无不皆以此本性空而为佛眼。诸佛出世无不皆说本性空义。得圣道果,离本性空,无别方便;是故诸菩萨摩诃萨,欲证无上正等菩提,应正安住本性空理,修行六种波罗密多;及余菩萨摩诃行」。我今方溺生死海中,难得出离,为贪恚痴妄分别垢之所污染,难得清净。愿我大师不违本誓,乘愿再来!为我宣说佛眼性空波罗密多,为最为胜,为尊为高,为上为无上,无等无等等微妙法门我承大师如是方便教诫教授,愿能出离生死泥淖,登涅槃岸!愿能清净妄分别垢,得菩提智!常居空住,行无相界,而无执着!入于菩萨正性离生,得无生忍无碍辩才,及陀罗尼三摩地门:由此复得严净佛土,饶益有情,速成无上正等菩提!
 
佛历二五零七年癸卯中秋节写于凤山说法河边
 
 
倓公老法师和我的因缘
智海
 
一个宗教或一种学说,它能享有悠久的历史,不因时代演变而消失,不被社会的进化所淘汰,这种宗教或学说,本质上一定具有令人信仰或研究的价值。佛教、自佛陀出世创教,到处随机摄化,普利人天,迄今已历二千五百余年的历史,它的光芒仍是继续四射遐迩。考佛教之所以能历久而常新,固然由于佛法博奥,真理常存,而大德高僧辈山,承传佛法,各具只眼,依教立宗,如贤首依华严立宗,智者依法华立宗等,承前启后,发扬光大,为不可磨灭的史实。
 
现代佛教界的硕德,倓虚老法师,即其中之一。公一生传天台衣钵,深受谛公玄旨,得台宗四十四代的真传。凡公足迹所到,遍立梵宇,广设法筵,尤以东北的因缘最胜。晚年来港,创办华南学佛院,虽已逾古稀之年,犹以无我的精神,力行广大誓愿。公今日化缘既尽,安详示寂,在公固已西归乐土,而在佛教界丧一巨轮,实为不幸!当噩耗传出,四众无不同深哀悼!
 
红螺的远因
 
记得我初出家尚未受具的时侯,曾在红螺山彻祖的净土道场学道,该道场是以教演天台行归净土为宗旨。我初到那里,对于该寺的规则和修学佛法的门径,完全不懂,关于佛教解行的各宗派别,更是茫然。因为那里是净土道场,每年由十月十六日起,至来年端月十五日止,照例都要打十个念佛七。佛七功德圆满以后,还要特请大德高僧莅寺讲经。就在这时候,由旧住诸师口中,听说到倓虚老法师的大名。人人赞公讲经,诸多独到,每到玄妙处,乘性发挥,尤善深入浅出,摄受听众,感悟人心,真诚信仰,归依三宝。我听了诸师这番话后,仰慕之心,油然而生。认为我今生能见到倓公一面,已是三生的荣幸!要说能亲近大师座下,列为常随僧众,连想也不敢想。不过从此已算种了远因,大师的德光,已映射到我的意识上了。
 
燕京参法席
 
后来,我受了具戒以后,随诣燕京市内广化佛学院就学。一九四六年秋间,华北居士林林长周叔迦居士等,特邀倓公演讲金刚般若波罗密经。讲经的时间在每晚七时至九时。广化寺距居士林有六七里路程,交通工具不便,我对路径又很生疏,因此只跟着同学去听过一次,还迟到了几分钟,迈进大门,对着讲堂一望,四众云集,早已拥满了座位,我们只好羼在堂外的天井里,由播音筒听讲。忽听公一声高呼:「佛告须菩提,东方虚空可思量否?须菩提答佛说:东方虚空不可思量。佛又说:南西北方四维上下虚空可思量否?须菩提皆以不可思量酬答于佛。佛对须菩提说:你答的不错……」。我聆到这个法音,仰观天空,群星明月,都在不可思量虚空中环绕,真有说不出的感想,自己的内心,也好像虚空一样了。于是我就在这不可思量的妙境里,若有所悟。
 
天津蒙开示
 
佛说诸法从因缘生,真是不错,我和老法师,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有暗合道妙的密切因缘。一九四六年十月间,我和几位同学欲结侣南参,由燕京起程乘火车直达天津,暂住天津居士林内。此时公在华北居士林讲经圆满,也返回天津,兴工建筑大悲院。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约了几位同学,专诚去大悲院参拜。当我们到了大悲院,公正因事会客,我们也被引进了客堂,伏身向公作礼,公问我们从何处来?我们说由居士林来,公上下端详我们一番,好像很喜爱这几个青年的僧伽,正要说话,却被别的事岔开,只简单开示我们道:「好好努力勤学,多听经教,不要怕吃苦头……」,还没有赶得及回答,公已因事走出客堂了,我们也只好返回居士林。我每忆起这件事,后悔当时没有请求亲近老法师的智勇,未去青岛入学,把一时难遇的良缘,就这样当面错过了。
 
华南的近缘
 
一九四八年春间,我们由津乘轮经烟台到上海,参访各地名山道场。那年冬季,又乘江船经南京,武汉,转乘火车经粤来港,云水于东普陀寺。次年,公来港创办华南学佛院,教育僧材,我于是参入为学生,从此才算正式亲炙老法师座下,屈指计算,转瞬之间已是十多年了。公对学生一向慈悲诚恳,婆心苦口谆谆教诫。有一次,我在侍疾的时侯,特别对我开示道:「你尚在青年,要努力勤学,你看我四十三岁出家,到宁波观宗寺去求法,当时谛老座下的学僧,位位都年青过我,我虽年纪老大,可是我想学了佛法以后,还要去弘扬佛法呢,所以人家都贪博学,我就拿定老主意,要向佛学精要处下手,明白了它的精要大义,其余浅的道理就好办了。曾有一次,我覆讲之后,谛老当众赞扬过我一句:「虎豹生来自不群」啊!你们大家不要看倓虚师年纪老大,你将来回到北方懂话的地方,还能弘扬弘扬佛法呢!你们比他年青的人,更加要努力才是。」当时我深受感动!激起和加强我学法的坚固志向,自问虽然愚钝不敏,但此后对于学法,不敢再退缩不前了。
 
最后的感言
 
公一生创兴大小寺院数十所,僧校多处,自利利地,功行圆满,化缘既尽,于一九六三年,岁次癸卯,农历六月二十二日下午六时十五分,安详坐化于香港荃湾弘法精舍,享年八十有九,四众弟子云涌,在念佛声中含泪相送!从此台宗一代大师,中国佛教的一代耆宿,与世长辞了。
 
翌日下午四时,由乐果老法师主持封龛典礼,继起佛七四十九日,仰冀公高登莲品,乘愿再来,巧把尘劳广作佛事,以符公在生常云「看破、放下、自在」的心铭格言。七七佛事圆满,于农历八月十二日下午二时,由港佛会会长筏可大和尚主持举行荼毗典礼,港九四众弟子,及各佛教学校团体员生,一时云集,依次行礼拜祭,无不涕泣。哀悼之情,随赤火烈焰,充塞天空。
 
荼毗三天以后,烟尽火息,收取灵骨的时侯,前后获舍利约三千余粒,其中有红、白、灰、黑、绿各彩煊耀,异常光明。参礼舍利的缁素,往来相继不绝,人多以为公一生修持和弘法的功绩,也可以在这里取得明证。哀!公今已圆寂了,我们呢!我们也应见贤思齐焉,努力效法公的遗风,承受公对我们后学的希望,大家一体珍惜吧!
 
 
追思倓公,看破,放下、自在
净真
 
一九六三年九月二十九日,在暗淡的苍天下,肃立千余四众弟子,哀敬庄肃的气氛,随着缕青烟,弥漫了宇宙。我披着架裟,羼入此丘众中,忘掉了自已,也似乎忘了这是倓公老法师的荼毗大礼,好像隐约中现出看破、放下、自在,非常向亮的声音。我第一次聆听倓公这三句法语──看破、放下、自在,大约是一九四七年春天,是我离俗出家的第三年,民国三十六年(一九四七)春天,我在辽阳市观音寺挂单,听说吉林省长春市,般若讲寺传授千佛大戒,得戒和尚正是倓公老法师,这消息传到了观音寺(俗名金银库)。也许我与倓公有缘,本来沈阳万寿寺也有开坛传戒的报导,但我和同学果和沙弥,决定到长春求受三坛大戒。这年二月下旬搭快车到了长春般若寺,只是到迟了,从各地来求戒的沙弥已有五百多人,女众也有四百多人,共有九百多人,不过,我们还是得到挂号安单了,心里觉得非常畅快。就在这时侯,听到倓公的训示:「修行的方法,不外六个字,看破、放下、自在。」那时我还年青,不明此中的妙用,而光阴又过得很快,这年孟夏的中旬,就把三坛大戒授完不。戒期圆满后,寺内开始创办佛学院,录取我为学员,课程:有楞严经,教观纲宗,四教仪集注等,当日老法师说法的情景,今天一闪一闪在脑子里出现。
 
三十七年春(一九四八),国共战争日趋紧张,倓公和几位新戒弟子,离开长春,回青岛湛山寺去了。在这种情形下,我和几位同学离开母校,沿途行乞南游参学,能否遇到亲近善知识的机缘,心上毫无把握。三十八年春(一九四九),我们从南京狮子岭兜率寺,到了上海法藏寺,结识洗尘法师,洗法师介绍我到浦东海会寺,亲炙定公老法师,参加研究法华文句记,不久,定老法师接到倓公由香港来函,我们这才知道,倓公在港得王学仁、叶恭绰居士的护助,创办华南学佛院,约定老法师来港为学院的辅讲。我和几位同学,智梵、法藏、妙境、明远,随从定老法师,先后到港,进入华南学佛院,又在倓公领导之下,续研佛学,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华南学佛院规模虽比不上长春,但在倓公领导之下,总是另有一番欣欣向荣的气象。在开示弟子的辞句中,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看破、放下、自在,这回我的领悟可与前不同了,我听到这几句警语后,心中不断的沉思,看破?放下?看破放下些什么呢?放下之后,又有什么自在呢?也许是经过一段沿途行乞的生活,把我锻炼出来了,这回似乎隐隐约约得到了答案,也领悟到这正是倓公的心得,倓公未出家以前,对于佛法就有深刻的研究,出家后往宁波观宗寺求学,得谛闲老法师的真传,三年业成后,回到北方弘扬佛法,兴建大小寺院二十余座,创办佛学院数处,不遗余力的培育僧材,这种伟大功业的动力,普照于人间,可就是看破、放下、自在的象征了。倓公对于财利、名誉、毁赞、成败、富贵快乐等都看破了,人到了看破一切的时候,那末,横逆不足以动心,困厄不足以烦志,然后才能放下。这境地,岂不常得大自在吗?我的心上,于是彻然大悟,无怪倓公手中向来不存一文钱,随进随出,施僧济众,真是末世僧伽的典型人物。倓公看破了名誉、赞叹,知是虚妄不实的东西,才能放下所创建的寺院丛林,委托他人代管,自己到各处弘施法化,看破他人的毁谤,本无实体可得,如秋风过耳,故不与人计较是非,只知献身佛教,弘法是家务,利生为事业,以身作则的潜移默化,结果是名至实归。看破了人间的饮食男女之乐,才放下家庭的系缚乐,弘扬佛法,如说而行,清净自在,乐在其中,所以老人常说:「世间事无非是戏,既然是戏何必认真。」就算这是一句戏言,也启人省悟不少。
 
看破、放下、自在,寥寥六字,就可推知公之智慧,经已透过了因缘生法,无自体性的深义,且不违背因缘生法的功用,能以种种善巧方便,提得起说法度生,宏施不竭的职责,在这种空假并运,遮照同时的情形下,时时得大自在,所以倓公常说:「随时皆得大自在,不可言其所以然。」公对于弘法利生等事业,虽然是毕生不遗余力,但是,没有一时不在禅观中,凡所思惟是离开种种乱想的,所以公又常说:「观念念即住,觉妄妄皆真。」这可以看出倓公的觉观是自在的。因具备了看破,放下的前方便,得来智慧如海的辩才,乐说佛法的自在,无有穷尽。凡有所说是不违背圣言量的,故令众生闻受,无不欢喜,点头称善。实在说,倓公的看破、放下、自在,在六即位中,属于名字即耶?观行即耶?相似即耶?分证即耶?然而自愧未能获得倓公那样的智慧,故不敢妄自测度位次的深浅,只好以万二分的诚恳心,希望受过老法师法乳之恩的弟子们,依着看破、放下、自在的法则进修前程,方能报答公的深恩,也不辜负自己修学佛法的目的。
 
最后录取傅大士诗,作为此文的结束,诗云:
大士自观身中法  身是如来净法身
虚空往还最迅速  独脱自在不由人
出入毛孔而无碍  爱取尘时不染尘
现处凡情等诸圣  离斯求道更无真
建立诸法而无法  即是真如无上真
劫亿本有而非故  于今现觉亦非新
成就大我而无我  具足大人无有人
圣体无明不可说  为复方便名心神
即此心是真常法  亦是涅槃之上珍
愿诸学人同此悟  各自守门而禁津
 
一九六三年十月
写于妙法寺内明学院
 
 
追悼倓公老人示寂
畅怀
 
楞严经说:「因缘和合,虚妄有生,因缘别离,虚妄名灭。」由此则知,宇宙人生,森罗万象,无一不在千变万化中,或聚或散,或生或死,老人既示身为人,当然亦不能脱出此一大例。是故众生因缘成熟,公亦无身而现身,化缘若尽,无灭而示灭,此乃随机而假设耳。若以实际言之,公之法身,本来常住,生既无生,焉有灭乎?我知公生有来历,不同凡俗,故以佛法而悼公!
 
公原籍河北省,宁河县。世寿八十有九,戒腊四十有六,于一生中,创立丛林,典办佛校,不辞跋涉,以弘法为家务,具无碍辨才,能应机设教,每有机教相扣之时,总是滔滔不绝。时以诲人不倦之精神,造就后贤,因此其信徒弟子,非独遍布国内,国外亦流万千,以是公之德望,非但受国内人士之敬仰,尤为国际人士所膜拜。
 
我因障深慧浅,早年未能亲近道法,诚为半生遗憾。民国三十八年,公弘法抵港,创办华南学佛院,第二期招生,我为招入学,此时公高龄虽近耄耋,但精神仍旧矍铄,音如洪钟,双目明朗,犹似壮年,以从未见公戴过眼镜,纵遇字小如蚁,无不粒粒入目,真乃得天独厚。公每讲法华,乘性发挥之时,满堂弟子兴奋,却忘时间几许,正如法华经所谓:「妙光菩萨,说大乘经,名妙法莲华,教菩萨法,佛所护念,六十小劫,不起于座,时会听者,亦坐一处,六十小劫,身心不动,听佛所说,谓如食顷,是时众中,无有一人,若身若心,而生懈倦,」是故听者退后,无不赞扬,心悦诚服,忆昔有一次,公患病初愈,欲讲法华经,同时另有法师,欲讲十不二门。然诸大众,欣然愿听法华,厌听十不二门。此时宝师出而为言曰:「众人皆愿食大馒头,汝偏要人去食内二外八,岂不颠倒之甚!」众人听后,不禁皆噱,某师见事不妙,亦无再言,结果由公登座,演大法义。由此可见,公之说法,深入人心,四众闻之,莫不欣仰。
 
公对于诸经,虽然无不弘扬,然而端以法华为主旨。法华经乃是诸佛如来秘密之藏,其义神妙,不可测量,于诸经中,最为第一。此经能使一切众生,获正法眼藏,所谓:「开佛知见,示佛知见,悟佛知见,入佛知见,」是为本经之宗旨。故此公一生,多以法华传授于人。常言道:「法华乃是成佛之法!汝等虽然终日为事身忙,无暇读诵全部,然亦要每日读一品,即此一品之功,将来必有成佛之分。」因此其信徒弟子,无不受命以法华为常课。公未示灭前五年,复提倡法华胜会,恳求港九佛教信徒,以诵法华经之功,祈祷世界和平,于每年八月间,聚会数百人,隆重举行回向仪式,公并以奖品鼓励四众读诵法华者,此一举动,诚为近世所少见。
 
公可能因建寺度人积有伟功,虽经多次患病,气息欲绝,仍感而复生。每于痼疾垂危,中西医生,并言不治,断定日时,将离人间,于是信徒弟子,无不痛哭流涕,买棺备殓,计划后事,讵料未过几日,症已好转,渐而能进饮食,再过数日,法体健康,复逾未病之前,知者皆言,此为罕事,及询问医生,亦皆莫名其妙。
 
公病愈以后,一日我去问安道:「你老平日,一点痛苦难忍,病时吃药,尚经弟子几番劝导与善诱,始勉强放进口内,药入口时,且斜咀皱眉,若似吃黄莲,咽下以后,又说你们简直是要我的老命,我等在傍不禁大笑一场。而你老病至严重时,受此痛苦,又当如何?」公答道:「哼,我老实讲吧,我将要断气时,非但无有痛苦,却觉安乐,若在虚空,腾云驾雾,飘然出尘,逍遥自在。」由此言知,公之平时,实有真功夫,至临终时,自有把握。古人所谓:「老僧只有安闲法,八苦交煎亦无防,」公可谓此中人矣。
 
今年公之法体,于阴历六月初,即告违和,因有弟子多人侍侯,故我亦祇探过数次,屡询同人,皆言公之疾,不甚重要,唯老病而已,我亦以为仍似往日,危而复安,因而不甚为虑,未料于六月二十二中午,智梵故师,倏来电话,要我速去,谓老法师,或今或明,恐要生西,当时我与多位同学,聆到噩耗,眼泪夺眶而生,赶至弘法精舍,不遑叙话,登楼入室,见公吉祥而卧,一拜坐傍,专心助念,须臾公表示欲坐,左右弟子依命,扶公坐起,结跏趺坐,双手结弥陀印,两目下垂,法音已闭,复逾半时,脚手亦硬,独存气息,微有转动。再逾半时,喘息经速,至六时许,呼息趋缓,复历十分,气息断绝。自病垂危,至呼息断绝,始终如入定式,却无一点痛苦表示,断气后二十二小时,踞床端坐,面如在生,四众见状,无不赞叹!
 
由此知公临终,决无一点痛苦,安详而去,若人由旧舍迁新,非但无苦,反而安乐,因公平时,观察此一念心,小而无内,大而无外,何有此身存在,纵有幻身,亦若水泡,若存若亡,剎那即灭,以是公早将色身,抛于九霄以外,何有所著,至临终时,万缘放下,撒手西归矣!
 
公道高德重,示寂翌日,港九千余信士瞻礼遗容,至茶毗时,千人参拜,隆重举行念佛仪式。火葬以后,获舍利五千余颗,记者闻之,以为奇迹,各处报载,大字累累,非但港九人士悉知,即国际人士亦莫不赞叹。由此知公,在世显度,没世密化,无论现在与示寂,莫不以教化众生为动机。话虽如此,但公从此示寂,永离人间,佛教亦永失一柱栋梁,谁能不为之惋惜!从今以后,世间众生,永失实筏,苦海茫茫,何时出期,我等既为后学,踵慕前贤,悲伤不已!
 
公一生为法为人,言行相顾,各处弘法,利益人天,现今众生度尽,化缘已满,即刻起程,舍去肉体,常住法身,所谓:「无不从此法界流,无不还归此法界,」吾人为其弟子,应当继承遗志,向前迈进。方不辜负公之多年教诲。
 
未受公之教诲者,亦时要警惕,人生无常,时过如流水,今日虽存,明日难保,古德所谓:「我见他人死,我心热如火,不是热他人,渐渐轮到我。」须知佛法难闻,善知识难遇,应及早修持,脱此苦报身,所谓:「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身。」是以学佛道者,欲以生死事大,无常迅速,置于眉毛尖上,生死乃有出离之时期矣。
 
最后我以一腔至诚,馨香祈祷,公之不弃,众苦有情,乘愿再来,入于娑婆,教化众生俾众生能沾润恩德,同出苦海,而证无上菩提。
 
 
湛山大师涅槃记
性空
 
壬寅年的冬天,大师之病逐惭康复后。众弟子恳请大师专心静养修持,不必登座讲经,有来求法者,随意开示。大师说:「我出家的志愿,活一天就要讲一天经,你们为我着想都是善意。弘扬佛教是应尽的责任,你们同学都要轮流讲经。佛教图书馆要永远的发展下去,我快要走了。」做梦也没有想到真的这样快说走就走了,当时我以为勉励我们用功,谁想到今天竟然变成了实事。噫!人命无常,国土危脆!一点都不假。
 
农历九月十六日,大师主讲的楞严经,经过了四年多的寒暑,幸告功德圆满。欢喜信受的众弟子,一口同音叹为稀有,最值得纪念的;王恺居士笔记「楞严经讲录」(未脱稿)何能惺、张能寂发心全部录音,大师的幻身虽然隐了,著述和法音还可以流传后世,诚足继续如来的慧命,挽救末法的颓风,教导有缘的众生速证菩提。
 
癸卯年三月初七日,大师以特殊的因缘,开讲金刚经。照普通一般人的看法,八十晋九的耄年,走路都成问题,怎好再能登座讲经呢?为了大师的健康着想,侍者再三恳请大师过了今年开讲;因为今年是癸卯,过了今年可以活到一百多岁,或者有因缘到外国去弘扬佛法,有时我提到明年出国讲经的计划。大师说:「我答应讲金刚经,一定要讲,讲多少,算多少。人生是个梦,生死涅槃本来平等,何必把生死看的太严重。讲经不能停止。出国弘法今生我做不到了,过了今年再说吧。」我答:「老法师!明年九十大庆。僧伽联合会,优昙法师预备给你老办「倓虚纪念中学」。大师说:「那更是笑话,我没有那种德行,办佛教中学是需要的,不一定为我办,到明年再谈罢。──」世间上的事情,都是因缘凑巧,也是多生多劫的栽培,丝毫都不能勉强,大师一生的宗旨不外是:「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
 
五月初四是星期日,大师感到精神稍差,我要求即晚停讲,最初答应不讲了:后来坚持要把「究竟无我分第十七讲完。大师说:「预先我们没有通知听众,今晚空跑一趟,对不住听众。况且十七分不多了,金刚经到此,要紧的都讲完了,好了再讲,不好告一段落……。」谁会想到大师早就有了准备。愚痴的我竟然还在做梦,出国办学……等等的很多计划。
 
五月初五日,请中西名医诊断,都说这是老病,需要长期休养。我想前两年都比今年严重,都养好了,这次决不会有什么意外?并且大师明春开讲妙法莲华经。
 
五月廿七日,回到华南学佛院,预备庆祝大师八十九岁的寿辰,每年大师只许普佛上供,不许做特别的节目,更不准印请帖,谁高兴来吃斋谁就来。因为今年是迎九十大庆。同学们提议要正式做寿,结果大师不许可,简单的拜了三天药师忏,所得的供养,与诸师结缘外,一份造佛像,一份放生,出家后自己从来不蓄钱,是亲近过大师的人都很清楚,用不着我来特别颂扬。大师常教诲学生「出家人应该时时检点身口意,才能息灭贪瞋痴。修己以清心为要,涉世以慎言为先,群居守口,独坐防心──」要想道业成就,不外勤修戒定慧,息灭贪瞋痴,对于持戒修行,同学中应该互相检点……」至今忆起,洪亮的音声,犹在耳边,至今变成了最后的教诲!
 
六月初一日寿辰,四众弟子来的比往年特别多,起初端坐应礼,后来实不得已吉祥而卧答谢祝寿的佳宾。并嘱监院师预备好斋与大家结欢喜缘,多买生物放生,晚上各人走后,精神很好,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大家愿意大师住在学佛院静养,调解一下环境,对于身体有很大的补益。最近没有特别的要事,不愿在弘法精舍多住,事到如今,谁都不知道什么缘故。
 
翌日早晨,要请何能惺居士开车来接,回去图书馆。精神不错,饮食照常,每日高兴休息,不愿多说话,最初我以为是活动少,饮食不消化,就千方百计的请大师慢慢地在房中运动,增加食量,法体就会有力。大师说:「你对我说的很有理,只是我的年纪太大了,青年人不知道老年人的龙钟苦,我何尝不乐意活动,又何尝不乐意多吃东西,我已经将要九十岁。实在够了,大家都希望我多活几年,我乐意满大家的愿,不过年纪到了,活一天算一天,好在我近来心中清净,无罣无碍,用功相应,这是一种好瑞相或者……。」自聆法音后,心中天天感到隐痛!
 
有一天大师垂询西贡修庙的事,希望修一座规模宏大的十方丛林,华南学佛院永久办下去,培养僧材,弘扬佛教,结果种种的因缘未成就,大师已经先走了,谁能继承大师的遗志,谁就是大师的入室弟子。
 
廖能量居士等请问修行法要,大师很慈悲的开示:「吾人根本上没有生死,妄认为自己有生死,所以纔受六道轮回的一切痛苦。人人都执看眼、耳、鼻、舌、身、意,是自己,不认识自己的知觉性──见、闻、嗅、尝、觉、知。从来是没有生死的,以六根贪染六尘,能漏的是浮尘根,所漏的是胜义根;换句话说,将不生灭的见、闻、觉、知、性、迷惑在眼、耳、鼻、舌、身、意的上边,所以就有生死;有生死就要受种种的苦恼,这是千真万确的道理,要是真正为了生脱死,就要应当时时刻「见自见、闻自闻……等修持的真工夫。修到工夫相应时,内六根不被外六尘等法所动摇,能所双亡,本知觉自然现前,全大地是自己的清净法身,生从何来?死复何去。吾人皆因色显见,因声显闻,因香显嗅,因味显尝,因身显触,因意显法,终生六根贪染六尘,中间生出六识,分别是非人我,三毒烦恼,造诸漏业,沈溺苦海,众生迷昧颠倒,永劫受苦无穷。非修学佛法不能了生死,想了生死,首要看破,放下,不能得大自在,就不能了生死。看破就是般若德,放下就是解脱德,自在就是法身德,三德秘藏,人人具足,迷之就成三惑,悟之就变三德,成凡成圣,即是迷悟之分,佛法修行并不难,人人不肯谛信。大家更要注意的,若能一根清净,其余五根都能清净。所谓:「一根既返源,六根成解脱,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华,闻复翳根除,尘销觉圆净。」谁肯发心修行,谁能证果,谁要贪染六尘,谁就受生死,佛法没有什么出奇的,全凭实践的功行,不是空谈了事。切记切记!」廖居士五体投地,叹未曾有。在荼毗那天,他特别告诉我:「大师八十四那年有病,告示他再活五年就往生了。」他最遗憾的尘缘累身,忽略大师的住世的年期,未能禀受五戒,大师的预知时至,证明生死早就有了把握。
 
六月十六日上午,圣怀法师,麦能祥居士等,请法国医院院长吕医生诊断,年龄大,各部退化,近日无大防碍,将来很难断定,我将实情禀报大师,回去弘法精舍善养,比在市区好的多,地方大,空气好,前两年示疾,都是在精舍养好。大师说:「你的想法与我相同,我下午就回去。不过前天午后做梦,走到荒山野地里,好多人在那里斩草。」我问是什么意思?大师含笑不答,随后坐麦居士的私家车很安详的抵达弘法精舍。
 
六月十九日。同学们见到大师的饮食逐日渐少,请医生输葡萄糖,经过两天一夜的时间,大师自己念佛菩萨外,兼修天台止观,都没有特别的变化。不知什么原因,我心中很是担忧,从大师各方面来看,恐难住世人间,但是,谁都想不到入灭的那么快!
 
