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圆满法正行见地研究(从北传佛经印证)
《西藏大藏经》的第六[乙]古怛特罗部分第一本书《一切法大圆满菩提心普作王》,简称《普作续》或《遍作续》,为大圆满法心部主要典籍之一。其书名和内容,就已多次出现“大圆满”一词(笔者注:原文为dzogs pa chen po,简写为“dzogchen”)。例如:
一、《普作续》云:大圆满本超因果故,寻求而修无修、修不成。大萨埵!欲求大者殷勤作观修,修作勤行不能成就大,大者本来就是自然智。[1]
二、《普作续》云:对于自然智境无分别,无须智性智境上勤求,大乐法身与心为一体,无有前后三世之差别,圆满具足时处皆一体,一切一故于我皆圆满,大圆满义于我皆圆满,见行事业本誓地道者,如前所说皆不需勤修,如是不明而作勤修者,则与超越因果义相违。[2]
但是, 许得存教授在《隆庆饶降巴及其对大圆满法的评判》[3]一文的总结中,和《西藏密教史》第五章第三节《大圆满法的主要内容和特点》[4]在对大圆满法口诀部娘提法解说中,认为龙钦饶降巴尊者之时,才正式确定大圆满法的名称,这个见解恐怕有误。
此外,萨迦班智达在《三律仪详析》一书中说:“大圆满这个词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本有关印度起源的著作中,因此推论大圆满这个教法是毫无根据的。”[5]这个立论也是有问题的。
因为,虽然“大圆满”三个字没有出现在大乘佛典中,但大圆满法的修行内涵却是道地的大乘心法菩提心法脉,注重发菩提心与证悟菩提心。大圆满法在早期发展就很强调菩提心证悟法性、空性光明、自然智慧。大圆满法西藏最早的祖师毗卢遮那,从印度带回西藏的五本心部密续[6],是了解大圆满法修行见地的根本基础,且都以菩提心作为标题,跟《一切法大圆满菩提心普作王》一样,强调菩提心。[7]《普作续》是更为通用流行的心部经典,内容中多次提到“大圆满”这个名词。此外,宁玛派的修炼方法是源自印度的一种瑜伽修炼方法,原称阿底瑜伽(梵文为ādi,义为“最初的、最重要的”),佛教中瑜伽行派特别强调瑜伽相应,释迦牟尼佛时代开始,就有瑜伽行者学习佛教义理寻求解脱,瑜伽也代表了见地与实际修炼的功夫合一,即知行合一,也重视肉体中脉脉轮在修行中的变化与对人体的影响。因此,佛教中就衍生出特别注重打通脉轮,辅助意识解脱的支派。在大乘中甚至强调法报化三身的应用。早期不同祖师在传授阿底瑜伽时,对法脉名称的称谓不同,后来逐渐演变,才统一称为“大圆满法”,此称谓后来广为通行,成为概括整个宁玛派最高修行内容的统称,涵括心部、界部、口诀部的修行见地。笔者认为,不一定就是龙钦饶降巴尊者才正式确立了“大圆满法”这个统称。现在一提到大圆满法,就包括了发菩提心与证悟菩提心,已不像初期只强调菩提心,甚至阿底瑜伽的名称也比较少用了。
至于大圆满法最高传承的普贤王如来,在唐朝翻译的《大乘入楞伽经》就提到:“大慧,如不瞬世界、妙香世界及普贤王如来佛土之中,但瞪视不瞬,令诸菩萨获无生法忍及诸胜三昧。大慧,非有言说而有诸法。”[8]不瞬世界如来瞪眼不瞬,注视菩萨就令菩萨解脱,而经文虽提到普贤王如来,但普贤王如来教导的详细修炼方法,没有说明。宁玛派大圆满法修炼刚好补足了这个缺口与不足。但宁玛派普贤王如来代表本初佛,与《入楞伽经》所提的普贤王如来佛见地、功能还是不同,比较像是《大方广华严经》中法界毗卢遮那佛的角色取代,密教发展历史中建立五方五佛概念,将毗卢遮那佛立在中央位置,而普贤王如来被认为是更原始本初佛。
大圆满法强调开悟自然智慧、虚空法性、无分别智、菩提心、无念无住无作意、平等本净、本超因果、轮涅无二、觉性赤裸、自性清净、光明如来藏、澄明本性、无自性、大悲周遍、无勤自然住、无修元成、自然任运、消融粗身、自生自明、法界穷尽、三身五智、无有、烦恼自解脱、三身自现、金刚宝瓶身等等。这跟大乘佛法强调的重点完全一致,理念已融入众多显密经论之中。只是大圆满法另有独特的四光脉(包括双眼智慧脉)、中脉验相、四灯、四相、童子瓶身、虹光化身等修炼,为空性、法界究竟解脱打下坚实的基础。为佛法八万四千法门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法脉分支,可以达到即身(一世)解脱。
此外,大圆满法虹光化身修炼特质,与《阿閦佛国经》中阿閦如来与众多大菩萨、阿罗汉们,修炼产生的显化现象几乎一致。而长期以来,大圆满法又与来自阿閦佛国的金刚萨埵关系密切,连中阴身救渡也以金刚萨埵净土为归去处,因此,大圆满法应是东方阿閦(妙喜)佛国的重要修行方法。笔者将在第四章讨论。
