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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经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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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经/演义

作者:释达观

读书不解有何用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髮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吴书生正当沈思时,听到有人叫道:「你知道里面的含意吗?」睁眼一看,原来是一位老和尚。

书生笑著说:「怎么会不知道?读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晓,此卷头词是在描写人生无常,应当及时行乐。」和尚问:「人生既然无常,您读这么多书做什么?既要及时行乐,此乐可有长久?若不能常在,何乐可言!」

书生按捺不住的说:「那不读书怎知三国演义,又如何知此卷头词?」「哪三国?」和尚问。

「东汉末年,军阀相爭。经歷官渡之战、赤壁之战等角逐,而形成了以曹操、刘备和孙权为首三足鼎立的局势。此后,曹操之子曹丕、刘备和孙权分別称帝,建立曹魏、蜀汉、孙吴三国。」书生充满自信的说。

和尚再问:「那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呢?」「老师父,您问这些做什么?」书生疑惑的问。

和尚说:「管他三国、五霸、七雄,他们干你何事?」「和尚您没听过:以铜为镜可整衣冠,以人为镜可明得失,以史为镜可知兴替吗?」

和尚反问:「当铜生锈时,可整衣冠吗?当人迷失时,可明得失吗?当史已明时,可常兴盛吗?」书生思索许久,无言以对……

老和尚问完之后,边走边说:「长江之水长江水,英雄已逝英雄在,既是空来何成败,不如老僧时时在。」当书生抬头想问时,僧人已不见踪跡。

回归自然悟大道

吴书生自从那一天遇到老和尚之后,心中生起种种的疑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生命的价值是如何?生活的目的又在哪里?

隔了几天,於一棵菩提树下,见到老和尚静静坐在那里,忐忑不安的走过去,向老和尚问讯请安,便说:「师父在这里静坐吗?」「嗯!」再问:「静坐做什么?」「不做什么。」续问:「那么是空坐囉!」「不是空坐。」接著说:「既不做什么,又不空坐,那为何坐?」

和尚问:「你站著做什么?」「不做什么。」再问:「那么是发呆囉!」「哪有发呆。」接著说:「既不做什么,又不发呆,那为何站?」

书生不假思索的回答:「只是自然的站著。」和尚也回说:「既然您是自然的站著,我也是自然的坐著,有何不同呢?」

书生愣了一愣,便问:「为何要修道?」「將不自然回归於自然。」再问:「不是每个人都很自然吗?」「你刚才过来时有很自然吗?」「喔!没有。」书生尷尬的说。

书生问:「那如何自然?」和尚说:「明白自然!自然生、自然死。自然行住坐臥、动静语默,自然工作、自然休息;飢来吃饭睏来眠,寒来穿衣暑乘凉,隨缘生活,隨遇而安。不妄想、不刻意、不造作,当拿则拿,当放则放,该做何事就做何事;做完之后,就不必掛在心头,一切隨顺因缘,便是自然。自然即是道,顺应自然就是修道。」

此时老和尚示意书生,要他看看大自然……

日无须催促,缓缓爬升;月勿用驱赶,冉冉下沈。昼不用点灯,光耀大千;夜毋庸点缀,满天星星。花不必借香,朵朵芬芳;草何须染色,株株翠绿。

老和尚接著说:「我讲个公案,您参参看!唐朝药山惟儼禪师,十七岁时出家,拜謁石头禪师,悟得玄旨后,便住灃州药山,四眾弟子云集,禪风大振。

当时的刺史,李翱是位大文豪,也慕名而来拜謁药山惟儼。李翱见到惟儼时,禪师手里正读著经卷,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侍者在一旁说:『太守在此。』惟儼似乎没有动静,好端端坐著。

李翱见此情景,心中不悦,而大声说:『原来见面不如闻名。』禪师回说:「太守啊!你为何“贵耳而贱目”呢?」为什么尊贵你的耳闻,而轻视你的目睹?李翱大为窘迫,拱手谢罪。於是请法:『什么是道?』

惟儼就指天上的云,再指地下的水瓶,並问:『你明白了吗?』李翱说:『不明白。』惟儼就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李翱就礼拜了。而后做了一首诗来讚叹惟儼禪师及自己悟道的心境: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老和尚讲完,看著书生说:「你悟道了吗?」「……………」

人生何用苦营谋

书生虽不能领悟,但知道禪师讲的意境。自己就不知不觉喃喃自语,感嘆的说:「云在天上任风飘,水在瓶中不逍遥;云飘不知归何处,流水何时入大海。」「读书人,就是喜欢多愁善感,无病呻吟,无事生非,书呆子!笨书生!」和尚摇摇头说著。

