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宗禅诗
五、自信无求,雄猛奔放
吴言生
[台湾]东大图书公司,《经典禅诗》,2002年11月初版
第194—196页
五、自信无求,雄猛奔放
由黄龙三关的生佛平等观念,生发出黄龙宗禅人自信无求、雄猛奔放的气质。黄龙宗禅人注重树立主体的高度自信:“登山须到顶,入海须到底。登山不到顶,不知宇宙之宽广;入海不到底,不知沧溟之浅深。”黄龙宗禅人禀承临济“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的风格,用峻烈禅机锤炼学人,“拗折拄杖”、“拈却钵盂匙箸”,将学人外在的依倚全部夺去,以使之能够真正自如地行走、获得受享无穷的精神资粮。经由了严格锤炼的禅者,大悟不存师,般若威光煜煜显现。克文颂百丈再参马祖公案:“客情步步随人转,有大威光不能现。突然一喝双耳聋,那吒眼开黄檗面。”百丈参马祖前,未能见性。马祖振威一喝,百丈三日耳聋。在盖天盖地的一喝中,百丈获得了禅悟慧命,成为那吒般自立自信者。法因的开悟诗也表达了这种感受(《五灯》卷十八):
岭上桃花开,春从何处来?
灵云才一见,回首舞三台。
岭上桃花盛开,参透花从何处而来,也就参透了禅的奥妙。灵云见桃花而开悟,犹如贱者得贵,由一个普通平民,转身一变为在三台(指显要位置)上笑傲自得的重臣。克文颂灵云见桃花悟道云(《古尊宿》卷四五):
奇哉一见桃花后,万别千差更不疑。
独有玄沙言未彻,子孙几个是男儿?
此诗同样表达了对师家权威的否定。灵云见桃花悟道,到底“悟”了个什么,禅僧往往不明其旨,只是盲目赞许,独有玄沙发出了“敢保老兄未彻在”的质疑,有大丈夫的气息。
自信独立的精神,形成了黄龙宗禅人“师子不食雕残,快鹰不打死兔”的雄猛奔放气概。克文《寄浮山岩中涣达二上人》:“若是金毛那守窟,奋迅东西警群物。有时踞地吼一声,突然惊起辽天鹘。所食不食雕之残,戏来还是弄活物。翻嗟疥狗一何痴,到处荒园咬枯骨。”(《古尊宿》卷四五) 诗意谓参禅者自信自立,便是不固守窠窟的金毛狮子,它奋迅出窟,群兽胆裂。当它踞地哮吼之时,纵是辽天俊鹘也闻风逃窜。它不吃雕残之物,而要戏弄活物(喻禅者的思想不会为他人思想所左右,参活句不参死句)。相反,只有疥狗才会在荒弃的园地里咬嚼干骨头(喻死在句下,不得开悟)。这种精神深得临济禅髓,表达了“一一尽从胸臆里,盖天盖地洒醍醐”的雄猛奔放之气,使得黄龙宗禅诗带上了醉意与狂态(《续古》卷一《湛堂准》):
高吟大笑意猖狂,潘阆骑驴出故乡。
惊起暮天沙上雁,海门斜去两三行。
高吟大笑,意态豪雄。潘阆倒骑驴,落拓狂放,惊起了栖息着的沙汀群雁。这种磊落刚健的精神,还渗透在黄龙宗禅人对三要的创造性诠释上:“如何是第一要?李白歌诗。如何是第二要?公孙舞剑。如何是第三要?张颠草书。”(《续古》卷四《心闻贲》) 诗仙李白淋漓奔放的歌行体诗,舞蹈艺术家公孙大娘摄魂夺魄的剑舞表演,书圣张旭酣畅飞动的狂草书法,最能体现盛唐文化诗歌、舞蹈、书法的澎湃激情、轩翥气势、飞扬神韵,都是妙造毫巅的化境,禅宗以之诠释三要妙旨,生动地说明三要的精神实质,是无限开拓参禅者的主体性,不参死句参活句,在酣畅淋漓落拓狂舞中作原真生命的尽情喷发,将情尘意垢悉皆荡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