六月二十一日夜里,我坐在大师的身旁,看见那样慈悲和蔼的面孔,躺在床上像是在入定那么安详,心中有说不出的安慰。想到大师的年龄,及医生的报告,心中不免有些凄然,回忆香港的佛教近数年来的发展,大师的功劳颇大,一旦不幸入灭,有谁来领导现今的佛教。我不是为大师入灭而担忧,而是为将来佛教发展而悲伤!佛说世间上一切法都是苦、空、无常、无我、众生偏偏执着是乐、是有、是常是我,结果谁也逃不出生、老、病、死的定律,想到万法无常,不能久住,大师的示生示灭,乃是因缘时至,心理不安的情绪自然平静下来。
 
深夜我刚要入眠的时侯,房中的暖水瓶无故炸的粉碎,把我惊醒,无法再睡,我料到明天一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万想不到大师化缘已尽的因缘已毕,先给我一个无常的先声。
 
六月二十二早晨,我见到大师精神略微有异,大众发心念观音圣号,祈祷大师法体早日康宁,转大*轮。念完之后,我到楼上侍奉大师,突然大师对我说:「坐起来我要走了。」说的非常的肯定,我一人请大师坐起来,然后请智梵法师上来帮助大师坐好。「很如法,我要走了。」合上眼睛,已经不再说话了。大众师开始念佛,此时向外宣布大师将要往生的消息,各位同学到达之后,不知那位同学主张大师卧下比较舒服。我说:「坐化是大师的最后仪范,舒服不舒服是各人的想法,同学们应当遵从大师的遗嘱。」结果主张卧倒的多,我有什么办法阻止,只好退后念佛。后来同学知道大师用手表示决定坐起,重新趺坐,结好弥陀印,随从念佛,到午后六点十五分钟,安然的示寂了。亲教多年的大师,遽然撒手西归,没有断结使的我,一时不可抑制悲泪交集,号哭成声。当时天空乌云弥布,降下滂沱大雨,苍天都惋惜当代高僧入灭而悲鸣,日月失光,大地震动,佛教徒从此失去了光明磊落的导师,同学们从此永别了老人,所以不能不流泪不悲伤!
 
六月二十三日治丧委员会,颁布下午四时沐浴封龛,大众昼夜轮流念佛,大师垂目端坐如生。真像入定的大阿罗汉,南方九十多度的天气,什么变化都没有,参拜的人称为奇迹。
 
经过多次的沐浴,法体安然不动。坐化入灭,理应用龛,见解正确,而且合理。但是,时间仓猝,无有准备坐龛,其中有人提议,体老法师有坐龛可以借用,真是殊胜因缘,后经治丧委员会讨论,结果不同意用坐龛,理由:「港地暑天,屋中停放四十九天念佛,用棺比较合理,一旦有事谁来负责。」我想到后果的可虑,坚持用棺,实在是万不得已,事到如今,我心中非常懊悔,真不该改变大师端坐入灭的瑞相,真是罪过无边,唯有朝夕默祷,遥请常寂光中慈悲的大师乘愿再来娑婆,怜悯弟子当时迷惑的愚诚。
 
光阴荏苒,转瞬四十九天念佛七就要圆满了,天气炎然,诸师并无松懈,此为大师待人之诚,始有其胜举,学识陋劣的我,只有一心念佛,图报法乳的深恩于万一。
 
八月十一日上午,乐果长老主持港九同人公祭,明观长老说法起棺,袁梦君居士发心组织四众弟子通宵念佛,何丽群居士出资租用布棚,预备大众念佛之用,此种布施实为菩萨心肠。金刚经云:「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何以故?若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为大众痛苦着想的人,我称其人为大菩萨,十方诸佛之所护念。
 
八月十二日,请香港佛教联合会理事长筏可大和尚主持荼毗大典,华民政务司麦道轲,副司宪李孑农先生等敬献花圈,创香港佛教界未曾有的史例,各界参礼者三千余人,以上实在是大师一生为佛教的德业所感召。为节约起见,一切设备从简。午后二时举行荼毗,至午夜十时功德圆满。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天气突变,恐防下雨,本院为安全计,决议提前检出灵骨舍利供人瞻仰,骨上有红缘斑点。并五色透明舍利,大小共计五千余粒,尚有未检出者,不计其数,其中尚未检净。不是乘愿再来的大菩萨,谁能表现这种春满月圆的妙境。
 
香港佛教月刊,特出专号纪念,表扬先德,至见热诚。余追侍大师数载,理应专文刊出,歌颂法乳提携之德。不慧学识谢陋,根性愚钝,有心无力,今略记数行,以志纪念。南无阿弥陀佛!
 
佛历二千五百○七年岁次癸卯十月三日写于
华南学佛院倓虚大师永久放生会筹备处
 
 
引述禅教台宗思倓虚上人
圣慈
 
释尊一代时教,禅是正行。以禅无言说,故说教以明之。先德谓我佛说教,所以明禅,是又禅出于教之征也。云何禅为正行?曰佛示行门,始终不离三学六度,三学中之定学,六度中之禅度,又如诸经中之示现三昧,示修三昧,以及一切观门,无一不是以禅示行。如是而说,宁有疑耶?当知禅由心参,不可言说。姑引教说:心参即是观心,以妙法契于一心,若不观心,法无来处。参禅顿悟见性,皆由观心得来。此宗门之胜境也,非教门所有企及也。后世持门户之见,判为如来禅祖师禅,甚或宗禅呵教,宗教呵禅,惜哉同一失也。
 
再约宗派说:佛住世时,并无宗派之分,分宗分派,肇自论家。兹举天台宗言:智者大师,明示传道在行亦在说,由是分说五时八教,一心三观,并宗尚法华,说玄义二十卷以解题,说文句三十卷以解经,说摩诃止观四十卷以解行,合教门宗门而会归于一。以视分河饮水,各严藩篱,大有别也。若叙台宗缘起,先是北齐慧文,依龙树大师中观论,说一心三观,授南狱慧思,再传智者。嗣其传者,是为灌顶章安。中兴台宗,当推荆溪湛然,四明法智。近代则以观宗谛闲,尊为泰斗。
 
倓虚上人,师事谛闲,演绎教观,疏经释论,名著特多。其中以始终心要义记,为最精审,令人拳拳服膺。抑以上人示迹河北,榆关内外,历建丛林。青岛湛山寺,庄严殊胜。法幢南移,驻锡荃湾弘法精舍,先后倡建华南学佛院,谛闲大师纪念堂,中华佛教图书馆。德泽日新,佛门慧炬。今岁八月,上人以八十有九高龄,安详示寂。四众群伦,顿失怙恃,悲仰同深。香港佛教月刊社,爰是发起征文,印行纪念特刊,以为之褒扬。谨以同情,不揣谫陋,随喜写小品文附于篇末。一以追思上人生平德行,扶植台宗。一以释宗门教门,同一佛脉,同一法流,期泯歧见。先德有云,宗通说亦通,如日处虚空,旨哉言乎。
 
 
追思倓公及观荼毗舍利记
能慈
 
众生生于娑婆世界,根性固不同,造化亦不同,因缘尤各不同,慈六岁生母弃养,父朝普陀,皈依印公,家设佛堂,潜修净业,隔年必亲诣一次,或上书请示法要,翘企还云,获如拱璧,弱冠恒常见之,莫明其妙也。
 
壬申初夏先父居皖往生,时值兵燹,交通险阻,慈在沪寓,未克侍侧,秋末返里,庐舍荒凉,先人手泽,家藏故物,荡然无存,每一念及,心酸不已。
 
经此大变,身似飘篷,浪迹江海,靡所凭寄。不意流离香岛,得闻佛法,而皈依倓公,当慈初次瞻仰听经时,由自性中而生欢喜,如远方游子,重睹慈父,如暗室中,突放明灯,如饥如渴,而得法乳法药也。慈根性钝昧,造化弄人,而与老人之因缘,益感殊胜。忆昔发心皈依,正当溽暑,老人法体违和,曾面谕勿燥,俟弥陀诞,定满汝愿,继卧病两月,几濒于危,四众惶惶,慈独具信心,知老人既亲口恩允,决不舍我而去,后果如期满愿,临时参加皈依者,达四十四人,老人开示三业十善,录音转播,清晰爽朗,不减平时,壬寅秋楞严经法会讲圆,老人又大病,冬至渐痊,慈心悬悬,不知作何观想,惟恐老人缘尽,乃于腊八佛诞,乞授五戒,今春讲金刚经,至十七分,天热休息,不料从此*轮停转,竟入涅槃。
 
老人于六月廿二日,预知时至,作跏趺坐,安详圆寂,至耄耋犹不息弘法,毕生精力献于佛教,伟业丰功,以及七七佛事,荼毗诸盛典,兹不赘赞,惟在火化三小时后,檀新之火熊熊,香气漫溢,遮龛之白铁通红,灵前助念大众,发现铁上,显出法身,左观似老人,右观似观音大士,再观则现莲池,现花现叶,幻化莫测,继而场外小童,齐呼弥陀升天,是时浓烟腾空,隐隐约约,若幢若盖,瑞相重重,此实不可思议境界,凡身临其境者,叹为观止矣。
 
逾三日清理火化亭,灵灰已冷,遗留朵朵骨花,有类海绵者,有类珊瑚者,有类白玉翡翠者,各色异葩,光彩夺目,及细拨灰烬,涌出舍利,愈拣愈多,旋拣旋有,其晶圆者,如珠走盘,用镜放视,五光十色,辉芒四射,今已拣获五千余粒,而灵灰之中,拣而复有,楞严经云「真空妙有,圆湛妙明」,借以譬喻,可作是观欤。
 
舍利之名,又称坚固子,世问珍宝,经火煅炼,即失光华,而舍利适得其反,藏经云,碎身舍利,乃戒定慧熏修而成。智度论曰,经卷是法身舍利,考舍利之生,可以祈求感应而生也,未必肉身焚化而有也,故高僧大德,说法、念佛、写经、禅坐,随处可生舍利,如衣襟、灯花、笔锋、蒲团等是也。
 
老人生前度化,无量无边,入灭又为一切世间现此难信希有之法宝,成就如是功德庄严,欲令法身,再行度化,大慈大悲,可谓虚空有尽,而愿无穷矣。
 
 
吾师今已去
晓云
 
「吾师今已去,痛失慈父,乘愿当再来普利群生。」「十载前师说法华,吾知安乐行超世病,五年来依止受教,我今失慈父哭恩师。」
 
师去矣,能无恸于中,三日前,侍疾助念,送师生西,哭师示寂,封龛之日,四众纭集,九十老人,在俗称笑丧,法师弟子亦当堪忍节哀,然人毕竟未超佛,如昔世尊,于双林示寂,阿难及徒众亦悲悼凄楚,可知我等尚界凡夫,岂能自免,故念佛之声,不成声,饮泣垂泪之哀悼,凡跟随老人之四众,其怆然不能抑止内心之悲悼也。
 
师于十一日下午六时十五分坐化,是日午前十一时许嘱侍者扶起趺坐,示寂预知时至矣。师坐化前并不注意自己去后之躯壳当如何处置,向未提及,有问之者,亦恬达以应,盖谓身后事,我不管,师了了落落,任教身后一把火,化灰成烬。如是观想知师本不在乎, ,去则去矣,去后之主意,是大众事,所以师本坐化,将卧荼毗(荼毗是梵语即火葬)故去后之封龛即封棺,于封棺典礼,瞻仰遗容之一剎,我见师又安然就睡于三尺铜棺之内,是从庄严跌坐于满室鲜花绕布床前之后另一个境界。这是最后一见师面之境界,预知悲痛必难忍,但当绕棺合十之时,忽然心中涌上一种思想──师平生之一贯,为师为人,一味平实,平实到定名封龛,仍归平凡到与常人死去一样是封棺。
 
师是佛门大德,师是僧中豪杰,师是天台一代宗师,「宿慧悟玄通度世行方便」神行莫测师风所化,示「佛法非佛法,是名佛」;当体师心,是释道儒通三教之大体,故于恒常示众,亦有旁涉儒道之哲理,故称为儒中豪杰,志在一味平实,切近吾人生活之提示警惕,如楞严法席中,常教示要从自己「见闻觉知」上起作用,又说:「学佛不是一件怎么希奇之事,祗是认识自己。本身上之工夫,常在自己一切见闻觉知上注意,注意:是否自己之行为思想有没有被那尘世之见闻而蒙蔽了自己之本知本觉」。更精警语有时声如洪钟喝座下人众:「你们要知思想之功用是成佛之工夫,重要是想,向上想(即是说思想要向上一道勿堕下有为之物质思想),自然「觉悟」,老人常时恳切地说「觉就是佛呀!」(余听开示提及此语不知多少次)
 
师之平实度人,犹忆二三事;一九五六年初夏,余于欧行前二日,往谒师于九华径天台精舍,向师特别求请开示,将来欧行有问法,当云何法要,师示一极平淡之喻:「我前住山东时,我教人饥时吃烧饼,不能教他们吃面包,否则多说解释亦未必会亲切明白」。余具戒归来礼座,师教:「去没有佛法之处教化,度人明佛法勿劝人出家」,祗此,更见师之平实本怀,则金刚经云: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可证之师之证悟也。
 
前端午节晨间去诣老人,具夜袍顶礼后,步出丈室,心有不安之感盖见老人面容,不是平时之豫悦,而微带暗然之感。适时圆智法师亦到拜节。是日诚祥法师在图书馆,我们三人小谈于玉佛之侧,讨论老法师病愈后,不宜讲经及看经劳神,理当休养,然老师并不如此想;「我未有停止气息之前,当然要讲经,否则在干什么?我要天天看佛经,让佛慧陪伴着我,我要这陪看我回去,所以你们勿要姑息我,我虽老弱,但有脑筋可用,故必须动用,如乡中老负锄阡陌,是自己生活习惯,非不得已时仍不停息。」当余静在聆听诚祥法师这样复述当时拒绝旁人劝止他看经说法之时的神情,谁也不敢奉劝老法师多休息。事实,老法师两次病后,没有多少时间即匆忽开始讲经,而时见他老人家在讲经前,左手持着一个将五吋径口放大镜,上上下下地照射着经文,有时闭着眼睛在参相,总之老人家时刻在精进,直至临命终时!
 
佛法是出世间法,靠觉性超出世法,悟彻世间不常,悟发菩提路,悟入总持门,直进三摩地(即自修持有了定力进而由心获得真正之受用)这一切一切,都靠工夫才行,工夫,是内学,同时也是外学,其实依据老法师一生之得力工夫,是主随顺「因缘」二字,而「因缘」之「感应」即工夫之得力时候,我们披阅「影尘回忆录」,老人家奉天「营口楞严寺创修经过及万寿寺办学时代,直至天台宗在北方宏传与建树」,住持青岛湛山寺兴学育才,及晚年来港兴华南学佛院等,他老人家总看得是那样自然,无论顺逆所经,一切不外「因缘」所轴。
 
而今老人去矣,依他之学人何能无所感,正如一位常侍老人左右之法师说:「这回真的要写,写得好不好亦要写。老法师去后第五日了,晨间天未晓醒来,觉得有许多意思去写,一时又不知从何写起,终于提笔书来已将近午时分矣,正欣搁笔之际忽又忆及「你回去,我没有病」,「你事忙,回去吧」老法师曾对榻前的我说过几次,当时倒不觉得怎样,但今思之我「忙」的是甚么?究竟忙出些甚么?内心惭愧万状,度己度人,我是该安忍心身交劳的生活,但必须忙劳中有意义,依佛之旨意,承教之大义,舍此悲羞愧绝无以自剖,无以报老人之慈悲相受。泪眼模糊再挽再拜。
 
吾师今已去怆然含涕,
恩重却难酬悲愧难耐。
 
一九六三年八月十四日
 
 
追思倓虚大师法乳深恩
道海
 
岁次癸卯,六月二十二日下午六时十五分钟,享受八十九龄的师尊,示寂于香港荃湾华南学佛院。此时我正在大屿山住茅蓬,当闻此晴天霹雳的消息,即抱着如丧考妣的心情,赶到学佛院,仰瞻跏趺端坐,面目如生的遗体。低徊今昔,悲欣交集。法门顿折栋梁,众生顿失导师,法树萎谢,法云散灭,法眼未明,法乳未报,默念及此,不胜悒悒。
 
洄溯亲近大师前后因缘,我幼时多病,慈母许以侍佛,故得出家。十三岁披剃,是年即进具,直至二十五岁,此段宝贵光阴,未能努力求学,自叹生不逢辰。抗战军息,内乱复起,国家多难,寺剎不安。逃难在湖北听讲楞严经,当复讲时,不如小沙弥回复的顺利,汗颜无地,乃始发愤读诵,渐渐略知经义,嗣后辗转逃至香港。
 
初来云水于青山石隐精舍,复与诚祥法师住茅蓬于东涌华严阁,吴蕴斋居士供养道粮,胜缘成熟,再由吴居士介绍,和诚祥法师同列门墙,为华南学佛院的学僧。在未去之先,窃忖学历太差,恐难允准。讵料大师格外慈悲录取,使失学苦恼者,得到就学机会,足见大海不舍细流,平等普济,从此沐恩于春风化雨座中。
 
大师教授课程:一讲法华经,二进修止观。讲经时,销文已,不加思索,称性发挥。不是寻章逐句,而是宣扬经中要义,提纲挈领,圆融无碍。以生动的辨才,独到的理论,洒脱的态度,庄严的词藻,口似悬河,声若洪钟。能使听者精神鼓舞,历久不倦。而初入学者,时有对经不知讲至何处;孜孜重习,始达其妙。语语皆是镜经幽旨,照彻心源。具宿慧者,直下承当,中下钝根,亦不令失之交臂,总归自性流出,发人深省。
 
修止观时:每日亲领学僧,静修止观。始而略示大意,例如调息、身、心,及如何作观等,然后止静,开静,有时详询各位同学动静功夫。大师真是乘戒俱急,解行并进。
 
第二届毕业后,派我充书记兼副司之职,辞不获已,只得接受,勉强供职三月,因不惯应付人事,告假离院。叩别时的教训,是「老老实实持戒修行,大小诸事因果分明,任何的法门,行门,要在专精,有因缘时宏法利生,无因缘时念佛看经」。大师婆心切切,谆谆示诲,不禁感激涕零。
 
旋至万丈瀑慈兴寺拜华严经毕,往龙仔住茅蓬,直到大师示寂,随众念佛四十九日。荼毗拣出舍利数千粒,五彩十色,光耀夺目。
 
一代宗师,教门领袖,法幢所至,四众景从。其生平道业、德行,注疏述着,建寺安僧,兴学育材,丰功伟迹,和示寂前后的种种瑞相,悉编入大师法汇,行将出版,毋庸复赘。
 
大师原籍河北省宁河县王氏子,父德清,母张氏,师讳隆衔。字倓虚。生于光绪元年,六月初一日,十一岁读书,十七岁成婚,四十三岁出家,礼印魁老和尚为剃度。是年秋赴浙江宁波观宗寺圆具,随留寺习教,昼夜攻读,进步神速,辄蒙谛公赞叹。曾于静坐习止观中,自云悟境「观念念即住,觉妄妄皆真」,亦获谛公印可。从此,弘法南北,道誉远播。教演天台,行归净土,为台宗四十四世。
 
大师虽示涅槃,犹如良医远游他国,自无戚戚于心。第火宅诸子,毒病深入,良药现在,愚昧不服。毒未离身,如何解脱。惟有翘望大师,乘愿归来,赐服良药,断诸苦恼,速起沉疴。
 
 
略谈吾师倓虚老人二三事
智梵
 
一、湛山求学
 
民国三十二年秋天,本人到宝华山求受三坛大戒时,戒期内的邻单是圣护法师,法师是从青岛湛山寺来这里求戒的,因为彼此邻单的关系,谈话比较方便,由圣护法师的介绍,才知道青岛湛山寺设有佛学院,专门成就僧青年读书的所在地。于是便激起我好学之心,决定到湛山佛学院去读书,志愿虽然立定,但是不能即时兑现,也太可惜了。因为此时,正当日本军队到处占领寺院居住,所以大小寺院的执事人,都不敢留单接众,想入佛学院读书,那是相当的困难。光阴易逝,转瞬间,戒期圆满了,圣护法师也不敢带我前往青岛湛山寺就读,只有带着痛惜的心情,返回徐州小庙,等待佳音,那知一等就等了一年。
 
诸师友们都有求学的志愿,而不得成就,唯我得天独厚,竟达到了求学的愿望,所谓:苍天不负苦心人,这句话说得非常恰当。于民国三十四年正月初三起程,初五日便到了湛山寺──完成我修学佛法的目的,是日午后,随众听倓虚老人(后简称老人)讲解大佛顶首楞严经第四卷,深人浅出的讲解法,使闻者容易接受。在校居住数天后,老人为了要知道我们的程度,便出一作文题──求学志愿。让我们发挥,不料,我却考入正科,随诸同学上课听讲,数日后,感觉学历不足,便自行退入预科,继续充实已经荒废的学业,下学年便升入正科,当时同级者共有十五位同学,毕业那年我考列第七名。
 
关于当时课程方面,编得井井有条,老人自己讲解「大佛顶首楞严经」,定西老法师讲「大乘妙法莲华经」,深培法师讲「百法明门论」,还有修航律师所讲的「四分戒律」,智光律师的「随机羯磨」等;另有几位老师,担任文学,如董贡生老师所授之古文,王杏东老师负责批阅文章,王有琴老师讲四书等,课余之暇,老人每晚还领导我们修习止观法门──静坐修观。
 
二、华南就读
 
民国三十八年春,老人蒙香港的叶恭绰、王学仁、楼兆念、林楞真等居士之请,莅临香江创办华南学佛院,院址设于荃湾九咪半弘法精舍。在老人创校期内,正当定西老法师、乐果老法师,已经离开青岛湛山寺,借住灵岩山寺的下院──上海浦东海慧寺,领导十多位同学研究法华文句记;此时接到老人的函邀,助办华南学佛院,于是我和二老由上海乘永生轮直达香港,当时我们三人都携有很多经典,其余十多位同学,乘湖广轮,从广州六榕寺转往香港华南学佛院。
 
香港华南学佛院与青岛湛山寺佛学院,所教授的课程,彼此大同小异,以天台三大部为宗旨,一、法华玄义,二、法华文句,三、摩诃止观,其他课程为辅,其中与湛山佛学院所不同的,却是多添了一门医学──伤寒论,此门学问由老人观临指导,另有蒋维乔老居士讲述『文字蒙求』。暇日我们同学还自印了一部『谛闲大师遗集』。后来明远法师、妙智法师、圆智法师、宝灯法师、我与大光法师,一共六人,承蒙老人传授天台宗第四十五代记莂,而且老人所传之法,皆是传法不传座,以十方选贤制,指导我们宏扬佛法之秘要等等。
 
三、建寺兴学
 
老人幼年失学,仅受过四年私塾教育,便辍学了,老人深知学识浅薄的痛苦,所以出家之后,便到宁波观宗寺去求深造,听谛闲老法师讲天台教义和楞严经,在覆讲小座时的精彩,谛老赞之为法将──有东北张作霖之称。倓老离开观宗寺以后,到处讲经说法,倍受四众爱戴与欢迎,法缘大开。老人并不因此,而生心满意足之念,反而增加了一种忧虑,因为目睹佛法日渐衰落,尤其僧人的知识水准很差,如不极力提倡僧伽教育,培养人才的话,慢慢地拖延下去,佛法不灭而自灭!相反地说,如果出家人都能精通三藏、有高深的学问、相当的行持,佛法自然而然的就兴盛起来了。
 
老人抱着看破、放下、自在的境界,及弘法利生的志愿,到处创建寺院,举办僧学院,除了创建青岛湛山寺以外,还有长春市的般若讲寺,哈尔滨的极乐寺,营口的楞严寺,天津的大悲院等,一一寺中都附有佛学院,作育英才,提高僧青年的知识,宗旨是研究佛学和世间学问,以备自利利他之用。处于末法的芸芸众生,福慧浅薄,根性陋劣,以及外教的诱引,易入邪途而不知,在这种环境之下,如果没有大德僧伽来弘扬佛法,方便开示,不但众生是可怜愍者,而佛教也走向黑暗的路途──佛法渐渐湮没了。
 
四、德备道隆
 
老人的相貌堂堂,仪容挺特,福报具足,寿高古稀以外,令各界士女见者闻者,皆生欢喜心、敬仰心,这大概是多生以来,修忍辱行、香花供佛、持戒布施的后果吧!老人说法的音声响亮,状若洪钟,无论法堂大小远近同闻──不用扩音器,听法之人,决无昏睡者,这大概是宿世赞法赞人,及种种音乐供佛的后果吧!老人不但精通佛法,对于世法和医学亦极通达。老人能依一句一偈经文的含义,以善巧方便智,任意发挥,头头是道,不但道理说的透彻,辞句也很典雅,令诸闻者,心悦诚服,深心领受,依之奉行。真有普慧云兴二百问,普贤瓶泻二千酬之感。老人具足博闻和辩才的基础,依诸经论的玄义,及行持的心得;随诸请问者所开示的佛法,入于化境──不是学来的,令听闻者,真有毛骨悚然,身心愉快的境界──这是闻法者善根发动的作用。所以罗什三藏法师说:「福、戒、博闻、辩才、深智,具之者道隆,缺之者疑滞」。老人对于这五种德行完全具足,故到处弘法,教化众生,建寺兴学,无有疑滞行不通的时候。
 
五、志愿所在──行如来事
 
老人为佛法久住世间起见,于华北东北各大寺院中,传授数次千佛大戒,所成就的四众弟子,有数万人之多;除了创办佛学院,栽培僧才,灌输天台教义以外,常常在大小寺院佛堂中弘扬佛法,常讲的经论,有弥陀经、无量寿经、观无量寿佛经、金刚经、药师经、金光明经、心经、楞严经、法华经、起信论、生无生论、发菩提心文等,还写了多种著述,流通于社会,供人阅读。
 
于诸经论中,讲解读诵比较最多的,就是妙法莲华经,因为老人一生的志愿,以弘扬法华经为自己的重任,也是为未见闻法华经的缁素,间接的授了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记呢!因为佛说法华经时,于佛前直接听闻妙法华经一偈一句,乃至一念随喜者,我佛皆予授记,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生在末法时代的佛弟子,向来未得读诵法华经者,由法师讲解法华经的因缘,方始得闻此经,法师就是代佛为此等人士授了阿耨菩提记之人。所以法师品说:「佛告药王,又如来灭度之后,若有人闻妙法华经,乃至一偈一句,一念随喜者,我亦予授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记。若善男子善女人,我灭度后,能窥为一人说法华经,乃至一句。当知是人,则如来使,如来所遣,行如来事,何况于大众中,广为人说」。老人于哈尔滨极乐寺讲法华经时,定西老法师随众听经,以诗赞云:「谈经红炉暖,室外白雪飞,我师如来使,何幸得依归」。晚年在华南学佛院,创办法华经读诵会,并鼓励预会之人,天天要读诵此经,以读诵法华经功德,回向佛日增辉,*轮常转,世界和平,万民安乐,这种自利利他的功德,并非笔墨所能陈述尽的。
 
老人不但以佛法普施众生,令离苦缚,得解脱乐,且以财物布施贫苦大众,令得人间温暖;老人在北方时,常常帮助他人,但是向来不过问其后果的发展,像他那见义勇为,大公无私的毅力,及不可磨灭的精神,真是可敬可佩。老人一生抱定不存钱主义,善男信女们所供养的果仪,皆归公有,或施贫病、或印经论、或造佛像、或建寺庙、或赎命放生,使获尽天年,命终随缘往生。
 
六、最后身教
 
经云:「一切众生类,有命皆归死,随彼善恶业,自受其果报。行恶入地狱,为善者生天,若能修行道,漏尽得泥洹」。这个四大假合之身,好似梦、幻、泡、影一样。转眼间即是来世,当无常到来之时,谁也逃脱不了。不过有轻于鸿毛和重于泰山之分耳。吾师对于佛教的贡献,及其作风见地,从事盖庙兴学。仆仆于弘法道上,为法忘躯的伟大精神,历历事迹,永垂不朽,真有「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之气概。老人虽然不在人间了,但是老人在生时所养成的高深道德,伟大的人格,及修戒定慧三无漏学的慧命,是永恒的存在;断的是什么惑,证的是什么果位,我们不敢断定,但是在临命终时,正念分明,结跏趺坐,手结弥陀印,于念佛声中闭目观心,安详而逝,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七七荼毗后,检获数千七彩舍利,光明夺目,灿烂晶莹,人人景仰,叹为观止,以为后人法耳。
 
