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长寿王本起经》)
(三)关于“十一患”与“三定”
佛陀在离开了大众比丘之后,就施展神通,腾空而去。他先到拘舍弥城的近郊的婆罗楼罗村,看望了正在此处修行的婆咎尊者。佛陀见这位弟子昼夜不眠,精勤行修,志行常定,住道品法,心里十分欢喜,于是就问他:“婆咎比丘,你现在一切还好吧?”婆咎说世尊,我很好啊,“我常安隐,无有所乏”,我们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争斗之类的是非恩怨。佛陀听后,就离开此村,不久到到达了护寺林,在那里,佛陀到一棵树下,敷好坐具,结跏趺坐。
世尊在未入定之前,对于拘舍弥城中比丘之间的斗讼之事,仍是记挂于心。他心里想,如果一个比丘共住的道场,“数数斗讼,相伏相憎,相嗔共诤”,真正的修行人,是不会喜欢那种地方的。想着想着,世尊也没有继续入定,他站起身来,便前往支提国的东竹山林(般那蔓阇寺林)走去。在此林中,他的三个上座弟子居住其间,其中一个就是天眼第一的阿那律尊者。
闲言少叙,三位尊者见恩师从大老远赶过来,都十分感动。当世尊问起他们三人之间和合之事时,他们都一致回答说很团结,大家彼此都和睦相处,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争斗等不愉快的事情。世尊听后,深深地赞叹说:“好啊,真是好啊!阿那律,你们做得很好。如是汝等常共和合,安乐无诤,一心一师,合一水乳。那么,你们是否已经获得了超出常人之法,而不同程度地住止于此无比安乐的境界呢?”
阿那律回答说:“是的,世尊,我们已经证得了此种无比安乐的境界。我等得光明便见色,彼见色光明寻复灭。请教世尊,这是为什么呢?”
佛陀听后,就对阿那律说:“阿那律,你们出现这种情况,那是因为你们还不能够通达此相的缘故。”
接下来,佛陀开始讲他未证道之前在修行中所遇到的各种问题,即世尊在修行过程中,也同样遇到过这些问题,此问题的核心即“亦得光明而见色,彼见色光明寻复灭”。为什么会消失掉呢?如果把造成消失的原因归结起来,就是所谓的“十一患”。
在这里我们需要搞明白“得光明而见色”是什么意思。其中的“光明”,一般认为是禅定中的一种修行境界,即心系念光明的观想。那么既然心中系念光明,为什么又会“见色”呢?依据南传论师的观点,“得光明”是指禅定中所出现的一种光;而“见色”是指得到第四禅后能够开发天眼而能见色。那么这个“色”指的是什么?是物质与精神世界的本源,还是生死轮回的真相?既然见到光明,又见到色,为什么这种境界很快就消失了呢?是不是指所修的禅定功夫还不到家,还不究竟的缘故?由这个光明,我们需要思考一个问题是,佛陀在明心见性之时,时间应该在后半夜。当他夜睹东方明星的时候,他忽然大悟,并且是彻底的证悟。他悟出了什么?是不是他的眼前一片光明?或者是说他见到了色相世界的真相?对于这个问题,我们需要作深入地思考,方能参透其中点滴的真谛。
世尊说,当他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曾作是念:“我心中有何患?令我失定而灭眼,眼灭已,我本所得光明而见色,彼见色光明寻复灭?”这里的“眼”,就是指的“天眼”。对此,世尊进行了反思,“我行精勤无懈怠,身止住,有正念正智,无有愚痴,得定一心”。既然如此,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世尊遂逐步得出结论,通过层层分解的方法,最后终于得到问题的步骤与关键。
1、疑患(疑惑)——世尊初步将“得光明而见色,彼见色光明寻复灭”的原因,归结为“心生疑患”。那么假如心中不生疑患,那么就选择“远离独住,心无放逸,修行精勤”,那么就会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实际结果是,问题并没有解决。