「师父!您老人家骂得好,我总是触景生情,见境生心,可否恳请师父开示?」书生急迫的请求。

「老僧什么都不会,只会吃饭、睡觉,你要我说什么?」和尚说著。「比如人生的道理,或是真理呀!」「无聊!」和尚起坐之后,便丟一句话:「回去看看罗状元的故事吧!」就这样离开了。

留下错愕的书生,一会儿回神过来,记起老和尚的话。

几经打听找寻,才觅得此书,就於当夜读到三更半夜,书中是这样描写──罗状元名洪先,字达夫,生於明代嘉靖年间,江西省吉水县人,二十多岁时,便考取进士。做官十几年后,因感嘆人生无常,而后出家,法號念庵。

罗状元,先前喜读阳明学说,深受“良知说”的影响。先生云:「心即理,良知是本体,遍满宇宙,凡圣俱有,气稟偏正而差,良知无私,唯恐物欲蔽塞。」唉呀!人人皆有良知,眾生皆有佛性。只被物欲蔽塞,而迷失良知;只因妄想执著,而迷失佛性。故罗状元感言:

要无烦恼要无愁,本分隨缘莫强求;
无益语言休著口,不干己事少当头。
人间富贵花间露,纸上功名水上沤;
看破世情天理处,人生何用苦营谋。
 
亦羡慕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归去来兮,田园將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悵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諫,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復奚疑!」他想学陶氏隱居田园,自然的过生活,以安养天年。故罗状元感言:

终日忙忙无了期,不如退步隱清居;
草衣遮体同綾缎,野菜充肌胜饱肥。
世事纷纷如电闪,轮回滚滚似云飞;
今日不知明日事,哪有工夫理是非。

他於官场中,时时见到同僚相爭,只为名利权势,尔虞我诈,不择手段,故罗状元感言:

得失万事总由天,机关用尽枉徒然;
人心不足蛇吞象,事到头来螂捕蝉。
无药可延卿相寿,有钱难买子孙贤;
得过一日过一日,一日清閒一日仙。
 
於是辞官返乡,亲自教子,於儿十岁之时,欲试其学习的成效,便问其子:「天对什么?」其子迟迟未答,母亲指地暗示,见地上一堆鷄屎,便答:「天对鷄屎。」又问:『父对什么?』他又应不出,母亲拍拍胸脯,子就答:『父对乳。』他又懊又恼,发现儿子愚钝无知,故罗状元感言:

儿孙富贵儿孙求,莫为儿孙作马牛;
半世耕耘半世苦,一年生意一年愁。
造成罪业累成簿,费了心机白了头;
倘若儿孙不学好,田园万亩也难留。

吴书生读到此,便连想起一个故事:「有户贫穷人家,母子相依为命。其母替人帮佣,含辛茹苦把儿养大,送进学堂读书,后来其子考上状元,在京城做官,並娶妻生子,却弃母於不顾。

母获悉其子讯息,便千里跋涉,一面乞食、一面赶往京城寻子,几经折磨终让她找到。可是儿子贵为状元,见其母如此衣著襤褸,蓬头垢面,有辱自己的顏面,竟不肯相认,而將她赶出官邸。

此时,正值腊月,大雪纷飞,寒风凛冽,母因念子心切,徘徊门外不忍离去,不但无苛责其子之意,还说:『回忆当年我养儿,如今我儿养孙儿;我儿饿我由他饿,莫使孙儿饿我儿。』」书生想起,不禁泪眼潸潸……

感嘆的唸起《红楼梦》里的“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唸唸…不知不觉的睡著。

纔得清閒便是仙

晨曦曙光,划破黑夜的笼罩;破晓时分,唤起大地的甦醒。鸡啼声不断催促酣睡中的吴书生,他睡眼惺忪的打开窗户,见到今晨的第一道阳光。

深深的呼吸,动动僵硬的身子,想起罗状元为何辞官,此时脑中浮出一则公案:白居易就任杭州刺使,因入山礼謁鸟窠禪师,乃问说:「禪师您住在树上,甚为危险。」禪师回说:「太守!你比我更加的危险。」白居易说:「弟子官拜镇守此处,何来危险之事?」禪师说:「正因你官位在身,终日忙碌,而昧了灵性,迷失自己,这不危险吗?」忙了功名忘了生死,为了利禄忘了解脱,啊……