 
敬悼倓虚大师
沈鸿烈
 
中华民国五十二年癸卯六月倓虚大师以八九高龄示寂于香港弘法精舍。忆余初晤大师于营口。远在四十年前。复于青岛朝夕过从又六载余。当兹永诀。倍增感伤。爰述所怀。以彰盛德。
 
青岛原属渔村。向无文化基础。迨德日租据。侵略尤甚。我国自民十一接收。迄二十年。余兼绾市政。九年之间。十易其长。市府如传舍。不遑远图。欲达收回国权之实。必须修明内政。促进文化。而提倡宗教为社会教育之一端。当时青岛市乡有天主。基督各教堂教会二十余所。信徒三千余人。组训有方各树一帜。道教有天后宫。太清宫。明霞洞。大崂观等四十余处。道士二百余人。抱残守缺。无甚活动。佛教代表东方文化。教义高深。惜祗崂山华严寺一座。僧侣十余人。难资展布。余就职之初。有叶遐庵(恭绰)陈飞青居士筹议在湛山修庙。翌廿一年。迎倓虚大师来青主持其事。建殿宇。办佛校。数年之间。规模大备。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于增进青市文化厥功甚伟。其令吾人追思难忘者在其「为人」「治事」「育才」「弘法」「临难不苟」诸要端。永足为后世法。倓老心地慈祥。和易近人。与人辨别事物。从无疾言厉色。门弟子偶有错误亦和颜相向。使其自悟。而对本身行事则不肯稍有假借。如以其生活情形言。倓老曾谓。「我出家三十几年。做各寺主持很久。不别众食。不单受供养。不花公家一文钱。单夹衣两套。能换穿即可」。此实为做人根本。余尝谓天地间事。不外公私两字。为公者忘私。徇私者害公。必须如倓老之清心寡欲。严于律己。方能律人。方能教人。方能悟理透彻。处事无所不当。
 
湛山寺建筑完善。需费孔多。地方军政首长虽曾代募。为数有限。余与倓老见面时多。初不肯为余一言。当后殿完成而其他工程未能进行时。有居士请大师向来青避暑要人化缘者。大师话「修庙是大家的事。修起来是大家的功德。我们出家人只负说法度众生的责任。平素好好修行。有感自有应。到了因缘时节成熟。缘法自然来。不必往外攀缘法。」云云。修庙诚为需要大宗钱财之事。倓老则以应从修行感化为主。厥后大殿。藏经楼。药师塔。天王殿。山门台阶等工程。果由王湘汀(金钰)周志俊。周志辅。张伯祥。林耕宇各居士。先后发愿独力修成。即无一不由大师之感应而来。此所谓治事之本欤。
 
湛山佛校学生承大师之教。坐地参方。遍习经典。并蒙接受愚见。兼授国文历史。地理。心理。论理。各课。以专家而兼通才。确立佛学根基。其尤为重要者。端在「力行」两字。如湛山寺共住规约。湛山寺佛教学校规则等。自持戒。诵经。执事。服务。言语。行动。乃至传法不传座等。均由大师亲手规定。领导实行。并延请慈舟。弘一。诸法师莅青讲学。实行其所主持之持午。诵戒。结夏安居。过午不食等戒规。以实证所学。昔阳明氏倡「知行合一」之说。谓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国父恐人徒托空言。力主「知难行易。」谓能知必能行。不知亦能行。出家人以「修行」为主。「行」字何等重要。民国三十三年。大师以住持十年期满坚持退休。推善波法师接充第二任住持时。倓老曾书示住持应守条规三款谆谆以专责领众。行持课程。遵守规则。为言。以明领袖人员须以「身教」为先。可见其力行之一斑。自大师接受天台宗第四十四代法卷后。其续接第四十五六代法卷者十余人在各地弘法。尚未接卷者三十余人多为湛山佛校学生。或大师及门弟子。育才之功岂浅鲜哉。
 
大师教弘天台。行归净土。学识渊博。融会贯通。其启迪僧俗无不因才施教。平易近人。其在佛教为研究科讲解者专精在湛山精舍。为居士讲解者通俗者青岛市感化所及李村监狱讲解者为如何戒除身口意十种恶习。而对青市乡翁妪大抵说明因果报应历历不爽。闻者悚然。我佛当年说法亦复如是。其答居士问难怛提「看破。放下。自在」六字。言浅意深发人深省。一部金刚经不外「破相破执」两端。果能明相与执之虚无。则一切看破。无相无执自然放下。人我两忘。万象皆空。其自在有必然者。大师释看破为般若德。放下为解脱德。自在为法身德。此三德本为人所共具。特众生执迷不悟。被无明烦恼缠缚。一旦看破。立地成佛。余尝见大师治事接物。大抵随缘不变。不变随缘。素位而行。无人不得。其自在之功深。感化之效速矣。
 
余主青市六载有余。感于市民贫富不均贤愚不等。五方杂处。社会庞杂「教养」两事悬为首要。大师驻锡青以弘法为家务。利生为事业。净化社会。善导人心。辅政治所不及。助教育之不逮。青市民风敦朴。夙具善根。风行草偃。群情翕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有东方乐园之称。大师以余为护法。余以大师为护政。悲天悯人。深具同感。讵忆倭寇倡乱七七变起。日本浪人在青蠢动。希冀大举。余严厉制裁。迫彼军民下旗归国。乃督饬本市工厂学校全部疏散。以备应战。余恐佛校学僧有所伤损。曾与大师会商办法。大师以法缘深植。不忍离去。余亦难强。迨三十四年抗战胜利。余因公到青。在湛山寺旧东院借宿一宵。与大师畅谈别后事。欣悉僧众无恙。本寺四五两期工程。竟于此期间全部完成。胜利后复以敌产东本愿寺办「成章小学」。以为余提倡办湛山寺佛教学校之纪念。感愧之余。深信正义永存。佛法无边。但非有大师艰苦卓绝之领导。未易及此也。
 
 
谒见倓虚法师之回忆
杨源
 
岁在壬申之春。叶玉虎先生来游青岛。集朋好三十人。余亦与焉。叶曰市长。划湛山之南陂。欲建一寺。拟募万金应之。众曰诺。不数月而成禅房五楹。颜曰湛山寺。迎东北高僧倓虚法师住持。壬午余为日军囚于沪。释后返青岛谒法师。年已近七十。声音响亮如往日。而眉目增祥和之气。殷勤接待于先建之五楹西耳房。乃方丈室也。余见寺宇连垣。浮屠高耸于碧林之中。惊而问之。云得周子俊王金钰、崔岱东诸擅越之助。仍缺正殿。尚不知缘在何方。正谈间见老友胡海云肃身而来。余起欲与之款接。彼摇手示意。回顾法师。端坐俨然。胡行至法师前。五体投地而拜。再顾法师。仍不言不动。胡复肃身退。旋至午。法师留余食蒸饺。
 
法师罄一盘。余仅及半耳。食毕嗽口。至室外。仰首见胡遥立。向余招手。行至近彼。始低声寒喧。胡曾任京绥铁路局长。寄寓青岛。上至公卿下及齐民。有所不足。必面折之。人呼之曰青岛一怪。余尝与之牌戏。彼直不和。至末副自摸满和。彼执牌曰。尔不知我向不受人指使耶。语云输家和末副。尔牌欲指使我耶。我偏不和。乃出其和张。于此可以知胡之为人倔疆难驯也。余问其何今昔之行动不同。胡曰。我皈依法师矣。曰。何恭诚若是。曰。不可说。不可说。汝与之接近。久而自知之。余因是对法师生敬心焉。佛教有降龙伏虎之说。况无鳞之龙。无毛之虎乎。惜余离青岛未得久侍法师钻仰高深也。今法师示寂。及门诸贤。编辑追思录。因述此一段因缘。附于篇末。
 
癸卯仲冬杨源述于台中不自弃斋 时年七十有二
 
 
追思倓虚大师
吴宽性
 
一代耆德湛山倓虚大师灭度已九个月了。这位老人家是我平生所最敬仰的高僧之一。但是老人圆寂之日。我竟然没能去助念。封龛。荼毗。一切奉安的大典也没能去参加。只有在自己的小佛堂里。一瓣心香。虔诚遥礼。原因是我得了一种头眩病。症状是脑部的水。得不到平衡。引致一起身就如晕船一样。走起路来会晃晃荡荡地。必须靠人陪伴搀扶。才能出外。我住在港岛。往荃湾必须渡海。再坐长途车。因此影响。竟使我在老人生西时。缘悭一面。抱恨终天。这是多么令人难受的遗憾。
 
弟子亲近老人已十余年。法乳深恩。浃骨沦髓。现值湛山门下诸大弟子。拟编印追思录。采及葑菲。因此将我亲近老人以来。耳闻目睹。心悦诚服的几件事。写出来略申纪念。
 
我在国内时即景仰老人的道风。因与老人的师弟宝静法师有乡谊的关系(他是上虞人,我是山阴人。同属浙江绍兴旧府治)得以亲近宝老。路过上海时。曾一度在寒舍下榻。故对老人的行履与为人处。知之甚详。可惜机缘没有成熟。未遂瞻拜之愿。
 
民国卅七年我到了香港。翌年。老人应佛教会的邀请。振锡南来。创办华南学佛院。民国三九年的春天。我同几位朋友特意虔诚到弘法精舍参礼老人。适逢楼上有客。我们在楼下集众处恭候。听到老人与访客讲开示的声音。洪亮而清越。距离那么远。而音如天鼓。直透我们的耳根。不禁为之惊奇。于是联想到佛的广长舌声。无远不届。这位老人年近八旬。声音尚如此宏大有力。一定是一位修养有素。名副其实的大法师。及登楼至丈室参礼。见老人神志朗澈。解脱自在。法相端严而和霭。慈眉善目。宛如一尊大阿罗汉。恭敬的心不禁油然而生。及得聆老人的开示。精辟恺切。句句直扣心弦。如醍醐灌顶。即时醒悟。从那时起。我常常亲近老人。觉得老人与先师虚云老和尚两位老人家的为人处。皆是从大悲性海中流露出来。慈悲诚恳。厚德谦光。饮人以和。令人自然而然的钦佩。因是生起欢喜心与向道心。
 
在民四四年。因舍间遭遇了意外的逆事。精神上受到重大刺激。为了某种原因。乃在弘法精舍拜四十九天梁皇忏。我每个七必去参拜顶礼。因此老人常常对我说开示。善巧方便。应病与药。不用我开口。老人的法语句句道着我的病根。刮垢磨光。令我心地洒然。化苦热为清凉。示烦恼即菩提。我遵从慈谕。发心茹素长斋。
 
民四五年的一天。我到精舍参礼老人。时老人正为一位女太太刚说完三皈依。此人形容憔悴。骨瘦如柴。当时我也未注意。不料数月后又在某处遇到她。则已容光焕发。与前判若两人。她的丈夫与我相识。当场为我介绍。并告诉我说。「她以前因迷信外道。招到邪魔附身。有时清醒。有时颠狂。饮食起居失常。闹得一家不安。连两个女儿都被传染。神经也有点不正常。她在医院绝望之际。经人介绍到弘法精舍求倓老法师。给她驱祟除邪。倓老法师说:『我怎么会那一套。按佛法讲。妖由人兴。换句话说。所谓妖也只由心生。既由心生。还由心灭。你若能正心诚意。不信外道。妖邪自然无从侵犯。佛法是慈悲平等大无畏的。我劝你皈依三宝。求佛菩萨加庇。自然身安』。如是为她和附身的鬼都说了三皈依。就是你看到她的那一天。以后即安然如常。诸病顿失。她的一条命及我们一家的幸福。都是老法师慈悲赐予的」。由这宗小事。可见老人道力之一斑。
 
有一年。我的几位朋友听人传说老人精通风鉴。约我领他们去求老人看相。我本不愿去。恐受老人呵斥。但以情面难却。终于前往。及见了老人叙说来意后。老人笑曰:「我虽略明医药。但从来没有研究过相法。你们看相的动机。无非是想预知祸福。应知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是福自无祸。是祸躲不过。众生畏果。菩萨畏因。欲求善果。须种善因。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皆是多生多劫积善累德而成的。相随心转。胸中正则眸子了然。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福由善集。祸自恶招。我劝诸位明因识果。努力崇明德。不必问前程」。一番慈悲的开示。使我们如饮甘露。五体投地。欢喜而退。
 
老人一生尽瘁佛教。度人无算。即营口宣讲堂的男女居士。受老人感召而皈依三宝的就有数百人。他的俗家友好诸上善人。如蕴虚、乐果、定西。三大师均先后出家。蕴公生西时瑞相缤纷。乐定二老随老人南来。香港佛教的风气为之一振。以前本港的善男信女多半是迷信。拜神求福。对佛法的真谛多不明了。自老人男来。不断的讲经说法。一般人对佛法才有进一步的认识。现在道场林立。信徒日多。完全都受老人感化普及的关系。忆老人在观宗寺修学时。深得谛老器重。期为天台宗在北方大弘其道。现在天台宗不但由南而北。且由北而南。由东而西。湛山门墙桃李。遍布于东南亚以迄美加各地。可说是出于谛老的望外。也是智者大师创教以来所未有的盛况。
 
老人悲心澈骨。对于来问法者乐说无碍。明镜不疲。往往一谈数小时。毫无倦容。尤其对我特别垂青。有时我去参礼。逢老人刚下座。在休息的时候不敢惊动老人。乃到别室与其他法师谈话。老人知道了。必要召唤我而问道「你老远的来了。为什么不进来。」我以恐你老人家过累为答。老人辄笑说:「我是干这个的。讲佛法是我的本份。谈一天半日累不着我。」但老人每次开示。折摄互用。从无一语及俗事。
 
我对老人常这样想。以憨山大师的道范与福德。一生欲复兴本寺而未得。在崂山建了一个海印寺。又招来横祸。在曹溪十余年。仅仅复兴了南华寺。而倓老少年失学。中年出家。一现僧相。仅仅学了三年教。离了观宗寺。即登狮子座。讲经说法。机辩纵横。不拾古人牙慧。短短二十多年。创建兴复了大小道场数十处梵宫琳寺。如从地涌。有这样的大智慧与福德。真令人有点不敢相信。及老人到了香港。不但创办了华南学佛院。兴建了谛公纪念堂。又设立了空前未有的中华佛教图书馆。尤其是图书馆成立的经过。因缘辐辏。煞费苦心。我亦斡旋其间。始觉老人深知灼见。确是再来人。时节成就皆是多生多劫修来的。故能大用现前。自在无碍。决不是侥幸偶然的啊。以上所举各项。不过略叙我所见所闻的事实。至于老人的丰功盛德。自有当代诸贤鸿文表颂。用不着我来弄墨。惟一般人对老人出家的看法。总以为修学的时间很短。即踏入万丈红尘。建寺办学。弘法度生。风尘仆仆。席不暇暖。功行方面。恐未臻达纯粹。但这只是过虑之言。观夫老人虽中年出家。但天假以年。得以寿登九秩。致有四十载为法宣劳之机运。即此四十年中。虽为弘法建寺奔驰。何尝有疏钻研经教。故所流布之法音。所著述之经论。皆尽流露见性之词。阐发证悟之理。真如妙识。闻者见者无不深受感化。叹为希有。可见老人功行。岂只纯粹。抑已登地了。尤其是最后一着。没有丝毫病苦。从容坐化。荼毗过后。获得五色舍利五千余颗。光明灿烂。堪为净业公据。是又足征老人的密行不可思议。老人的本迹更不可思议。岂是凡夫的知见所能蠡测万一呢。
 
我本不文。大病之后。更怕用脑。因将点滴大意。对若舟叶居士述之。请其纪录。缀成此篇。以我的肉眼浅识。坐井观天。何敢饶舌。但自问语语皆出肺腑。且假借叶公生花之笔。谨志追思而已。
 
甲辰暮春,述于香港北角寓次
 
 
追忆倓老和尚
王世昭
 
记得十多年前有一天。张炳坤兄到竹居来。谈到弘法精舍华南学佛院住持倓老法师有个出家弟子妙智师喜学诗。且作诗已盈帙。希望我能到弘法精舍一游。藉访倓老。并与妙智师谈诗。时间越快越好。老法师准备洁斋候教。
 
诗。我未必是内行。但谈诗颇有兴趣。因此就约定是某月星期日。
 
弘法精舍在荃湾九味半。那一天我先到炳坤兄家里。由炳坤兄陪同。奉访妙智师妙智师在我的印象中。面圆。声朗。躯干壮硕。穿看皂袍直缀。笑嘻嘻地。向我合什拱着手。我对和尚。自幼就有敬仰之心。因为我的母亲生前也喜欢供佛拜佛。布施。在不知不觉间。我也受了很大的影响。于是。先拱手。后来又加上握手──先拱手是中国礼仪。后握手是洋化表现。因为现代中国也通行握手礼。我在不知不觉间做了两种动作。也算是趣事。
 
妙智师见了面。寒喧数语之后。接看。我要求先看倓老法师。他的禅室就在妙智师宿舍的后面。于是妙智师先到倓老禅室通报。我和炳坤兄随后。直行向右。再望南。便到倓老的禅室了。
 
原来炳坤兄早是倓老的在家弟子。所以一见倓老。便五体投地膜拜下去。那是对师尊恭敬的礼节。
 
妙智师介绍我之后。倓老说「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呀。」话盒子一打开。倓老问长问短。最后便谈到他出家的因缘和经过。(所述的情形与影尘回忆录相似。故不赘)我当然也告诉他。关于我近数年来的经历──不知不觉过了两三小时。倓老命妙智师备斋。作陪的似乎还有吴蕴斋居士等。
 
倓老给我的印象。长眉善目。说话中气极足。似乎把梁上的打架老鼠都要震动下来。
 
斋毕之后。我和炳坤兄除到吴蕴斋居士房中略事盘桓之外。便又回到妙智师的宿舍。
 
妙智师喜学诗。也喜欢做诗。那时虽是初学。却也已能琅琅上口。我告诉他要多读诗。中国历代诗僧中。如寒山子。南来堂。八指头陀等。都写得极好。寒山子通俗。近白话诗人。南来堂多唐音。近古典诗人。八指头陀善抒情。近自然诗人。他们的诗。都有足以取法之处。说着说着快要亮灯。我亟兴辞而出。便结束了那一次弘法精舍之游。
 
自此之后。我忙于东奔西走。久未亲炙倓老。但与妙智师之间。却经常保持接触。
 
倓老的佛学研究功夫很深邃愿力也很大。平生著述二十余种。计有心经义疏。心经讲义。起信论讲义。天台传佛心印记释要。金刚经讲义。水陆法会法语。读经随笔。佛学撮要。净土传声。楞严经讲义。金刚经亲闻记。金刚经讲记。心经讲记。普贤行愿品随记。演讲录初集。影尘回忆录。大佛顶经妙玄要旨等。至于直接兴建丛林及经其兴复丛林。凡二十余处。此外丛林所附设的佛学院及中学。小学。平民学校等。都亦十余所。弟子则不可胜计。在近代天台宗中。可谓首屈一指的巨擘了。
 
 
忆天台宗倓虚大师
梅山居士
 
雁过空中空绝迹,(大师法语)
花含镜内镜无心。
 
(一)倓虚老法师,河北省宁河县人,距天津一百里,距塘沽二十五里。俗姓王,名福庭,生于清光绪元年乙亥(一八七五年)六月初一。家境贫苦,只读了四年书(十一岁上学)便去做学徒,半年而返。十七岁娶妻,廿岁去奉天,给一个小烟叶店管账。不久,父母相继去世,因而去当兵,旋遭义和团之乱,那时,正如倓老自述的「劫后余生,职业固然是没有。而生活也就随之成了问题。」于是,又到塘沽去做苦力。二十六岁,到大连。卅一岁到营口,到宣讲堂做事,后来,又开药铺,一方面行医,一方面看经。
 
民国六年,倓老四十三岁,这时,他已有一女五男,内心几次争论,始决定了出家。由天津清池和尚介绍,望空拜印魁大师为师,纯魁师叔代收,初为临济宗,法名隆衔。清池和尚赐号倓虚,旋去南方,依谛闲大师受戒,即在观宗寺学教。
 
民国九年,离观宗寺。十年,去井陉县,开讲金刚经。此后宏法三十年,诚如大光法师所述:「共创建十方弘法大丛林九处,弘法支院十七处,佛学院十三处,在家中学两处,小学两处,印经处两处,谈经二百余会,著述十余种,曾在门下受业学生一千余人」;以及王学仁居士所云:「受化度者,都十余万人,法缘之盛,叹为希有!」
 
今天──一九五八年,倓老仍在香港,主持华南学佛院,进行弘法利生的大事业。虽然,他已八十四岁,但仍健壮,法缘甚盛-(一九六三年八月十一日,坐化于香港)
 
(二)倓老,剃度于禅宗,学教于观宗,今为天台宗第四十四世法统传人。但,他仍认为:「一般学教人,大多是觉于口而迷于心,长于言而咄于行。这样尚不如从行门入手的比较可靠。」
 
因此,他说:「行的功夫到家,自然就生出智慧来。因为众生本具妙智慧,无须另外去修。」所以,他到香港,成立学佛院,其宗旨就是教人「由解起行」,就是把学来的佛法、佛教、和研究的佛学的理论,来躬行实践,付诸实行。」
 
怎么样行呢?在行持上守戒;在修行上止观。他认为:「止观,是以慧门入手,先悟后修;参禅,是从行门入手,先修后悟。(上根利智,亦有修悟同时者。)
 
对于初学修止观的人,他说了一个简便方法。就是:「如果最初修观不能观现前一念时,可以用眼睛定住了神。观现前的境。…把身心定住之后,然后再观现前一念。……观的时候,也不要怕起妄想,要回过头来观妄想找妄想,看这个怕妄想的,和知道妄想的是谁?到这时,一心不能二用,心里明明白白的,全是观照的力量,这种妄想就没有根了,大家应当在这里要眼地方多用功夫。」
 
最后,仍以他的法语作结:「不即不离即佛性,勿忘勿助尽法身。」
 
 
忆吾师倓公上人
王恺
 
倓师示寂时。余未在侧。当夜归途中。承重文居士告我噩耗。仍冀此为讹传于万一。是故心只惘然。犹未深感怆恻也。迨至翌晨趋瞻遗容。呼之不应。抚之不动,方信倓师诚然舍我而去矣。
 
余敬师最诚。而师爱我綦切。不仅我之感觉如是。而曾沾其法乳深恩者莫不如是。戊戌四月。中华佛教图书馆开幕之初。心经结经之夕。师欣然语我。「予说此心经后,将分别再说楞严及法华。而传译工作。仍望拨冗为予担任。」情词惓惓。余大感动。即不顾猬务牵缠。毅然应曰。「师耄年硕德。犹化导不倦。弟子安敢不竭尽棉力。附骥吾师。幸母虑也。」师大笑。紧执余手曰「本馆征兆祥瑞。必能大弘法事。今汝慨然承诺。后此予为佛说法。粤人当可了然矣。」
 
前岁。谛闲大师纪念堂举办药师法会。余坐师床沿。师又语我曰。「法华行将开讲。此经涵义幽微。暗示一切法都是佛法。佛法本不可说。说此经之难处。厥在以言语说其不可说。但虽属难说。吾人为续佛慧命。仍需设法阐释之。务令听者能领略深义。大开圆解。」其婆心之切既如此。其究理之深又如此。余意以为将闻此巨人说此大法必矣。岂料法音慈颜。历历犹在。而恶耗惊传。竟闻吾师去也。
 
余事暇。辄喜谒师请示法要。每得一言感悟。即觉心地豁然。尘虑顿消。但以其年高不耐久谈。故未尽其言又追得怅然告别。诚知其弃我如是之速。又何暇作种种顾虑。而忍令一刻相逢耶。
 
一次。谅师兴之所至。嘱诚祥法师饬余往谒。诚师恐碍我俗务。乃进言与师「在家人事务冗繁。倘非要事。似不宜干扰。」诚师后以此事为余述之。余既感诚师顾虑之周。又怨拂师护念之意。嗣后师虽不复专意相召。惟每待余至与众师闲话殿堂。声传内室。师必令侍者扶掖而出。参与谈说。词温意诚。良久不欲复入。其真挚笃实。不事矫饰又有如是者。
 
师雅志高蹈。不拘小节。而往往于闲言笑语之间。寓意启迪后进。一日。余初次挈幼子可信往谒。初生之犊。不解龙象当前。不拜不语。竟于师床前作大字卧。师非仅不以干黩尊严为忤。且笑曰「此真实不虚。方为吾人之本来面目。」又命侍者以糖果馈之。温语相对「予将必多储果物。候汝再来。但尔他年骏发。应毋相忘。倘遇和尚化缘。汝须慷慨施与。盖此或为我再世也。」情真爱挚。溢于言表。及师入寂可信踽然独入灵堂。抚棺者再。不惧也。呜呼。岂小儿感师生前恳切待人。而灭后亦无所用其畏惧耶。岂师之慈悲感召而令小儿不胜牵恋。不忍其遽离人间也耶。
 
鸣呼。师住世愈久。祗有令人愈增爱服。今师已去。余午夜梦回。怅触往事。既幸天假法缘。亲此恩师。又恨亲此恩师为时太暂也。
 
师示寂前数日。余视师疾。师犹语我曰。「予本无恙。毋再为我延医也。盖医者只能治病。不能救死。吾人生死平等。更毋为我悬念也。」余骤闻斯语。心虽耿耿。然念师此次病况。远不及已亥严重。故不以为意而疏于探望。又岂料重病可瘳而轻恙竟不治耶。余每念及此。祇悔当时鲁钝太甚。不悟师言中寓必去之意。而使无缘随侍以终。亲教至死。呜呼。吾师去矣。吾师诚然去矣。余也福薄。实未知何日再遇良师。更不知何日方能闻此大法也。
 
 
鹤树潜辉悼师尊
王黄雅仪
 
佛门龙象。湛山老人。度尽有缘。安详入灭矣。老人道高德邵。证而无证。对去留三界之事。早视作行云流水。固淡然无所牵系。所以引为莫大损失而非任何代价所可比拟者。唯吾辈弟子而已。
 
戊戌夏中华佛教图书馆开幕。老人说心经之后。继说楞严。四年以来。听者风雨无间。堂不容足。法会之盛。得未曾有。
 
老人尝言「吾人研究佛法。非如唱曲弹词。只供视听之娱。听者解义与否不问也。而说法只在度化群萌。必须展转推求。令其彻悟心要。日渐熏陶。方能蠲除习气。超生脱死。是故说法不嫌反复重赘。反之。覆述愈多。抑亦愈助听者解悟也。」又曰「研习经教。以言解义悟理。犹非甚难。而悟理之后,复能使听者轻易领略。不感烦厌。则更非易易也。」诚哉斯言。是以老人讲经说法。出言爽朗。取意直率。不尚广征繁引。以自炫闳博。不尚寻章摘句。以坚执名相。尤不喜闲谈故事公案。以荒废时光。而素所着重者。乃为启发幽微。称性阐论。每至经中要义。则纵横辩妙。滔滔不穷。深邃难明之处。则百般设喻。深入浅出。如珠走玉盘。流畅无碍。务令听者烦襟大开。身心日趋轻快。不意灵山一现。胜境不常。恶耗传来。惊闻老人去矣。
 
