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部派大乘的戒律
现存的律藏中,所有的“广律”(包括南传铜鍱律、汉译的《十育律》、《四分律》、《摩诃僧祇律》、《五分律》、《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及西藏律),以及绝大部分的“戒经”、“戒本”及“律论”,都是“部派”佛教的遗产。因此,究明“部派佛教”的历史,是很有必要的。
如前所述,早在佛陀逝世数月后的“第一结集”会议中,因“小小戒”可否舍弃改变的问题,已发生了主持人迦叶尊者与阿难的论诤,又发生南方富兰那长老率众来诘难的事,已清楚呈现了部派分裂的症候。到了一百年后的第二次结集,因“十事非法诤”问题,更造成了东、西方的实质分裂(东方派以大众僧徒为主,以戒律的观念较开明;西方派以上座上老为主,对戒律的观念较保守),由是形成了“大众部”与“上座部”的初步分歧。
“第二次结集”的分裂,还只是对一些“小小戒”的不同见解所引发的争执。但随着师承、地域、语言乃至客观环境的变化,两派的争执从“律制”渐发展到“教义”上去了。又到了约一百年以后的孔雀王朝(Maurya Dynasty)的阿育王(Asoka又译无忧王、阿输迦王)时(20),两派终因“大天五事”而公开决裂了。从此一再分裂,到了佛灭约四百年时,分为二十个部派。这段佛教部派分裂史,直到大乘佛教的兴起(约在佛灭五百年后),才算终结。
一、大天五事
大天(摩诃提婆(Mahadeva),据《异部宗轮论》等经论的记载,他是佛灭百年的一名外道,在大众部出家。曾提出一种突破当时佛教思想(尤其上座部的何守思想)主张,认为有“五事”并不妨碍修道人达到罗汉果位的。他打五事编成一偈,在大弟子中广为传播:“余所诱无知,犹豫他令人,道因声故起,是名真佛教”。其大意为:
1.余所诱:罗汉已断淫欲烦恼,但生理仍有漏失不净(遗精)的可能;也有恶魔污染罗汉衣服的可能。
2.无知:罗汉未断“不梁污的无知”。
3.犹豫:罗汉未断“处非处之疑惑。
4.他令入;要依他人记别,才知自己是罗汉。
5.道因声故起:至诚念“苦谛”即为圣道的生起。
代表“大众部”这种有关阿罗汉义理境界的主张,受到保守派“上座部”极力的排看斥。约又过百年后,到了阿育王时代,重提“大天五事”,且召开了一次“结集”大会,从此两派公开分裂了(21)。
二、部派的分裂情况
佛教由“原始佛教”分为“大众部”与“上座部”,这两部又名自再行分裂下去,一共分为二十派。这段期间大约是佛陀灭后四百年间的事。由于现存各部文献记载有不同,所以在时间及部名与传承上均有出入,但在宏观角度是不重要的。今分析别采“大众”及“上座”各传的分类表,以明其大概即可(22)。
表一:(依大众部系的清辨所造《异部宗精释》所传)
表二:(依北传上座部系说一切有部的《异部宗轮论》所传)
佛教的部派分为二十部,只是根据传说的通说。实际上,最有盛名的只有“大众部”、“南方上座部”、“说一切有部”、“正量部”及“经量部”。而在这五部中,有思想体系的,又仅有“大众部”、“说一切有部”及“经量部”三者而已。
三、各部律藏
如前节所述,在佛灭后的“第一次结集”,由优波离诵出“八十诵律”,但这部根本性的“律藏”没有流传下来。、据传说,这闪结集了律藏之后,即由迦叶尊者传给阿难尊者,再传了三传到优婆崛多。优婆崛多有五位弟子,对律藏内容取舍不同,于是律藏便分成了五部,即:
1.昙无德部:《四分律》
2.萨婆多部:《十诵律》
3.迦叶遗部:《解脱戒本经》
4.弥沙塞部:《五分律》
5.波粗富罗部:未传
此外尚未第六部《摩诃僧祇律》。这是释圣严引《大集经》的说法(二十三)。事实上,这五个译名并非人名,应是五个部派名称的异译或音译。如“昙无德部”即法藏部,又译为法护(Dharmaguptiah)。“萨婆多部”即说一切有部(SsrvastiVadah)。“迦叶遗部”即饮光部,又译为迦叶比部等(Kasyapiyah)。“弥沙塞部”即化地部(Mahi‘ Sasakah)。“波粗富罗部”即犊子部(Vatsiputryah)。“摩诃僧祇部”即大众部(Mahasanghi)。当然,以人名作部名也是可能的。
