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庵婆婆梨女开始并不信佛,但是她对佛陀很是崇敬,对佛法也很有好感,只是无缘听闻。现在听说佛陀到毗舍离来弘法了,很是高兴,就驱车前往礼拜供养。那时的民风就是这么淳朴,只要是有道德的人,人们都会争着去礼拜供养,不像现代的人都很现实,处处为自己的现实利益着想,对于金钱权力与名利趋之若骛,那些讲求道德修为的高隐之士反倒毫无用场,备受冷遇——可能我把话说得过于极端了。佛陀见到庵婆婆梨后,就对她说了三皈五戒。庵婆婆梨很是欢喜,就对佛陀说:“唯愿世尊及诸弟子明受我请,即于今暮止宿我园。”
世尊听了以后,表示“默然”,也就是表示同意了。这个庵婆婆梨一见得到了世尊的默许,自然是喜出望外,就快马加鞭十万火急地往自己的园子里赶,结果在路上发生了一起轻微的但是颇具戏剧性的交通事故。起因似乎也并不突然,就是毗舍离城里那些号称“隶车辈”听说佛陀准备要到庵婆婆梨的园中止宿,就一起风风火火地往佛陀这儿赶。由于二者都是全速前进,结果造成了双方车辆的碰擦。这样就引发了众人皆知的一段插曲。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隶车辈”,用现在的话叫,可能指的就是那些“飚车族”,也可以是豪门贵族子弟的代称。这些纨绔子弟们每日寻欢作乐,思想空虚,现在听闻到佛陀来他们国家了,自然不能放过这次补充精神食粮的机会,所以就火烧眉毛般地往佛陀那里赶奔。
故事的进一步发展,在情节上似乎显得有些夸张,但我想这是为了突出庵婆婆梨供养佛陀的决心与虔诚,自然也无可指摘。这时候,佛陀已经到了庵婆婆梨园了,他从很远的地方就见到尘土飞扬,“车马数万,填道而来”,他担心众比丘没曾见到如此浩大的场面,就开始做比丘们的思想工作,于是他就对比丘们讲了一番开示。这番开示的核心内容,就是对比丘们说,你们要“自摄其心”,还要“具诸威仪”,并且解释了如何才能做到这两点。我们不妨在这里略去一些故事情节,多讲一些佛陀的教法。如何才能做到“自摄其心”呢?就是要从内外两个方面入手,“内身身观,精勤不懈,忆念不忘,舍世贪忧;外身身观,精勤不懈,舍世贪忧”,不仅是身观,在受观、意观、法观等方面,都要做到“舍世贪忧”。那么如何才能“具诸威仪”呢?就是“可行知行,可止知止;左右顾视,屈伸俯仰,摄持衣钵,食饮汤药,不失仪则;善设方便,除去荫盖,行住坐卧,觉寐语默,摄心不乱”。从上面看,就可知佛陀对出家比丘的要求主要是两方面。从外在仪表上,就是要“具诸威仪”,做事循规蹈矩,行住坐卧,都要讲究法度,不要胡作非为;在内心的约束上,就是注重自我的内省,“自摄其心”,要把我们每个人的心收拾好,打理好,不要心猿意马,尽想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顺便说明一下,上面有个佛教的专用术语叫“荫盖”,“荫”即“阴”,积聚义,一般是指五阴,即色、受、想、行、识五蕴(新译为蕴,旧译为阴)。就是五阴等有为法将我们的善法覆盖,使我们流转于生死六道。因此,我们也可以把“荫盖”简单地理解为“烦恼”的别名。
这些豪贵弟子们既然到了佛陀的地方,他们除了对佛陀深表赞叹以外,最想听到的就是佛陀的讲法。佛陀给他们讲了些什么呢?就是世之“五宝”。佛陀说,世上有五种宝贝甚是难得。哪五种呢?第一种就是如来与至真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什么叫至真?就是佛陀能远离世间一切虚伪的东西,能达到最高的真实,故名至真。从这个角度上讲,如来与至真,属于同义词,只是二者的立足点有所不同。第二,就是能够正确领会佛法,并且将佛陀的正法准确地表达出来,这样的人很是难得。第三,对如来所讲的法能够相信并且能够理解,这种人很难得。第四,就是按照如来所讲的法,老实去修行,并且有所成就,这种人很难得。第五,就是能够“临危救厄”并且能够常年坚持的,这种人十分难得——就好像是说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很容易,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而且不是一般的好事,而是“临危救厄”。这些“隶车辈”听了佛陀的开示以后,很是欢喜,就“头面礼佛,绕佛三匝,各自还归”。