继续再看罗状元的故事──

因厌离官场,所以辞官返乡教子;子又不成材,令他大失所望。日日不快,夜夜难眠,反覆思寻人生有何义?做人有何乐?他感觉烦恼皆因无明而起,因爱、取、有故生死轮迴、忧悲苦恼;若无明断,则一切罣碍尽消,因而捨亲割爱,出家修行,而感言:
 
急急忙忙苦追求,寒寒暖暖度春秋;
朝朝暮暮营家计,昧昧昏昏白了头。
是是非非何日了,烦烦恼恼几时休;
明明白白一条路,万万千千不肯修。

他出家之后,远离名闻利养,淡泊度日,不与人爭,不与世求。入此空门断绝一切尘缘,每天除了寺院杂务之外,便是坐禪念佛,看经参究。有一天,忽然想起家人,心里有些思念,就將自己心境作首诗捎给他的夫人。

为官终日细沉吟,紫綬无心懒整襟;
阳业案前由我造,阴司地府有谁亲。
愿將官职为仙职,除却凡心即佛心;
寄语贤妻休再问,从今不必问来音。
 
夫人不知罗状元在哪儿出家,今日阅读此诗,泪流满襟,虽是难过,也尊重他的选择,且鼓励其夫要好好修行,悟道之时回来度她,並表达不改嫁的决心,故回诗给念庵和尚。

箴书一到折开吟,读罢儿童泪满襟;
烈女不堪重改適,贤夫不必再相亲。
君今已悟为仙去,奴也隨修舍色身;
但愿西方同善会,九莲台畔礼观音。

从此夫人在家供佛修行,专心教子。如此经过十三年,终於皇天不负苦心人,其子也像父亲一样考取状元。消息传到念庵和尚处,他並没有喜悦,只认为此事不过是凡尘的俗事,故感言:

富贵从来未许求,几人骑鹤上扬州;
与其十事九如梦,不若三平两满休。
能自得时还自乐,到无心处便无忧;
而今看破迴圈理,笑倚栏杆暗点头。
 
念庵和尚有一次回乡,来至状元府站於门外,僕人以为和尚来化缘,入稟夫人,出便言:「夫人慈悲,施米一斗。」他不受!再稟:「要供养银两。」亦不受!只留下纸条,请僕人转给夫人,写道:
 
斗米千钱我不收,十三年返故乡游;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

 夫人见此纸条,便知其夫回来,跑出来时,已不见踪影,故派人去追寻,结果在鼓山寺找到他。恭迎回家,朝晚款待如王侯,但这非念庵和尚所要的生活,一心向道的他,未及半年就离开了,而写道:

看破红尘待若何,犹如新燕补旧窝;
辛苦到头还辛苦,奔波一世枉奔波。
积金万两空白首,爭名奋利尽虚浮;
算起万般浑是梦,无如急早念弥陀。
 
即投於福建漳州龙裤国师,朝禪暮净,亲近了多年之后,而大彻大悟。因此题诗言:

宽意宽怀过几年,人生人死註生前;
隨高隨下隨时过,或短或长莫怨牵。
家富家贫休嘆息,自无自有总由天;
平生衣食隨缘好,纔得清閒便是仙。

吴书生读完罗状元的生平,感概的说:「本无老死何来生,既生人间怎又亡;生生死死何时尽,死死生生如何解。无名之时想求名,无利之时被利诱;既有功名及富贵,又要撒手归山林。纵然不管人间事,人间之事亦管我;是是非非何有了,纷纷扰扰岂能休。我今读了罗状元,愿学此君修道去;不知何人可度吾,岂知何人被谁度?」

不知来处怎知去

吴书生!突然想到老和尚,便迫不及待的前往,先前碰面的地方。

走到菩提树下,不见其人,正当失望之余,猛然一望!在磐石上留有一首偈:「今世书生原是佛,只因书生不识佛;若欲面睹自性佛,何不前往南华寺。」於是书生告別双亲,便直奔曹溪去了。

一见山门,似曾相识,低头弯腰,卑躬缓缓走入禪庭。先至大雄宝殿,参拜释迦佛,后来到祖师殿,礼拜六祖惠能大师的肉身;头磕於地,便不自觉的悲从中来,百感交集,泪流满面……,久久不能自已,好似孩儿投进慈母的怀抱,游子回归遗忘的故乡。

「阿弥陀佛!」一位知客师,前来打招呼。吴书生慢慢起身,也向出家人道一句:「阿弥陀佛!」

「请问居士,从哪里来?」知客师问。「我从哪里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来找回自家宝藏!」书生不改傲气,直接了当的说。