总之,现存“律藏”都是部派的,此点应无疑义。现存律藏有“广律”、“戒经”及“律论”三类。后二类留待“法的探讨:”篇再说。在此一提的是,在“广律”方面,共有六类八种,均属部派的:
1.铜鍱律:即南传律藏,属于上座部的分别说部。
2.十诵律:汉译最初的广律,属于“说一切有部”(萨婆多部)。
3.四分律:属于法藏部(昙无德部)。
4.摩诃僧祇律:乃大众部的广律。
5.五分律:属化地部(弥沙塞部)(24)。
6.根有律:即根本说一切有部的广律,现存汉、藏、梵文三部,但均有制失:
(1)根本说一发有部毗奈耶:汉译,有缺。
(2)西藏译本:有缺。
(3)梵文:此律的梵文断片,现代不断发现。
照理,部派之所以成为“部派”,始则因对戒律的见解不同而起,继则各部中亦有本部规范的“结集”,所以各派都应有其自己的规范才是,但事实上各部遗下来的律藏就只有上列的数部而已。令人惊异的是,如把各部派所遗留的律藏的内容加以比较,可以轻易地发现彼此是大同小异的,其贯彻着佛陀的根本精神与原则是一致的。所以近世帝者公认,律藏是最能保持原始佛教真相的圣典。当然,律藏的内容亦少有值得怀疑的。
四、大乘戒律
佛灭后约五百年,部派佛教发展到了极限;尤其像上座部一些派系,自困在烦琐哲学思想之中,犹如西欧中世纪之经院哲学(Scholastica,另译为烦琐哲学)。一位哲学家如此比喻西欧当时学术思想界的情况:“基督教的思想,被教会的法则围绕着,犹如河流被峭壁限制着;两旁的河床愈狭,即溪流愈深。只因思想的潮流,不能从教义中溢出,只能深入教义中去,结是就把教义推翻了”(25)。那些小乘上座部派,确如西方中世纪的教会钦定学者那样,自困于狭窄的河床之中,结果把活泼的佛法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末节诠释。由是引起了大众部一些开放心灵的反抗,主张直接回归到佛陀的本怀——菩萨道的菩提心追求中去。所以说,人类历史的发展轨迹,是有理路可寻的。西方经院哲学的烦琐,迫使文艺复兴与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这是古希腊人文主义精神的再生,自此开创了西方文明的新局。比西方这场大变革早约千年的印度,因反抗部派的繁琐哲学而新生的大乘佛教,正是回佛陀,即是根本佛教的复兴。这场佛教革命对印度历史影响不大,对中国及在北亚的日本、朝鲜却影响太大了。大乘佛教传来中国,很快便成为中华文化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了。后来伟到日本、朝鲜,形成今日的“东传佛教”。
而今应探讨的是大乘的戒律问题。正如释印顺所指出的,“原始佛教传下来的‘经’与‘律’的数量,约为四与一之比。而‘大乘佛法’中,部类庞大,可说没有律部。即使有一部分,与大乘的‘契经’不成比例,百分不及一,千分也不及一”(26)。据释圣严《戒律学纲要》指出,算是大乘戒律的,就只有几本“菩萨戒经”或“戒本”:
1.《菩萨戒璎珞本业经》
2.《梵网经》菩萨戒本
3.《瑜伽师地论》菩萨地品:分出三本:
①瑜伽论菩萨戒本
②菩萨地持经戒本
③菩萨善戒经戒本
4.《优婆塞或经》
而今问题是,既然大乘佛教的兴起是对上座部的繁琐的兴起是对上座部的繁琐理论的反抗,是要回到佛陀关切世间的本怀,那么它与戒律关连性就不大了。何况,在佛法的义理上,固有大小乘之分;在个人的修持目的上,“自度”与“度人”的歧异,更可有大小乘之分;然则,在戒律的适用上,是否也有大、小乘的分别(27)?再如上所述,对比现在各种戒律之内容,其实是大同小异的,是最符“原始佛教”及至“根本佛教”的精神者。既如是,大科派的徒众能否以部派戒律为“小乘戒律”而不援用?若这些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印顺法师认为大乘戒律太少的见解,未免过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