老人启导后学。重在以身示范。与一般衒玉沽石者。迥然有别。故其于四威仪中。在在均能表现其恺悌慈祥。平易近人。纵令顽固众生。一亲德范。亦无不肃然起敬。亦步亦趋。尤其于佛法平等。能予切实守持。对贫富智愚。憎爱亲疏。既一视同人。不加分别。遂使求法者举座融洽。权然感悦。达官贵人固不感独异其俦。贩夫走卒亦无歉自卑于众。老人对来访者毋论曾否觌面。亦祇略事寒喧。即畅谈佛法-犹记曩年一日中午。余与外子承乐渡法师引谒老人。仅属初晤。便蒙慈悲启示。善喻妙语。如决江堤。倏瞬之间。不觉日落。而老人谈兴犹未阑也。余等虽早年皈依虚老。但以晤教无缘。茅塞如故。今得一语启蒙。顿感豁然憬悟。而重浊世累。似已于剎那之间。轻负几许矣。由是心悦诚服。对佛法志切研求。期于烟海之中。得窥端倪。不幸时仅数载。所学无多。而老人见背。至今怀德思人。不禁愀怆无己。鸣呼。唯老人之道德。方足心折。唯老人之行持。方足矜式。唯老人之彻悟。方足尽发经藏妙义。得逢良师如此。余本无憾。惜乎缘尽倏忽。不能遂我所愿。使老人住世再百年耳。
 
 
念恩师忆往事
能琪
 
民国二十一年冬。闻有一位大德法师在青岛市民众教育馆宣讲金刚经。我随侍翁姑同去听经。这就是我首次见到倓虚上人。只见他面貌慈祥。声音洪亮。以浅近的比喻。阐明了我佛的妙理。深觉得此位法师实在值得尊敬和钦佩。我赞叹他。仰慕他。法师连续讲了两个星期的金刚经。那时期在我的一群亲友之中。有些竟放弃了无益于身心的消遣。互相约定晚饭之后。都到教育馆去听经。我想倓老所讲已深中这一群人的心田。后来大家发心捐建湛山寺都是受此感化。
 
二十七年夏历六月十九日(观音菩萨成道日)我在湛山寺内正式皈依。蒙恩师赐名能琪。当时他老人家曾对我说六字法语。就是看破。放下。自在。
 
三十一年初夏。家翁和外子都被日本宪兵拘留。我怀看极度焦急和不安的心情。于七月十五日去湛山寺上香求佛。恩师亲赠高王观音经一册。嘱我虔心持诵。蒙佛菩萨加被。家翁及外子于八月初安然返家。
 
三十七年来台湾后。就一直没有再能瞻仰慈颜。现在恩师业已安详的圆寂了。我默默祈求他老人家在常寂光中印证与加被。使我们早日回到家乡。我愿亲眼看到湛山寺仍然屹立在我的面前。如同倓虚恩师的精神永远存在我的心里。
 
 
感恩怀德话倓公
叶若舟
 
有一个时期,港九的天空中,布满了阴霾,日星沈曜,飘风发发,在郊外一个大建筑物的庭院中,挤满了汽车,金碧辉煌的梵宇琳宫,楼上楼下,麕集了数百缁素四众,香烟冲霄,佛声震天。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安静的卧在楼上方丈的禅榻上,面容清癯而慈和,但是气若游丝,如入禅定。探病的群众,被门框上横拦着的一条绳子,隔在室外,榻前仅有一位白衣天使,及一位法师在伺应。时近黄昏,老人的眼角突然流下两滴清泪,哺喃的说:「袈裟不渍寻常泪,为有平生未报恩。」接着说:「乐渡,你记着,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家贫无以为殓,寿棺是邻居吕盛德先生赠送的,此恩耿耿在怀,数十年来因为访不着吕君的踪迹,所以没能报答他。我这次的病,虽然心境平静,毫无痛苦,但是这色壳子已支撑了八十五年了,早应该坏了。我生西后,你们日后要留心寻访吕君,或他的后人,务要替我报恩……」
 
一代艺人冬皇孟令辉,与李北涛老居士,请来了针灸专家许密甫来针治。吴蕴斋老居士,诸来了名中医丁济万。王恺居士邀来了方佗。张庆恩、马能愈、胡能珊、诸善信,分头延来西医刘恩慰、庄逸声、周金华。年臻耄耋的潘星舫,陆伯弢,两位老维摩,躞蹀仿徨,天天来探问。叱咤风云的王元令将军,日夕跪诵法华经。诸大弟子,齐跪在佛前,「愿减己算,以益师寿。」监院宝灯法师既得招待来问病的善信,又得安排医药、念佛、拜忏,累得疲惫不堪。佛教会推举出优昙、洗尘、觉光、诸上人为代表,作了十余次的慰问。东林念佛堂、正觉莲社、妙法精舍、大佛寺、慈兴寺、各大道场,一齐举行礼拜大悲宝忏。乐果、定西、二位长老,移锡院中,统率着百余缁素,分头在大殿、念佛堂、昼夜拜忏,念佛。缁素醵资数千元,买放了无数水陆生命。这一切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它完全是为了一位年高德劭的老年病人而忙碌啊。
 
时间经过月余,病人一个多月也未进食,但是神志很清醒,常常说法开示学人,因为大家为其集资放生,病人很喜欢,曾说:「众生乃大树的根本,菩萨为花果,你们肯恭敬众生,随顺众生,爱护众生,比敬我爱我,供养我的功德,大的多了。
 
有一天,晴天霹雳,丁济万宣布了大限在七日以内,西医宣布了病人的血管已干枯了十分之九。四众沮丧,义务看护张雪明居士,(某医院的看护长病者弟子)嘤嘤啜泣,数百人的心力,一个多月的时间,白费了。吴蕴斋居士对大众说:「大家不要难过,无论贤愚,均难免有这一天,我们不要悲哀,齐念佛,助往生。」
 
我写了月余的侍疾记,在这悲怛苍凉的气氛下,搁笔了。连夜失眠,写成了如下的诗句。
 
巾瓶亲侍我来迟,妙义微言谁抉疑。钟声凄清双泪堕,文章甘苦寸心知。
……
焚膏继晷校文编,欲报深恩恨力孱。獭祭我泥文字障,心空师证如来禅。
……
 
一夜间写了四首七律,稍抒胸中的抑郁。王元令居士曾依止老人五六年,他诵法华经得愈沉疴的事,(见法华冠科持验记)是人所共知的,这次信心也动摇了。满眼含泪求我代他作幅挽联,我以为老人家的病未必就没有转机,不肯代拟,但经他一再请求,终于代作了。
 
五载侍巾瓶,我刚离去,师竟踬湢、违和,此恨终天痛莫赎。
一生弘法化,智者重来,功齐灵峰、神照,芳徽劫石永难磨。
 
挽联不但作了,并拿到调景岭请名诗家写好了,我说他「太胡闹」,他说:「老人若是病好了,权当冲冲喜。」这意义我是不懂的,听说这是江南民间的一种风俗,一经冲喜,往往能转危为安,不可思议。以上的情形乃是当代的大德,华南学佛院院长倓虚大师,于去冬示疾的经过概况。老人的密行,非管窥所能测,在最严重的几天,知觉几乎完全失去,气息亦若有若无,但面色始终愉悦。有一次以微弱的声音,对吴蕴斋老居士说:「我的精神上,感觉有说不出的舒服,我的心量也感觉着有宇宙那样大,但是医生一来打针,境界立刻就缩小了。」又常对侍者等说:「我与阎王及小鬼,一概无涉,他们无权来管我,你们放心好了。」老人一病百余日,胃纳不进,垂危数次,终于蒙佛天冥护,四众虔祷,及中西医尽职之下,得告康复,且早已恢复宣讲楞严经了。
 
当老人病重时,震撼了整个的港九佛教界。我曾听得优昙上人对老人说:「虚云老和尚刚圆寂了,慧命之绝,九鼎一丝,您老人家不能走,您老若走了,我们这些晚辈,挑不起这个重担子,您老不能走,……」
 
三个月来,每日到弘法精舍问病的,不下百余人,星期日且倍之,上至社会贤达,下至打工仔,应有尽有。这不是有权势有钞票的人所能幸致的。
 
最近香港佛教界的大德,为广弘法化,创办「香港佛教月刊」面嘱函委,令我写「弘法精舍的历史,及倓公伟大的人格。」并限定要语体文。不慧是一介市侩,不学无术,不但腹笥空空,且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文言,什么是语体。就是偶而拉杂写点东西,也是「我手写我脑」,只求达意而已。但是辞不获已,同时又想到倓老的行履,虽有一部「影尘回忆录」,可是南来弘化已十年了,所有的经历,尚没有有系统的记载。又因这次的大病,海外的弟子及善信,不明真像,函电纷驰,令我案牍劳形,不胜疲荼,实有扼要的报告一下的必要,涉想到此,欣然命笔。
 
将叙述倓老的行履,应当把我身受老人的德化先来谈一谈,但这并不是闲话,乃是反映老人善巧度生的伟大处。
 
我的原籍是芝众,是一个民风淳朴,文化比较够水准的都市,道教龙门派的祖师丘长春,即出生在毗邻栖霞县。因此道教非常发达,道观也很多,市内从来没有一座佛寺,也没有和尚,供佛、信佛的均是「理门公所的大爷」。(在理的称师傅为大爷)他们虽持观音圣号,但是不懂得什么是佛法。理门的戒律。是不吸烟,不喝酒,而准大口吃肉。
 
不慧未受过高深教育,只读了七年私塾,就习懋迁,除读过西游记外,根本没有闻过佛法。而对于道教、耶教、又不感兴趣,因此年在大衍以前,从没加入过任何宗教。最可笑的是在髫龀时,因为常生病,家慈令我拜「奇山所」城隍庙的老比丘尼作干妈。这位老师傅德行很好,拥有十余所市房,待我很不错,每到庙时,给我钱化,给我大鱼大肉吃。她一字不识,天天念「天罗神,地罗神,」她圆寂时,我那时在社会上的地位虽很高,但也穿了孝袍去送殡,尽到干儿子的责任。由于上叙种种原因,试想,佛法僧,在我脑网中的印像,是如何恶劣呢?
 
在沦陷时期,曾有一位法师到芝罘讲过金刚经,听经的人很多,而我因为讲经的地点,是流氓集团的大本营「义气千秋社,」我不愿去,致坐失法利。宿业深重,以为佛教也是迷信的宗教,以致日后漫游苏杭时,在天竺,及五云山写下了谤僧的诗句。
 
天竺寺僧俗,诗屏悬倒颠。一身市井气,也想证金仙。
云山飘渺远红尘,花落鸟啼不见人。可惜阇黎骨太俗,如来殿侧供财神。
 
五云山真际寺傍,的确有一个小型财神庙,我至今莫名其妙。但我因为不明佛法,就公然毁谤僧宝,虽然罪福性空,但我为此天天仍在忏悔中。
 
抗战惨胜后,移家钱塘,在西子湖畔凤林寺侧,建筑了蘧庐。因此得与黄宾虹,黄文叔,黄忏华,缔忘年交,忏华全眷也住在蘧庐。这三位著名的学者,均是虔诚的佛教徒,因此耳濡目染。略沾法益。但因为个性太倔强,心中稍有丝毫疑滞,绝不肯盲信。
 
为饥所驱,于己丑秋到了香港,一般同业(抽纱业)同乡亲友,十分之九入了基督教,群起包围,劝我受洗。我的居停主人,某君的太太,除了天天为我跪祷外,并连续请了三位大牧师来说服我。老友孙牧师,王震东,均为耶教的长老,也以基督的精神,想来拯救我。可惜我太不识抬举,终以为耶稣的教义,不是受过孔老哲学熏陶过的我,所能接受的,一一婉辞谢绝了。
 
万里投荒,天涯飘泊,经济的压迫已喘不上气来,而精神上的痛苦,更难忍受。「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颜生称仁者,荣公言有道,屡空不得年,长饥以终老……」「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内……竟以寿终。」对于福善祸淫的因果律,我开始怀疑了。孔老的哲理,不能解决我的疑问,于是开始追求精神上的食粮,探讨宇宙人生的真理。初次到某处听某老和尚讲摩诘经,格格不入,无奈第二天上午,又去专诚参谒,并请了他一本摩诘经,当他老与我找零钱的当儿,从怀中掏出一大卷钞票,令我瞪目咋舌。莫测高深,废然而返。
 
阿弥陀佛,机缘终于成熟,不多日从报上看见倓老讲法华经的新闻,于是与娄耆臣,翟香圃二兄,每星期到东莲觉苑听经。老人声如洪钟,圆音一演,一字一句均震动我的心弦,乍尝法味,如饫甘露,跟踪急追,我们跟到弘法精舍,参谒老人。初次谈话,我尚分庭抗礼,质疑问难,经老人温睟的慈容,及滔滔的雄辩,棒喝齐施,折摄互用,我不知不觉的膝为之屈。但是仍不肯马上求皈依,考虑了大半年,这期间蒙老人锡赠一部起信论,一部木刻法华经,经研读之下,方知六经外别有奇书,周孔外更有豪杰,终于庚寅如来成道日,与娄翟二兄一同皈依了倓老,并受了满分戒,与多分戒。
 
最令我感动的,在那时我是一个两袖清风的难民,平时对他老无一文的供养。而老人平等摄化,不厌不倦,怡颜爱语,善巧开导,先后赐我的经书有数十册。并勖勉我,将来助弘法化。与么老婆心,把我这头桀惊不驯的野马,终于驱入佛门。噫!「平生无限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消。」
 
自皈依佛,宿业所感,横逆迭来,又遭遇了一场十二级的暴风雨,舌蚀了蘧庐,再度毁了我的家。上穷碧落下黄泉,如涤如篦,靡有孑遗。苦恼来时,即向老人请开示,老人说:「功名傀儡场中物,妻子髑髅队里人。得放手时且放手,应回头处须回头。莫待那,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休。居士、世事苦空无常,你看开吧,放下万缘,一心念佛。」
 
在港的有钱有势的朋友,少说也有数十位,因我破了产及信仰不同,多疏远了。居停主人,是翟兄的财东,也是我卅年共过财的老友。因信仰的关系,把翟兄的经理职位,罢免了。我对一月一百元港币的膳费,虽然没拖欠过,但是也间接下了逐客令,这就是基督的教义与博爱吗?「诚不以富,亦祇以异」,人家站在基督徒的立场上,如此措施,未可厚非。但拆穿了。还是穷病作祟,「艰难世路炼心境,冷暖人情助道机。」我们一点莫在乎,翟兄且与吴蕴老受了菩萨戒,因为家有老母,毅然回了大陆。我则撑起傲骨,开始流浪,除三五道义朋友的帮助,我尚接受外,对于舍施性的嗟来之食,我是不受的。我住过粉巅静庐,住过木屋,在大埔开垦,筑茅篷,种木瓜,念弥陀。大埔基督教会的主持人,也是同乡,他劝我每星期到教会坐一坐,即发给救济品,我也拒绝了。十年来的流浪生活及心情,以下的几首诗,同以摄尽无遗。
 
得失穷通事本常,弥陀一句涤愁肠。研经誓醒尘劳梦,末路方谙世态凉。
界外初知有净土,苦中始肯礼空王。声声爆竹乡思切,两字平安慰孟光。
除夕寄内
 
好将般若洗酸辛,得饱蕨薇未是贫,勤念弥陀求净土,任他风雪轹松筠。
四生六趣本同气,万法一源泯怨亲。莫道山居无乐趣,杂花绕舍蝶来频。
花影一窗月,清风满架书。莫嫌茅屋陋,有福始能居。
山居杂咏之二
 
最可惭愧的是学佛十年,放逸懈怠,教义不明,行践有亏,以净土为逋逃薮,而又不肯老实念佛,实在有负老人法乳之恩。但话又说回来,以我的倔强性格,遭遇到这样的困苦与横逆,若是不信佛,不是自杀,也早进了神经病院。现在我还能校经写文章,侍老人的巾瓶,这就是我学佛的收获啊。
 
公之家世及未披剃前的简史
 
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为了卫国家,快恩仇,衽金革,死而不怨的桓桓英雄,在古时固很多,在近代也常见,所谓易水的烈风,至今虎虎如生。但是处在这五浊恶世,能悬崖撒手,裂爱网,续慧命,掉臂独往,荷担如来家业的勇猛丈夫,在现在则罕见。有之,其惟我师倓虚老人乎?
 
倓公的原籍是河北省,宁河县,北河口,北塘庄。地濒海滨,是一个硗磠不毛之区,居民无膄田可耕,多以捕鱼为业,「捕鱼人见世世穷」,故生活相当的艰苦。
 
公俗姓王,名福庭。祖、允平公。父、德清公。耕读传家,碌碌无奇节,惟赋性忠厚,遇事肯吃亏。德清公因薄田不足以糊口,又不愿补鱼造杀业,于是不得不效瞿塘之贾,谋升斗以养家。因此长年飘泊在烟波浩渺的大海上。
 
公妣、张太夫人婉娩而贤淑,虽然从来也未闻过佛法,可是遇着拂逆之事,即念阿弥陀佛,也不知其所以然。因此在家庭间融融泄泄,和乐且耽,从来没有勃溪之事。
 
公上有兄姊七八人,均甫髫龀,即夭殇。德清公夫妇,均非常的懊丧,以为一定同邓攸一样,香烟是断定了。讵料在光绪元年,六月初一。又育公。在公诞生之夕,张太夫人,梦见一个和尚,器宇轩昂,牵着一头骡子,抵门求借宿,太夫人坚不允,在争辩间,突然梦醒,时天已破晓,巳时即生公。
 
公在襁褓中,哑哑学语的时候,什么也不会说,只会说「吃斋吃斋」。直到四岁,还不会叫「妈妈」。公十一岁才入村塾读书。第二年暑假期间,随母归宁,有一天独坐在外祖的门前大石头上乘凉,那时候日薄崦嵫,暮色苍茫,他的姨母等从后面望见,宛然似一个老和尚坐在石头上,心惊奇,呼众出视,到跟前细一看,原来是公在凝神呆坐。因此乡人争传公是和尚转生的,均以和尚呼之,而真名转隐。再加上诞生时的异梦,德清公夫妇忧心悄悄,以为即不早夭,也得出家。是年秋公的母舅,盛年暴亡,公对生死之谜,引起怀疑,开始萌生追求不死的方法与原理。公门衰祚薄,家境清寒,十四岁即辍学。十七岁德配于夫人即来归。二十岁丁父忧。廿六岁丁母忧。时值清末,国事蜩螗,战乱频仍。为了生活,作过商店的学徒,当过银元贩子,也干过钞书小吏。庚于战时,一度当过苦力,并学习医卜星相,吃过江湖饭。三十岁时,在大连又遭遇了日俄大战的洗礼,颠沛流浪到了营口。直到三十四岁在营口才算立住脚,创办了东济生国药铺。「君平」「思邈」「韩康」,公一身兼之,把家眷也接到营口,蔗境回甘,生活才略告安定。盂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不啻为倓公而说的。
 
公秉赋颕异,丰姿迈俗,身颀长,矫矫如玉树临风,在万丈红尘中,虽然是饱经忧患,但是胸襟朗爽,从来没有忧戚之色。尤其是独具慧眼,在十二岁时即感觉到人生是苦空无常,所以于二十余年中,一面与环境奋斗,一面留心于身心性命的真谛。为了机缘没成熟,未遇着佛法,只得向道教中摸索。曾与契友于春圃(即定西法师),陆炳南(即乐果和尚),刘文化等,参加了营口的宣讲堂,公担任演讲员,专讲圣谕十二条,一面研究道书,习吐纳,学打坐,苦修了许多年。
 
道友刘文化,虽信外道,而好参方,后来他经海城性亮和尚开示,得闻佛法,大家集资推他到北京请到了许多佛经。公初读楞严,一开卷,即叹为稀有,方知佛教才是了生脱死的大法。从此手不释卷,研究了七八年,出尘之志,油然而生。
 
公披剃及学教的经过
 
公与道友们研究楞严,虽明其大义,但终因经义玄奥,究不知他的宗旨落在何处。于是参访营口西郊西大庙的一个老和尚,老和尚讶曰,「经还能讲吗?我只听说有念经的,从来没听说有讲经的。」东北的佛法,于此可见一斑。
 
为求深造,在四十岁那一年,独自跑到北京怀柔县红螺山资福寺,亲近宝一老和尚,听讲法华经,听到「一称南无佛,皆已成佛道。」恍然大悟,始知人人皆可成佛,而欲想成佛,非看破、放下、出家苦修不可。因是触发宿慧,发菩提心,决定出家,研经弘法,普度火宅中的众生。当时请求宝老为他披剃,但被人破坏了,说「他是营口的名医,有妻有子……」宝老未接受,失望而归。
 
又过了三年,公四十三岁,感觉到人命在呼吸间,世网萦缠,终无了期,一息不来,遗恨何及。乃毅然决然的,借着回乡扫墓为辞,踏上到天津的路程。那时公大的女儿已出阁了,膝下还有五个男孩,大的才十四岁,小的尚吃奶,「悲莫悲兮生别离」,在途中理欲交战,柔肠百转,想到家无恒产,我走了,药铺要关门,妻子要挨饿讨饭,或者老妻得另嫁人,想、想……儿女情长,酸泪夺眶。但是理智告诉他,「你若得急病死了,他们怎么办?各人有各人的宿业,你能跟他们一辈子吗?生死事大,一失人身,万劫难复,毫厘系念,三途业因」。涉想到此,心地洒然,无罣无碍,径投天津清修院,找着曾在红螺山当过知客的清池和尚。经清公领到涞水高明寺,求纯魁禅师,代他已入寂的师兄印魁大师,收公为徒,在印公塔前落发,为临济正宗的子孙,法名「隆衔」,字「倓虚」。时闲是民国六年三月。
 
公脱白后,在清修院习苦行,扫地焚香,搬柴运水,淘米炊饭,撞钟挝鼓,一如六祖初到黄梅服务的故事。完全是看破、放下、悬崖撒手,大丈夫的作风。听说于夫人,后皈依禅定和尚,在念佛中声中,含笑而逝。公的五个儿子,有三个出家,第四子法名松泉,也坐狮子座,讲经说法,为北京极乐寺的主持。
 
公在清修院住了半年,听说谛闲大师,在宁波观宗寺传戒,公为完成他的僧格,于九月间南下受戒,得戒后,即留在谛老所办的佛学研究社,(后改为观宗佛学社),习天台教。发奋忘食,审思明辨,得到谛老的爱护与重视。第一次回讲,谛公的考语,是「虎豹生来自不群」。
 
民国七年三月,北京诸善信发起戊午讲经会,请谛老讲圆觉经,谛老令公随侍,船经芝罘,(笔者故乡)曾登岸,在道尹公署住了一天。那时的道尹是吴渔川,因为时间的关系,二位菩萨慈云虽临,但未洒一滴法雨,这是我们芝罘的人福薄缘浅。
 
谛老在北京,一部圆觉经讲了三个多月,公随谛老于七月底方回到宁波,继续求学。此行公得与叶恭绰、蒯若木、蒋竹庄、江味农、徐文蔚诸大居士缔交,以后兴建各丛林,办佛学院,深得他们的护持与支援,其因缘诚不可思议。
 
公在观宗寺,焚膏立雪,穷究一心三观的奥义,又得谛老循循善诱,明镜不疲,苦学了三年,确获得鱼忘筌之实,入谛老之室,得授记传法,谛公亲洒德翰,写天台法卷授公,嗣谛老为天台第四十四世的法孙。观宗寺可以说是公的僧格铸造厂,也是公的法身慧命养成所。师资道合,这是多劫的因缘成熟,决不是偶然巧合的事。
 
到了民国九年秋间,公修学期满,辞了谛老,行脚参方,为观宗寺请藏事,与禅定和尚到了北京,化了段祺瑞一千银圆。以后请藏的事,由禅定和尚负责完成。那时正是五四运动第二年,其缘起,因为我国经满清统治了近三百年,他们为筑固异族的统治,曾展开了血腥文字狱的屠杀。一面采取愚民政策,牢笼智识分子,以八股取士,把孔孟的一部份有利于帝制的学说,强调起来,作为他的封建堡垒。西洋已发明了蒸气机,他们还在关着门开博学鸿词科。驯至一般士大夫,上焉者,钻在故纸堆中,以训诂学消磨他的英气与岁月。下焉者,以词章为猎取功名富贵的敲门砖。致把中国灿烂的文化,弄得死气沉沉。自海禁大开,经欧风美雨一冲击,大清帝国的弱点毕露,丧师失地,通商赔款。孙中山虽推倒了满清,但政权落到军阀手中,仍然胡天胡地。五四运动,本来是学生的爱国运动,经胡适等操纵,蜕变成新文化运动。穷则变,变则通,本未可厚非,但理应取人之长,补我之短,一面吸收新文化,一面发扬光大我们祖宗遗留的,宝贵文化遗产才对。但胡适的博士头衔,是由实验主义而博的,他的主观,是外国什么也是好的,祖国什么也不好。他高唱打倒孔家店,骂佛教为迷信,为下流,拆庙逐僧,打倒四维八德。旧的彻底破坏了,新的仅学来一点皮毛,把中国弄成文化真空,廉耻道丧,欃枪遍地。他成了政治渣滓,觍不忏悔,仍在国际上诋毁我传统的文化,又说旧书与对联,毫无文学价值。但他在台大毕业大会上演讲,讲出「士不可以不弘毅」的话。打倒孔家店,而把孔家店的货色,偷来自己用,太矛盾了。为此佛教界已着手刊行「辟胡说专集」,不须我多说。我所以要说以上的话的用意,是因倓公在当时蒿目时艰,以外侮之来,皆是自己本身不健全所招致的。那时的僧品太杂,多数目不识丁,欲续慧命,非培植僧材不可。于是决定放弃参学,损己利人,毅然展开了建寺,讲经、弘法,办僧教育的运动。
 
弘法建寺办学的概况
 
公的仪表,原来就岐嶷拔俗,自现僧相后,越发显得相好光明,神态如天半朱霞,云中白鹤,两目奕奕有光,声如洪钟。由此机缘成熟,龙天推出,第一次讲经是应佛教筹振会主任马骥平,及井泾煤矿总办段芝佑(段祺瑞之弟)的请求,到井泾县讲了一个月的经。从此声誉大震,佛陀的福音,传遍了东北、华北、及陕西各省,数十年来讲经说法,几无虚日。公的辩才无碍,对来问法者,循循善诱,弹指謦咳,声音笑貌,处处扣人的心弦,凡见闻随喜者,一聆法音,莫不如饫甘露,身心顿觉清凉。因此上至达官名流,下至卖菜佣,皈依座下的不下十余万人。剽悍之张宗昌,褚玉璞等,也曾在哈尔滨极乐寺,设斋申供,请公说法,为他们证金兰之盟。手握军符之孙烈臣,杨麟阁,均执经问难,请公说法。公主持极乐寺时,段执政祺瑞,曾颁「宏范三界」,扁额一方,用作表彰。叶恭绰、朱子桥、陈飞青、王金钰、沈鸿烈、周叔迦、等宰官长者,均为公的大护法。
 
民国十四年秋,公曾代表中国佛教会,(代表团之一)到东京去出席日本主办的东亚佛教联合会。因此,后来日本的禅宗某大僧正,慕公道风,亲到青岛湛山寺参访,曾有如下的问答:
 
问:「天台宗修止观,讲一念三千性相,百界千如,既有如此解说,当以何为止?」
 
答:「行起解绝。」彼肃然起敬。
 
又问:「请道得一句,」公答曰:「若有一句道,即非佛法。」
 
彼欣然色喜,曰:「谢大教」,公机锋的迅捷,可见一斑。
 
公二十余年来,在国内直接兴建的大丛林。
 
一、营口楞严寺,寺址广七十余亩。二、哈尔滨极乐寺,寺址四十亩。三、长春般若寺,寺址二十亩。四、吉林德惠县,弥陀寺,规模较小。五、青岛湛山寺,寺址广七十公亩,寺前并建有药师塔。六、青岛鱼山路湛山精舍,占地十二公亩,内附设佛经流通处,及青岛佛学会。
 
经公手兴复的丛林,有天津大悲院,沈阳般若寺,永安寺,公的法眷如定西老法师,(为公代谛老传的法子,即公的法弟),及法子澍培、善果、惺如,等十余人,创建了规模宏大的黑龙江大乘寺,绥化法华寺,及圆通寺,海会寺等,大小二十余处的梵宫琳宇。蒋竹庄曾说,「天台一宗,盛弘于北方,此乃智者大师创教以来,所未有也」。这话一点也不过分。
 
