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法与报恩
——在九华山佛学院讲话
(1991年9月)
圣辉副院长、各位法师、各位同学：
我这次是由东林寺参加莲花盛会后来九华山朝拜地藏菩萨的，借此因缘来到九华山佛学院参观学习。我在北京的时候就听很多法师介绍说：“九华山佛学院学风好，道风好，是今后办僧才教育的典型。”刚才我实地参观了一下，并了解了一些情况，感到你们佛学院确实办得不错，我很高兴！宗教政策落实了，各地寺庙开放，这是佛教的曙光，是佛教徒的希望。但同时我们也看到，寺庙虽然多，但到处显得非常空虚，管理人才缺乏。赵朴老曾提出“希望把培养僧才提到当务之急”，因为“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太虚大师也提倡“佛法弘扬本在僧”。可见，只要有了人才，佛法就能发扬光大。
我这次朝九华的感触很深。九华山是地藏菩萨道场。地藏菩萨愿心最大，所以佛讲了一部大乘经典《地藏菩萨本愿经》。《地藏经》讲了地藏菩萨往昔修行的情况，过去若干世，地藏都是孝敬父母，舍身说法求度父母。实际上《地藏经》就是佛教中的孝经，就是教人如何行孝。佛教器重孝道，这从佛到诸大菩萨都是身体力行的。佛刚成道就上升忉利天为母亲说法，佛的父亲死后，佛亲自为其送葬，尽到了子辈的义务。在十大弟子中，有神通第一的目连尊者，下地狱救母，可说是家喻户晓。所以学佛人要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如果有人问我们为什么要学佛，可以回答说：“是为报恩而学佛。”所以今天我谈一谈学法与报恩。
一、学法
(一)学习要以佛法为主
刚才听教导主任介绍，你们佛学课程占65％，这很好嘛！佛法在世出世间中是博大精深的，即有丰富的哲学思想，精密的辩证方法，又有高深的逻辑推理。佛法浩如烟海，三藏十二部教典，现在新编的《中华大藏经》有二万三千余卷。这么多的经典教义，可见学习佛法非一年二年的事，必须要有长远心、恒心。佛学是修持的学问，能转恶成善，转染成净，转识成智，转凡成圣，这非世间哲学科学所能及的。我们学法难得，出家能到佛学院读书那是稀有，是同学们的福报，希望大家珍惜良缘，抓紧学习佛学。过去我们在佛学院读书时，一开始人也很多，但毕业成就的寥寥无几，原因何在？就是有些同学没有认清方向，衡量轻重。在学习过程中，不以佛法为重。或以书法，或以医学、外语为重，出了偏差，所学非所用，造成终身之误。希望大家切忌其等过失。
(二)要做到二谛圆融
二谛就是胜义谛、世俗谛。胜义谛讲空，讲真如，讲法界；世俗谛讲缘起，法相。我们既要明空，又要知有，空有是相互圆融的，世出世间法的结合包括在二谛圆融之中。六祖讲“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还有“生死即涅槃，烦恼即菩提”等，这些都体现了二谛圆融之理。这就是说，我们学佛法不能忽视现实，不能脱离世间。世间与世间真实道理包括在世学之中，世间与出世间，都包括在佛学之中。菩萨求知识都从五明中学起，内明为佛法，其他四明为世学，世出世间相互结合。为什么要结合？第一，只有结合才能比较、鉴别，最后才能决定什么是真理。第二，弘扬佛法，要以世间学问为工具，所以要深通五明。