知客师笑笑地说:「未知生,焉知死?不知来处,何问去处!」书生拱手赔礼,请师父开导。「我不懂,您去恳求老和尚吧!」於是知客师带领吴书生,去参见住持。

书生一见到,才知老和尚原是南华寺的住持,立即跪拜老和尚。和尚赶紧说:「礼佛就好,起来吧!」吴书生恳请和尚收他为在家弟子,並求皈依三宝。

和尚开示说:「当发心时,即受皈依,从今之后,以佛为师,以法为依,以僧为侣;念念觉悟,时时正见,常保清净之心,於一切境界,六尘不染,不生分別取捨,如是修行,必能见性。」

接著问:「你俗姓,如何称呼?」书生答:「弟子姓吴,名常生。」和尚说:「你姓吴,为一介书生,老衲为你取號“无生”。自性本无生,无生岂有灭;若悟无生法,一切本无生。」无生顶礼,拜谢!

和尚说:「我本曹溪弟子,代代师承六祖门下;我此法脉,源自菩提达摩祖师,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唯论见性,不论禪定解脱,不假方便,自得心开。」无生问:「为何今人学禪,鲜有人谈及二祖、三祖…五祖,而独推六祖大师呢?」

和尚说:「有人问禪师:『百川归大海,不知大海之流归何处?』禪师答:『五湖四海千江水,总属曹溪一脉通!』先祖达摩大师曾预言:『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其含意有二:一指达摩初祖,和以下五位祖师;二指惠能大师,所传弟子各发展为五宗,有临济、曹洞、云门、溈仰、法眼。禪宗从达摩大师传来,而由六祖大师法席大盛,得旨嗣法者,四十三人,悟道超凡者,不知其数呀!」

当无生想再问时,老和尚便打断其话,而说:「你不用再问,等我为你讲述一遍《金刚经》,其一切疑惑,便能自除。先退下吧!」知客师领他至禪房而去。

 屏息诸缘好修行

天色未亮,就听到远处传来阵阵的打板声,禪寺的僧侣早已习以为常,而无生却从睡梦中惊醒,还昏昏沈沈时,过了不久又听见叩钟击鼓,这时才赶紧去盥洗,然后匆忙的和大眾去参加早课。

他早斋用毕,独自散步於山林小径。沿路两旁树荫蔽天,好似寺院里的护法诸神;林木交错,棵棵得天独厚,如同修成证果的阿罗汉。漠然不觉来到一间茅屋,旁边还有一处泉水,便想起白居易诗中的:「三间茅舍向山开,一带山泉遶舍迴。」心正想……

「你是不是想在此闭关呢?」老和尚从后面走来说著。「师父莫非您有他心通,我正有此念头。这处有山有水,还有灵气,实为闭关用功的好地方。」无生笑著说。

「你知道什么是闭关吗?」和尚说。「弟子不知,请师父明示。」无生问。「表面上,是指闭门谢客而隱居修行;实际上,为关闭六根不染六尘之意呀!」「哪个对?」「两者皆对。要先独自闭门用功,才有不染红尘的境界;前面讲的是因,后面说的是果,因果本不离。」

老和尚接著说:「若无正见,就要独自在此修行,那是危险啊!不是修出毛病,便是走进旁门左道,最后变成魔子魔孙。」无生楞了一下。

和尚再道:「但也不是不行,只要依《金刚经》的义理修持即可。」无生问:「经藏如此浩瀚,为何师父要弟子修此经呢?」

「所谓『精进』,是精而不杂,进而不退。如果不能一门深入,学多反而杂,修多反而乱;再者,想要了生脱死,若无般若智慧,何能解脱;且忍和尚及能大师,皆劝学人要好好修持此经,必可见性;而老衲也因此经,有所契入呀!故要你深入。我今赠经予汝,你就在此好好细读参究吧!」和尚解释的说。

「那弟子在此,应注意何事?又要如何安住呢?」无生慎重的问。

老和尚就引用龙牙禪师的诗说:「木食草衣心似月,一生无念復无涯;时人若问居何处,绿水青山是我家。」无生不解此诗。

「食蔬果填腹,穿草衣遮身,居茅舍息缘,读此经安心。」老和尚渐说渐离……

无明妄想恐惧生

无生第一次,形单影只在丛林过夜。

刚开始寂静无声,本想好好的静坐修禪,但渐渐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声响。周遭声音就像鬼哭狼嚎一样,令人毛骨悚然,他只能强忍著恐惧;过一会儿又听到,像魑魅魍魎在窃窃私语,如同孤魂野鬼要索命般,此时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惊恐,赶紧拿起《金刚经》唸:「如是我闻…………」直到五更才疲惫的睡著。

昏昏沈沈,躺到午时日正当中,才有气无力的爬起来。呆坐许久,便心灰意冷的走下山。心中想著:我不是要来修行的吗?为何连这点恐惧都不能克服,又如何了脱生死?

