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担麻之喻
此时这位婆罗门的心思好像有些动摇,但是他还是不愿放弃自己的观点。他说,我不能舍弃我的观点,长久以来,我不分昼夜,在这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你现在让我放弃这些,我怎么能忍心舍弃呢?
迦叶见到婆罗门如此,紧接着他又说了一个譬喻。这个譬喻在佛教的信徒中广为流传,在一些佛教故事选时常见到。这个譬喻是这样的:
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贫穷荒坏,统治者很不会治理国家,最终把国家治理的一塌糊涂。这个国家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有智慧,一个人很固执。他们两个有一天在一起合计:咱俩是亲戚,反正现在家里呆着也无事可干,我们不如结伴一起到外面打些柴火,也好换几个钱用用。于是二人立即行动,走了很远的路程,到了一个无人居住的村落,见到地上堆了很多无主的粗麻。于是二人各取一担,高高兴兴地往回走。走了一段,见到地上堆了许多细麻,那个智者说说:还是细麻好,我把原先的那粗麻扔掉,还是取细麻好。可是另外那个人却固执地说:“我已经取了粗麻,就不要细麻了。”在他们的归途中,他们相继见到了麻布,见到了劫贝(一种树绵,挺昂贵),见到了白叠(新纺的绵布),见到了白铜,见到了白银,最后最到了黄金。这位智者见到了好的,马上就舍弃差的,不仅如此,他还力劝愚者像自己一样取好舍次。但是那个愚者,每次都以自己已取到粗麻为由而予以拒绝。到最后,这位智者高高兴兴地挑着一担黄金回家了,受到了家里人的夹道欢迎,全村人对之更是称誉有加;而那位愚者呢,还是挑着那一担很不值钱的粗麻回家了,受到了家人乃至全村人的冷落和嗤笑。这位固执的家伙,从此也苦恼懊悔不已,后悔当初没有听智者的话,留下终生遗憾。
(十)商队之喻
但是婆罗门此时虽然在信心方面有些动摇,但是他的顾虑依然是存在的。他说:“我还是不能舍弃我的见解。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在用我原先的见解,教导了很多人,使许多人都接受了我的观点。而很多国家的国王都知道我的大名,他们都知道我是一位主张死后什么都没有的人。”——按照现在的说法,这位婆罗门似乎可以算作一位较为彻底的无神论者了。
迦叶听了婆罗门的述说之后,又为他作了一喻:
过去有一个国家,国土崩坏,人民生活困苦。有一个规模庞大的商队,要经过这个国家。由于此国贫穷,商队人畜的粮草都成了问题。大家经过协商,将商队一分为二,一为先头部队,打探前方情况,一方作为后继,在后缓缓而行。前队人马走至半道,路见一人,膀阔腰圆,目赤面黑,浑身都涂满了泥巴。这时商队的领队就问他:“请问你是从哪里来?”对方说我从前面的一个村子里来。领队的接着问你既然从前村来,那么你对那里的情况一定很了解了,你能告诉我前面有没有粮草供应啊?那个黑脸大汉说:那里可水源、粮草充足,你们尽管放心大胆扔下车上的这些破烂,前面要多少有多少。这位领队未及细忖,就相信了黑脸大汉的话。终果行至前村,所见一片荒凉。商队连行七日,连个粮草影子都未见着。此时他们绝望了,最后人畜俱干渴而死。
而后一个商队的领队就比较细心,他也遇着这个黑脸壮汉。但是他没有轻易相信壮汉说的话,他心想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为好,等我们见到新的粮草后,再把旧粮草扔弃,也为时不晚啊!于是他就没有把车上剩余的粮草扔弃,而是载着继续前行。此时由于人饥马乏,还载着粮草,因此大队人马行动迟缓,不少人开始一路抱怨他愚痴古板。但是当他们见到前队人马的遗骸之时,他们这才省悟过来:这位领队的抉择无疑是极其明智的,他不光保住了大家的财产,也挽救了整个商队的性命。他们克服重重困难,凭借着仅有的一点粮草,艰难地到达了目的地。人们对他顶礼膜拜,他成了人们心目中的智者和英雄!