佛菩萨教化众生往往随机而说，哪种人说哪种语言，讲哪种法，适应他们根机，从而接引入佛道。东晋慧远大师深通老庄玄学，出家后又学般若、毗昙、净土。他在弘法过程中，用老庄的一般世俗术语对佛法作基本解释，来引导士大夫走入佛道，了解般若性空之理。唐朝鉴真和尚擅长医学，一行通天文。他们这些高僧大德，或以书法，或以天文、医学来宣传佛法，影响很大，这说明世出世间学问相结合，二谛圆融是很重要的。在学习中一定要具备正信、正见。正信就是信仰三宝功德，因果道理，修持必有功德。正见就是我们要有佛法的知见，如四谛、十二因缘、三法印、性空无我，其中重要的是缘起性空，才能具备正见，才能相信因果，正确修行成就解脱。
(三)学修并重
佛法在学习之外，还要实修，所谓理论要与实际相结合。光学不修行叫俗世俗报。我们学法困难，就在于此。只学不修是没有受用的；同时，学也就不能深，不能透彻地了解佛法主旨精神，更不能达到无我境界。见道才能无我。然见道必须勤修戒定慧，严持戒律，调伏身心。持戒重要的是守根伏意，不能守根伏意就不能具戒。根是五根，五根对五尘，你不能守住这五道大门让强盗进来，偷了东西，危害了法身慧命。所以要做好守根。伏意是保持正念。在一切世间之中，在五光十色的场合中，要做到守根伏意，根尘接触时，守好六门，意念保持清净。然而要真正做到守根伏意，必须有禅定功夫，止观功夫，才能保持正念正见，从而保持正信。刚才听圣辉副院长介绍，你们每天要坐一小时禅。你们如法、如律，学与修能并进，这很好。假如不注重修持，即使学问浩如烟海，也不得用处，因为一临境心就乱，别说八风吹不动，一风就把你吹得无影无踪。
学佛要以无我为先导，以利他为前提。无我性空的思想，就是佛法与世间法、外道不同的基本要点。佛教宗派虽多，但宗旨不出于此，所谓方便有多门，归元无二路。无我才是真智，有无我精神才能产生大悲心，达到精神与物质一体，物我一体，我与自然一体，这样就有整体的观念，法界观念与众生界法界融合一处，达到最高境界。
二、报恩
(一)发菩提心
学佛的人都要发菩提心，不然就不能成就佛道。那么什么是菩提心呢？菩提心就是上求佛道，下化众生。在学法过程中一方面发愿自己能成佛作祖，一方面要利益有情。大乘《华严经》上讲“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这就是学佛的目的。菩提心就是推动我们向最高目标奋斗的动力。有了菩提心，就有无欲心，就能具备大乘精神，古来有成就的祖师都是具有不退菩提之心的。
(二)大悲心
只有大悲心，才能使菩提心坚固、发扬、使菩提萌芽，开花结果。大悲心就是救度众生心。佛经中关于悲的解释很多。如众生悲、法缘悲、同体悲等。近代有位居士叫欧阳竟无，他写过一本书叫《悲学》，所以我们佛法既可叫智慧之学，也可称慈悲之学。
(三)知恩、念恩、报恩
由于悲心的产生，我们必知恩、报恩、念恩。这就讲到佛法的本体上来了。宗喀巴大师的《菩提道次第广论》中解释了菩提心，它分五个部分：菩提心、悲心、知恩、报恩、念恩。以此顺序解释了菩提心由发芽、出生到实践的过程。讲到知恩，首先知父母恩。我们每个人都是父母所生，父母生我们时受了很大的痛苦，所以儒家讲孝顺父母，我们佛家讲孝道、报恩。这也是学佛的根本，丢了这个根本，一切都谈不上了。
知恩还须报恩。佛法报父母恩非仅指现世父母，而由父母扩大到整个众生界。因为芸芸众生无始劫以来都是我们的父母，六亲眷属，由于我们凡夫肉眼障隔，所以不能认识！在浊世之中，我们受苦求解脱，也要想到父母，并由父母推及一切有情。心胸开阔到这个范围，以慧眼洞察整个世间、空间，无一无非我父母亲属，无一没有关系。那么，我们受苦要出离，他们也应解脱，他们不能自拔，我们就应该全力救度。救度的方法，现在人们认为最好的是赡养，尽孝道。但从佛教的角度考虑，这不是根本之计，最根本的方法是向他们说法，使他们消除业障，出生死、生净土，恢复法身慧命，这才是彻底的报恩。大乘佛法的精神，是报恩的精神，我们的主义是报恩主义，这两点是不空虚的，是实际的、积极的，是出世而入世救世精神的体现。报恩就是对父母尽孝道，对师长恭敬，对别人尊重，对一切受苦者同情、怜悯，并加以布施救济。