2、无念之患——所谓“无念”,就是不专注,心神游离不定,不能聚精会神。观察的结果是:问题无法解决。
3、身病想之患——就是观察自己的身体是否已生起病患。
4、睡眠之患——就是在打坐之时,陷入昏沉,继而打起瞌睡。
5、过于精勤之患——就是修行过于精进,没有注意到劳逸结合。此即“欲速则不达”的同义词。佛陀在这里作了个比方,他把过于精勤比作一个大力气,用手去捕捉一只苍蝇。由于用力过急过猛,即使苍蝇被逮着了,也被他捏死了。
6、太懈怠之患——是“过于精勤”的反面,即过于懈怠了。就好比一个人去逮一只苍蝇,动作慢腾腾的,当他伸手去捉苍蝇时,苍蝇老早就飞得不知去向。
7、恐怖之患——在这里我要多说几句。《心经》中有“无有恐怖”之句,恐怖就是恐惧、畏怖。根据南传论师的分析,我们对于现世的罪报应该怀有恐怖的心理,只有心存恐怖,才能避免造罪,因此我们应养成恐怖罪报的习性,然后,我们远离恶业与罪报,从而获得解脱。但是问题是现实之中的人,如果没有丝毫的造罪不太可能。从大乘佛教的立场上来看,广义的“杀生”不仅包括杀动物,也包括杀植物。如此一来,我们每天吃素菜,也算是一种杀生,我们每天都在杀生,都要造罪。如此一来,我们无时无刻就生活在恐怖感之中,处处如履薄冰,势力惶惶不可终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佛教在造罪问题上,也分轻重,而且也将自己的一部分修行功德,回向给法界有情,等于是一种回报与补偿。从这个意义上讲,只要修行的最终目的达到了,造些细微之罪业,似乎难以避免。相反,如果我们处处过于小心谨慎,处处缩手缩脚,反而不利于修行证道。因此,恐怖是一种过失,我们不应该恐怖,而应该去修习“无畏”。这个“无畏”,不是说不畏因果,而是不畏枝末细节,不为小事所左右。若从根本上讲,恐怖是由愚痴心而生起,因为我们“心有挂碍”,执有我法而患得患失,最终将一事无成。
8、喜悦之患——从传统观点上讲,喜悦应该是禅定之中一种正常的现象,同时也是修定达到一定层次的表现。但从高层次来讲,能够产生喜悦,说明次第不低;但是如果贪著于喜悦,那就说明心有所执,就是一种病患。佛陀在此举了个例子,就好比一个人原指望想找寻到一个宝藏,结果他却一下子找到了四个宝藏,于是这个人便心花怒放,得意忘形无以自制。我们常讲“被胜利冲昏头脑”,就是指的这个意思。人在胜利面前,容易失去理性(定力),从而导致判断失误,接下来自然是难以取得成功。
9、自高心之患——所谓“自高心”,就是骄傲自大,自己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一个人如果自视过高,那么很容易出问题。所以佛教将“贡高我慢”视为很严重的病患之一。
10、若干想之患——就是心神不定,东想西想,天南地北,海阔天空。表面上看他稳如泰山,坐如磐石,实际上却是心猿意马,“浮想联翩”,思想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们常常会犯这种毛病,禅家有个术语,叫“打妄想”。坐在那里心定不下来,于是就开始运用联想:一会儿红包,一会儿股票,一会儿上网聊天,一会儿想起家里家外的那摊子破事……结果想来想去,就想散了神,再也无法安心打坐念佛了。
11、不观色之患——就是对精神与物质世界的本质缺乏观察,或者说在观察色相方面有所欠缺,不专注,这也是一种病患。那么什么才叫做“观色”呢?是“照见五蕴皆空”?还是“诸行无常”与“诸法无我”?这个需要作深入地探究。
当以上的十一患都一一观察过后,此时方才“得心清净”。但是只是去除了十一患还不够,尚需要进一步修学三定。哪三定?即“有觉有观定”、“无觉少观定”、“无觉无观定”。
1、有觉有观定——即具备“觉”与“观”之定,一般是指初禅之定。
2、无觉少观定——即具备“觉已停止”与“观已减弱”之定,通常是指将近入第二禅之定。
3、无觉无观定——即具备“觉”与“观”均已停止之定,通常是指第二禅之定。