(十一)养猪之喻
这位婆罗门接连听了迦叶尊者的这么多譬喻之后,把他说得哑口无言,理屈词穷。最后,他只得恼羞成怒:“我终不能舍所见也,设有人来强谏我者,生我忿耳,终不舍见。”——你们还是别劝我了,再劝我,只会增加我的恼怒,我是不会舍弃我的观点的!由此可见,这位婆罗门的思想是多么的顽固。
此时这位迦叶童子不慌不忙,接着又给婆罗门说了一个譬喻:
从前有一个人喜欢养猪,家里养着为数不少的小猪。有一次他到别的村子,发现那里的空地上有许多干粪(大约是牛粪),他心想这么好的干粪,我拿回去喂猪,那该多好啊。于是他就地取了一些草,包裹了一些干粪,就顶在头上,起步往家里走。走到半道,天下起了大雨。那些干粪一遇雨水,马上稀释,顺着这个人的头往下流淌,污满全身。大家看了,都对他说:“你真是个癫狂之人,你把粪便顶在头上,不要说下雨,就是大晴天,你也不能这么干啊,更何况下这么大的雨,你还顶着它!”但是这个顶粪人却显得忿忿不平:“你们自己愚痴,反倒说我愚痴!我家里养着一大群小猪,他们都饿得嗷嗷叫,等着我回去喂它们呢!你们若知道了我家里喂猪,就不会这么说我啦!”
说到此,迦叶尊者对婆罗门说:你现在守着你那些恶知恶见,与这个头顶粪便的家伙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批评他,他非但不接受,反倒怒骂别人愚痴。
(十二)妊妇之喻
而这个婆罗门现在显然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就直接对迦叶说:“你们不是经常说行善者升天吗?而且说死后所生的去处,要比活着的时候好上许多吗?依我看,你们不如现在就拿把刀自刎得了,或者喝毒药,或者跳楼跳海都是可以的。可是你们呢,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原来你们也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迦叶听后,也没有生气,他就说:这样吧,婆罗门,我再给你作个譬喻吧!
从前这个斯波醯村(就是弊宿婆罗门的封地)有一个梵志,很长寿,一共活了一百二十多岁。他有两个妻子,长妻已先生了儿子,次妻尚在怀孕之中。没过多久,这个老梵志死了。待丧事办完,老梵志的大儿子就找到老梵志的次妻,对她说:“家中所有的财宝和地产,都是归我继承,你是没有份的。”那个次娘就对他说:“你也不用太着急,等我生下孩子后,看看是男是女。如果是男的,家中的财产应该有他一份;如果是女孩,一切悉听尊便,我们不要任何财产。”可是老梵志的大儿子没事就跑到小娘那里去吵闹,弄到最后把小娘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得自己用利刃剖开自己的肚皮,想看看里面到底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结果呢,那个小娘,自己的命丢了不算,还白白搭上胎儿的性命。你这位婆罗门也是和这个愚痴的女人一样的,既自杀身,又欲杀人。而诸如沙门、婆罗门等人却与此相反,他们精勤修善,具足戒德。他们久存世间的话,就会多所饶益,天人都会获得安详。
(十三)戏骰之喻
此时未待婆罗门答言,迦叶尊者接着说了最后一个譬喻:
在很久以前,在这个斯波醯村有两个喜欢博弈之人,他们俩都善于摆弄骰子。有一次,二人交手,一时难分胜负。后来一个侥幸获胜,另一个只得认输。输钱的那个人就对获胜的那个人说:“今天咱俩到此为止,明天我们再一决高下。”那个输钱的人,自知对手并非是技高一筹,而是在背后耍手段,搞小动作。于是他回到家中后,就把毒药涂在骰子之上,然后晾干。第二天,他带着有毒的骰子,找到昨天好位获胜者,对他说:“今天咱们再大战一场。”然后两人就开始博弈。失败的一方先把涂上毒药的骰子递给胜者,那位胜者趁输者不留意之时,迅速吞下了对自己不利的骰子,然后使用自己做了手脚的骰子。待那位胜者吞下有毒的骰子后,毒气很快发作,只见获胜者全身不由得颤抖不止。
看着对手那副狼狈之相,施毒者得意地说:
“我在骰子上涂上毒药,你却想都没想,就一口吞下。咱们玩骰子,凭的是技巧和实力,你竟敢当耍小聪明,做老千(手脚)!你这下尝到了搞小动作的苦头了吧?”