正当犹豫之时,刚好遇到樵夫,便藉机问他:「你是否住在山中?」樵夫望望无生而说:「我本山中人,长年於此砍柴。」无生靦腆的再问:「难道你不会害怕吗?」他哈哈大笑的说:「如同住在海边的人,难道会怕海吗?」樵夫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尷尬的无生。

无生边走边想:樵夫之所以不怕,是因为他生在山中,而非是修行的关係。正想著,一不小心撞到身材壮硕的猎人。

「喂!你没有看到老子吗?」猎人不悦的喊著!无生连忙道歉赔不是,並说:「看你的样子,是否从事打猎?」「老子打猎有二、三十年的光景了。」「你都在什么时间猎物?」「大部分时间,都在入夜。」「深夜行动,你不害怕吗?」「笑话!若会心惊胆跳怎么靠打猎维生呢?」猎人讲完,便扬长而去。

此时无生再为自己找藉口:猎人因习惯在黑夜出没,故不会恐惧,而非修行的功夫。正当要放弃时,远远见到一位村妇。

「请问这位大姊,妳为何独自上山?」无生好奇的问著。「为给夫君送乾粮及棉衣。」「离此不远吗?」「不!还要两、三天的路程才会赶到。」「那妳夜宿何处?」「走到哪里,就住在哪儿。」无生打从心里佩服这女人家。

再问:「妳不怕山中的鬼魅吗?」妇人便训诫起无生:「只怕人心险恶的坏人,何怕无家可归的游魂。」妇人继续说:「看你的穿著是个读书人,莫非你不知,人死为鬼神吗?人鬼虽殊,其本有异吗?六道轮迴,哪道不是由人而成的;更何况心行正直,哪会怕孤魂野鬼前来索命呢?古人常说:『德高鬼神钦。』鬼神只会保护有德之人,岂有害人之理呢?」无生听完,惭愧不已,便向她合掌道谢。

今一席话,打破无明妄想、恐惧之心,他决定返回茅舍。经此交谈,妇人知其修行之心,便给无生一些乾粮,且送他两句话:「晴耕雨读好修行,春去秋来悟无生。」

求佛不如求自心

无生回茅舍住,已过了半个月。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草种菜,灌溉施肥,样样都自己来,从一介书生变成一位农夫。且於寅时作早课、申时作晚课,除了诵经、静坐之外,更一心研读《金刚经》的法义。

「如是我闻。」如是之法,我阿难亲闻。无生心想:「佛出世时,我未生於世;我今生於世,佛却涅槃矣。佛当时讲法的情形,我並没有亲临现场,怎知其真实义呢?」正感嘆之余,老和尚来至茅舍。

和尚说:「汝可安住於此,方能受持本经,老衲从今天起,为你讲述般若心要。」无生兴奋的向老和尚顶礼。

「每部佛经一开始皆冠『如是我闻』,你可知其义否?」老和尚看著他而说。「弟子蒙昧无知,恳请师父慈悲!为徒儿开启般若妙智。」无生虔诚的答。

和尚再说:「经本无经,因眾生而说;法本无法,因心起而有。本宗唯论见性,不谈余法,直入心源,至究竟佛地啊!」无生再拜。

「如者,真如本性。是者,当下即是。汝心即是佛心,心外无別佛;求佛不如求自心!明了本心,即见佛也。」和尚接著问:「谁是佛?」无生答:「说者是!」再问:「是什么?」无生答:「什么都不是!」和尚微笑点头。

和尚说:「我者,假名。本来无我,隨世间假名为我;非否认我,而是不执五蕴和合之身心,方能解脱自在。此我,性空也。无障无碍,无染无著,故能大师言:『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即是此义。」

和尚说:「闻者,自性能闻。虽有六根,若无此性,何能见闻觉知;只是六根接触六尘境界,不染万境。你要好好体悟此四字呀!」无生闻后,法喜万分。

万事不离因缘法

「佛所说之法,皆不离因缘法则;宇宙间一切万事万物皆不可违此原理,而单独存在。人不离天地,若无天地何能生存;人不离父母,若无双亲何能诞生;人不离万物,若无万物何能生活;人不离群眾,若无眾生何能成事;人不离红尘,若无世间何能成就;人不离自性,若无佛性何能成佛。」和尚说完,便问无生知否?

