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顶礼希阿荣博堪布!
半夜醒来,雨声哗哗作响。“谷雨”过后,天气大变,经常有夜雨。“谷”、“鼓”虽不同义,音却同,似乎在昭示某种关系。听着雨打芭蕉,谁会想到前一段时间的干旱呢?好像有个人正在头顶上,鼓噪着把雨带给我们。感谢先人,把节气这么好的东西留在这世间。此时此刻,伏案灯前回首自己的佛缘,寻根溯源,我想不无裨益。
我小时候曾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大人们看上去整日忙忙碌碌的,到头来连一日三餐也难以为继。他们没有传达过佛的概念给我。后来参加工作在外出差,顺便与同事去各地的风景名胜。看着同事在千年古刹前拜佛的样子,我常常会在一边学着他们的样子拜。没想到,最后竟慢慢地拜出了感情,特别是佛教音乐,只要听到就什么都忘了,需别人提醒才想起来走路。1998年,我在西安的广仁寺第一次购买《大悲咒》的光碟,当时一口气买了三盘,当作珍贵的礼物送给了弟弟妹妹。那年在峨眉山的万年寺,我手捧刚刚买的一块玉,虔诚地与三十多人跪在一起,等着寺庙的出家师傅开光。耳旁的佛教音乐令我心情宁静,时间仿佛被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久久不愿离去的我,心里默默感叹:世间竟然还有这么好听音乐。但为什么我们家乡没有呢?于是又买了三盘,如迎珍宝般地带回家中,那时还不知道有佛经。
2005年,我初次遇到痛苦的打击,整个人的心情处于参加工作二十一年以来的最低谷。事情起因于单位改制:凡五年内将退休的人员全部劝退,另外十人分流到基层。面对如此形势我以为自己已稳操胜券。持有本科文凭,常有文章、论文见诸报端及省级刊物的我,是人们心目中的女秀才,单位里的老总又是我的老乡,所以无论怎样衡量我都不在分流之列。可事情的发展让我始料未及:第一个站在我对立面的竟是一向温文尔雅的我先生,他坚决地要求我弃权。我的先生在一家长期经营良好的基层单位担任行政正职,我非但没有沾上他的光,反而受到了牵连,连基本的竞选上岗的权利也没得到。我怎么也想不通,只能把眼泪咽到肚里……
在外人的眼中,我似乎符合幸福女人的标准:先生是一个公司的总经理,女儿留学海外,自己有一份不错的受人尊重的工作。而实际上,我一点也不快乐。2009年,因为工作需要,我要去毗邻的城市上班,为期半年。就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先生常不着家,即使是双休日我从毗邻的城市回到家,也难见他的踪影。但我从未有过他会背弃我的念头,仍是好心地以为他是与朋友玩得不肯归家。直到一些有关先生不轨的话传进了我的耳朵,我才真正寒了心,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万念俱灰。后来我多次去湘山寺敬香礼佛,每去一次,心情都会宁静、舒畅些。佛,真的伟大,真的神奇。措手不及的我不再那么容易痛哭流涕了,开始不那么执着,吃睡也恢复正常,脸色又红润了。现在先生想回来就回来,不回来我也不去瞎猜。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以失去,都是因缘使然,这样一想心情轻松许多。
然而,真正救我于苦海的是《次第花开》这本书,是尊敬的上师希阿荣博堪布。今年三月份在书店偶然看到《次第花开》,匆匆浏览就做了购买决定。晚上在家迫不及待地翻看作者简介,第二天又上网查找希阿荣博堪布的信息才略知一二。我读过的有关精神修持的书籍里,没有哪一本书能与《次第花开》媲美了。刚读到一半,我就开始不断地向身边的人推荐。堪布的开示深入浅出,又处处不离佛法精要,让对佛教不懂的人也能产生兴趣。尤其回答了为什么藏族人的物质生活那么贫乏而精神生活却那么富有的问题,说得让人心服口服。只要捧上它,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说是佛学教科书,可道理那么入心,文笔那么优美,逻辑那么井然。说起解除心病,不是心理医生,却胜似心理医生;说起文学造诣,不是文学家却胜似文学家;回答人生困惑的问题,不是哲学家,却胜似哲学家,真的让我很崇拜。我想说,如果是凡尘已了,如果能适应海拔四千米的高原气候,真想随了希阿荣博上师去出家。也许是因缘未到或福报未到,目前尚未能皈依三宝,可是在心底我早已把希阿荣博堪布看成了我的上师。
《次第花开》细细品来,让我有了强烈的归属感,我希望自己在平和的心境中度过余生,而不是在猜忌、仇视、报复、怨恨和哀伤的黑夜中度日。书中还讲了很多做人的道理,让我反省了往昔的一些事情,我心中曾有一些隐痛挥之不去。