说完这个譬喻之后,迦叶就对婆罗门说:“你现在应该快舍弃此恶见,不可再执迷,否则只会徒增苦毒,就好像那位博弈之人,吞下毒药却浑然不知。”
这位弊宿的婆罗门此时觉得很不好意思,他就对迦叶尊者说:“尊者,当您作第一个譬喻时,我就已经抛弃了我的那些错误的想法啦!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接受您的观点呢?那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您辩才无碍,智慧无边,但是我想让我对您的信念更加牢固,因此才一口气让您说了这么多的譬喻,实在抱歉得很啊!”
于是这位婆罗门就愿皈依在迦叶尊者的门下。迦叶一见连忙推让:“你千万不要皈依于我,你要皈依无上的世尊,那才是你真正的依止之处啊!”
婆罗门说:“那好啊,您能告诉我世尊现在所居何处啊?我马上就去拜见他。”
迦叶答说:“我们的导师释迦佛,刚刚灭度还没有多久。”
这位婆罗门此时心开意解,就对迦叶尊者说:“如果世尊尚在人世,无论他在天涯海角,我都要去当面皈依他,礼拜他!虽然世尊现在灭度了,但是我们应当归依灭度如来,归依如来所遗之法,以及住持佛法比丘僧伽。迦叶尊者,从今以后,我将舍弃邪见,甘愿为一名居家优婆塞,奉持五戒,尽形寿,供养佛法僧三宝!”
这部《弊宿经》,到此就算读完了。经中的迦叶尊者所举的十三个譬喻(也有人说只有十二个),无疑生动形象,引人深思。当然,我觉得我们在诵读佛经之时,有的时候不能过于认真,不能抛根问底,也不能细加研究考证,否则便会很容易走偏方向。此经的核心部分是十三个譬喻,譬喻不是目的,而是一种弘法布道的手段,只要是目的达到了,有时“不择手段”倒显得无关紧要——诸位不要误会,我在这里使用了“不择手段”一词,但决非贬义。比如说经中的婆罗门,他对于盗贼或者贼人的惩处,又是让他们窒息而死,又是剥皮,又是大解八块,甚至敲骨吸髓,我们读到此处,不禁会产生疑问:怎么,古印度的社会,处罚罪犯是这样的残酷吗?这哪是在处决人,分别是在杀一头畜牲嘛!比如在“二友之喻”中,那个固执的人,宁可挑着一担粗麻回家,却不愿去挑黄金,世上有这么愚蠢的人吗?佛经是不是故意夸大了啊?在“养猪之喻”和“自杀之喻”等譬喻里,我们都会觉得这些故事中所述的事件不可思议,有时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我们不能用这种常规思维在看待这些譬喻,它们都是为了宣扬佛法的正知正见、破除我们的盲知恶见而服务的。如果我们在这些细节问题上花上很多的精力,那么就有些舍本逐末的嫌疑了。
说起舍本逐末,也是我常犯的毛病。在“称铁之喻”里,我发现一个比较有趣的现象。在这个譬喻里,那个婆罗门发现了人活人与死人的重量不一致,也就是活人轻而死人重。不管怎样,我不太清梵,相信科学界(如从事医学或生理解剖学)的朋友对此应该有所觉察。不过在我的印象中,一般而言,死人应该比活人更轻一些(不同两个人,是同一个人)。我以前曾看过一则报道,科学家们曾经专门做到这方面的实验,他们将一个快要死去的人的重量跟他死了以后的重量进行比较,结果发现人死后身体的重量轻了大约450克左右。那么为什么经中说死人比活人重呢?我想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那时的度量衡并不是很精确,而且人死后,抬起来觉得很不方便,无法用力均匀;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心理在起作用。当然,这里面的问题很复杂,细加讨论又觉得很无聊,还是作罢。但是我还是想当今科学如此发达,把这个并不困难的问题搞清楚,也是一件功德事。
以上是第七卷的全部内容。
(2008年9月13日初就于普陀山佛教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