以上的“觉”,是指禅修时心念集中朝向所缘之处,即心念之所依处,比如说我们的数息观,就是用计数呼吸的办法,让我们慢慢入定,以对治内心的散乱;而上述的“观”,是指禅修时心念持续不间断地集中停留于所缘之处。其实这二者还是有差别的。“觉”一般是我们从外在事物引发我们从内向外去感知、觉察,带有一定的被动性,因此又译为“寻”。这个“寻”,不是我们去寻找,而是去感知;而“观”则是我们由内向外去观照、体悟、分别,带有一定的主动性,因此又译为“伺”。从范围上讲,“觉”(寻)的范围较大,它主要指我们注意力所集中的方向,这个方向带有某种不确定性;而“观”(伺)的范围相对较小,就是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一点上,这个点带有相对的确定性和稳固性。
从上述的“三定”之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有觉有观定”的层次较低,只要下点功夫,一般人都可以达到;而“无觉少观定”则相对较难,此时我们所集中的方向感已经消失,而注意力的焦点,也渐渐开始模糊起来;到了“无觉无观定”时,“觉”和“观”都消失停止了,即无方向,也无焦点,这样一来,就慢慢进入到一种神游状态之中。
在接下来的经文中,世尊向我们再一次分析了以上的三种定的另一种状态,即
1、“若我修学有觉有观定者,心便顺向无觉少观定,如是我必不失此智见”;
2、“若我修学有觉有观定者,心便顺向无觉无观定,如是我必不失此智见”;
3、“若我修学无觉少观定者,心便顺向有觉有观定,如是我必不失此智见”;
4、“若我修学无觉少观定者,心便顺向无觉无观定,如果我必不失此智见”;
5、“若我修学无觉无观定者,心便顺向有觉有观定,如是我必不失此智见”;
6、“若我修学无觉无定定者,心便顺向无觉少观定,如是我必不失此智见”。
以上六句话读起来有些令人拗口,但是它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说上述的“三定”,并是是截然对立的,它们之间,虽说有着递进关系,但实际上它们却密不可分,此即是彼,彼即是此;无即是有,有即是无;即有即无,非有非无——它们之间是一种不分彼此,处于水乳交融的一种状态,按照大乘佛教的话讲,叫“圆融无碍”。
但是修习“三定”,问题似乎还没有解决——
1、“有时我知光明而不见色”,就是眼前豁朗,然而天眼仍旧未开。此时世尊继续作念想,“若我念光明相,不念色相者,尔时我知光明而不见色”;
2、“有时我见色而不知光明”,于是就“念色相,不念光明相者”,那么就“见色而不知光明”;
3、“有时我少知光明,亦少见色”,那么就“叵我少入定,少入定故,少眼清净;少眼清净故,我少知光明,亦少见色”;
4、“有时我广知光明,亦广见色”,那么就“广入定,广入定故,广眼清净;广眼清净故,我广知光明,亦广见色”。
到此时,若把前面的进行一番综合,便可得出结论:“若我心中生疑患,彼得心清净,无念,身病想、睡眠、太精勤、太懈怠、恐怖、喜悦、高心、生若干想、不观色心患,彼得心清净”,极力修学“三定”,修学“一向定”(单一定)、“杂定”(多种定)、“少定”(少数定)、“广无量定”(数不清的禅定),就会“生知见极明净,趣向定住”,在此基础上再修习三十七道品,那么,才可以真正见道,“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辨,不更受有,知如真”,这时,才算是真正证得了阿罗汉果位!
(顺便说明一下,关于第三部分的“十一患”与“三定”内容,十分抽象,我几乎是绞尽脑汁,有些经文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倘哪位大德发现我的阐解有误,请及时指正,以免误导善信,伏祈! 界定,2009.03.23晚,于南海普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