三、如何报恩
(一)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希望同学们好好学习佛法，这是报恩的真谛。现在我们学好了佛法，将来能把佛法真理弘扬出去，救人救世，救度众生，这才是真正的报恩。古德有诗云：“假使头顶尘沙劫，智慧辩才通三千，若不说法度众生，毕竟无有报恩者。”所以，你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学好佛法，准备将来说法度生。
(二)尊师重道
你们在佛学院，要尊重院长，尊重管理法师、老师。重道就是要重视自己修学佛法真理之道，不能这样，就学不到真实的学问。
(三)和合共住
听说大家来自全国二十几个省市，这很不容易，希望大家珍惜这殊胜因缘，发扬六和精神，和合共住。拿现在话讲就是要团结友爱。但团结两个字并不能代替佛教的“和合”，因为和合意义广泛，道理深刻。发扬此种精神：学习上互相鼓励，修持上互相帮助，生活上互相照顾。养成这种良好的习惯，将来管理寺庙，统领大众，就能一切无碍。并且能够团结信众，或不信教者，从而使他们更加虔诚的信仰佛教，扩大信教的群众。所以我们必须要有和合共住的精神。
(四)行普贤大愿
你们在报恩上要有个真理准则，那就是行普贤大愿，恒顺众生。报恩就要恒顺众生，恒顺众生就是：于病者为作良医，于失道者指示正路，于暗夜中为作光明，于贫穷者布施财物。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病人，所谓英雄也怕病来磨，资财缺乏、生活困难也很痛苦；无明烦恼起、迷失正路者同样是苦，所以我们根据这个发心修行，就能报众生恩。同学们目前尚在学习阶段，但也要发好这个心，也就是行普贤大愿。
(五)住持好三宝道场
我们还要管理好寺庙、住持好三宝道场。三宝道场是标志正法住持的基地，也是众生种福田求福报的地方，这是很重要的，希望大家发心住持好这个弘法的基地。管理好寺庙，信佛的人就会多了。同时，我们可以根据寺庙的财力，搞一些文化事业，社会福利事业，这样一来，佛法就显现运用于现世人生了。现在社会讲精神文明，搞精神文明建设，提高人们道德品质，这方面我们负有最大的责任。所以去年中央开宗教工作会议，提出了为什么要重视宗教工作。因为宗教工作重视了，可以达到：使社会稳定，促进两个文明建设，加强民族团结，提高人民道德修养。所以重视宗教工作，不单要学习传统宗教文化，而且要提高民族素质、人们道德修养。这对国家社会都有好处。去年我到日本，日本人很讲礼貌，因为日本文化是由中国唐代传去的，他们到现在还保持着这种优良传统，对国家兴隆昌盛很有好处，所以日本不仅在科学上发达，在文化上，佛法在日本也相当兴盛。
这次我朝礼九华山，见到几位老和尚和青年僧人，他们发心住山洞、修苦行。这种精神很值得大家学习。所以，我也希望同学们能有“住山精神”。所谓住山精神，就是吃苦耐劳，有定心。没有这种精神，就不能更好地发扬大乘精神，不能报恩、利世、度生。今天能和大家结法缘，这很不容易。希望同学们在这个清净佛地，要好好学习，发心报恩，使正法久住。我们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讲得很啰嗦，好！谢谢大家。
(载于《甘露》杂志，果永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