这位庵婆婆梨女见到这些富豪子弟对佛陀如此恭敬,觉得自己很有面子,心里如灌醍醐。于是他就发心把这所号称毗舍离最好的园子作为礼物,供养给了佛陀。佛陀说,你不能供养给我一个人,而是要把他供养给我们大众(招提僧)共同使用,大家皆大欢喜,岂不是很好吗?庵婆婆梨听从了佛陀的意见。然后佛又为她讲了更深层次的佛法,讲了四谛法门,然后又为她授了五戒,使之成为一名居家的“优婆夷”。
接下来讲第七个故事。佛陀度化了庵婆婆梨女,并在毗舍离住了一段时间后,就对阿难说:“我们还是去竹林丛吧。”这个竹林丛我们在前面已经提到过,就是指的是竹林精舍,它位于摩揭陀国,距离毗舍离比较远,而距摩揭陀了的首府王舍城很近。这个竹林精舍据说是摩揭陀国最早的佛教寺院,由阿阇世王的父亲频婆娑罗王提议建造。佛陀回到竹林精舍是做什么呢?我们还是接着往下看。
佛陀费尽周折,回到了竹林丛。这时有个婆罗门,名叫毗沙陀耶,就前来拜望佛陀,并且邀请佛陀第二天率领弟子们到他家去应供,佛陀对此表示同意。佛陀到毗沙陀家应供之后,照例为他宣讲了佛法。从经文中,我们见到了佛陀所说的偈语,中心思想是对供养饮食表示赞叹,并说以饮食衣服以及卧具等供养“持戒人”会获得很殊胜的果报。至于佛所讲的其他一些佛法真理,经中对此并没有细说,这与前面几个故事有着很大的不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一看下面经文,我明白了。原来此时摩揭陀国正在闹饥荒,“彼土谷贵饥馑”,大家都填不饱肚子,人民生活日益艰难。在这种情况,比丘们想出去托钵乞食,也显得尤为困难。因此,如果有人愿意主动请佛陀以及比丘们以饭食供养,就显得弥足珍贵。我们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在佛陀时代,社会的生产力水平十分低下,人们并非我们想像中的那样丰衣足食,而是完全靠天吃饭。而印度的天气也很奇怪,一下雨就下个没完而出现洪涝,雨一停就会闹干旱。在佛陀的传记中,曾经不止一次地有过天灾人祸的记载。在贫苦的人家里,能够吃上粗糠已是很不错的了,很多人就是被活活饿死的。在佛教的经典中——比如著名经典《法华经》,就是用“大白牛车”来比喻佛乘——也就是修行的最高级别。印度人养牛很多,但是他们基本上从不吃牛肉。为什么牛在印度自古至今都占有崇高的地位?我们若排除了一些宗教信仰的因素,而单纯从农业生产的角度上讲,牛在印度社会从畜牧社会走向农业社会的过渡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牛可以帮人们干活,它是农业耕作的重要工具,牛乳可供食用,牛粪可作生活天然燃料,牛甚至被视作洁净的象征。因此在《摩奴法典》中,认为食牛肉是一种罪过,把牛杀掉更是有罪。因此我们在读佛经时,一定要参考古印度当时的社会发展状况以及风俗习惯,这样才能准确地理解佛经里所蕴含的真实涵义。
在严酷的社会环境下,佛陀深感比丘们的生活也日益艰难,这对佛法的宣扬显然是十分不利的。因为若按照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来说,人的最低的需求层次是生理上的需求,它包括我们的饮食、穿衣、居住等基本问题。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有效地保障,那么其他需求诸如安全、社交等需求将隐退到次要的位置。试想,一个人若一天到晚为解决吃饭问题而哀声叹气,那么他将很难树立起对宗教信仰的兴趣,因为他已经把解决吃饭问题当作头等大事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