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狮面空行母(6)
雪漠,你顺着我心灵的净光,跟我进入那个时空。
是的。你看到的那个相貌十分丑陋的女子,便是班蒂空行母。她也被当地人称为狮面空行母。后来,在流行于藏地的唐卡中,你会看到那形象。她是许多成就者的大护法,在日后某一天,她也会像小女子对待主人那样听命于你。你别被她的外相迷惑……是的,她显得很凶,但那凶其实是一种无畏的情怀。
是的,她显得丑,但那美丑的概念其实是人们的分别心。在我眼中,她确实像天仙一样美丽。在无数被她拯救了性命的人眼中,她是光彩四射,美丽无比的。
她属于世间空行母。当然,这并不是说她不能证悟空性,而是说她发愿以世间空行母的形式利益众生。
她正走向我们家。
瞧,那个隐藏在美丽林阔中的木屋,正是我那时的家。
别问我它是不是真实存在,对于那时的我,它当然是真实的存在。但对于我们此刻的叙述,它仅仅是一种记忆。
要知道,世上所有的存在,都会化为记忆。
至今,对那个木屋,我还是心存感激。虽然在我的生命中,它代表一种过去,而且,这过去在世上许多人的眼中,是一种负面的经历,但它何尝不是促使我明白的另一种助缘?没有这段经历,我便不是琼波浪觉。同样,没有你被别人诋毁的那些经历,你也不会成为雪漠。
有一天,你的妻子会对你说,你是世上最“恶”的男人。她会说,她二十多岁时,你叫她等待;她五十岁的时候,你仍然叫她等待。你会说,这是你的选择。你选择的,并不是一个不需要叫你等待的人。她选择了雪漠,也就选择了雪漠的全部。是的。真是这样。同样,你的弟子选择你的时候,也等于选择了你的全部,他们选择了你的荣耀和辉煌,也同时选择了别人对你的诋毁。这光明和黑暗的两面,构成了你的全部人生。
同样,我也一样。当你面对琼波浪觉时,其实是面对着我的全部人生。你选择我做你的上师时,也选择了我的全部。这全部,就包括了我在木屋里的那段人生。虽然那是我很遗憾的一段时光,但你要知道,许多时候,我其实别无选择。
我们接着看那净光。
你瞧,那狮面空行母遇到了仇人家的女子。
空行母问,你知道琼波巴一家去哪儿了吗?
那女子撒谎道,他们一家去尸林了。他们的儿子三天前去世了。他们去送尸。
空行母一听,失望地大叫,我来晚了。她懊恼地扔了金蟾。
那金蟾划着弧线,才到空中,就被环伺的非人吞了去。
在当时的印度,老是发生这样的事。那时节,世上流行密教,也流行很多传说。你当然也可以将我的经历当成一种传说。有时候,传说便是真实。当许多真实存在过的生活场景消失之后,传说便占据了时空。传说其实比真实的生活更真实,也更有力量。要是一种生活没能成为传说,对于世界来说,它便没有存在过。世上流行和能够传下去的,只能是传说。它以口头、文字或是影像等多种形式,以“传说”的形式,承载着一种逝去的存在。
你同样别问那金蟾的真实与否。这世上,传说便是真实。我当然没见过那金蟾。但狮面空行母说她见过,便是见过了。
世上许多人也没见过狮面空行母,但你雪漠见过,同样也便是见过了。
难道不是吗?
记得某一天,一位记者说你在《大漠祭》中的那些方言不一定准确。你说:不管准确不准确,以后就以我的为准了。……呵呵,确实是这样。凉州的诸多存在消失之后,能留下的,只有你的文字。世人是找不到逝去的存在的,他们能找到的,只是你的文字。他们当然会以你的文字为准。
那金蟾和不死药的故事,也是这样。
若是有人要问,它们是真的还是假的?那问者定然是个愚人。因为智者都知道,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幻化游戏。那生者,那死者,那流动的一切,无不示现着一种飞快地消逝的虚假。一切,终将成为记忆。大部分被遗忘了,留下的,就成了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