阿底瑜伽大圆满法包括心部、界部、口诀部三大部分密续,另外口诀部又分成彻却与脱噶两部分修炼,大圆满法见地与汉地显教经典修行见地完全可以相融,目前研究者少,笔者是汉地学术界中,首度更完整去论述与整理者,详见本章至第六章内容及附录一、二、三,足以启发未来更进一步深入互通研究。
大圆满法的见修行果中,有哪些基本修行“名相”需要了解的愈透彻愈好呢?这种觉知、闻思修过程,影响解脱究竟成就。笔者特别从龙钦饶降巴尊者著作中找出关键名词语句与北传佛经互证,更能了解大圆满法在佛教中修行价值所在。当然,本部法的理论根据遍布整个大乘佛典中,不只在《阿毗达磨大乘经》,以下笔者将一一分析引证,也补充班班多杰老师在《藏传佛教智慧境界》一书中提出的观点。[9]
宁玛派大圆满法修行发展历史上,龙钦饶降巴尊者是公认承先启后的集大成者。龙钦饶降巴尊者著作中,有关大圆满法的论述,有七宝藏论中的《句义宝藏论》、《实相宝藏论》、《胜乘宝藏论》、《法界宝藏论》、《窍诀宝藏论》、《如意宝藏论》、《宗派宝藏论》及《上师心滴如意宝》、《大圆满心性休息》、《大圆满虚幻休息》、《大圆满禅定休息》及《心性自解脱论》、《法性自解脱论》、《平等自解脱论》、《空行心髓总集》、《毗玛心髓总集》、《大疏·光之轮》、《菩提心遍作王之讲解·虚空明净》、《大疏·光之网》、《讲义·法身自现》、《中阴光穗》、《甚深极滴》、《空行极密心要》、《口诀金箧》等等。[10]此外,《四法宝鬘》也提到一些,本章笔者只引用尊者部分著作内容,说明修行的关键见地。
大圆满法修行在印度祖师吉祥狮子(注:祖师为汉人,到印度求法,在印度弘法)时,修行见地方法已大致完备,将口诀部分成外、内、密、心髓(宁提)四部分。大圆满法心部提出自性清净、自性成佛、心生万法的唯识见解;界部提出法界、法性、普贤法界,无自性、中观般若经、华严经见解;口诀部实证菩提空性、任运法界、成就法报化三身、五身五智,无执无分别,自性、无自性概念,光明大悲,光光相融,在无自性中,自性妙用佛号、进出创造各佛国,以实证自然智、本觉智光为基础入门,并究竟穷尽法性,为如来藏、佛性、真如妙用。
扎呷的《藏文大藏经概论》一书中第二章“初期译经编目概况”[11],以及夏鲁寺布顿大师(公元1290-1364年)著作《布顿佛教史》第六章“藏地所译显宗经论目录”[12]中提到从藏王松赞干布到赤松德赞时期已翻译《大般若经》、《华严经》(大方广类)、《大宝积经》、《法华经》、《楞伽经》、《贤劫经》、《律藏》、《大集经》、《阿毗达磨论藏》、《解深密经》、《现观庄严论》、《正法念处经》、《入菩萨行论》、《大乘庄严经论》、中观派龙树著作《中观根本智论》、《正理六十论》、《空性七十论》、《集经论》及密宗修习次第的《二十曼奈罗仪轨》、《杂论》,有关圆满次第的《五次第论》及《医方明论一百剂》,有关国王大臣教诫的《一百智论》,历算方面的《顺缘起惟一经论》等,唯识瑜伽行派无着的《五部地论》(瑜伽师地论),世亲大师的《十地经论》、《大乘庄严经论注释》、《唯识三十颂疏》、《唯识二十颂疏》、《法与法性论注释》等,法称大师的《因滴论》、《净理论》等以及由汉文转译的《大般涅槃经》等。以及寂护的《中观庄严论》、莲花戒的《中观光明论》。以及密续《幻变经》、《集经》、《心品》等等。在较晚期西藏大藏经根据存留的《丹噶目录》编辑,并将律部、般若部、华严部、宝积部、经部放在密续怛特罗前面章节[13]。这些经典的印证,都对大圆满法的修行起到关键的作用。
在赤松德赞时期,莲花生大士、无垢友大师及毗卢遮那祖师等人,从印度到西藏传播宁玛旧派及大圆满法各种修炼时,大乘佛经《大般若经》、《华严经》(大方广类)、《大宝积经》、《法华经》、《楞伽经》、《贤劫经》、《律藏》、《大集经》、《阿毗达磨论藏》、《解深密经》、《中论》、《十地经论》、《大乘庄严经论注释》、《唯识三十颂疏》等已在藏地翻译流传,当时藏王已接受大乘佛法,礼请寂护大师传播印度显教,并延请莲花生大士入藏以压制苯教,又请摩诃衍那传播汉地禅宗。经典记载,藏王赤松德赞及太子牟尼札波、国师酿万登珍桑波等五人接受了无垢友大师的传承[14],藏王及妃子益西措嘉等著名君臣二十五人接受了莲花生大士的指导而成就,国王最后也接受了毗卢遮那祖师的传承[15]。他能够接受宁玛派修炼,这表明大圆满法(阿底瑜伽)见地自然已含摄了佛法精髓。