虚云大师,每兴复一次道场,功成后,即委诸主僧,翛然远引。而倓公也是如此,经他兴建修复的道场,他仅担任过极乐寺、湛山寺,两处的主持,其余的,均是选贤任能。如营口楞严寺,首任主持是禅定和尚,长春般若寺,是澍培法师。
 
公所兴建的寺院,均附设佛学院,共约十余处。并在北京应张景南、马骥平、等的请求,办有弥勒佛学院。在西安应朱子桥、戴传贤等请求,办有大兴善寺佛学院。而哈尔滨极乐寺,除办有佛学院外,并附设佛化中学,专培育平民子弟。在抗战胜利后,政府将青岛敌产护国寺拨与湛山寺,公于该寺,办了成章高小学校,学生多至五百余人,成绩为青岛小学的冠军。笔者有一部分眷属,住在青岛,我的两个小女,均在成章就读,后来到上海,均考入最难考的某女中,现在他们都读完大学。在以前我还以为成章,是沈鸿烈办的,现在方知一切是蒙老人的福庇啊。
 
公在国内造就的僧材,及度化出家的僧伽,难以数计,营口宣讲堂受公感化,而出家的男女居士,就有四百多人。公与定老传了数次戒,每次求戒的不下千余人。而湛山极乐各寺,均千指围绕,盛况空前。
 
如所周知,哈尔滨、及青岛,这两个特别市,人口均在百万以上,为我国最有名的大商埠。可惜从开埠以来,没有一座佛寺,而外国的教堂,则星罗棋布,令人有如处异域之感。老人为唤醒国魂,发扬东方优秀的文化,才创建了极乐、湛山、两大丛林,并亲任主持,这是具有深意的。因为到从来没有佛教,而外道炽盛的地方去拓荒,任重道远,非戒乘俱急者,不能胜任。所以老人亲自肩起重任,讲经、说法、率众行道,孜孜不休。德化所及,度化了无数的有情,赢得朝野热烈的拥护与爱戴。慈舟、弘一、两大师,均应邀在湛山弘过律。湛山的弟子,受两大师的熏陶,均能循规蹈矩,不敢放逸。青岛的街市上很少见到僧人的行迹,即偶尔在路上见到一二僧人,市民皆知道「这是湛山寺的大法师」,行让路,车让座,必恭必敬,出家人能得到老百姓的如此尊敬,这是在国内任何地方所罕见的。我的游屐,曾踏过哈尔滨、营口、长春、等处,但是去的时候,均在隆冬,冰天雪地,堕指裂肤,所以没有到过极乐等寺去观光。而青岛距芝罘较近,每年春天,我常去赏汇泉的樱花,每去赏花,必游湛山寺。因为该寺梵宇琳宫,宝塔揷云,依山建筑,七重栏楯,七重行树,七重花木,宛如极乐世界,处处引人入胜。曾记得三十五年春,在寺前药师塔上题了一首诗。
 
青天碧海原如此,绿树红楼唤奈何。饱阅沧桑惊险恶,叩关我欲参头陀。惜乎当时未去叩关,若是那时参谒了老人家,我早就皈依座下了。
 
十年法雨润香江
 
弘法精舍这座伟大的建筑物,原来是黄杰云、王璧娥伉俪,及其戚李素发居士,共同发心建筑的。落成后,即聘请老人的同门宝静法师来主持,彼时宝公兼任宁波观宗寺的主持,在照顾及领导上,难免有顾此失彼之憾,所以不久就陷于半停顿状态中。未几大战爆发,而宝公与李居士,又相继谢世。由于以上种种的不幸,致这个庄严的道场,梵呗绝响,达数年之久,庭院鞠为茂草。胜利后,黄氏夫妇为赓续夙愿,乃请王学仁、林楞真、二位居士帮忙,并得到叶玉老(恭绰),楼望缵(能祟),二位的赞助,组成了保管委员会,由委员会负责延聘高僧,创办学佛院,培育弘法人材。这时候适闻倓公老人有南下弘化之意,王学仁居士喜极,特恳叶玉老与老人函商一切,老人为慎重计,先派乐渡法师来港接洽,最后由佛教会出名拍电代为邀请,老人始允,于是于己丑暮春,振锡南来,卓锡于正觉莲社。佛教会为欢迎老人到港,于四月十日举行了欢迎大会,并摄影纪念,翌年即被举为佛教联谊会的理事长。
 
经过多日的筹备,华南学佛院始宣告成立。开办费,由黄杰云、王学仁、林楞真三居士担任。经常费全年一万八千元,由叶玉老、楼能祟二位担任半数,吴蕴斋、江上达二居士担任半数。学额定为二十名。老人又将乐果,定西二老,由国内聘来,担任教授。各弟子陆续南来者,亦有若干人。开办的初期,虽然院址现成,不须辟草莱,斩荆棘,鸠工庀匠,但因荒置太久,百废待举,且聚众数百指,经费有限,于是老人对涓滴的檀施,均加以珍惜。督导全院的师生,登山砍柴,开田种菜,担水施肥。实行百丈的清规,老人以古稀晋五的高龄,到港后,席未暇暖,即应东莲觉苑之请,宣讲金刚经,吴蕴斋老居士,就是听了老人一堂经,如醍醐灌顶,闻所未闻,才皈依座下。经委员会之邀请,常川住院侍老人,于是以一金融界的巨子,放下万缘,变成了学佛院的金城汤池,由于老人的德望感召,及吴老居士的人事关系,苏浙两省侨港的名流,多数担任起护法的责任。并为院中装置了全部的电灯,并建了数处储水贮肥的池窖。不惟电炬百盏,大放光明,增加了道场的庄严。而运水种菜之劳,也得稍纾,因缘殊胜,不可思议。
 
惜乎开学仅年余,叶玉老、楼能崇、江上达三居士,相继回国,应担任的经费,事实上无法顾及。幸赖江浙诸檀越,及本港诸善信,予以大力支援,不但克服了经费上的困难,在第一届学期内,并且自备印刷机、铅字,由学僧实习印刷技术,竟将谛老百余万言的煌煌巨着,印成问世。当然在印务及经济上,得到中华书局吴叔同先生、及已故刘汉坤居士的支援,原稿校勘整理方面,有蒋竹庄老居士负起全责。(蒋适在港住院讲学)然而若无老人的德行感召,一切也谈不到啊。
 
学佛院正式办了两届,共六年,造就了数十名弘法人材。不幸在第二届时,黄杰云居士病逝,接着王学仁居士又辞世,老成雕谢,世事无常,委员会健在者,仅有王璧娥、林楞真二居士,及某等数人。老人衷怀怛忉,又加上青年学僧难以罗致,因此一再向委员会请辞,去冬示疾时又力辞,但王林二位坚不允。今正我亲见林苑长泪流满面,对老人说:「老法师住世一天,即须在弘法精舍住一天,学佛院的事,由老法师全权处理,委员会决无异议」。由于上述种种原因,近年来学佛院的学额与学期,均不得不采取适应性,机动性,不作硬性的规定,授课也改为研究性。
 
老人为报谛闲大师的法乳深恩,于甲午年,在九龙荔枝角,兴建了谛公纪念堂。弟子智梵法师,在越南弘化时,当地善信,景仰老人德风,于乙未年集巨资,托智梵法师转恳老人,在九龙青山道,接让伽蓝一所,重加修整,定名为极乐寺,请老人为开山第一代祖师。为广弘法化,又于戊戍年,在九龙界限街一四四号,创办了本港空前未有的中华佛教图书馆,金融界的巨子陈光甫,及航业界的名流杨管北均负起护法董事的责任。刘汉坤、吴在田居士均慷慨捐输,故得设备完全,储佛经万余册,任人阅览,每逢星期日除由缁素大德作通俗演讲外,老人并亲自主讲大乘经典,馆长自任,吴蕴斋老居士副之。
 
老人秉承天台家风,教演天台,行宗净土,年近大耄以法华经为日课,寒暑不辍。弟子宝灯,法藏二法师,均曾修持般舟三昧九十日。自南来后,弟子弘化区域,远及东南亚,及台湾各地,在本港方面,妙智法师主持大佛寺。法藏法师主持慈兴寺。智梵法师主持极乐寺。大光法师与王元令居士,创建了普陀寺,并办有观音义学。晓云法师,除早办有原泉期刊及云门学园外,出家后,在石硖尾徙置区,创办了慧泉平民佛教小学,学童数百人。又在沙田着手创办佛教莲华中学,校址十四万余尺,大部分是政府拨给的,小部分是善信捐赠的,醵资数十万建校舍,现在进行中。在港弘化之保贤(火头僧)妙境、济涛、各大德,均为老人的法子法孙。至于留在国内的诸大弟子,更不胜枚举。天台一宗,由北而南,盛弘于海外者,老人之力也。
 
至于老人南来。到底度化不多少人,这问题不但我答不出,就是老人自己恐也记不清。即如本年六月十八日,嘉林边道耀山义学,全校学生二百七十余人,由教师谢家宝居士率领,列队到佛教图书馆,全体皈依了老人,老人以饼干糖果招待,并登座为说三皈,一一赐与法名。一群天真活泼的孩子,法喜充满,高唱三宝歌,齐念弥陀圣号,这场面热烈而庄严,伟大稀有。至于富商巨贾,不必去说他,我略提出几位智识分子作代表,即可略窥老人德化的一斑。
 
陆伯弢老居士,学佛数十年,通宗通教,国学湛深,因择师綦严,年逾耳顺,尚没有一个皈依师。自参谒老人后,几经函谘面叩,终于心服膝屈,率全家皈依座下。能枢杨管北居士,皈依老人的情形,也是经过质疑问难,才心服口服。吴在田老居士,心仪老人的道风,参访数次,即毅然负起图书馆护法的责任。蜚声中外之女画家游云山居士(即晓云师),于去年腊月二十七日,到精舍,跪求依止老人出家,老人家当即慈悲摄受,赐名「能净」。以上各位,均是现代的高级智识分子,若是老人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粥饭僧,他们决不能如此的诚心悦服。最感动人的一幕,是去冬老人病笃时,王恺居士突率领刘沧石、黄德英、何念慈等数十人,请求皈依,黑压压跪了一地。老人口不能言,额首示许,由宝灯法师一一注册,代赐法名,直至老人病愈,始补行了皈依大典。
 
老人化他具悲愿,自修严毗尼。自披剃后,兽毛蚕口,从未上身,冬天布裘一袭,夏天布衲一件,数十年如一日。从来不别众食,惟有近几年,因背伛足软,实在不能下楼过斋,只可送到楼上吃,但每餐不过面包一片,稀粥一碗,佐以青菜豆腐而已。一生兴建了多处大丛林,有的自己任主持,也担任过北京法源寺的主持,每到一处,三衣一钵,一肩行李,来如是,去亦如是。即如主持湛山寺十年,南来后,因办水陆法会,将湛山寺的法器庄严借来,但每期必提出一部分善款,汇与湛山寺,直到足偿所值而后止。平生所受之香敬果仪,从不经手,皆令副寺经管,积有成数,即济贫、印经、放生,为檀施者祝福,自己从未妄用分文。
 
老人一生,虽抱定述而不作的宗旨,但所著的起信论、心经、金刚经讲义,湛山文钞等,不下十余种,皆是称性发挥,独抒己见,不拾古人的唾余。尚有文稿十余万字,正在整理校勘中。
 
老人今年已八十六岁了,偌大的年纪,而每星期日,尚于图书馆讲二小时的楞严经,上座时须两个人扶持着,下座后疲惫不堪。老人如此的苦干,为了什么?为名乎?老人已名满天下,其他不必论,即如极乐、湛山两寺,除非这个地球上,消灭了哈尔滨,青岛两特别市,否则将来的市志上,僧史上,老人开山鼻祖的名字,劫石也难磨灭,老人似不必与后辈争一日之短长。为利乎?老人每日的生活费不过一二元港币,我相信老人不讲经,也不至于挨饿,谈不到为利。然则果何所为而然耶?答曰,老人之行履,在他人视之以为真是了不起,真是大德高僧。在老人自视则欿然,常常以惭愧水,洗懈怠心,以为有孤佛恩,行海无边,一息尚存,弘法之志,不容稍懈,尽衲僧的本分,如是如是而已。
 
 
敬悼倓公上人
杨子江果超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苟非生有自来者。曷克臻此耶。今观夫倓公一生弘化事迹而能成就如是功德庄严者。是资深信而有征也。
 
倓公生具慧根。幼而慕道。长以儒医入佛楞严起信。中年出家。继而观宗受具。师事谛老。专究一心三观之旨。洎三年有成。乃受天台真传之衣钵。蒙担如来家业。龙天推护。行化华北。讲经说法。作狮子吼。出和雅音。法幢所至。四众咸归。使久已式微之佛教。重获生机。于是长春之般若寺。营口之楞严寺。哈尔滨之极乐寺等诸大丛林。相继建立。一时佛教中兴气象。弥漫全北。挽狂澜于既倒。作砥柱于中流。漪欤盛哉。回顾北方佛教之有今日如斯成就者。微公中兴之力其谁与归。如谓非大菩萨乘愿再来其可得乎。予尝阅影尘回忆录一书。深感公之悲深行苦。不胜欢喜赞叹。深致景仰。公献身佛教垂四十余年。教演天台。行宗净土。宏法利生。度人无量。近年振锡南来。法缘殊胜。综其生平戒行谨严。待人以忠。处事以诚。尤能观机逗教。故使见者闻者。咸心生欢喜。其言行公德。足与虚云老和尚媲美而互相辉映。至于建修梵宇。兴学育才。功成不居。飘然引去。不谋个人安养。汪汪大度。比之虚老不惶多让也。岂两老为寒山拾得之化身而示现人间耶。不然何其言行功业不谋而合若是耶。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予于倓公向往之心。正作如是观也。信乎佛法无边。不可思议也。予方以未尝亲炙公之教益引以为憾时。适公之大弟子乐渡法师。于去腊应正善佛道会之聘。来美弘法。予以希有之机缘。幸得侍教左右。相与研究经义。获益不少。此殆我佛所谓因缘者耶。乐师慈悲。并尝为余言公之法语启示等。闻之如饮甘露。如饫醍醐。益使予对公之敬仰。更深切无涯矣。
 
时维季夏。岁在癸卯。公示寂于香江。噩耗传来。人天眼灭。中外同悲。一代宗师。遽尔息化。宁不惘然。然而公再来也。非生示生。非灭现灭。今公化缘既尽。入大般涅槃。色身虽灭而法身常住。况公之德业所留存于天地间者。未尝随形体之生命以俱尽。是公固不死也。虽然。吾人仍以不能复见公致力于弘法度生为可痛。因而重思念之。而求其生平行化事迹。详着之以为世范。发潜德于幽光。启后人之仰慕。此固后死者之责也。岂仅如世俗之哀悼。徒重形式而已哉。是故应以公之言教是从。公之懿行是行。使闻风兴起。继志述事者有人。斯即所以纪念公之德业于不朽也。方今法弱魔强。人心陷溺。而世变亦日亟。吾人应本公之大无畏精神。赓续公之伟大志愿。躬践实行。为教为法。共同努力。将见慧日出而群魔伏。正道昌而人心善。国家民族。庶有赖焉。
 
最近公之门弟子。为阐扬先德。藉报法乳。因而为公印行追思录征文。以期在师尊一会中。有缘人士题词留念。写香火因缘。作文字般若。垂诸永久。昭示来兹。盛事亦胜缘也。乐师谓予曰。子盍为文以志此一段香火因缘耶。窃私予之于公。虽未尝亲侍承教。然去国万里。旅居海外。犹幸而能得亲近公之法嗣乐渡法师。得沾法益。是则不啻私淑之矣。以是因缘。予虽不文亦有不得而辞者。故不揣陋。秉笔书此。用志哀思。并藉此向倓公上人恭致敬礼。呜呼。哲人其萎。悼念莫名。心香一瓣。谨献愚诚。常寂光中。公其鉴临。
 
 
记倓虚上人与我一段因缘
宋希尚
 
佛教以无说而说,佛智以无得而得,不取于相,万法皆空,故以澄静虚空,为其精神之所注。近百年来,我国佛门中有「三虚」大德为国内外四众所景仰与崇敬,即太虚大师,虚云老和尚与倓虚上人。
 
倓虚上人原籍河北宁河县人,四十三岁,在高明寺出家,旋依宁波观宗寺谛闲大师受具足戒,为天台正宗第四十四世,晚年创湛山寺于青岛湛山,在海之滨山之麓,建立起一座庄严宏敞之梵宇,环境清幽,不但可供青岛市民游览观光,并为中兴天台宗于北方之唯一道场。
 
民国三十五年冬胜利复员,大批援华物资涌至,政府指定青岛港为救济华北及东北方面停卸地区,而国内运煤工作以应付各方工业之重建,亦刻不容缓,岂料意外事不幸发生于第五号码头(青岛港最大码头)因卸煤过量。一夜间忽告倒塌顿使青岛海运工作,陷于瘫痪中断,诚为中央出乎意外措手不及之事也。时行政院长宋子文交通部长俞大维决定由交通部迅速成立青岛港工程局,派干员主持限期修复,余临难受命,在复员初期人力物力万分困难之下,赖交通部全力支持,各方合作,得于年后完成。
 
余在青岛工作期间,星期假日,亦常抽空瞻仰湛山寺及市内湛山精舍,精舍高据一小山之顶俯瞰市区及海港,历历在目距余寓鱼山路一号至近因此与其主持人赵居士者遂相稔熟,藉知湛山寺开山和尚倓虚上人,因弘法建寺,远赴东北,久久未归,时(三十七年)时局紧张,消息传来,日见恶化,老人音信不通,无法接济,全寺上下惶惶不安,经月后某夜,月色如昼,余于晚饭后,独踏月登山,忽遇赵居士迎面而来,相与移坐松树下,为述东北交通已断,所赖以维持者航空耳,老人身陷东北,归恐无望,复问能否为一臂之援,余以航运挤拥不堪,报载且有黑市非金钞莫办之说,东北已无熟人,深感爱莫能助,相与嗟叹而别。
 
次日清晨,湛山寺代理当家老人门徒某某。披袈裟偕赵居士来庽,大礼参拜,知系星夜自湛山寺赶来者,坚请余径电俞大维部长令饬沈阳航空负责人必须为倓虚老和尚留一机票,票款俟到北平照付等意,赵居士并婉述前晚在精舍得一梦见(老汉持杖而来曰「老和尚得救矣,明日上山之人,可力求之,必有济」。故昨于精舍山上守侯终日寸步不离迨月上东北,始见驾到,晤谈之后,虽知难而退,然此中似已种下因缘。今值事急。不得不重来奉恳。乞电俞部长求援,成败在所不计。余以俞部长非佛门弟子。且在东北撒退航空万分紧急之时,以余当日微小身份,而欲为一和尚请留机票逃命,实难启齿,且恐无结果,惟彼等央求恳切,且曰姑尽人事一切仰仗佛佑,余慨诺之。就商于港工局主任秘书张士楷兄,即草拟一电,乞俞部长转令设法,事遂告一段落。
 
不料旬日之后,老人自北平来信,谓彼自己亦莫明其妙,能安然飞抵北平,将去天津料理佛事,两三月后,返抵青岛,并亲来港工局相访,面致谢忱,为彼此第一次相识,但见其法相庄严,体魄健硕,一望而知为有道之高僧,不禁肃然起敬,叙谈之顷,知彼在渖无日不赴机场设法订座,祇见人山人海。争相逃命,自问毫无脱险希望,原已泰然放下,付诸天命,不意某晚午夜三时有半,忽梦见一老僧持杖叩足急声呼曰,「速起速起赶往机场,不得迟误」是时自亦莫明其故,如奉军令,拔门直趋机场,于黑夜中疾驰二十余里,遥闻飞机发动之声,知已到达。天色亦吐鱼白之色,即闻有人远远高呼「倓虚老和尚在那里」「倓虚和尚快来」「最后班机要起飞了」。闻之惶惑,不知谁是救星,复闻路旁怨愤之言曰。「此时此地还要等待一个和尚。」及见老人匆忙赶至。机场执事诸人。知为倓老,即趋前参扶登机,旋即冲天起飞时旭日尚在地平线下也,倓老此行,如无俞部长之电令与冥冥中之安排则老人生还恐非易也。佛法庇佑,真正不可思议,当经倓老面约订期于湛山寺以素筵相享,所有陪客由余代邀,遂约青岛电信局陈局长,招商局方经理,及港工局同仁共八九人前往畅叙,老人复亲书一联为赠,以志纪念。笔力雄劲,出于僧人之手,良可贵也。
 
闻倓虚上人于民三十八年三月自青岛抵港。于民五十二年六月廿二日。示寂于荃湾弘法精舍,世寿八十有九,生平以「看破」「放下」「自在」劝人,一代高僧。与世长逝。但望乘愿再来,度我众生。无量祷祝。
 
 
师门愿学记
梁谭玉璎
 
经云,末世众生欲修行者,当求一切正知见人,心不住相。夫心不住相,正知见人岂易言哉,能宏生遭末世。而性拧愚,昔岁柄神内典,幸得侍离相明师,即癸卯夏示寂之倓公大师,与前已生西之虚云和尚是也。宽宏得侍二师有年。惜不敏于二师性道,钻仰末由,而背尘合觉之愿,未尝一日或忘。二师之盛德大业,宣诸口而笔诸书,非弟子所能赞一辞。所思者宽宏障重,着相也深。唯见二师心不住相既同,说法利生亦同,而盛隆三宾,遍于中外,及示寂荼毗,所遗舍利数千,更无不相同。何二师之示生也。相而不相,及示寂也,不相而相,何哉,盖尝沉思冥索而得之矣。二师相而不相者,则度生普。不相而相者,悲心也重。相而不相者遵佛语心不住相以度生也,不相而相。遗舍利以勉末世修行不能舍象而叩空也,今二师居寂光中矣。留其舍利以勖后人,须如是能宏谨书以记,以证古今一如。并追仰二师之风于无穷焉。
 
辛亥夏弟子梁谭玉璎谨识于香江东莲觉苑。
 
 
永垂不朽的大德──倓虚老法师
郑能洁
 
半月前我到中华图书馆借书,倓虚大师的高足乐渡诚祥二位法师对我说:「现在筹划刊出一部追思录,你是最后皈依弟子,也应写写你的经过呀」!
 
「才疏学浅的我,可惜没有写文章的本领」。我答。
 
「你不用显甚么文才,就照你皈依的程序留一个纪念好了」。他们二位这样督促我。
 
「恭敬不如从命,我把结上佛缘这段传奇巧遇,像谈话式的随便写写吧。」
 
回忆今年的夏天,一位朋友到访,谈及旧玛利兵房闹鬼!扰攘不堪,后来得到本港高僧作法超度,这些冤魂从此消灭了。可见佛法真是高超啊!
 
经过这事发生后,我心里在想:高僧神通广大,相信是从研究佛学得来的,而佛学可在经典中获得,于是毫无识见的我,开始寻求听经的机缘。一天的中午,阅报知道乐果老法师在新开幕的青年佛教图书馆讲经,我满怀高兴,于当晚按址前去听讲,入门见到一尊玉像,心想:这是什么佛?坐下不多久,一位老和尚出来讲八大人觉经,他说的是北方口音所以需要一位广东先生当翻译,我听着很感兴趣!可惜在讲完之后宣布暂停讲述,在失望中幸而得到座上一位男士,知道我渴望听经,便介绍我到界限街中华佛教图书馆,可以每星期晚上听到讲经,于是在五月中旬一个晚上按址到达。一位很慈祥的和尚招呼我,解释当晚没有讲经的原因,是因为讲经的老法师精神不大好,所以休息一个时期再讲,同时还启示我佛学,我感动了,问起老法师贵庚有几。答案是八十九岁!我
更惊奇而又敬仰这位老法师于此高龄,还不辞劳瘁地说法度生!可是我又意识到自己真没福份,一向不知门径来领教法益,今后恐太迟了,我怅惘地正想告辞招待我的和尚却在书架上取下几本初学佛法的指南递过来,笑嘻嘻地说:「送给你看」,我一面称谢一面想起别人说及诵经的好处和念大悲咒的灵验,我想向这位和蔼的大师请教,果然听到他问道:「你想学什么经?我可以教你。」我错愕于他的先知,莫不是有他心通的菩萨么?我马上表示想学大悲咒,请他指教。于是他叫我坐下来,就开始把一部观音法会仪规内的普门品,大悲咒,观音偈……等等全教给我这个钝根人,他那谆谆善诱的教导,使我既感激又高与!不禁连声称谢并向他请示故号,他说:「我叫诚祥」,啊!果真是名符其实,忠诚而又慈祥的一位出家人,同时我联想着做徒弟的已经这么好,作师父的定是一位大德圣贤了,不禁油然而生仰慕之情,不觉问道:「老师父在那里?我可以见见他吗?」回答是:「可以,祇怕他还没睡醒,带你去看看也好」于是跟随诚祥法师进去房间,只见一位善良的老和尚睡在床上,我向他鞠躬为礼,默祝他长寿,早日康复,讲经给我听。这就是我得以亲近倓虚老法师的首次机缘,虽未得闻言教,印象已深入脑海了。
 
诚祥法师似乎又一次先知,看透我感佩老和尚的心情,于是告诉我:「老法师六月初一收皈依弟子。你来皈依他好呀!」初机的我,连皈依也不懂,请教他启示什么叫皈依,蒙他解释皈依是皈依三宝,做佛弟子,老法师肯收我为皈依弟子是很难得的。我听了三宝又不懂,以为是皈依三尊什么佛?还问有什么手续,诚祥法师便详细地解释道:「不是三尊佛,而是佛,法,僧。佛宝是普渡众生,我们大众所最尊祟的。法宝:是佛所说诸经中深妙的道理,僧宝:是一切圣贤僧!也能仗着佛法,教你超出苦海」。
 
我这才明白所含意义多么的深奥!但我还因为对佛法一无所知,而表示迟疑不决,答以「慢慢考虑」。可是诚祥法师真够慈悲,不但未以为不识抬举,更一面递给我两部厚厚的书,一面说:「这是老法师几十年来,实际经过的事迹,借给你回家看吧。」我接过来一看,封面印着:影尘回忆录,倓虚法师述。大光着。我感激地说道:「他老高深的佛法,恐怕看不懂。」
 
他说:「我知道你一定看得懂,而且很多故事,令你感动,只要慢慢看,不必心急」。我连声称谢告辞。在归途中,对这位诲人不倦面带慈祥的出家人,不断在脑海里萦回。
 
白天没有空,晚上先把佛学指南的书看看,觉得很有意义,跟着看影尘回忆录。愈看愈有兴趣,它吸引得我着了迷,开始明暸佛法的祟高!更钦敬这位大德弘扬佛法的雄才伟略和培育僧才的精神,真是不忍释手,翻覆看了多次。
 
在六月初七到图书馆还书的晚上,我把看佛书的兴趣对诚祥法师说了,蒙他又送了很多经典给我学习,而且再一次诚恳地劝我早点皈依,于是我问:「过几天我再来参见老法师,如果得他乐意收为弟子,我纔皈依」。诚祥法师一口答应帮我的忙,我谢谢他,携同经书告辞。
 
六月十三日中午,我第三次到图书馆希望见到老法师,当经诚祥法师带领我进到房间,当我抬头一望,只见这位活菩萨庄严端正的坐在床前。
 
「向老法师请安」!
 
生平未跪过别人的我,感动得拜下去了,起来时但见他眸子露出智慧的光芒,面带慈祥和霭的颜色,点点头用清朗而又温顺的声音说:「不要客气……」
 
「我想做老法师皈依弟子,你愿意收我吗?」我大胆地问。「你写姓名给我」。他瞧着我一面点头答应。
 
「呵!谢谢你!老法师答应了。」
 
当时我满怀高兴的说。为着不想妨碍老法师休息,我依依不舍地告退。这一幕是我毕生难忘,永留的印像!
 