无生不改读书人的口吻,而说:「如世间的一切皆不离,人、事、时、地、物,种种条件的组合,难怪古人常说:『天时、地利、人和。』若三者皆能配合,一定事半功倍;若只得其一,则事倍功半。以三国为例,曹操挟天子令诸候,得天时;孙权居东吴之形势,得地利;刘备有孔明、关、张之士,得人和。因各得其利,故三分天下。谁能具足三者条件,必可统一天下。」说完后,不好意思的问老和尚:「我举世间法来说明,不知恰当?」

和尚微笑的说:「佛法不坏世间法。更何况!理不碍事,事不碍理,理事是一,怎有障碍之疑呢?古人有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欲以人力而逐天时,此是谋事,乃未必能成事。昔孔明欲亡仲达於葫芦谷,因大雨而未能成功,虽有人力之用、地利之势,仍受制於天候。此为三者,最佳的证明啊!」听老和尚这样的说,无生有点得意。孰不知,才刚要开始而已。

和尚先念一段经文,再加以解释:「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一时』者,说此经的时机,已经因缘成熟了。说法者,对象不同,故讲法有差;程度不同,故深浅有別;喜好不一,故说法不定。其他事项也是如此,饭未煮熟,锅盖不可先掀;客人未至,麵条不可先下。

『佛』者,觉也。外觉,观诸法空;內觉,知心空寂。观世间所有,诸法缘起性空,身、心、世界,何者不是如此!故外不见人非,只见己过;內不著五欲,不染六尘。若如实修行,便有成佛之日。

『在舍卫国』,在波斯匿王所在之国。『祇树给孤独园』,为祇陀太子及孤独长者,共同供养佛陀,以作说法之讲堂,精进用功之精舍。出家应以说法为本,在家要以护持为重。

『与大比丘眾』,去恶修善,名小比丘;善恶俱遣,为大比丘。佛说:“诸恶莫作,眾善奉行。”是最起码的修行,故行者当从此下手。但依究竟来观,自性非善非恶,故还要俱遣善恶,才可“自净其意”,不落两边。

佛其常隨眾的弟子共有一『千二百五十人』皆是大阿罗汉,同『俱』此法会中。」

隨缘修行在生活

和尚说:「『修』者,改变自己。去恶向善,破除毛病习气,莫起分別对待,於一切事物勿有染著,內心不生妄想,而如实面对人生中的因缘。『行』者,行而能悟。在日常生活中力行,由朝至暮,从醒到寐,不论吃喝拉撒,行住坐臥,动静语默,於每个当下用心去体察。」

无生答:「难怪阳明先生会说:『知行合一』。且汉文帝时的博士,申公亦言:『为治者不在多语,顾力行何如耳。』能大师也告诫弟子:『迷人口说,智者心行。』亦说:『迷人口念,当念之时,有妄有非;念念若行,是名真性。』这些都要我们身体力行。不知是否如此?」

和尚说:「如是!如是!接下来的经文便是世尊教导我们“修行不离生活”。『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用斋时辰已到,著衣持钵,心无旁騖,入舍卫大城乞食。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该吃就吃,应睡去睡。赵州禪师,便是一位生活的禪者;有僧问:“学人迷昧,乞师指示。”禪师说:“喫粥也未?”僧答:“吃粥了。”禪师说:“洗钵去!”其僧忽然省悟。该拿起就拿起,该放下就放下;拿起是缘起,放下是缘灭。一切隨顺因缘,隨缘自在呀!

『於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於入城中,世尊心无分別,次第托钵;乞已之后,还至本处。世人吃饭,嫌东嫌西,而不知淡有淡的滋味,咸有咸的滋味,个中滋味皆是禪味;每人的福德不同,故有贫有富,有贵有贱,但佛性岂有贫富贵贱之分呢?该乞食即出,乞已当还本处。不可只知出去,而不知返回,岂不是成为迷途羔羊吗?该工作则作,该休息则息,才不至於隨缘变攀隨,而尘劳缠身。

『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用饭已毕,收衣洗钵,清洁足底,敷座禪定。一时如此,一天如此,一月如此,一年如此,一生如此,念念如此;如是简单生活,如是隨缘度日,如是动静自如,如是了知一切,何愁不开悟呀!」

求法之心当至诚

和尚说:「佛法不离生活,生活尽是佛法。无生啊!你瞭解否?」「弟子已知!难怪六祖大师才会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离开现前的一切,想要求无上菩提,实在了不可得呀!」无生感触的说。

