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不回家
(尊道)
第一次在崇福寺过年,第一次参加拜三千佛,第一次参加拜药师忏,第一次参与供天……按理说,在这已熟悉了一个学期的学院,寒冬渐渐转暖,殊胜的佛事一场接一场,我的心应是喜悦的,至少该如平常一般淡泊吧,没想到,居然就起了看不见的波澜。
苦字当头。
先是病苦。除夕前后三天,上吐下泻,浑身无力。年货很多,却什么都吃不下。为了吃药而吃饭,吃饭以后吃了药,再连饭一起吐出来。头昏昏的,胃茫茫的,人虚虚的,躺在床上望着墙,微笑着想:这真是有生以来最凄凉的一个年关。
再是老苦。给母亲拜过年,想着要问候一下外公。尽管有心理准备说话加大了声,但话筒里传来的询问并没有因我反复的回答而减少。后来,外公客气地说:“也祝你新年好。”我呆在那里,不知道再讲什么。外公也许还在努力地听,听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我的眼泪下来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他,可能是我的声音还不够大,更不应该停顿下来不讲话,害得他又以为自己听不到,可是真的,我不知道说什么。
心很痛。
外公老了。那个旧社会里风流倜傥的大学生,记忆中那个腰杆笔直风度翩翩的背影,都消逝不见了。外公是曾做过县税务局局长的呢,踏踏实实,两袖清风。如今,一个九十岁的老人,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在他无奈地放下听筒之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外公只是耳朵不灵而已,身体还算好,那么那些因老而疾病丛生,甚至卧床不起的老人家们呢?……
我也会老。
年,是传说中一只吃人的怪兽。人们过年放鞭炮、挂红灯是为了把它吓跑。过了年,我们就安全了吗?
年,或者说,死,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它一直在等。我们一直在走向它。无可逃避。无法停步。
为什么出家?
我再问自己。不敢说关于菩提心的话,因为,恐怕连真正的出离心尚不具备。
《三主要道笔记——开妙道门》中说到生起出离心的标准:“修已于轮回盛事,不生刹那之希望,昼夜唯求解脱心,起时是生出离心。”……“‘昼夜’者,譬如心有极大忧虑的人,纵于夜间偶尔醒来之时,心于其事仍明记不忘一样,何时思惟都能不造作地猛力生起求解脱心,这就是出离心生起的标准。”
常常,我一再地失败,有时候真的对自己很失望,可是除了再打起精神,鼓足勇气,提起正念,依教奉行外,我们哪里又有出路呢?
生死苦海中,佛法是唯一的舟航。
寒假前,有人问:放假为什么不回家?
曾开玩笑地答:无家可归啊。
静下来想想,这是真的,在这个娑婆世界,无家可归。
哪里是家?
唐·圆晖法师《俱舍论颂疏》卷十四中有这样一个故事:“谓苏陀夷。年始七岁。佛问汝家在何。彼答言。三界无家。称可佛心。未满二十。佛许僧中羯磨受戒。”……
三界无家。
在这个寂静的春节,安和的寺院,我再一次正视自己,也许正因为出离心不强,才一次次写下这样一些文字,用以策励,辅以生发,坚定道念。
《入行论》中说:“彼等为自利,尚且未梦及,况为利他人,生此饶益心?”
故而,先做好出家人的本份事,在自心上多下功夫,让出离心、大悲心、菩提心次第生起。于外境上,一定不要攀缘,但随缘利益。
大年初七,拜药师忏,于忏法文中喜见一段于目前的自己很对症,便抄写下来:“复次观心实相。于一一时,行一一法,若行若坐,若出大小便利,洒扫洗浣,运为举动,俯仰视听,应当一心存念三宝,观心性空,不得于刹那顷,忆念五欲世事,生邪念心,及与外人言语议论,放逸戏笑,视色听声,着诸尘境,起不善业,无记烦恼杂念,不能如法修行。若果心心相续,不离实相,不惜身命,为一切众生,行忏悔法,是名真实,一心精进,以法庄严。”
阿弥陀佛!“一心精进,以法庄严。”愿我能够践行。
也许仍然会忘失出离心,希望在每一即将贪染的刹那都能记起一位善知识推荐的那首偈颂:
无工巧活轻自己,
乐胜善法尽解脱,
无家无所无希望,
断欲独行真比丘。
已经是比丘尼了,将何作人天师表?吃口饭,留口气,用功办道。还有何人、何物、何事,值得计较?
这个寒假是有收获了。未来无论哪个假期,或走或留,都没什么关系。只要我的心,老老实实,认准了:除了西方极乐世界,我无家可归;除了西方极乐世界,我哪里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