观音诞(六月十九)是我皈依三宝的日子,我到图书馆里来,诚祥法师对我说:
 
「老法师去了荃湾弘法精舍养静。他和你取了个法名,我在此替你举行仪式好了」。
 
当时见到老法师为我取的法名「能洁」、频觉满心欣喜的在想:奇怪!奇怪!他真是活菩萨,能知我最喜爱的一个「洁」字。原因是我小女出生时,也为她取上我最喜欢的「洁」字。
 
我总觉得一定要当面拜谢老法师!心里在妄想,今天如见不到他,恐怕没有机会再谢他了!
 
后来征求得诚祥法师同意,又蒙他不厌烦劳的带我去荃湾弘法精舍,参拜了老法师,就在庄严的佛堂里行皈依礼。从此我这个钝根人算是佛弟子了。回忆当日对诚祥法师诸多麻烦的过份请求,内心万分抱歉。但苟非他的慈悲引渡,我又怎得有今天的皈依倓老法师呢!我能为倓老弟子的这份光荣,可算是拜诚祥法师之赐了。
 
可是皈依后不但未亲近过老法师,甚至连圆寂的噩耗也未之前闻,这又岂是身为弟子的所能堪!我之得到消息,还是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偕同小女于六月廿四日去大佛寺探望小白兔(淘气的小女把一只兔子送往大佛寺皈依)而遇到一位慈和的法师,他还对小女说:「你来看兔子吗?它很好」一面指着我来问小女道:「这位是你妈妈么?」
 
我这纔连忙道是,随着向他问讯,请教法号,他告诉我说是妙观,叙谈之下,他问起我学佛的典趣和皈依过那位法师,我立刻回答是几天之前纔皈依倓虚老法师,现在什么全不懂,请他慈悲开示,这时妙观法师神情肃然。问道:「老法师廿二日下午圆寂了,你知道吗?」我惊愕地反问道:「真的吗?我还不知到!」妙观法师把一张华侨日报递给我,报上登载着这位八十九岁高龄大德廿二日晨预知时至,于下午六时坐入涅槃。生前广设庙宇,培育僧才,普渡众生,功绩不少……云云。
 
晴天霹雳突如其来不幸的坏消息浮现目前,我对着报上刊出的遗像一阵伤心,不禁滔滔流泪!还是这位深入佛学破却烦恼的妙观法师劝慰我说:
 
「不要这样,老法师入般涅槃,除苦得乐,你应替他高兴呵!昨天已经封龛,待星期天去拜祭拜祭吧!」我一面表示遵从,一面仍忍泪含悲地说:
 
「老法师得到大自在当然好!但从此失去一位佛教栋梁,多么可惜啊!唉我真不够福气,佛缘太晚,今后想听到他宣扬佛法也不能了!本来满怀欣幸得到向他皈依,岂料纔过三天,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因为我每天只顾看经很少注意新闻)。真是万分遗憾了!」
 
妙观法师问我皈依的经过,我把大概告诉他。于是他赞叹我还算幸运,能在最后的几天皈依这位大德,他定会记着为我渡脱的,诚祥法师也功德甚大。我感谢妙观法师的启示,向他告辞,蒙他送一幅西方三圣给我,还教导了很多佛学仪规。
 
后来我到弘法精舍拜祭了好几次,记得末七的晚上,我也参加通宵念佛,在荼毗的白天,气侯相当炎热,但见人山人海,把整个广阔的道场挤得水泄不通,诵经念佛的声浪,震荡得山鸣谷应,这样的化场,世间稀有,可见老法师住世时的丰功盛德,感人至深,真是天人共赞,永垂不朽的啊!
 
 
慧日潜辉,人海泪枯
何德庆、张雪明
 
岁月如流,倓公恩师圆寂已百日了。在这一百天内,我们怅惘悲凄,每当参加一次祭典回来时,神志颓丧,说不出的难过。这是什么原因呢?毫无疑义,是因失去了慈荫,如迷途的羔羊,仿徨无依,漫漫长夜,谁作明灯,滔滔苦海,谁作慈航,想到这里,不禁泫然雪涕!
 
人身难得,佛法难闻,尤其亲近大善知识,更是难上加难。我们何幸,得亲近当代三虚之一的倓虚大师,这不能不感谢兵尘劫火,给与我们的特殊因缘。回忆我们亲近老人,是在中华佛教图书馆开幕后,讲经的第一会上。那时老人宣讲心经,四众围绕,座无虚席,老人精神矍铄,亭亭物表,皎皎霞外,声音洪亮,如同金声玉振。消文释义,剀切详明,妙绪泉涌,波澜壮阔。每一个听经的人,均感觉身心愉快,如同醍醐灌顶。我俩在饱餐法喜后,五体投地,皈依了老人的座下。
 
老人那时已八十多岁了,悲愿无尽,为法忘躯,讲完了心经,又演楞严。「翁翁八十再生牙,烂嚼虚空吐出渣。撒向玲珑岩畔树,枝枝叶叶是昙花」。这首古德的诗,真可拿来作为老人讲经度生的写照。弟子们为使老人的圆音,永远利益来学,把老人所讲的楞严,全部录音,流传万古。
 
在楞严讲到卷三末,那时为一九五九年底,老人法体,忽告违和,一病百余日,绝后复苏,雪明职业为护士,适逢年假,得以专心侍奉病榻。在老人示寂的当儿,更体验了老人的伟大,老人把色壳子,并没放在心上,因此也没有病苦,精神好时,仍谆谆开示来问病的学人,疲困时,闭目不语,如入禅定。我只看见老人流了一次泪,说偈曰:「袈裟不渍寻常泪,为有平生未报恩」。我莫明所以。
 
这次的示寂,本来毫无疾病,详情已有嗣法诸贤专文记叙,我不重赘。至于老人的丰功伟业,盛德至行,更有耆宿来赞叹,用不着我来饶舌。但是有许多人,抱着怀疑的态度,来问我们:「你们为什么如此敬仰老和尚,是否阿其所好」。我的答案:
 
一、老人辩才无碍,循循善诱,贫富贵贱,平等摄化。
二、老人一生,言行一致,不立异以鸣高,不逆情以干誉。所有的开示,恳切周到,平实易行。
三、老人是作到真无我,一切行布的出发点,完全为弘法利生,视名闻利养如粪土。
四、老人一生,不蓄财物,所得供养,随手放生,塑像,济贫。
 
够了「不用多引证了,以上四条,试问谁能作到呢?因此我们是衷心的敬仰与爱戴。尤其是老人荼毗后,检获舍利数千余颗,五色绚烂,坚固不坏,可为老人盛德净业的明证。这是平常人所能作到的吗?
 
众生福薄,法幢摧折,慧日潜辉,人海泪枯,但是老人的音容,永远印在我们的脑海,老人的谠论遗训,永远刻在我们的心版。尤其是老人的五色舍利,永远照耀人间。老人的色身虽化去,而老人的法身周遍法界,永远的护持我们,与我们的心灵同在而共存。虽然如此,我们仍感觉不满足,我们唯一的希求,是盼望老人早早乘愿再来。
 
「买丝我欲绣倓公」。南无倓虚菩萨摩诃萨。
 
 
倓师一言之回忆及测师他心通
丁盘如
 
倓虚老法师示寂,缁素同悲,因师戒律之严持,佛学之深邃,论解之通达,弘法之普遍,以及世寿之耄耋,人缘之广众,称为近代高僧三虚之一者,谁曰不宜。然师以一代象教之丰功,多年法施之盛会,自有其法门弟子,耳熟能详,濡笔为记,以饫同仁。不慧笔不生花,文难赞佛,自应藏鸠,以免讥凤。何况不慧仅与老法师交谈一句话,贸贸然即举以告人,实非意之所欲。
 
然凡间事往往不由己想,思左偏右,思右偏左,且有时左右均不得之势,又祇有从中权衡轻重行之。今吾写此纪念大师篇,亦类乎是。
 
一日,港晤元果法师,师即以「香港佛教」,近编辑追念老法师示寂专刊,征文及于下走。吾当以不敏及不便辞,师则曰,居士认识老法师乎?
 
答:岂惟认识,并承老法师招呼参加两次闻法因缘。一、某年华南学佛院第壹届学僧毕业典礼,承师柬招,参加庆祝,并闻开示说法,兼同摄影。二、某年,陆伯弢老居士暨一姜邵某某居士,同时皈依,承师招呼不慧暨吴蕴斋老居士随喜旁听。但是第三次访师于弘法精舍时,恍记是甲午、乙未,两年之间(一九五四年至一九五五年),我入室问讯时,师忽笑向我说一句话……我闻之,陡惭愧。遂将此说话,始告知元果师,是讥诮,抑谬奖。
 
后不慧虽往九龙「中华佛教图书馆」,听师星期夜讲楞严经,大约先后有三几次。又于去岁壬寅年某月师回荃湾时,得于念佛堂听师说念佛开示一次。又师每年六月朔日诞期,亦常前往庆祝。惟每次作礼,即退出,未敢与师交谈也。
 
即辛丑秋,岑学吕老居士编辑虚云和尚年谱将竣,据告接玉老信,将请倓公弁其序,商吾转请,吾亦辞,乃代转托吴蕴斋老居士,请其驾临师尚山房亲与岑老居士面商后,再转求师,得如其愿。是以不慧今日不便纪述者,缘此。盖亦欲却元果师之嘱征文意也。
 
不料元果师究竟福慧前修,遂说道:「老法师此句话,是勉励。又称老法师说话。惯带风趣,望居士即以此一句话为题,纪文一篇,追念老法师可也。不慧再无辞以却,乃勉诺之。
 
但不慧又告元果师,倓老法师,虽向我说了这句话后,累我一夜未睡着,结果,我断定倓师非讥诮,非谬奖,亦非勉励。乃悟倓师得「他心通」也,因是亦有一纪之必要。
 
吾回山居之后,再思元师嘱我代以此题写文,实感尴尬,似近乎诸葛武侯设空城计。
 
「武侯忽闻司马懿亲率大兵攻城,将临城下,武侯毫未准防,调兵不及,城内空虚,伏藏无物,竟生一计,即将城门洞开,令一老苍头扫除城墙,自拥皋皮独坐城头,自大自喜,亦庄亦谐。果然见司马率大军亲临城下,武侯更不慌不忙,手挥七弦,铿然有声。
 
亦似说(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又似言(若言军攻城,诸葛开城何不受欢迎?若言城拒军,司马退军何复转屯营)?
 
如此武侯一动一静,令老司马疑鬼疑神,意以孔明一生谨慎,不作虚浮事,司马遂退兵,行至中途,发觉诸葛先生诡计,乃即转兵攻城,至是武侯调兵拥到,闭城不纳矣」。
 
此空城计,虽然诸葛先生赢了,究竟贻笑不止千年矣。
 
今我盘如,「胸无一点墨,何藏万卷经」?若蹈空城虚浮覆辙,为人识破,岂不贻笑大方?遍及丛林,思至此,又想将与元果师所定初一次合约撕毁,但是我辈学佛人敢么?你若惯撕毁人家合约,方外亦说惯常撕毁你的合约。
 
次日,恰是倓师荼毗之期,抱着一肚皮闷气起床,看看东方红,东方白,东方亮,乃抖擞精神,直搭车往荃湾弘法精舍,拟参加普佛回向及荼毗典礼法会,兼一看老法师灵感如何,及「利是」如何。(按利是粤港人之惯常语,一取吉利而言,二指钱包封之谓),再行定见,可也。
 
是日会众,见有千头钻动,尤其法师们,参礼忙迫,念佛庄严,如果你想在会场中,指定想晤会一法师,或法师指定想晤你,均是难遇,除非倓公有灵,初席散午斋时,吾正晤奚则文老居士于前楼走廊中谈一二句话,忽逢觉光法师手提归装,身前经过,忙向我说:「老法师今日纪念,你要写一篇文章」。我回觉师道:「我祇妨写得不妥」,我又暗忖道:师何以知道我肚里正是一个疑团,来一句话参破呢,真是奇巧。
 
至是吾亦礼佛叩辞言归,行至弘法精舍斜对照之巴士站,忽遇体敬老法师,率其高足法徒圣觉圣保两师,正在侯车回青山,老法师问我何来?
 
答:弘法,我问老法师何来?答:弘法,师又复说:我未见着你?答:我亦未见到师三位?时巴士谅因满座,过站不停,大约等候半句钟,仍未搭上巴士,圣保师乃提议雇的士,少顷,果有一辆空的士驰来招揽,包至青山,索价捌元,四人上车,载骋载言,老法师问:今日法会后,遇着几位师打招呼呢?答:我想想看,初,遇着乐渡法师,次遇着筏可大和尚,三,法藏法师,四,妙境法师,恰恰四德波罗蜜,推常寂常照之当家师宝灯法师未遇见也。后,还有遇着法师谈话的么?答:有,一光明士比丘。问:谁?答:觉光法师,还有呢?答:方跨出大厅门时,见佛场中,有一班大德登上「往荃湾,芙蓉山,南天竺,」专车,恰恰又见到一位缓行殿后之三轮体空法师。问谁?答:茂蕊老法师,此两位均得机缘晤谈,问:还有么?答有,那就是三藐三佛陀?问:谁?我对车内左方老法师一看,右方圣觉师一看,前面与司机平坐之圣保师一看,老法师一笑,问:车内还有一位呢?我乃不回答老法师的话。
 
少顷,老法师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红包封,开拆一看,抽出一张拾元钞票,又问:你得到「利是」么?答:我等三宝弟子,倓老法师在世时,少有供养,难道今日指望得一个钱包封?师又问圣觉有么?圣觉师答:有,亦是拾元,圣觉师说:居士们,大概免礼。我说:若是今日居士们普给包封的话,每人祇封壹元,至少亦需多花费壹贰千元。那就无形中要减少现在来来往往住在弘法精舍僧众壹拾余位三几个月斋粮。何况今又倓老法师示寂,谅供养收入亦要减少若干,法师们清苦,阿弥陀佛。
 
我心又忖道,顷体老法师又忽提起「利是」。方纔惊奇觉光师同我谈一句话,我就注目老法师,打量师的身份一看,见红润的面色,飘飘的银髯,忙说道:老法师,你是佛,请坐当中。老法师说:你坐,你坐。我又说:太阳星君,又正移照老法师身边来,请坐当中:师又说:你坐,你坐,不必移动,不必换位,并指白云山舍,归程不远了。我又自忖笑道:我今日所得「利是」。真是比师多得多矣,大得多矣,俄顷过新墟,至杨小村山路时,拟给车资,师称付讫,我遂叩辞老法师及圣觉圣保两师下车。并说:多谢老法师便送我的路程,遂拱手各别,师等仍风驰而去,径回青山尸罗精舍矣。
 
我回山居后,回想看,倓公果有灵,于是研墨濡笔,展开心旌,写此一篇纪念记之。
 
六祖说:不是旛动,不是风动,乃是心动。
盘如说:祇是旛动,祇是风动,而心不动。
 
然倓老法师,如何说此一句话?盘如又如何确知倓老法师得到他心通?今不妨坦白公开向同仁言之。
 
话说盘如于甲午、乙未,两年之间(一九五四年至一九五五年),第三次访看倓老法师于荃湾弘法精舍时,本来老法师已有两次法缘会面之认识,用不着引导者介绍。但引导者或防老人记名不及,必代报名,吾随引导入室时,引导为代报名告师曰:「丁盘如居士」,师闻之,欣欣然而笑曰:「我知道,我知道,大佛学家」。不慧忽闻师作此言,深为惭愧,即随向师再顶礼,此语不敢当,师又曰:「本来如是」。并见当时在座者,有陆伯弢老居士,另有两位居士,则未熟识,因此亦未便与两居士通名,小坐,即辞出。
 
既归,是夕未能合睫,想法师今日如何会说这句话,在平常友人中,或是笑言,今倓师三藏精通,四法不舍,对不慧初学之未逮,何有此语?若谓讥诮?则老法师修持有素,不作戏论,若谓谬奖?则不慧未曾与师论佛学?谈禅妙?真是丈六金身,无从摸处。左思右想,乃被我想到一点边谱,疑老法师必曾阅「正觉莲社周六念佛会第二届一零八次纪念专刊」。「甲午年八月初八日出版」。内载拙作「我国古佛考」一篇。
 
然篇中虽列述有「佛字本体及古篆像形,各一」。又「佛字解释,有三」。及「佛字句解,有四」。又「佛字构造兼奥妙者,有三」。及「佛字旁证引僧字咒字,各一」。又「佛字义解、杂说。约十则」。并忆画有两个公仔古篆字图形。一、佛字。一,仁字。「佛」字,左人,右中似荷叶,两直似莲苞花枝。「仁」字,左人,右二横,似大同世界平等之座,并说人从莲胎上生者。是佛:君能正其位者,是仁。(因古篆法写仁字及佛字,均将人字旁,篆上。如人之伴坐于上者)。等等图说,此均是上古苍颉造字,有感而通。圣贤经句,据实而解,有如天地间一沙一石然,自然生成,小孩以之聚沙成塔,画工以之就石浮雕而已,, 不能以此言佛学也。
 
今倓老法师何对后学有此称谓,即人称居士,已是恭维,虽不说现有法施,或现有财施,亦应存心仁孝,念佛利生,方不愧为居士。再思至此,倓老法师,又决非此意而用以称不慧者。明矣。
 
后乃豁然省悟,盖使倓老法师,此一句话,专是对我「香港登记身份证」名字而言。忆辛卯春二月,(一九五一年),我与前从堂兄某,(现去世五六年)及其子侄等,同由香港迁居九龙。登记誊表时,兄等改名,并问吾,吾乃便为「本觉」两字。此亦根据本人长沙省城住宅,额署「觉龛「原有觉字名之,并非意存佛经所谓「始觉,本觉,究竟觉」,法语之谓,洎领身份证时,大家祇知原名,不记兄弟各更之名。且本人亦从未隐冒此名,用向社会上各机构……等等。当然无有知者,就是本人和光同尘时,亦常常忘却「本觉」之名。
 
且上述「我国古佛考」一篇,引经考句,虽摄大概,然不慧独未引述梵语解佛字之说,曰:「佛者,觉也;觉者,佛也。」亦防同仁中,或日后发现我香港登记身份证名字指笑之意,误会本觉为本佛。
 
今倓师竟以「大佛学家」,及「本来如是」,加于不慧。实是对我身份证「本觉」两字,发隐而言之。在不慧此名从未向人说及,而倓师竟先知之,岂非「倓师有他心通」乎?
 
虽然,忆明末时,有一皇室宗亲,落难江湖,不惟将名隐去,并将姓隐去,此有名大尽家八大山人是也。八大者。除佛家所谓「地水火风」四大外。山人仍兼身大,财大,官大,势大,所谓八大之意。当时身世感触,啼笑皆非,乃寄身于山水之间,竟得天地磅礴之气。所作真迹手笔,天机独运,题名时,每将「八大」两字连笔带草,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令赏识者,扑朔迷离也。
 
不慧一介凡庸,亦稍有感触,回忆自生以来,以迄今日,娑婆世界,年见年浊,亦有时感到生不得,灭不得之慨。对于「本觉」两字上,略有领悟,有时意兴所至,亦将「本觉」二字,连笔带草,写成活像一个「顶天立地,开手开足之大雄大力无畏施尊者人物」。思至此,又何怪这位老头陀倓虚老法师对我身份不疑乎?亦即「佛说非身,是名大身」。是「名字即」,又何碍乎。
 
然倓公生前在香港登记身份证大名又如何?不慧亦以礼还礼,发其隐覆,并告同仁,已于公西归时。挽以联曰:
 
倓然来去,正念分明,九旬寿域开,不忘手印弥陀,神驰西迈。
虚则通灵,胎藏应化,三教人间演,疑是身前善导,迹显南传。
 
笑问极乐倓公,今日又奈弟子何哉?以此交元师及觉师之卷,不致吃痛棒否?并轩渠一问。
 
 
略述师德写哀思
叶若舟
 
韶光如矢,恩师倓公老人,迁化已五个七日矣。余月余来,于忧悲苦恼中,忙于奉安文词,心身疲荼,此岂「讵肯感激徒媕婀耶」?盖受恩深,敬公甚,悲不能已。竭尽驽钝,阐扬师德,故为言亦不能已也。
 
今香港佛教月刊,为纪念老人,拟出纪念专号,发起征文。湛山门下,济济多士,在港蒙授记莂者,不下数十位。学贯中西,宗说皆通者有之,严净毗尼,续佛慧命者有之,插茎草而建宝剎,高竖法幢者,更不知凡几,叹德扬芬,何须区区。然老人法体,尚未荼毗,诸上善人,忙于丧礼,悲澈肺肝,曷克握管。故余不揣僭越,先将四年来,周旋瓶锡,所见所闻之嘉言懿行,忠实记出,以作先驱。至老人之至德密行,将来入室诸贤,自有阐叙,担麻汉,何敢赞一辞。
 
公幼失学,仅读村塾三年。及冠,孤露,厄于环境,更无研读机会。然赋性聪颖,每开卷,书中大义,罔不洞晓。壮、始博览典籍,但不屑事章句,故公之文,古朴无华,辞简而义深。出世后,入谛老之室,宿慧顿发,妙悟过人,每登讲座,机辩峭拔,波澜万顷,称性而谈,妙语如珠,从不拾前人牙慧。盖公探玄穷微,洞彻佛心,故能妙达佛语,「书到今生读已迟」,非再来人,曷克臻此。
 
公具出世正因,怀菩提宏愿,学成后,即被龙天拥出,法雷启蛰,群汇昭苏,悲心澈骨,仆仆于陕,冀、鲁、东北各省,建寺兴学,传戒讲经,几无虚日。公胸次洒脱,到处家山,随缘乐土,经创建兴复之寺院,不下数十处,但无一出于勉强者。所建湛山、楞严、般若、极乐、四大丛林,耗赀均不下百万银圆,在他人不知得耗几斛心血,而公则任运随缘,从容布署,梵宫琳宇,如从地涌,一切自然成就。此固为多劫之因缘成熟,亦老人以法界为心,行愿为身,道高德隆,故感得王侯屈膝,万众输诚也。
 
公不惟为台宗之义虎,亦临济之嫡孙,机锋迅捷,掉臂謦咳,皆具妙谛。岁尾月终,每施钳锤,勘磨学人。余不明禅机,间有所闻,如坠五里雾中,惟见一般角虎,冷汗直流,莫明所以,故无从举似,此亦有待于嗣法诸上座之阐叙。
 
公志大骨刚,外圆内方,皎皎冰操,轩轩霞举,翕然太和,随机施教,对人从无疾言厉色,惟对学人监督,则不稍姑息。余亲近十除年,绝未见老人有躁态与戚容。解脱自在,圆融无碍,一丝不挂,万虑皆空,在当代大德中,实属罕见。至老人之证悟如何,非在缠凡夫,所能臆测。以行履观之,真昏衢之慧灯,万家之生佛也。
 
公持律至严,领众行道,以身作则。每兴一丛林,辄功成身退,飘然引去,一肩行李,两袖清风,来如是,去亦如是。生平不蓄财物。所得供养,随手布施、放生、塑像、圆寂时,仅余十日前九十迎庆,所收桃仪千余元,此外一无所储。
 
公冬则布裘一袭,夏则破衲一件,兽毛蚕口,从未上身。有以华美供者,辄不受,曰「余非故作寒态,因道业未成,信施难消。「孔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儒者尚如此,况出家人耶」。前年某善信供衣料贰袭,公以其为毛质,举以赐余,曰「汝未出家,尚可着」。呜呼,此不惟公之俭德可风,而严净毗尼,慈悲喜舍,更足矜式。不慧受恩深重,今衣在师逝,能不泫然。
 
公出家数十年,对俗家从未过问。年前公俗男王维绩,来函求助,公置之不理。余以时值非常,劝公从权,少事周恤。公斥曰,「我若那样办,当初就不该出家了」。就余所知,海外人士,汇款寄物,接济亲友者,比比皆是。拯危济急,未可厚非,如公之澈底放下一尘不染,道风峭峻,诚属罕见。
 
公居尝示余曰。「佛法究竟处,为慈悲平等,而以一心总其要,心平则人我泯,心净则佛土净」。以是公一生弘法利人,大用繁兴,无一不从大悲性海流出,贫富贤愚,平等摄化,大耄高龄,犹亲经筵。而恤贫、济急、放生,财施更不吝悭。闻故旧有苦难,不俟求,即悉力以赴。兹略举二则,以概其余。粤人梁少庭居士,前供职青岛海关,公建湛山寺时,曾出微力,庚寅春流亡来港,金尽裘敝,依公于弘法精舍凡年余。后谋得微职。偕老妻住于粉岭,前年婴不治之症,无力延医,卧床待尽。公闻之,亲往粉岭,将其送入法国医院,历时近年,梁君终不起。公又为谋葬恤,前后耗赀甚巨,瓶钵尽倾,犹不敷,经向善信呼吁始克济。
 
青岛善信王某之侄王学孟,弃家来港,公慧眼观察,以孺子可教,爱护备至,助其读书,助其留学,现肄业于纽约某大学,闻公迁化,来电挽云,「弱翨万里飞,财法兼施感德惠。慈荫一朝失,宏恩未报痛肝肠」。呜呼,悲运同体,慈兴无缘,伟哉倓公。
 
公摄受不慧之因缘,详见于拙著「感恩怀德话倓公」一书中,兹不重赘。惟忆及余在大埔山居时,八苦交煎,愁苦来时,即渎公请开示,公以以苦为师相勖。余呈诗数首,有「无可奈何开杀戒,夜夜摸抚大刀环」。「明知应以苦为师,苦太深时苦不支。稽首空王泪如雨,尘沙业惑了何时」之句。公覆示千余言,最剀切者,「汝太愚痴,应知一切皆是夙业所感,除至诚忏悔,不再造新殃,别无他法。汝纵不信夙业。试问汝天天愁苦,若愁钱则钱至。愁米则米来,愁骨肉则肉骨团聚。那末,汝不妨日日愁,时时愁。若徒愁无益,即不如看破、放下、何苦作自缚之春蠢耶」?经此棒喝,愁苦顿减。
 
自执侍巾瓶,倏忽数载,蒙公旦夕提撕教诲,解衣推食,豢我色身,苏我慧命,恩重须弥,未得寸报,公竟溘逝,悠悠苍天,此恨何极!
 
呜呼,法幢倾摧,人天眼灭,三洲七众,同哭湛山。在公乘愿而来,生本无生。数十载,宴坐水月道场,大作梦中佛事,一期缘毕,顺解脱而去,去本无去。况公法身,周遍法界,小别娑婆,定当重来,奚用悲为。然凡情难禁,悲何能已,尤以余受恩重,处境苦,慈父痛失,我将何怙,日暮途穷,我将安归,属此文时,不知涕泪之何从。
 
 
佛门师表仰湛山
奚则文
 
湛山大师示寂,忽忽已过百日,前在公祭典礼中,先后承觉光元果两法师嘱为写些纪念文字,准备在香港佛教出一期纪念专刊,我忝列门下,何敢推辞,但是大师为中兴台宗的一代大德,海内外一致赞崇!我深惭下劣,要叙述大师一生本行,如何与教义相称,从实际理地发挥,实在说不上来,祇好浅薄的随便写上一段,聊以表达追慕向往的微忱罢!
 
