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溜病及其对治

尝谓吾辈近事，若不出离专修，难逃三病：忙则丢，熟则溜，死则休。或既出离，佛事外无他事．忙丢病可免；直修至死，励力于中阴法，死休病可除；惟熟溜一病，殊不易愈。如陷黑籍，工作不能振作；如罹肺痨，结核不易拔出；如困昏沉，脑海不能清醒；如处醉乡，心志不能调柔。熟溜之为病，行人皆有之。其为名，则诸经皆无之。故不得不为文以言其相，指其害，而缕陈其对治之法焉。

熟溜之为相，譬如留声机，机关欠紧，惟假余势，唱片虽动，钢针虽稳，然无力磨擦，以发雅声，聊尔溜过，不知所云；此种念诵，徒费时日，无补实益。始也，觉娴熟可喜；继也，口诵文句，心逐妄念，二者羼杂，或一觉妄断，则不知正所当念；其后也，循序可滑，单提便忘，按时可滑，别题便忘。譬如每晨诵普贤行愿品，固已熟矣，余时苟记不得初句，则余句皆不能忆；或有人询及其中恒顺句，则抚其后脑，瞠目无以对，必从头滑起，直至所问句止，其病相如此。

至其出生此病之因有三：一者，自熟诵后，口头敷衍，不肯专心致志，随句观义，致令顺口成诵，索解忘文。譬如书字，务必笔笔送到，侧、勒、啄、磔，各如其法，方能力透纸背；若如屋漏痕(在书法家为不露锋芒，属好相)，则惟溜过耳。二者，身虽出离，心贪名利，俗务外攀，猿马内驰，心既不能专注．彼乃因熟便溜。三者，但求现前了事，不希未来果德；日日如常念诵，时时任彼熟溜。念诵应得之感应，虽不可外乎因行而强求之，然必改良因行，以冀快到果地；行人既无希求果德之心，是以熟溜从此滋蔓。如上三因，集成其病。吾人时间可宝，彼之熟溜易过，百年光阴，徒为此魔所独占，殊可悲痛。且此魔兼引余魔，居则日“我曾学佛多年”；行则为彼魔所阻，毫无进步。月熟年溜，时间积慢，是为天魔；熟滋行识，溜引邪想，是为蕴魔；熟则成烂，溜不得力，是为死魔；妄想既起，烦恼亦生，是为烦恼魔：虽正用功，貌似神离，是为中断魔。是以此病虽细，而危害殊深，不加对治，则修持永无进步。

对治之法，初当生庆幸心；谓：“我何幸．得此人身，离于邪业，解脱病患，又遇明师，听闻正法．良缘妙会，难能可贵；如彼盲龟，飘于大海而触独木；如彼细沙，撒于空中，偶过针孔；宜自珍重，努力修证；岂可任其熟溜，虚度此生!”又当思维：“我今何幸，未遇王难，未遭奇祸，未投外道，未缺五官，自当如何珍此寸阴，胜彼尺璧，刻刻提撕，时时警醒，岂可任彼熟溜，毁我定慧!”

次当生念恩心，谓：“我何幸，父母教之，恩师导之，益友劝之，亲属从之，施丰助之，十方诸佛护念之，天龙八部庇佑之，山神土地扶持之，存没善信渴望之；若不自成证，任彼熟溜，则自甘抛弃，辜负深恩，何颜以对彼等乎？”

次当生闲缓心，儒家日：“欲速则不达。”禅家曰：“着什么死急？”密勒祖师日：“缓缓修时快快到。”未专修以前，固当生迫切心以起修；既修以后，则当生闲缓心，以温养。闲则静观其熟，缓则豁免其溜；闲则心定，虽熟不溜；缓则气和，溜亦易防。

次当生难得心，谓：“我何幸，所遇佛法，皆极珍贵；我祖文佛，及诸大士，历代祖师，或远涉山川，或长抛妻子，或魔妖阻折，或严师磨难，或舍身命，或历多劫，析皮为纸，刺血为墨，换来胜法，一语半偈，皆属难得；今既轻易得之，岂可轻易失之!”如是感激涕零，透于肺腑，誓不一字或溜、半句或滑，务令字字入耳，句句铭心；诸佛闻而欢喜，天人闻而起敬，幽灵闻而超脱，魔鬼闻而战栗，方可以报佛恩、报法恩也。

次当生希求心，谓：“彼世人为学，冀封万户；为卒，冀长三军；为商，冀富齐陶朱；为工，冀巧等公输。今我学佛，当图二利，必得六通、十力，以度四生、三有；抛弃世间名利，受尽俗人讪笑，成失业汉，作寄生虫；苟不策励功行，克期取证，何以涤此羞愧？”故当力除熟溜，务令心口相应，随义作观，丝丝入扣，着着得力，针针见血，日新月异，鞭辟入里，以求佛果，而度六道。

次当生反省心，谓：“我所诵，曾心维否？或为忏文，与四力相应否？或为赞词，与义理相应否？或为启白，与菩提心相应否？或为回向，与大悲心相应否？何故同一警句，有时诵之而垂泪，有时诵之若无闻？何故同一缘境，有时灵感昭彰，有时如常错过？狮子博虎，亦用全力，搏兔亦用全力；我之所修，无分钜细，已用全力否？上座曾抖擞精神乎？下座曾保任羹墙乎？何以初修曾见瑞相，久修反无效验耶？”如上辗转内讼，则彼熟溜，无由生矣。

或日：“君所言病，固微细；所处方，过严重，毋乃有牛刀割鸡之嫌欤？”对日：“非也。此病深沉，亦且蔓延。其传染于念珠，则一念而数掐，长咒一反掐六七珠，短咒一反亦掐三四珠。其传染于供养也，或似曾上供，忽忘所在；或确已供上，复寻他处；或把此忘彼，颠前倒后。其传染子礼拜也，大礼拜则忽生淫心，小礼拜则杂以妄念。其传染于观想也，则模糊迷离，不能明显；或偶明显，不能坚固；或粗观宛然，而细观杳然；或放则散乱，收则昏沉。其传染于气功也，引满消射，不如其量。其传染于拳法也，拍扭跳顿，不如其度。其传染于定功也，昏沉散乱，掉举环生；或偶入湛定，浅尝便止，得少为足。阻直心，翳诚心，障深心，为魔军之先锋，是烦恼之内应，作至诚之蟊贼，实证量之冤家。正以其细，往往忽之。如大痛易止，细痒难禁；如生盲可换，沙眼难疗；如明痈易治，暗痔难疗；如疮口易合，血毒难清；如藕节易断，细丝难脱；如猛虎易防，跳虱难擒；如巨盗易剿，家贼难除。故当以快刀斩乱麻，用重典治乱世。忽之，则终身为患；治之，则百废俱兴。往古来今，学佛之士，或成或否，以此为断。”

愿诸读者，其自猛省。今日读之，逐月而三温之，直至连根拔除，则成证之基，于焉始奠。作者不胜其鼓舞随喜之情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