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做人难做事更难
本来做人就是做事。试问除了做事以外,还做个甚么样的人?人的好坏,就是看他所做的事为判断。因为他做的事很好,所以就叫他是好人;如果他做的都是坏事,那么人们就叫他是坏人了。所以我说:“人的好坏,是要看他所做的事为判断。”就是这个道理。然而,人是人,事是事,人和事毕竟是不能混而为一的。但好和坏又以甚么来做标准呢?在佛教以为好就是善法,而坏就是恶法。在善恶两方面,各有四种定义:(1)自己有利益,(2)别人也有利益,(3)今生有利益,(4)来生也有利益:能够合乎这四种定义,那就叫做善。反过来说:(1)自己有损害,(2)别人也有损害,(3)今生有损害,(4)来生更有损害;那就叫做恶了。举个例子来说吧,例如强盗去杀人放火抢劫,这就是害人;一旦自己身遭国法,这就是害己;今生身系囹圄或枪毙,这是现在受苦,而来世堕落,岂不是更苦吗?这就是坏事的证明。反过来说,一个人掉到水里去了,我去把他救上来,这不是利人吗?后来他感谢我救命之恩,这不是利己吗?今生善事做得多,处处都令人欢喜敬爱,这不是现在的善报吗?而来生成佛作祖,这不是来生的善报吗?这是很明显的两面镜子,任人去自择啊。
不过我所说的难,究竟难在甚么地方呢?就是因为有些人对于善恶和好坏的看法,总以为并没有一定的标准;好像同是一件事,你以为是善,他又以为是恶,他以为是好,而我又以为是坏,所以我所说的难,就是难在这里。不必拿别的事情来说,就单拿办佛教的刊物来说吧,试问办佛教的刊物是好呢,还是坏呢?是善呢,还是恶呢?不消说,这当然是好的,谁也不敢说它是恶。话虽这样说,如果分析它的内容,恐怕也要产生两种意见吧?就拿佛教徒的立场来说,如果真的发菩萨心“上弘佛道,下化众生”,这当然是善,是好;假定在这里面,附加另外一种作用,我们虽然是不承认是恶,是坏,而旁人总要妄加你一顶帽子,那你又有甚么办法?那你只好说一句:“摸一摸自心无愧。”就罢了。
我说的做人难做做事更难,就是这个意思。办一个刊物,难的事情很多。俗语说“事非经过不知难。”本人也尝过一两次苦味。不要说社长、发行人,以及经费等种种的筹画和负责固然是要担心;就是当一个编辑,有时也要弄得你灭食和失眠啊。不信吗?假定“汽油”不够——闹稿荒,那怎样办?是不是由你自已一个人包办?或者忽然闻“煤油”又通通送来了,又怎样办?是不是一下子总往里面倒,恐怕会溢出来吧?不然的话,你下次三跪九叩头,他也不给你一些油,他不写叫你退原货就算对你客气了。
不过,普通的报纸或杂志,如果编者是老手,他会要耍一套把戏,叫作“挑战法”。他只要随便在那一家报纸或杂志上,找到平常一个比较大家注意的人,来做他批评的物件,这样一来,你一刀,我一枪,或者还有第三者、第四者、……来加入双方的阵线,不但是避过了稿荒,并且还免了稿费,进一步还要受人家的运动和拜托。不然的话,他一不同你登出,那真是“哑子它黄莲,有口不能言”,无处去伸冤。出家人如果和在家人也在报纸上笔战起来,最后一定是出家人吃苦。因为最初他同你登几次,给你一点糖吃吃,你以为是得胜;最后对方加入的战友越来越多,天天讥讽你,骂你,横竖他们无事,写篇把文章拿和尚开开胃,算得了甚么?你的反驳文章,有时高兴就登一下,有时干脆的就不睬你,最后只好任人去骂,难道你去同他上法庭起诉吗?那真是自讨烦恼。这种事我从前在南洋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坐利”。不过这种手段,在世风日下现代龌龊的社会里,这是司空见惯,无足轻重的。如果我们佛教徒来办佛教的杂志,也用这种方法,结果不但是得不偿失,并且很危险!因为佛教刊物的宗旨,只有两个标题,就是“上引佛道”和“下化有情”,同时所来的经费,大多数是布施来的。人家发心帮助我们,他的目的也是希望我们弘法利生,并且大多数都是信佛的人来帮助的。我们如果真能够“弘法利生”,当然是受之无愧,不然的话,失去了佛教徒的态度,那人家纵然不说,我们自己总觉得有一点自愧。
《觉生》的前身是《觉群》,那我们可不必去提它。而《觉生》的新生命,那不能不归功于朱斐居士的养育和发展。同时,他本来就有文学素养,再加上数年编辑的经验,所以几年来总获得各方读者和师友们的欢喜与赞叹。
不知道怎样,当数月前《觉生》改组后,宗心当家曾在给我的信上说:“魔来了。”我当时回信安慰他:“这没有甚么关系。因为只要能发心为佛教出力,是会博得人们的同情而来帮忙的。”真好笑,谁知竟有人说我“支持《觉生》,我也只好对他一笑。可见我说的“做人难,做事更难”,是一点都不错啊。假定一个编者,尤其是一个佛教刊物的编者,所来的稿件,审定又审定,于宗旨有违背吗?于人情有断送吗?若是不顾一切地“来函照登”,将来你这个刊物,一定会变成大家的消气散;所有一切的垃圾堆,都往你这桶里乱倒,将来越积越多,以致臭而不可闻。我始终对圆明法师是敬爱的,多少人都曾劝我反驳他,但我都是对他们一笑,并说一句:“谢谢你的美意。”
现在台湾算起来一共只有这几位法师,如果大家都不顾一切,今天有意无意地说说这个不好,明天又说说那位不对,在教内只有互相结怨,含恨于心,待机报复!在教外那正是要求下到好看的文章。这功德(其实是罪恶)是谁招来的呢?因为没有佛刊来做媒介,要骂的只好在背后骂,不敢公开骂;要发气的,只可在背后发,不能够公开发;现在有了佛刊,又知道你需要,欢喜,并且是来函照登,所以以后这些东西,我包管是越来越多。我们只快快多预备几只桶子,以便好储蓄吧。
宗心当家是我多年的好友,《觉生》编辑是我最爱的弟子,这不但是我们自己承认,就是旁人也有知道的。其实我不是单单爱人,而我实实在在是爱法;“上弘佛道,下化众生”,只说佛法,不谈是非,是我一贯的主张。对外有时因护教偶然间批评那还可以,但对内切切不能打内战!所以李子宽老居士常常都是提示大家要团结,其实无论甚么人,尤其是在这□□□□的时期,总应集中意志,同一目标外,切切不能再对内了!然而要团结,有团结的条件。团结的条件,是要顾大局,顾佛教,顾僧格,顾人情,以及头自己。要诤吗?要同当年武昌佛学院和南京支那内学院那样诤法,才算有意义,有价值。否则单凭意气用事,伤人名誉,那不是为法,那不过是泼妇骂街罢了!你要宝贵你的光阴,同时也要爱惜你的纸墨。我以为将来中国的佛教,有两大诤端,一是教义,一是制度,五十年内决不能解决;如其不信,请拭目而待。所以我说:“做人难,做事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