记得是一九五一年夏,在九龙觉世精舍,(现在大佛寺原址)晤见寿冶法师,他从越南来,暂驻锡弘法精舍,劫后旧雨重逢,深慰饥渴,法师急于返越,濒行告我,为君引见此间当代大德倓老,此后可作为依怙,我色然以喜,立即皈依座下,自此晋接道范,不时亲近,沾受教益,惟以大师年事已高,亦不敢过于烦渎,到了中华佛教图书馆成立,周日讲经,始得常亲謦咳,饱饫法味,虽饮河之一勺,如茅塞之顿开,加以先后所阅文钞回忆录注释讲义等,使我如坐春风如沐时雨矣。
 
大师的一生,行迹太多,一时宣说不尽,好在众所共知,毋待缕述,这里但就亲见亲闻值得为佛教同人告者,略举数事。
 
有一次讲经后,我对大师说:吾师年高,上讲台时,以洪钟之声震动四座,又复滔滔不绝,请得太久,未免过于伤气。似宜稍加节劳,缩短时间,以节省气力。大师怫然道:讲经说法,固然要平心静气,音调和谐,但讲到重要文句,尤其关于法眼所在,便得声情激越,引吭直下,使听者个个警惕,精神振作,纔能心领神会,听过之后,得到受用,如果随文敷义,平平淡淡的说过去,或用些公案故事,来逗起听众兴趣,那是不够讲经意义的,我在这等地方,非常注意,不轻易放过,所以不自觉地鼓起劲儿来了,其实讲过之后,身心舒畅,倒也不觉得怎样疲乏,仍然精神抖擞,言下纵声大笑,于此可见大师的苦口婆心,所以近年来高龄已跻九旬,还是力疾登坛,不辞疲厌,教化不倦,大师有焉。
 
后来与另一位居士谒大师于弘法精舍,那位居士启问:我们在家众,对于佛法经义,稍稍能知道一些的,颇不乏人,可不可以在大众场合,互相讲说,为在家众灌输佛学知识,或适应群机演述法要,(按那时如现在大会堂由居士说法者绝少),大师连忙接口道:可以可以,什么不可以,说法度生,是我们佛弟子本分责任,我就担心着大家不肯向上,不尽责任,古德语云:「假使顶戴经尘劫,身为床座遍三千,若不说法度众生,毕竟无有报恩者,(又华严经有偈句道:「佛法无人说,虽慧莫能了」,现在末法时期,人根低落,生计改变,人事复杂,社会大众,忙乱得像热锅上蚂蚁一般,苦恼众生,竟无听法机缘,一辈子闻不到佛法的不知凡几,你们应当关心不闻佛道的大众,如救饥溺,多方倡导,深入民间,广宣佛化,用种种方便,代佛宣扬,把佛光照遍每一角落,纔是负荷家业,报答佛恩,你看大师这般说话,何等殷勤恳切,悲心流露啊!
 
大师有一次把印就的「一梦漫言」检赐我们,他提起此书主人见月律师,极端钦慕,他说:见月律师是明末清初中兴我国律教的唯一大德,南京宝华山律宗道场,是他继承三味律师;于时代变革之际,竭尽辛劳,弘扬起来,创制规模,厉行律教,躬行实践,坚苦卓绝,声光所播,全国景从,他和同时最契合的云南同乡苍雪大师,来到江南,一驻苏州专弘华严,一驻宝华山专弘律宗,每年分头开讲布戒,全国僧俗,常年扑被而来者,多至数千人,可见当时佛徒,确能信受奉行,尊师重道,现今人往风微,再也出不了这等大菩萨了,大师开了话匣继续说:正法能否久住,全在后来的人对戒律能否持守为断,有佛的戒律在,就有正法在,如果佛弟子不守戒律,正法也就快要湮灭了,大师自谦称对律学没有研究,但是律己谨严,守持体要,肆应确当,不涉拘泥,他把慈舟弘一两位律宗泰斗,恭请至湛山教律,认为最快慰之举,可见大师对于戒律的重视了。
 
我几次听到大师劝导学人,常说「看破放下自在」六个字,觉得真是扼要切实,「一言可以终身行之」,以前曾闻虚云大师,常把放下二字淳淳教人,昔年岑学吕老居士尝为我言:「我(岑自称)每次向虚老告辞时,虚老必定提出放下二字赠别,起初我以为虚老或者认为我是不肯放下的人,所以再三致意,后来我自己体会这二字,起极大功用,方纔明白」。作者居苏州时,往灵岩谒先师印光大师,他老人家见左右无人,即告诫道,你要注意「放得下」,尤其现在服务政界,更宜牢记,我常敬佩不敢忘,果然受用不尽,湛山大师这六个字,字字是度人金针,他老人家便是实行这六个字的,看他由早年发心时起,遍历医卜工商,江湖外道,饱经世变,受尽磨折,自始自能看破一切,把凡情视如行云流水,一尘不染,虽说大师夙根深厚,在俗即已行化,可是于看破一点,何等工夫,出家以后,自然更能放得干干净净,祇看他胸怀虚朗,廓落光明,处处显现融通洒脱风度,所以无往而不自在,发人深省。
 
还有一点,大师自幼在艰难中长成,并未多得求学读书机会,可是好学深思,研究心切,出家前后,随时随地,处处留心,实做到深入经藏,老而弥笃,终于成就极高,听他讲到那里,便引证到那里,言而有征,不涉空泛,这等处最足为后来学者是则是效,绝好榜样,再则大师又不炫虚名,无意著作,实践「述而不作」之教,常说经藏里面,取用不竭,何必又翻书倒册,枉费纸笔,耽误自己实际工夫,这都不是寻常见地,足资韦佩,祇是从今以后,龙门绝响,狮吼无踪,要能再像大师的慧光普照,真风感召,环顾当世,迥乎难得,叫我们怎么不起高山景行之思呢!
 
 
看破、放下、自在
罗永正
 
老法师与我的因缘,可说是似疏而实亲,似浅而实深。远在二十年前,那时我在上海参予佛教青年会,即听到王兆基居士(王居士是合家皈依老法师的)讲起青岛湛山寺有位倓虚老法师,德行高超,辩才无碍。不禁心仪其人。但是无缘参礼。后来老法师到了香港,又时听先母提及,老法师的道德学问,老法师教她「看破」「放下」而得「自在」。事实上我虽亲近老法师前后祇得三五次,我却从他老人家教先母的六个字那里得到利益甚多。我觉得这六个字是学佛的秘诀。现承性空法师征求我写一些纪念老法师的文字,我即以此六字为题,略为解释。一者聊以应命,二者愿读者们也像我一样,同蒙这六字诀的法益。
 
这六个字,看似简单,实则把学佛的信、解、行、证,四步曲,概括无余。字句通俗显浅,含义却深长圆融。因为佛法全部教理,无非教人「看破」。全部修持法门,无非叫人「放下」。佛法的最大利益,也无非使人解脱业力的束缚,而达到「自在」无碍的境地。这也可见老法师说法善巧方便之一斑。
 
「看破」,即是教人观察世间,一切我、人、众生、事事、物物都是无常迁流、幻化不实。都是众缘所生,原无实性。其中实在找不到一个能主宰的「我」。此两字分开,讲、「看」,比较容易。因为若能平心静气去除成见的观察一下,人人不难发现这「无常」「无我」的真实性。「破」则比较难了。因为我人业重慧浅,清醒时少,迷妄时多。虽明知世间是无常的,诸法是无我的,但智力微弱,往往敌不过强烈的业力。一边在修行,一边在造业,以致学佛多年,仍然通身烦恼,流浪生死!这可说患了「看」而不「破」的毛病。
 
共实所谓业力,亦祇是过去行为所集成的一种潜势力。要制伏这势力,光是思想上了解是不够的。一定同时也要从行为方面造成一种相反势力,去对治它。所以「看破」后面跟着就说「放下」。
 
「放下」,即是叫人在行为上去对治执常执我,以及因执常执我而联带引起的种种业习。例如:名利、得失、恩冤、是非,均由执常执我而生。应该统统「放下」,「放下」的积极方法,是对治。如重利者,应勉力多作布施。易怒者,应勤修慈悲等等。
 
「看破」与「放下」可说是互为因果的。看得愈破,愈能放下。反之,能努力放下,也能业消智朗,看得愈澈。
 
如能处处看破,时时放下,久久工夫纯热,自能达到「自在」的境地。「自在」即是无挂无碍,寂静安乐的境界。「自在」至极,即是常、乐、我、净的佛法界。
 
由是可知,这六个字,可说是离苦得乐的妙方,超凡入圣之津梁!如把六个字分配于信、解、行、证,则「看破」是着重于分析、观察、认识方面的,是属于理智的,应是「信」「解」范围所摄。「放下」是着重发愤立行,属于意志方面的,应是「行」所摄。「自在」是无分别,不思议的自证境界,是「证」行摄。
 
克实言之,这六个字含义甚深甚广,说之不尽!浅测如上,愿与读者,同遵老法师六字遗训,努力「看破」「放下」而得「自在」!我以为常把六字放在心头,是纪念老法师的最好方法!
 
秋风秋雨忆恩师
董正之
 
一首唐诗感万千
 
今年我从腿伤愈后,习惯每晚灯下抄诗。唐刘长卿题灵佑和尚故居的七律,常被我顺手拈来,写到纸上。一缕感伤情绪,无端袭上心头!词全文是:
 
叹逝翻悲有此身  禅房寂寞见流尘
多时行径空秋草  几日浮生哭故人
风竹自吟遥入磬  雨花随泪共沾巾
残经窗下依然在  忆得山中问许询
 
不幸,本年自春徂秋,智光老和尚,妙果老和尚,以及湛山倓老和尚,相继圆寂;这首唐诗给我的启示,好像预感!尽管作者,与我身份不同;可是凄怆的情感,总觉得有些仿佛呢!
 
哀思祝寿竟相联
 
倓老,一代法门耆宿,今世天台宗师,一生行化,除掉晚年避乱南来,驻锡香江,多半分处东北、华北两地。虽曾去过西北,可是为时甚短;所以弟子门徒,遍布北方各省,中部南部较少。更因不曾来过台湾,在台湛山门人,显得非常少了。
 
据我所知:大师皈依弟子,在立法院,有卢居士宗濂,杨居士管北,苏居士汝洤,和我四人。此外,林老居士耕宇,赵老居士阿南,蔡老居士念生,关居士世谦,曹居士钱善(现已出家)比丘方面,与大师法缘深厚的,有道老、忏公、达公、诸位法师。还有旧任青岛市长沈成章老居士,寄寓湛山八年之久的本际老法师,及大师徒孙慧峰法师,因缘尤为特殊。
 
因此,在台湛山门人,常有祝寿表示,地点除在台南湛然精舍外,有次是借台北县五股乡凌云禅寺举行。去年,由蔡念老撰篇情词并茂的祝寿征文,当时筹备不及,仅请于右老题幅中堂,没有普遍征求。今年大师九十迎寿,不能再事延缓,于是柬请大师有关缘人,题词祝嘏。就中沈成老的五古,林耕老的七律,充满忆旧怀往情绪。
 
沈诗:
皇皇倓公师  广博无不在
神宇自澄穆  不见喜愠态
赵州百二十  海惠照三界
曹溪一滴泉  北来成巨濑
楼台涌金碧  宝藏郁叆叇
功成每不居  萧然游物外
我昔在胶东  四众仰师斾
湛山推住持  成德数千辈
妙法显菩提  缁素咸尊爱
我时坐尘鞅  每每接清诲
师门一弹指  百忧得冰解
忽忽三十载  蹉跎成旷废
几见海扬尘  劫多穷险怪
喜闻师南来  神情益旺泰
愿作宝掌佛  一扫诸妄昧
南溟路匪遥  杯渡应无碍
会当揖清风  迎向双凫拜
 
林诗:
吾师原是再来人  入世仍为历劫身
卓锡香江钦鸣铎  皈依田岛愧传薪
大千河狱悬心镜  万里云霾涌日轮
悲愿杨枝溥甘露  不才尤感沐恩频
 
沈林二老,是湛山寺的大护法,寿大师,怀青岛,不觉于贺词字里行间,流露感伤情绪。于兹可见沈林二老,确曾作到以宰官身,护持正法的楷模;以及大师感人之深了!
 
正在整订祝寿诗文,突接香港华南佛学院电报,惊悉大师圆寂!这突来的消息,确实出人意外!立刻分报台南慧峰法师,台中蔡老居士。遂接蔡念老的函复:
 
「倓老师尊示寂,甫过迎寿之吉期,竟获永诀之噩耗,佛说会合有离,生必有死,八九高龄与三岁殇子,同为空花幻梦,所以古人齐彭殇之说,确有至理。若能领会,即契金刚经梦幻泡影一偈。」
 
念老随机说法,原属智者眼里,本无来去之相,夭寿之分;可是我们凡夫,对于一位道高德崇的老法师,并曾受过法雨之恩的人们,总难免除情感上的哀思啊!
 
秋夜闻经怅渖水
 
我生在沈阳城北乡间,虽然沈阳是东北首善之区,佛法比起江南各地,落后太多。诚如影录说的:有些佛徒误认佛经是只能念的,不能讲的;听说有人念经,不曾有人讲经!东北,这边疆区域,民情淳朴,物产丰饶;但是社会信仰方面,到处神佛不分。自从大师开办佛学院,讲佛经,正同黑夜骤现明灯,苦海乍登慈航一般,人民才明白佛法的真谛,认识修行的正途。大师可说是东北佛教的拓荒者,东北正信的启蒙者,可谓厥功至伟,前无古人!
 
我仰承世泽,因家祖母,家父、四叔、及先母,均是长斋念佛,自幼经声佛号,音熟耳际。十九年秋,大师在沈阳大南关般若寺讲楞严经,我正在东北大学附中读书,每逢周六,就随家父趋寺听经。首次闻法,就是楞严,好在从七卷起,一个高中学生,不难全部理解,这是我沐师恩,最初因缘。一恍就是三十多年,世事多变,人事多艰,我饱经忧患,浪迹天涯,除三十七年的冬天,大师由长春南来,在沈阳拜见一次;三十八年的夏天,我到香港,随同优昙法师,前往礼座一次;半年时光,一部楞严,尚未听完。于今老父年迈,乡关远隔,奉侍久阙,大师缘尽,高登乐土,请益无从;过去我常想:得回大陆,前往湛山,随侍大师,饫闻楞严;于今这个希望,无法实现了!西风黄叶,夜雨秋灯,白屋亲远,狮座空悬,娑婆际遇,万般皆苦啊!
 
惯听影录慰熬煎
 
一部影尘回忆录,是大师一生弘化记,出于大光法师手笔。文词字句,简练非常,神情意态,十分逼真;故事结构,通俗隽永;是部文艺化的佛典,佛法化的文艺,甫经刊出,洛阳纸贵;一经流通,万人争传;而且百读不厌,爱不释手!
 
大师是自行有实修,化他具悲愿的尊宿,度生不倦的精神,功成不归的作风,为而不有的襟怀,全属实至名归,表里一如,他的德望,固然不需要凭借这部影录增添,但是这部稀有的佛教作品,诱使众生入佛之门,是功不可没的。近代一般向往佛教的人,普通被浩瀚如烟海的佛经,望而却步,拒诸佛教大门之外;如能读到这部佛书,一定容易起信!假使一个佛教徒熟读内容,像北塘归途,对于耶教徒的辩难:济南经筵,对于科学者的开导,井陉县城,对于攻讦佛教,污蔑僧伽的狂徒,有关佛法对人生的使命,及僧伽对社会的功能,尤其是和尚为世界大轴,对于一个钟表工人,能近取譬,多么善巧?令人叫绝!
 
「如是我闻在烟台」,辱耻负重在哈埠,幕幕的因果报应传奇,会使每个奸商污吏,胆颤心惊,这部醒世新编,将可影向风气,为之一变!
 
每次我在病塌呻吟的时侯,总令萏儿朗诵这部奇书,以当药石。有关大师安僧与广剎的伟绩,度众泛慈航的悲愿,篇篇生动,句句发光,我们想见一位严肃中带洒脱,谨慎中带轻松,道貌魁伟,声音宏亮,九十高龄的老和尚,他虽然看破、放下、自在,但是依旧为度生事业而鞠躬尽瘁。借用这位尊者的话:「在我眼里看你们都是佛,只有我是凡夫!」
 
唉!凡夫的特点是颠倒,把自己当作佛,把佛反当作众生;所以,纵遇真佛,也是当面错过。那么,自认是凡夫的大师,自己原作得主,阎王小鬼无分,岂真是凡夫吗?可是,大师往矣!十万亿佛土之遥,怎样追随呢?但愿香光远被,长佑我这多难弟子吧!
 
 
湛山大师圆寂百日适值法华念诵会六周年纪叙感言
陆能诚
 
湛山大师南来三年,予得潘星舫居士之介,恭谒于华南学佛院,师貌霭骨刚,粹然有道之容,谈吐直截而风趣,礼简而意温,穆然如坐熏风中,心生敬仰,因申皈敬之忱,师立报可,礼成而去,惟以意有未尽,订期再谒,忽以事阻,正惭歉间,而师函问随来,负疚往见,师殷殷引与谈论,不以语音不同而有所隔碍也,其提奖来学之意为何如耶,此后一二年间,每逢周末,恒与吴蕴斋居士,入室参敬,师随问随答,予终以言音间未领会,由尹居士录成数帙,闻现存精舍私室中,若将来编印大师法语,此中或可多少采入,师精天台教义,现刊行者,已有数种,其大佛顶经妙玄要旨,及永嘉大师证道歌略解,二书皆为大师精心之作,予前叙其妙玄要旨十番解释中,仅以四教并一谈浅深同说法二语,草草略过,实有未尽,今阅法华玄义,乃知七重二谛,为台宗刮目金鎞,若不如是一重深一重,不足以表达圆理,而大师别出手眼,洽好用来,妙合无间,甚符楞严妙玄之旨,至永嘉证道歌,自来宗门对之,未有异论,传译至印度,彼土且称为中土圣人证道经(见鼓山为霖大师跋语)歌中自叙证境,纯为圆顿教宗之谈,想见一宿觉中,必更有宾主叩击,宗教圆融,得牛还马之妙,大师独具只眼,因有略解之作,再以圆顿教理,点出歌中重要节目,裨益后学不少,阅者细读便知,大师平日喜说法华,七年前发起法华经长年念诵会,征求社会善士,普同加入,以祈隐弭世界战祸,其用心可谓至大,此经举手低头,皆成佛道,乃至世间经书,治生产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随喜读诵等功德,具如经说,今日为大师圆寂后百日纪念,回念平日叨领法乳法药深恩,今趋承无地,怆痛曷已于怀,惟今日又值法华念诵会六周年结数回向之期,显见大师垂泽未泯,所望同教同门诸德,其已入会者各加精进,其缘合而未入者,祈为加入,自修多福,共结胜因,若遇有缘,更相转告,斯则可仰酬大师往日法施之德,今兹纪念之会,诚不为虚矣。
 
 
念佛声中忆倓公
黄能照
 
面对着熊熊的火光,耳听着悠扬的佛号,我陷入了沉思默想中,老法师的音容笑貌,又仿佛闪耀在我的眼前。
 
我是在老法师主讲的楞严法会上始闻佛法的。说来惭愧,什么都讲机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修中国通史,研究学术的主流,听授课的老师说及禅宗的大德慧能大师和神秀大师的两首偈语,我当时心中也曾一动,感到这个顿与渐的问题很有意思,可惜却没有深入的去探求,就此错过了这个机会。
 
读楞严经,我只为了想了解一点东方的哲学思想,仍未想到在佛典中找寻智慧,可是此经文义深奥,加上我对佛理一窍不通,展卷的时候,简直是茫无头绪。但顽强的个性催迫着我,渴欲一解的求知欲鼓励着我,机缘成熟,老法师刚好在这时应四众弟子的请求,在图书馆开讲楞严经,让我得到一个闻法的机会,其买那时候我抱的还是一股上学听课的心情。
 
我不知人家的入佛因缘是怎样的,我自己的却是在楞严座下,老法师的循循善导中开始认识了佛法的真正意义在觉。这个觉是人人具足的,但却为那色、声、香、味、触、法,六尘所蔽,所以人人都以为六尘所转,所迷惑而不自觉。把一向认为佛教是出世的、消极的、迷信的偏见渐渐地打破。因为佛教如是出世的,以老法师的高龄,就用不着每星期举起艰辛的步履上座去苦口婆心地讲述那破执的至理,他老人家是可以安居荃湾弘法精舍作修持工夫的。如佛教是积极的,他老人家原来是东北的名中医,也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用不着消极地去出家。就为了佛教是积极的,他老人家才放弃小我,完成大我去当和尚、去学教、去弘法、去建寺安僧、去办学校、去创立图书馆。如佛教是迷信的,他老人家更用不着讲经说法,去普觉群迷,也用不着说什么行住坐卧无非佛法,劝各人从世法中去修学佛法,可以干脆叫大家想长寿,多叩几个头,想发财,多拜几拜就是。因此我对佛法的认识,并不是从讲出来的语言,看得到的文字,而是从老法师的作为,
老法师的表现。
 
记得「影尘回忆录」中有几句话读后我永远忘不了的,就是他老人家说完了往事后笑了笑说:「我一辈子做事没别的巧法,就是敬以处事,诚以待人。平素恒以惭愧水,洗涤懈怠心,对一切事能看的破、放的下、苯人苯事,如此而已。」佛法不离世法,老法师对人之诚,弘法之切,是使身受者长在心头的。在楞严经讲至三卷半时,他老人家生了一次很严重的病。病中适值当护士的皈依弟子张雪明放周年例假,因此整个假期就当了老法师的特别看护。康复后,老法师就为她和何德庆居士夫妇俩讲了一次佛法大要,蒙何张两位居士慈悲,拉了我一道去听,使我也加深了一层对佛法的认识。那一晚开示的大意是这样的:
 
「佛就是觉,法是法则,我们谁没有觉,为什么不成佛?就是因为有觉而没有法则。若有觉有法,就人人都可以成佛。只有自觉、觉他、觉行圆满就叫做佛。所谓法,是觉的法,并不是从别处取法。这个觉有三:即本觉,能觉和所觉。凡夫只知所觉,小乘只知能觉,大乘则能所双亡,本觉现前才叫成佛。什么是本觉现前呢?就是觉自觉、知自知、见自见、闻自闻的意思,故经中说:反闻闻自性。人之不能成佛成圣,都是堕于所知所觉的病上。什么是所知所觉病呢?真可怜!这个病病死世间一切人。谁人不由这病而死,病死没有其他原因,只是一个对相。我们自从有知识起,直至命终,谁人不死于对相。有对相便不能独立,不独立便不能无畏,不无畏怎能平等?这平等、独立、无畏,是人人本来具有的,不是修炼成的。为甚么?因为只有见自见、闻自闻,和觉知等等是真独立;只有见自见、闻自闻、和觉知等等是大无畏;只有见自见、闻自闻、和觉知等等是全平等。有人问什么是对相?朝朝常对面,相亲不相验的就是。这道理如此难使人信,所以释迦佛大权示现,假藉夜睹明星悟道,引众生反过来认识自性,用异相来警醒人的常知,使人转自见、见自见。又观音菩萨叫人反闻闻自性,也是同一的道理,若能这样去会通,那么我们的身,亦是对相的一种,为什么不反认自性呢?所谓:明人不肯说分明,说得分明笑煞人。喧宾夺主常对面。转身何用费精神。」
 
老法师就是这样的奖勉后学,就是如此的热心弘法,开口谈的就是佛法,从没有一句闲话。
 
现在老法师是化缘已尽,生西去了。四众弟子正在为他老人家举行荼毗大典。可是以老人家的悲愿弘深,我是确信他定必乘愿再来的。老法师,再来吧!芸芸众生中,等待你老人家接引的还有很多呢。
 
 
痛失恩师
王元令
 
余乃一介军人,出身行伍,拙于为文,已往岁月,曾在山西阎公伯川麾下任职,统领师干,国内抗日战争,类多身历其境,大小百役,出生入死,辄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默默中似有佛菩萨庇佑,得保残生。十三年前余抵香港,承五台智开法师引荐,遂皈依倓老门下,早夕侍教,且蒙师不弃,居常为我开演甚深妙法,竟日不倦,指我度出迷津,渐知法要,痛忏前愆,每恨拜师之晚。庚子秋问,余突息重病,师在一日之内,数往慰问。赐医赐药,救我于垂亡之顷,其情虽至亲骨肉,亦莫如是,迨后余与大光师,议建观音义学,时师正在病中,闻悉其事,当尽所积捐出,作助建校之用,并盼速睹其成,捐款为数虽不伙,对我仁慈爱护,实逾恒常,国内大德高僧,余亦遇之不鲜,殊未有如吾慈师之大慈大悲,见之于行事者也。师常劝我剃度出家,但我总觉吾人信奉三宝,志在度己度人,行者果能真心诚意。不必泥于形式,且应以慈悲心肠,多为社会服务,不尽在个人虔默念之一法门,曾以斯义,就正于师,师亦印可余言,今师圆寂有日,虽欲剃度,不能得师为余主持其事,思之潜然泪下!师为吾国近五十年,有数之大德,生前广建丛林,宏扬佛法,声教所被,誉满檀越,不须多赘,谨记数事,附之编末,并师临别赠诗录后,聊表师大德于万一也。
 
破碎山河百战身  将军垂老悔风尘  沧桑阅尽好归佛  桃李栽成自遇春
伴我巾瓶倏五载  如君心地是完人  临歧强忍欲倾泪  遮戒题诗识善因
 
 
我皈依倓公的因缘
廖能量
 
戊戍清明,承挚戚刘心延能慧两居士介往九龙中华佛教图书馆,向倓公老法师,皈依三宝,蒙师赐法号「能量」并即开示十善之路,皈依自性之义,时保贤法师为指示顶礼及规仪之导师也。
 
越年,师偶违和,量随心延能慧两位居士,前往候安,师曾预示,疾愈后,住世尚可多五年,迨此次圆寂恰果五年,又师涅槃前,亦预知时至,端坐而化,逾廿余小时,安详如生,荼毗后,得舍利子五千余颗及舍利花无数,五光什色,瑞气缤纷,叹为罕见,量自皈依三宝后,因感言语扞格及尘务纷纭未能时亲师诲,至以为憾,故向保贤法师,请得师之法相,供奉于庽中佛座之傍,早晚顶礼如随师侧,迄已数载,二年前,心延居士,曾嘱再向师请求受戒,惜因生活所迫,奔走四方,未克果行,今师已往生极乐,量此愿未偿,徒自悲叹,追悔莫及矣:
 
师得谛祖衣钵真传,为台宗四十四代祖师,阐教宏法,兴学培僧,创建大丛林,遍于东北,南来卓锡,传教海峤,桃李满天下,远近咸钦,今暂归去,犹冀乘愿再来,谨缀数语,以志师之大德,并附缅怀心延老居士也。
 
时在癸卯年重阳
 
 
倓公去矣 此后谁人为我说法华
黄河慧
 
当我顶礼着这倓虚老法师安详示寂后的法相时,泪珠便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恍惚间,我又好像听到老法师在开示:「甚么叫做佛学,学佛就是叫你认识自己,认识人人本具的见、闻、嗅、尝、觉、知六胜义根。因为只有见自见,闻自闻,觉目觉,知自知是独立,是大无畏,是全平等。可是人们却常常迷于眼耳鼻舌身意六浮尘根中,于是眼见色迷于色尘;耳闻声迷于声尘;鼻嗅香迷于香尘;舌尝味迷于味尘;身觉触迷于触尘;意知法迷于法尘;产生六识,执妄为真,轮回于六道,流转于生死苦海中。」这是老话,倓老法师不单在讲经法会中常常提起,就是平常见到人开示几句,也爱拿这些平实的道理去启导初机,指点老修行,开口便谈佛法,从无半句闲话。
 
记得在中华佛教图书馆楞严法会上,我始闻佛法,第一次亲聆倓老法师的音容笑貌,我才真正晓得佛教的意义,和为甚么要学佛,学佛的目的何在。而含义深邃,耐人寻味使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大佛顶首楞严经」在倓老法师称性而谈,深入浅出的阐述下,我似乎懂得了一点。可是当我正沾沾自喜,庆幸自个儿居然明白了这内典的玄义时,忽然又听得倓老法师说:「你们明白吗,明白些甚么?哈哈,这一念明白还不是着于所明上,能明也够不上啦,别说能所双忘的本明了,懂得吗?」倓老法师说法,便是这样随说随扫,使座下听众不着于相,不离于相,用语言文字显理,却要大家不要执着语言文去认识自已。
 
后来我拜读了「影尘回忆录」,便使我进一步了解他老人家一生在家,出家,学教,弘法的思想历程,和以看破,放下,自在,弘法,建寺,安僧之宗旨盛弘天台一宗于北方之感人事迹。至于南来后,办学佛院,创立图书馆等,更是我耳闻目睹的佛门盛事。我虽愚痴,也终于在长随倓老法师的楞严座下,饱沃法味中,心悦诚服地皈依三宝,步进佛门,倓老法师接引之恩,度化之德,是教我毕生忘不了的。
 
谁知道,就在楞严结经后,金刚经才讲了十七分,妙法莲华经未开讲,他老人家竟化缘已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去。从今而后,又教我们这一群依旧浮沉于娑婆世界的福簿钝根,下愚之辈,怎样去了解「妙法莲华经」的真谛,如何去体会那纯圆独妙的一乘妙理呢。
 
倓公去矣,此后谁人为我说法华?!
 