那是在2007年的一个长假日,年近七十四岁的叔叔检查出肺癌晚期。这个消息对于我们,无异于晴天霹雳。这意味着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我是多么不舍得叔叔离去,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于是心里面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最重要的是让叔叔最后的一段路在安详、幸福中走过。我与哥哥弟弟商量着把叔叔接来住,在同一个城市照顾起来方便些。之前,我先跟两兄弟挑明了:叔叔的医药费用和伙食费由我来负担,哥哥和弟弟只要出力即可。为了叔叔能得到嫂子和弟媳悉心照顾,我虽与他们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但仍坚持每星期看叔叔三次,嘘寒问暖,对叔叔的饮食、起居、用药皆一一问到。
头一个月,叔叔的病还不太严重,吃饭时还喝点酒。两个月后随着病情的加重连吃饭也跟不上趟了,有时吃到一半病情发作无法继续,只能等到缓和时改吃些稀的应付。农历二月份那天先生过生日,哥哥弟弟准备红包让叔叔看见了,他问今天是去哪里吃饭。嫂子忙谎称,是有人请哥哥吃饭。叔叔听后高兴地说,有人请哥哥吃饭,这说明哥哥有能力、受人尊重。没想到,叔叔第二天下午去医院打针,到家吃完饭后就倒在厕所里,没能起来。当时家里没人,等发现时身体已经冰凉。闻讯后我悲痛万分!一天的功夫我已与叔叔黄泉相隔,我在遗体前百感交集,放声痛哭。
叔叔终身未娶,非常勤劳,一直拿我们姊妹六人当自己亲生孩子一样疼爱。叔叔这次到我们这儿来,我把周末的时间全给了在另一个城市的准备高考的女儿。看到女儿学习有天赋,我怕误了她的前程——那时她为能考上北京外国语大学正在纠结。对叔叔的问候我多流于形式,走过场。我那段时间心一直浮躁,以为叔叔还会多活些日子而没有想到安排人二十四小时陪护。他走时身边没有人在,是孤伶伶的。为侄女婿在饭店过生日而撒谎的事,他那天早已心知肚明,但大度和善良的他,却给了我们他并不知情的感觉。他不点破,即使是他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
对叔叔最感愧疚的是我,不让他去吃饭其实是我的主意。我怕他大病缠身、气虚体弱的样子会引来饭店人异样的眼光。但我没替叔叔好好想想,他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人。我罔顾一个垂死的至亲的感受,只考虑自己的面子。到了人去屋空时才想起他过去待我们的种种好处,悔之晚矣。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过去很长时间了,留在心中的伤痛仍难以拔除。遗体在运回老家后请出家师父帮忙超度时,又想起叔叔走时的凄凉,心中倍感哀伤!
同样还有一件事一直埋在心里不愿提起,怕无法承受。那是十年前我三舅的去世。1998年春节得知他身患胃癌后,我们姐妹四人同去看他。只见躺在床榻上病入膏肓的三舅,脸色蜡黄,身上盖着薄薄的、难以分辨颜色的棉被套,身下垫着的是稻草和一堆烂棉花。我对表姐表弟说,该让三舅去县城医院检查和治疗,走时象征性地留下四百元钱就离开了他们家。受贫病困扰的三舅,并未得到我们的倾力援助。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外甥女是外姓人,一般相对叔叔,舅舅更远。三舅半年后就离开了这个他播洒过很多爱和关怀的人世。出殡那天,表姐表弟没有通知我去送他一程,也许是不想让我来回奔波。
三舅比我母亲大七岁,他个子矮小,说话略带口吃,没上过学,可为人做事却特别厚道。从我记事起,三舅对我们家十分关心:每逢过年过节,三舅总会从自己也并不富裕的粮食中挤出一部分送来,让我们把年过好。那时随小伙伴赶圩,遇到三舅最开心了,他总会去买两个油炸糯米粑粑塞给我解馋;碰到他去卖从山里采摘的山栗和自己种的马蹄或奈李,他则会用口袋装满,让我带回家慢慢吃。过去已成逝水,那些美好的回忆让我一直不忍多想三舅的离去。血浓于水,而我对垂危的他竟那样冷漠。正像很多人所说的,虽然如今物质条件好些了,带来快乐的东西却越来越少了。
“行色秋将晚,交情老更亲。”人间贵乎真情老实。我有一个学佛的朋友在邮局工作,他告诉我他每天接触各种各样来寄包裹的人。有一天,遇到三个排着队的妇女,每人夹着一块漂亮的布,布的花色一样。看样子她们是三姐妹,因为所寄往的名字是同一个人,于是他感受到了自己这份工作的伟大:原来这大大小小的包裹里面浸满人间的真情实意。
《次第花开》如窗外的雨一样来得及时,让我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当好守之。
惹巴措
2011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