此外,刘立千居士在《大圆满法语浅解》一书的附录一“汉文佛典中与大圆满见相合之法语浅解”[16],作了一些《楞严经》、《华严经》及禅宗等相关名词解释,但是没有与藏文典籍做相同名词深入比较,且有些名词不是大圆满法专用词汇,笔者觉得对汉地佛教与藏传佛教的融合有所缺憾,因此,特别从龙钦饶降巴尊者著作中整理三十八个名词,解说大圆满法实修见地,印证大圆满法实是继承大乘修持心法,并希望抛砖引玉,以启发未来学者进一步研究。其中为了达到四相究竟,穷尽法性相,使用四光脉(包括双眼智能脉)修持,是大圆满法脱噶特殊之处,北传佛经未提到,而童子瓶身与《大般涅槃经》金刚宝瓶身不完全相同,强调了“童子”。另外,由于材料甚多,所以将部分重要文献放在论文后面,当作附录一参考,颇值一读。至于龙钦饶降巴尊者著作中引用的北传佛经,以大乘心法印证大圆满修持的部分,笔者将在论文结语及附录一最后一段再度提出说明,作为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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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龙钦饶降巴.《实相宝藏论详释》(刘立千译).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150页.
[2] 同上,第50~51页.
[3] 许得存.《隆庆饶降巴及其对大圆满法的评判》,《中国藏学》.1998年第三期.第99页.
[4] 索南才让(许得存).《西藏密教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8年.第334页.
[5] 班班多杰.《藏传佛教思想史纲》.上海:三联书局,1992年.第103页.
[6] 谈锡永.《大中观论集》(下).香港:密乘佛学会,1998年.第4页.五本密续书名:《菩提心觉性杜鹃》(《六金刚句》)、《修菩提心》、《菩提心抖擞》、《菩提心大金翅鸟》、《菩提心不枯大海》。
[7] 龙钦饶降巴.《大圆满虚幻休息论妙车释、大圆满禅定休息论清净车释等合编》(刘立千译).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年.第188页. 《普作续》云:“对我普作惟一性,随诸所欲而安名,或有名为菩提心,或有名为天空界,或有名为自然智,或有名为是法身,或有名为圆受用,或安名为变化身,或安名为一切智,或安名为一切法,或名四智或三智,或有名为五种智,或有名为界和觉,或名菩提自然智,皆见本智我而说。”
[8] 《大乘入楞伽经》卷第三,集一切法品第二之三,大周实叉难陀译,《大正藏》第十六册,第603页上. 实叉难陀重视意译,强调简约顺畅。《楞伽经》最早在刘宋元嘉二十年(公元443年)由印度僧人求那跋陀罗译出,全称《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四卷,四品,品名均为《一切佛语心品》之一、之二、之三、之四。此译文辞简古,不容易阅读。
[9] 班班多杰.《藏传佛教智慧境界》.台北:大千出版社,2002年.第69页. “无始时来界,一切法等依,由此有诸趣,及涅槃证得。”请参考第六章第一节。
[10] 拉喇·索朗曲珠.《发现雪山的全知法王》(李学愚译). 台北:大千出版社, 2008年.第235-241页.
[11] 扎呷.《藏文大藏经概论》. 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 2008年.第32~50页.
[12] 布顿.《布顿佛教史》.(蒲文成译). 台北:大千出版社, 2006年.第240~299页.
[13] 日本东北帝国大学法文学部编.《西藏大藏经总目录》. 东京:珠式会社平文社, 昭和45年(1970年).
[14] 龙钦绕降巴尊者.《上师心滴如意宝》(索达吉堪布译).香港:佛教慈慧服务中心,2001年.第25页.
[15] 纽修堪仁波切蒋扬多杰.《大圆满传承源流蓝宝石》(上).台北:全佛文化出版社.2002年.第154~156页.
[16] 刘立千《大圆满法语浅解》.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148~17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