 
附录:湛山倓虚衔公大师略传
火头僧辑述
 
公讳隆衔字倓虚,河北省宁河县,北河口北塘庄王氏子,以地邻天津每称天津北塘。公之诅讳允平,父讳德清,耕读传家,赋性忠厚。公母张氏太夫人,善持家政,念佛好施,邻里称之。其家地濒海滨,居民多业捕鱼,公之祖,父相戒不以捕鱼为业。以免杀害生灵,有违上天好生之德。当公降生之前夕,公母张氏太夫人,尝梦一梵僧,状貌奇伟,手牵骡子求寄宿,夫人拒之。已而公遂降生,时清光绪元年六月初一日拂晓,公父德清公,为公取字「福庭」。
 
公本有同胞兄姊辈七八人,皆不寿。公未诞生前,父母膝下已空虚乏嗣,垂暮之年始又生公,因是人称为戒捕鱼之善报。公襁褓时,能自说「吃斋」字,公母异而默志之。三四岁时始能学语呼母。一夕,公在宅门独坐,时方旁晚,暮色初落,人于不远处骤望之,似一老僧,形状酷类。由是互传,乡人皆呼为「老僧」,不呼其名。公十一岁入村塾读书,颇慧。是年公之母舅,盛年辞世,此时公于人之生死无常略有启悟。十四岁,因家计不裕,即辍学,随父业农商。十七岁,父母为公择配,娶于氏夫人。后生子五人,其中二人披剃为僧。公二十岁时,父德清公辞世,二十六岁,公母张氏太夫人辞世。公皆能侍奉堂前,克尽孝思。
 
斯时适逢清末,变乱频仍,人民多遭颠沛流离。而公一家数口,生计所需,赖公一肩负担。因此、为争升斗,曾做商店学徒,单帮负贩,最后隶籍为抄书小吏。然公虽年少翩翻而矢志高远,心知吏役本无足恃。公务之暇,时就前辈学习医卜星相,以为日后不幸流落江湖,验身之技、所学以「医」最有心得。庚子年八国联军之役,公随难民逃离北塘,四出谋生,途中曾被俘为苦力。其时十室九空,死亡枕藉,行路者多误触地雷,炸为血肉横飞。而公终能履险如夷,逢凶化吉,抵于大连。日俄之战爆发,时公年三十岁,转移流离,备尝艰苦。后于营口创设东济生药店,身任国医,悬壶济世,妙手口春,声名大噪。于贫病求医,一概施诊给药,不取分文。时公年三十四岁,留居北塘之家眷,此时亦至营口团聚。
 
公秉赋特异,识见拔俗,于此芸芸众生,茫茫浊世,本已独具只眼。加以二十余年,饱经忧患,世变沧桑,即此人生转眼空花,实际之教训,闲尝思之,引为可畏。必须趁此壮年有为,向身心性命中,努力一番,寻出其中之真理,安身立命,庶免虚度此生,不与草木同腐。公于斯时已具慕道之诚,所惜未遇佛法真谛。当地流行之道门,尽为外道旁门,求道者舍此无由。公向道之心既殷,亦有到此中求索。曾结同好诸道友,组宣讲堂,研究道门,行善打坐。以吐纳求长生为惟一道术,苦修有年。一时如定西法师未出家时之于春圃,乐果长老未出家时之陆炳南,苦行僧蕴虚大师未出家时之刘善人──刘文化、王志一、王乐天诸贤,皆从公游。蔚为风气。然斯本左道,贻误苍生,譬如煮砂,终不成饭。以故虽努力钻研,钢梁磨穿,不免徘徊歧路,入道无由。刘善人后于海城得遇性亮和尚,开示佛法,并于北京请回楞严经。公据而读之,一开卷叹为希有,一气读去,终宵不倦.遂悟此经为真理归宿,佛法始为安身立命之处。纠合同道,尽弃先时所习道书,专究楞严。道友中研究楞严获希有瑞应者,不乏其人,刘善人即其一。善人一日于宣讲堂看楞严,忽然入定,见其死去之亲人,以及冤家债主十余人,接踵而至。跪拜而后,相继攀登其肩,耸身升空,欢欣而去。善人仰视屋顶,现一圆洞,开向大际,诸人尽穿圆洞上升。善人于转念间,前境尽失,屋顶圆洞亦不见。同屋有一司账先生,方握笔拨算子核账,善人问先生适才何所见,先生愕然,答无所见。善人知为灵应,同道诸友闻之,益信佛法真实不虚。善人后出家,号蕴虚,为苦行僧,灵感迭见,化人无量。寂后火化,得舍利无算。
 
因此,公外受鼓励,内缘成熟,以为佛法高深,为世界第一流大教,其理允为出苦津要。然在家俗务牵缠,无暇深究,人生短暂,坐失良机,遗恨何及。必须舍俗出家,抛绝尘缘,专志钻研,始有澈底了悟之希望。民国三年夏,公四十岁,闻有宝一长老,当代高僧。弘化北方惟一念佛道场,红螺山资福寺。公欣然至其地,参听宝一长老讲演法华经,深契「一称南无佛,皆共成佛道」之旨。因求披剃。宝公鉴其诚,慨然应许,方作准备。忽为人暗中道破,谓公身为名医,家中食指频繁,未宜出家。宝公闻之,遂罢。
 
民国六年三月,公四十三岁,出家时至。家中虽妻儿绕膝,生计依赖,然公出家之志已决。假想身染急症而死,无复人世,故得割爱绝累,一切放下,舍人世难舍之牵连。时届清明,家家扫墓,公遂托词返里扫墓之便,改道天津。投名剎清修院,院主清池上人,昔任红螺知客,与公有旧,至此一见如故。引公礼涞水高明寺印魁老人塔,落发为僧。印魁老人讳昌文,于佛门属临济正宗。俗姓杨氏,燕山易州人,本清末金陵古剎毗卢寺,一代重兴之祖。主其寺有年,弘律演教,激扬宗风,化度无算。宣统元年腊月示寂,年五十三,临终有偈云「参透人间世事禅,半如云影半如烟,有时得遇东风便,直向山头驾铁船」。与谛闲老人同学,事赤山法忍大师。印魁老人,生平慎于接人,入室者遂少。临终前曾嘱学僧清池,于身后遇缘物色,一人已足。至此,得公剃度,适符印公之宿愿。由印魁老人师弟,纯魁老人为公起法名「隆衔」,清池上人赠公号为「倓虚」。先是上人梦一沙弥名倓虚,自关外来谒,次日适公自关外营口至,求为僧,因忆梦兆,即以「倓虚」二字赠为公号。
 
公披剃后,留清修院半年,于服苦行役中,力参向上事。扫地焚香,青磬红鱼,搬柴运水。淘米炊饭,处处可以开悟。事虽琐屑,能循古德入道常径,如六祖初到黄梅,腰石舂米故事,千古佳话。愈见崇高。是年秋,谛闲老人于宁波观宗寺,传授千佛大戒,因缘殊胜,不可多得。公始辞清池上人,束装南下,投观宗寺受戒。具戒后,考入寺中弘法研究社为学僧。依止谛公,专习天台教观不传之秘,穷究一心三观之旨,获得鱼忘荃之实。当公初次回小座覆讲,语出非凡,四坐惊奇。谛公评曰「虎豹生来自不群」,深庆其老友印魁和尚,后嗣之得人。因此,入谛公之室,受记得法,嗣谛公为天台法孙第四十四世,法名「今衔」。谛公亲洒德翰,写台宗法卷赐之与显荫、宝静、静权、摩尘等台宗耆宿为同门,置身谛公嗣法之林。太虚、仁山、常惺、禅定、妙真等法师,皆当时之同学。
 
民国七年三月,谛公应北京戌午讲经会之请,讲圆觉经于北京中南海怀仁堂,法会鼎盛,冠盖云集。谛公诸弟子纷纷请求追随皆未许,独公与仁山法师得偕。谛公似南人北化,语言隔膜,得公传译之力为多。居士中如叶遐庵、蒯若木、蒋竹庄、江味农,徐文蔚诸公,皆于此会与公相识,后来公在各地弘法建寺,颇得诸公之助力。公于法会圆满,仍随谛公南返。时届隆冬岁尾,为观宗成规起七参禅之期,经典一概束置,全体入禅堂打七。专究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之旨,大冶红垆,镕炼一番。公于用心得力处,从自性中忽然流出「观念念即住,觉妄妄皆真」二语,不敢自肯,敬呈谛公,谛公肯之。
 
民国九年秋,为公游学谛公门下三年之期。时同学禅定法师,任观宗寺方丈和尚,适有为观宗请藏经之便。公辞师,偕禅定和尚再赴北京。公返祖居天津北塘,祭扫先人墓,于墓前诵经,超度先人之灵。后偕禅定和尚募化藏经款,过其家门营口,挂搭宣讲堂。家中妻儿别后三年,未通消息,好友陆炳南,王志一诸人伴公返家。度其妻于氏夫人皈依佛门,由禅定和尚赐法名「广达」。夫人于佛法本无所知,于公之弃家出走,颇怀怨尤、经公为之说法,祥示生死之苦,引述极乐之胜,剖析分明,譬喻恰当。夫人闻之,油然生信,转悲为喜,发心持斋念佛,精进异常。后于民国十七年示微疾,念佛往生。公之子五人,有二人出家。第四子维翰、十岁染衣,童真入道,法号「松泉」学通经教,能文章,曾住持北京西直门外放生池极乐寺。公为佐禅定和尚募藏经款,曾遍游大江南北及东北三省,南通张季直,执政段芝泉,皆因公之劝。慨然助款。请藏之事,终告完成。
 
民国十年二月,公应范成法师,居士马冀平、段芝佑之请,首次弘法。赴河北省并泾县灾区。讲金刚、弥陀、地藏三经,历时一月。其地灾情严重,寸草不生,饿莩载道,饥民多以树叶草根为食。外道颇盛,素无佛法,然古剎显圣寺残迹犹存。经公说法,居民及外道得开迷云,如饮甘露,色身虽瘦,法身已肥.灾民逃至北京出家之儿童甚多,成名之法舫法师,即其一。
 
四月公应奉天万寿寺省缘和尚请,主讲该寺僧人学校,省缘和尚任校长。公之出家,本为生死,后经谛公之感染,始知佛法之衰,由于僧人失学。因此发愿提倡僧学,其实要更过于个人生死。至此遂概然应请,任校中主讲,为公一生办学之先声。寺名万寿,更寓其办学事业,有绵延无穷之义。四月初八佛诞日开学,有学僧二十余人,为北方较早成立之僧校。公讲八大人觉经,四十二章经。弥陀经。地藏经,楞严经,教观纲宗,始终心要。民国十二年寒假,三年圆满毕业,公之大弟子澍培法师,举德兼优,常得公之称赞,即出于此。
 
北方人士不闻佛法已久,公之讲学万寿,名声远扬,谒仰闻法之士,一时纷纷造访,并请求到各地讲经。公既怀普渡,不能过拒,又为不妨僧校课业,特择寒暑假期赴之。公之在营口长春各地,建寺兴学达十余处,创造不朽之大业,因缘之兴多有同时。公一身兼任数地之事,仆仆风尘,来往奔走,不可以逐年记述,兹以「地」为主,述其梗概。
 
民国十年暑假,应海城宣讲堂之论,讲弥陀经,金刚经。赴虎獐屯讲金刚经,皈依者甚多。民国十二年正月,到哈尔滨,讲弥陀经。暑假赴沈阳,于国际公司讲大乘起信论。于长春、吉黑慈善联合会,讲金刚经。发起建长春般若寺。寒假,到营口宣讲堂,讲金刚经,筹建楞严寺。民国十二年暑假,于哈尔滨启建盂兰会,讲地藏经、弥陀经。于张家湾,慈善会讲弥陀经,启建弥陀寺。十一月到哈尔滨。讲楞严经受朱子桥将军欢迎,主持修建极果寺。
 
营口楞严寺,以纪念同人研究楞严经命名,占地七十余亩,地平如掌,为公在东北三省手创各寺之冠。建有山门、钟鼓二楼、天王殿、大殿、藏经楼、斋堂、伽篮殿、大寮、库房、客堂、司房、讲堂、祖师殿、水陆坛。创设于民国十年三月,民国二十年完工,惨淡经营,历十年之久。发起者四十余人,推公主持其事,居士有乐果长老未出家前之陆炳南,总其大成。于春圃、陶海澜、毕云桥、魏思波、戴子常等辅之。出钱出力,或向外募化,用款达银洋三十万元。众以公有领导之功,应为寺中首任方丈。公之愿在「功成身退,另让高贤」又以地邻俗家之门,有碍修持。慨然拒绝。另荐禅定和尚为首任方丈,定为十方选贤丛林,方丈皆由聘任,不立法统。并附设楞严佛学院,培育僧才。
 
哈尔滨极乐寺,占地百余亩。民国十一年,江苏陈飞青居士,时任中东铁路稽察局长,首倡发起。段执政秘书马冀平,交通部长叶恭绰,中东铁路护路总司令朱子桥,秘书周孝怀等,筹款兴工,推公主持其事,民国十三年八月完工。殿宇巍峨,楼观崇闳,工程之伟,仅次于楞严寺。众请公为首任方丈,并附设平民义学,培养失学儿童。后改为佛学院,青年子弟就读义学而出家者甚多,佛学院学生有出家在家二众。民国十四年,段执政芝泉,以公大兴佛法,有益世道人心,特颁「宏范三界」金字匾额,高悬方丈室,以示表场。民国十八年四月,传授千佛大戒,赴宁波特请谛闲老人北上主坛,为传戒大和尚,得戒弟子七百余人,为东北佛法空前胜举。居士于春圃出家,于此会受戒,法号「如光」后改号「定西」,以属公之老友,久研经法,梵行素着,人所宗仰。初具戒品,被推为寺中继任方丈。定公后游化香港,创建东林念佛堂于芙蓉山,道风远扬,皈依者无算,壬寅年示寂,有弟子圣怀法师等二十余人继其遗志。
 
长春般若寺,大慈善家蒋洁珊,捐地二十余亩,拓为寺址。民国十一年暑期,公应长春吉黑慈善联合会之请,讲金刚经。黑山居士马靖东发起建寺,请公主其事。一时督军孙烈臣,道尹孙钟午,镇守使陈居士,商务会长孙秀山,居士于冲汉,纷纷响应,捐款捐房,初步工程即告完成。民国二十一年,由公之大弟子澍培法师为首任方丈。并附设僧人学校,后因日人建马路,般若寺全部迁址重建,一仿原式。民国二十五年,首次传授千佛大戒,时公已卓锡青岛,创建湛山寺。请公至长春主坛,为传戒本师,得戒弟子一千七百人。民国三十六年,公之弟子善果法师,时任方丈,再传大戒,时公主持重修天津大悲院,复请公至长春主坛,得戒弟子千余人。
 
沈阳大南关般若寺,原为古剎。清初古林禅师,行化其地,大阐宗风,奉天府志,载其语录.降及清末,住持乏人,逐渐颓废,沦为乞儿寄居之所。居士赵盖臣,请公发起重兴。一时巡阅使张作霖,总参议杨麟阁、齐斐章、翟文选、王朗川皆襄赞其事。王朗川为重兴总理,一年之间,山门、前殿、大殿、配房、藏经楼、僧房,焕然一新。佛学研究会,流通处、般若佛学院,皆附设其中,为公经常驻锡讲座之所。此外小北门,尚有永安寺,颓废已久,亦赖公之力重兴。
 
民国十四年,公应北京柏林寺之请,讲楞严经。居士马冀平、张景南、胡瑞霖、陶初伯,以本京弥勒院乏人住持,发起假院中开办僧学,培养弘法人才。请公主其事,有学僧三十余人,其间多由山西五台山远来。第一届三年,公委其剃度台源法师,代理学务。第二届三年,由澍培法师任教务长。民国十四年秋,日本佛教徒发起东亚佛教大会。中国政府执政段芝泉,组中国佛教代表团,赴日本东京,参与胜会。公与道阶法师,被推为出家代表,胡妙观、张景南等为居士代表。南方佛教代表有太虚、持松、弘伞等法师,王一亭等居士。
 
民国二十一年二月,公应西安佛教同人朱子桥、康寄遥、崔献楼等居士之请,赴西安讲经。驻锡西安佛化社,讲维摩经、金刚经、心经。其地昔为汉唐古都,唐代佛法鼎盛,至今佛教古迹随处皆是。惜已过去,而天灾频仍,民不聊生。公之讲经,即因朱子桥等居士,深愍灾情。除施赈外,必须宣讲佛法,使人心向善,藉转浩劫。因此,公于佛化社讲经外,又随施赈诸公,远赴外地说法。西抵古陈仓之地,风尘仆仆,历十余地,所至与灾民深结法缘,令其心开意解。佛教同人又发起假大慈恩寺,传千佛大戒。为西安戒场久废之胜举,请公为主坛。公谦辞,转荐寺中方丈主之,公自居下位,为羯磨。又假大兴善寺,成立僧学,招学僧二十一名,以公为主讲。华清法师辅之。陕西省主席杨虎城,考试院长戴季陶,各捐资助成学费。公为讲佛遗教经,四十二章经。又应终南山圆通茅蓬之请,讲金刚经。并瞻礼终南古迹,兴教寺大唐三藏法师塔,湘子洞。余如卧龙寺、开元寺、大荐福寺、大雁塔、小雁塔等名胜古迹,一一瞻礼.惟时移世转,沧桑叠变,不免残垣断壁,一片荒凉。时谛公示寂,公欲奔丧,僧学由华清法师代理,公于九月南下赴宁波。时值上海影印藏经会,假西安卧龙,开元两寺宋藏影印。有玻璃版数千张,装箱起运,托公之便,带至上海。途次险遭匪劫,赖公智慧辩才镇定之力,与匪徒交涉,得以保全。时范成法师,叶玉甫总其事。公因护送藏经,途次躭搁,抵宁波后,谛公丧期已过.公亲诣五磊山,谛公塔下,礼拜供养。归途,礼世尊真身舍利,于阿育王寺。经苏州灵岩山,拜访印光法师,印公执手言欢,如见故人。
 
民国二十二年春,叶遐庵、陈飞青居士,发起创建青岛湛山寺。陈研卿、梁少庭、丁莲峰、项幼轩、张焕庭、于绍文等居士和之。并得地方长官之协助,市长沈鸿烈,铁路局长葛光庭,市府秘书袁道冲,路局秘书龙健行等,赞叹随喜。请公至青岛,主持其事。先于民众教育馆,讲金刚经,听者云涌,闻所未闻。市长以下各长官,皆便服与民众杂坐,洗心静听。大护法王湘汀,闻经而生信,首先率全家皈依。次年择地八十余公亩,兴工起建,湘汀出力最多。大殿以及市内鱼山顶佛学会楼宇,创建工程,出自湘汀之独力。次年秋,湛山寺工程初沙完成,公成立湛山寺僧人学校,招学僧二十余人。公为讲起信论、楞严、金刚等经。莱阳居士于绍文,蓬莱居士董子明,先后讲国文。桐城居士龙健行、任文牍。学僧人数,逐渐递增,至八十余人。慈舟、弘一二律师,禅宗泰斗真空长老,均先后应请而至。讲律、持戒、参禅,全寺八十余众,一体守过午不食之制。工程建筑,体制浩大,短期不克完成,赓续至民国三十三年,绵历十年,始大致完成。计建有山门、天王殿、后殿、大殿、经楼、药师塔、地藏殿、讲堂、方丈、僧房、居士院。梵宫琳宇,巍然大观。其间出力之护法,继王湘汀氏而兴者,周志辅、周志俊、张伯祥、崔岱东、林耕宇诸公,最为热心。先后分担工程之一部,独力兴建。藏经七部,单本数万册,大致由周氏供奉。
 
青岛于百年前始开埠,本一荒凉渔村,其地从无佛法。百里外之崂山,道家所居,晋法显大师,浮海归自天竺,于此登陆。明憨山大师德清公,建海印寺于崂山那罗延窟之旁,为其地佛法之(矢+高)矢。憨公旋被道士诬谤,被罪谪广东韶州,海印寺被毁,其地之佛法绝迹。三百年后,公于青岛弘法建寺,度人无量,当地居民,大都皈依,几成佛化世界。识者称公为憨山大师再来,于后殿前悬一金字匾额,大书「海印遗风」四字,以志因缘。公自于东北三省创建各寺以来。以湛山规模最巨。兼之地势,风光、民俗各端,皆适公意。故曾自号「湛山老人」,有终焉之意。民国三十四年,公辞退方丈,改任学僧善波法师为住待。公手创各寺,一律十方选贤,住持只论次数,不论代数。公之弟子,皆推尊公为「湛山堂上第一代」。
 
民国二十九年,天津甲戌讲经会,周叔迦、靳云鹏、龚心湛、王绍贤、刘鹤龄、刘子明、赵化民、张伯龄、李唐民居士等。发起复兴古剎大悲院,为天津惟一十方丛林,请公主其事。盖天津虽为北方名镇,历史悠久,而佛寺皆毁于民初废庙兴学风潮。除少数小庵,为应赴僧所居外,概无较大佛寺,弘扬佛法,住持圣教。大悲院之筹备复兴,即基于此。公慨念天津为父母之邦,效天台大师于父母邦建玉泉寺故事,于古稀之年,勉应此请,身膺大悲院复兴之责。民国三十一年春,推荐学僧等慈法师,为大悲院住持。民国三十六年秋,全部工程完成。计建有山门、后殿、配殿、天王殿、大殿。公亲躬督工选料,曾为采购大木,冒风雪严寒,奔走各地,终于满愿。为法为人,具见老当益壮之精神。是年春,长春般若寺传千佛大戒,住持善果法师,请公赴长春主坛。三十七年春,值国共之战,火车不通。公偕随行六人,乘牛车达沈阳,历时十三天,饱经风霜。其间诸多困危,皆赖菩萨加被,化险为夷。四月,自天津返青岛。
 
民国三十八年己丑,公七十五岁,春三月,应香港佛教界之请。偕弟子乐渡、演根、妙智、大光、宝灯等十余人,到香港。讲金刚经于东莲觉苑,江妙吉祥居士译粤语。港地人士,久慕公之高风,多未沾法雨,此次初聆法音,如饫甘露,叹为稀有。一时,居士叶遐庵、林楞真、王学仁、王璧娥诸公。纷纷护法,吴蕴斋、楼望缵、吴性栽等诸公,纷纷皈依。请公驻锡荃湾弘法精舍,创办华南学佛院,培养僧才,以符公之素愿。国内学僧,闻风而至者二十余人。公之老友长春般若寺退居,定西法师,营口楞严寺方丈,乐果长老,亦先后飞锡而至。担任学佛院教授,人才济济,师生融洽,聚于一堂,极一时之盛。公曾亲督果僧登山斫柴。开山种菜,效百丈之遗风。并由学僧实习印刷,为报谛公法乳之恩,曾印谛公一生著述全集,百万余言行世。公八十大寿之年,港地皈依者日众,弟子为报公恩,出版影尘回忆录,全书约三十万言,装订两厚册。为公昔在湛山口述一生事迹,门弟子大光法师笔录,蒋维乔居士曾为参订,并撰叙言。与晋法显大师佛国记,唐玄奘大师别传,明见月律师一梦漫言,可以媲美,同为高僧自述事迹,不朽之作。同年命弟子乐渡法师,于九华新村建天台精舍,成立谛闲大师纪念堂,岑学吕居士题额。又命弟子智梵法师,于青山营极乐寺,地势幽静,最宜修道所居。戊戌年,公八十四岁,成立中华佛教图书馆,于九龙界限街。搜集大正藏经、续藏经。各种单本佛经万余卷,供人阅览,开香港佛教文化事业之创举。公自任馆长,吴蕴斋居士副之。又应弟子之请,于馆中开讲楞严经,王恺居士译粤语。每逢周日开讲之夕,听众拥挤,无插足之地,风雨无阻,寒暑不辍.公教演天台,行宗净土,尤以日诵法华为常课。年来众弟子每以世界不安为隐忧,请公示以祈祷和平之法。公发起念诵法华经。祈祷世界和平,一时港地佛教各团体,纷纷响应,普遍成立法华念诵会。香港佛教联会茂蕊长老,道慈佛社杨日霖居士,张郭常寿居士,率领各会员、社友奉行最力,其他佛教团体亦踊跃参加。每年一次总回向,同人集弘法精舍举行回向仪式,请公拈香开示,每次莅会者数百人。
 
癸卯年,公八十九岁,是年春全部楞严经讲完,历时约五年,其间曾因公染病,多次辍讲,病愈后复续讲,至此始讲圆满,为公一生讲楞严最后之一次。又应弟子之请,开讲金刚经,梁八太居士译粤语,每周开讲一次,盛况如昔。夏历五月初十日,讲至第十七分。适得全经之半,而公示微疾。回锡弘法精舍静养,胃滞微痰,无甚痛苦。延医诊视,谓公年老垂尽而非病。六月初一日,为公八十九岁寿辰,众弟子集弘法精舍拜寿,公能如常趺坐受礼。后则常作吉祥卧,气息微弱,而神志清醒,能忆述生平,历历如绘。至六月二十二日,众弟子见公有示寂之状,群集公之卧室榻前念佛。至上午十时许,公从吉祥卧力疾而起,作跏趺坐,对众弟子曰「坐起来,我要走了」。于念佛声中,含笑而寂,如入禅定。弟子宝灯、妙智、大光、圣怀、性空、智梵、晓云等法师数十人,皈依弟子男女居士数十人,亲侍后在侧,同声念佛。翌日午刻,奉公遗体入龛,面目如生,盛暑季节,但闻阵阵异香。当公八十大寿,有人奉竹柱杖,公数其节,得九数,曰「我再活九年」。公享年八十九,适符再活九年之数。
 
公之弟子,于公寂后,建四十九日念佛法会,回向公莲登上品,并定第四十九日举行荼毗。港九佛教各团体,每周分别举行公祭,绵历七周。弟子乐渡法师,适在美洲弘法,于公寂后第四日奔丧回港,料理善后。癸卯年八月十二日,四十九日圆满,于弘法精舍后山,积香木数百斤,举行公之遗体荼毗,港九佛教四众,来会者三千人。幛额联轴花圈,盈堂满地。香港政府华民署,有花圈致敬,开香港佛教徒受政府吊敬之创举。由筏可大和尚、明观老和尚、乐果老法师,分别说法举火。烈焰腾空,光华缤纷,与念佛声交织,响彻云表。香木中为沉檀等香,经火焚烧,香飘数里,嗅者叹未曾有。次日众弟子捡拾灵骨,得舍利五千余粒,大者如枣核,中者如大豆,如豇豆,小者如谷米,如粟米,光辉灿烂,晶荧夺目。更有舍利花无数,作种种形状,不可思议。择地于西贡牛头山,建塔供养。
 
皈依弟子中有白衣侍者,以诗赞公舍利云:「绚烂夺目灿绮霞,烈焰煅烧色更嘉,尘净一盘珠宛转。果圆千朵玉交加。悲心澈骨启诚信,德泽无边润道芽,戒定慧成来有自,今宵明月失光华。」
 
公之著述二十余种,计有心经义疏、心经讲义、起信论讲义、天台传佛心印记释要、金刚经讲义、水陆法会法语、读经随笔、佛学撮要、净土传声。楞严经讲义、金刚经亲闻记、金刚经随闻记、金刚经讲记、心经讲记、普贤行愿品随闻记、演讲录初集、影尘回忆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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