和尚说:「既然明白此理,就要以恭敬的心来学习,以恳切的態度来求法。过去诸佛菩萨,祖师大德,哪一个不是为法忘躯,连世尊也不例外。在《涅槃经》里,佛曾自述,往昔他为求半偈的法,而愿捨此身的事。

世尊!在过去未成佛前,因无缘听闻佛法,故常独处於深山苦行,唯食诸果充飢;食已,繫心思惟坐禪,用功精进不懈。此举,惊动了天帝。

天帝为考验他,於是化成一个罗剎鬼,要来试验。来到他修行的地方,便说:『离怖畏如来曾经说过:诸行无常,是生灭法。』说完了此话,就停止了。他听到此半偈,顿时心中法喜无比。

即从座起,到处找寻说此偈的人,原来一个罗剎鬼。他便说:『善哉大士!您在何处听到此偈?』罗剎鬼说:『过去佛中,有一位离佈畏如来,这是佛说的偈颂,我只说出半偈。』

他就说:『离佈畏如来说的偈颂非常好,“诸行无常,是生灭法”,这是上两句,还有下两句,可否请大士说给我听?』

罗剎鬼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现在没有气力,饿了很多天,都没有吃东西,说不出来那半偈。』『您要吃什么东西?』他问。

罗剎鬼说:『我要吃热的人肉,除此之外,我是不吃的。』他则说:『您若愿说此半偈,我当以身体奉施供养。』

罗剎鬼为了慎重起见,就说:『谁可以相信你说的话?只为此半偈,愿弃所爱之身。』他坚定的说:『我可以请十方诸佛来证明,我绝对不骗您!您先说此半偈,然后我就將此身躯给您。』罗剎鬼看到他这样的诚心,便说:『好!你要仔细的听!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他听完全偈,便泯然忘我,深思此义。

罗剎鬼等到不耐烦,则喊著说:『我说完了,现在就要吃你囉!』他说:『请您等一等。』罗剎鬼说:『怎么了?你想反悔吗!』

他说:『不会的,我会答应对您的承诺!但请您等一等。我现在想把此偈写在树上,让佛法留在世上,后人见此,可依法修行。』罗剎鬼点头。

写完之后,罗剎鬼说:『这回我可以吃你了吗?』他又说:『你且慢,还要等一下。我写在树上,风吹雨打,不易保存,等我把它刻到石头上,才可永远留传。』罗剎鬼听后,又再度答应他。

直到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了!他就说:『您可以吃了,我现在將整个身体来供养您。』把眼睛一闭上,正等著罗剎鬼来吃他身体的时候,这罗剎鬼踊身虚空,化为帝释,讚叹说:『善哉!善哉!你真是修道人呀!不惜生命,勤求佛道,你將来必定成佛!』」无生听后,又惭愧又感动……

无生想起:佛已在无量劫中行菩萨道,只为求半偈而捨身,试问自己可以做到吗?禪宗二祖慧可大师,为求达摩祖师开示,毅然断臂求法,久佇立於雪中,此精神自己有吗?

般若思想空之义

无生接著唸:「时长老须菩提,在大眾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

和尚说:「『时,长老须菩提。』德高望重,解空第一的须菩提,见机缘成熟,代大眾来向世尊启请。无生啊!你知道般若经的根本思想吗?」「空」无生说。

和尚说:「没有错!一切存在的万物,皆无自体、实体、我等,此一思想即称为『空』。亦指事物虚幻不实,或理体空寂明净之意。你知否?」

无生说:「空並非没有,而是其性本空。因有空,所以一切事相才可以变化;有其空,因此才可以来去自如无所障碍。天有空,则能容日月相推;地有空,方能载万物往来;人有空,才能藏万卷经书。空体不变,事相乃变;缘起变化,性空常存。」

和尚说:「其空可分为『人空』与『法空』两者。『人空』,意谓人类自己无其实体或自我之存在,如五蕴皆空。『法空』,则谓一切事物之存在皆由因缘而產生,故亦无实体存在,如缘起性空。」

无生问:「师父!那大小乘所谈之空,是否一样?」和尚说:「小乘所说之空,是经由观察分析一切事物而入空,故称析空观;又小乘仅见『空』,而不见『不空』,故被称为『偏空』。而大乘即观一切存在事物的理法,领悟当体即空的实相,不仅见一切法悉空,且见不空之妙有,故称『中道空』。」

和尚再说:「『在大眾中,即从座起。』代表大眾,当起则起。请法之时,身、口、意三业当要恭敬;『偏袒右肩,右膝著地。』此为身恭敬也;『合掌恭敬』者,意恭敬也;『而白佛言』者,口恭敬。佛法当在恭敬中求,若不诚意何能转凡心、去习气呢?

