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用功人的两种难易
用国办道人,就其工夫的浅深,有两种难易:一、初用功的难易,二、老用功的难易。初用心的通病,就是妄想习气放不下来,无明贡高,嫉妬障碍,贪瞋痴爱,懒做好吃,是非人我,涨满一大肚皮,那能与道相应?或有此是个公子哥儿出身,习染不忘,一些委屈受不得,半点苦头吃不得,那能用功办道?他没想本师释迦牟尼佛是个什么人出家的。或有些识得几个文字的,不晓得古德语录中问题,是在验学人的浅深;便自作聪明,终日寻章逐句,说心说佛,将古人言句作解会,作这种说食数宝的勾当,还自以为了不起,生大我慢;遇著一场大病,便叫苦连天,或腊月三十到来,便手忙脚乱;生平知解,一点用不著,才悔之不及。更有一种人,曲解了本来是佛,不属修证的话。便说本自现成,不必修证,终日闲闲散散,任情放逸。荒废光阴,还自称出格人,随缘自在,这种人将要吃大苦头。
有点道心的人,又摸不著一个下手处,或有害怕妄想,除又除不了,终日烦烦恼恼,自怨业障深重,因此退失道心。或有要和妄想拼命,愤愤然揑拳鼓气。挺胸睁眼,像煞有介事,要和妄想决一死战;那知妄想却拼不了,倒弄得吐血发狂。或有怕落空;那知早已生出“鬼”,空也空不掉,悟又悟不来。或有将心求悟;那知求悟道,想成佛,都是个大妄想,砂非饭本,求到“驴年”也决定不得悟。或有碰著一两枝静香的,便生欢喜心;那仅是盲眼鸟龟赞木孔,偶然碰著,不是实在工夫;又多一层欢喜障。或有静中觉得清清净净很好过;动中又不行,因此避喧向寂,坐在死水中过日子。诸如此类,很多很多,初用功摸不到路头实在难,有觉无照,则散乱不能“落堂”(工夫上轨道的意思);有照无觉,又坐在死水里浸杀。
用功虽说难,但摸到路头又很易。什么是初用功的易呢?没有什么巧,放下来便是。放下个什麽?便是放下一切无明烦恼。诸位同参呀!我们这个躯壳子一口气不来,就是一具死尸,我们所以放不下,只因为将它看重,方生出人我是非,爱憎取捨;若认定这个躯壳子是具死尸,不去宝贵他,根本不
把他看作是我,还有什么放不下?只要放得下,随时随地,不论行、住、坐、卧,动静闲忙,通身内外冷冰冰只是一个疑念,平平和和不断的疑下去,不杂丝毫异念;一句话头,如倚天长剑,触其锋者,灭迹销声。还怕什麽妄想?有什么麽打得你的闲人?那个去分动分静?那个去著有著空?如果怕妄想,又加一重妄想;觉清净,早已不是清净;怕落空,已经堕在有中;想成佛,早已入了魔道。所以只要识得路头,则运水搬柴,无非妙道,锄田种地,总是禅机;不是一天盘起腿子打坐,才算用功办道的。
什么是老用功的难呢?老用功用到真疑现前的时候,有觉有照,仍属生死;无觉无照,又落又亡。到这境地实在难,很多到此洒不脱,站在百尺竿头,没法进步的。有等因为到了这境地,工夫有些微把护,又没有遇著什麽打不开的境界,便自以为无明断尽,功夫到家;那晓得天天坐在无明窟里过日子还不自知。忽然遇著一个境界,便打不开,作不得主,依旧随它去了,岂不可惜!或有等到了真疑现前的境地,空中发点慧,领略了古人几则公案,便放下疑情,自以为大彻大悟,吟诗作偈,瞬目扬眉,称善知识,这种人自误误人,罪过无边。又有等把达摩老人的“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和六祖的“不思善,不思恶,正恁麽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本面目”的涵义错会了,便以坐在枯木岩边为极则,这种人以化城为宝所,认客地作家乡,婆子烧庵,就是骂此等死汉。
什么是老用功的易呢?到这时只要不自满,不中断,绵绵密密做去,绵密中更绵密,微细中更微细,时节一到,桶底自然打脱。如或不然,找善知识抽钉拔楔去。寒山大士颂道:“高高山顶上,四顾极无边;静坐无人识,孤月照寒泉泉中且无月,月是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歌中不是禅。”头二句是说独露真常,不属一切,尽大地光皎皎地无丝毫障碍;第三句是说真如妙体,凡夫固不能识,三世诸佛也找不到我的处所,故道无人识;孤月照寒泉三句,是他老人家方便譬喻这个境界;最后二句怕人们认指作月,故特别警醒我们,语言文字,都不是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