『希有!世尊!』尊者讚叹佛陀,无言而说,不言而教,於日常生活中展现般若的妙义。且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释迦如来以般若波罗蜜法,教导须菩提及诸位菩萨,要弟子们时时善护自己的心念,而不起妄念;且付嘱要念念精进,勿有染著,前念若著,后念即觉,勿令它相续不断。」

发心菩提之重要

和尚说:「『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须菩提请问世尊!如何修行。当善男子、善女人,发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菩提心时,如何安住此心,使它永不退转?当妄心生起时,又如何降伏其妄心呢?」

无生问:「师父!修行为何要先发菩提心呢?不是要先自觉,然后才有能力觉他吗?」

和尚说:「经云:『修行不发菩提心,犹如耕田不下种。』若不发心修行,怎么会有成就,且『因地不真,果遭紆曲』,学佛的动机不对,以后的结果也会有所偏差。

再说,一位自私的修行人,心中必然有碍,怎会觉悟呢?若无菩提心,则无大悲心;因无悲心,故心不能柔顺;心不柔软,则易起瞋怨;心中不平,则不能清净;若心不净,则不能与真如相应;又岂可证得无上正等正觉呢?

故《华严经》云:『若令眾生生欢喜者,则令一切如来欢喜。何以故?诸佛如来以大悲心而为体故,因於眾生而起大悲;因於大悲,生菩提心;因菩提心,成等正觉。』这样你知否?」「今已发菩提心,又何会退转?」无生疑惑未除。

和尚说:「『发心难,不退转更难。』虽因地已发心,但果地上未证,时时都有可能退道;犹如登山未到顶峰,隨时都会半途而返。所以不能安住此菩提的真心,便会生起妄心,故尊者才会问佛,如何降伏其妄心呀!

本经是为发菩提心的菩萨而讲,依《大智度论》其菩提有五个阶段:

一者、发心菩提。种何因,得何果;发心菩提是因,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果。

二者、伏心菩提。虽已发心,但还未明心,故时时会生起妄心,故须行六波罗蜜,方能折诸烦恼,降伏其心。

三者、明心菩提。妄心已降伏,息妄则显真,故明心见性。

四者、出到菩提。於般若波罗蜜中得方便力故,亦不著般若波罗蜜,悟无生法忍,出离三界,已达到不退转地。

五者、无上菩提。无明烦恼皆已全破,得三身、四智、五眼、六通、一切佛智,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究竟圆满的智慧。

无生啊!整部《金刚经》就从这五个次第来谈起。」

放下知见諦听法

无生唸:「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諦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师解说:「须菩提果然解空第一,深知般若妙义,故佛向他讚叹说:『你问得好!问得好呀!』正如你所说,如来是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你们现在要万缘放下,一心专听,如来当为大眾说明。当初发菩提心,想要行菩萨道的善男子、善女人,应如以下所教,这样的安住,这样的降伏其心。」「諦听时,为何要万缘放下?」无生问。

老和尚喝口茶之后,便举“无情说法”的公案:「从前洞山良价,初参云岩禪师时,问道:『有情说法,说给谁听?』禪师说:『有情听!』洞山再问:『无情说法时,谁能听到?』禪师说:『无情能听到。』洞山反问:『禪师你能听到吗?』禪师说:『假如我能听到,那就是法身;你反而就听不到,我说法了。』洞山疑惑的:『为什么呢?』这时禪师举起拂尘,对洞山道:『你听到了吗?』洞山说:『我听不到。』禪师不客气的说:『我说法你都听不到,何况是无情说法呢?』无生你瞭解了吗?」

「因为洞山良价有我,哪能听到;有个我,再加上有个禪师你,那就更听不到真实义了。若能將自己的知见放下,才能如空杯装水;別人倒一分,我就装一分。如此则能明白,佛所说的法义!」无生清楚的回答。

和尚笑著说:「老衲没看走眼,无生!你果然上根利智。不但要將知见放下,也要將自身的尘事,暂且搁在一边,心无旁騖,方能专心闻法。

故须菩提回:『唯然,世尊!愿乐欲闻。』因得佛的首肯,大眾心生欢喜,所以都愿意听闻佛的教诲。佛是隨缘度眾,从不勉强人来听法,故古德言:『钟不敲不响,人不问不说。』正是此含意呀!」

度生无相降其心

无生唸:「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訶萨,应如是降伏其心。』」

师解说:「此为发心菩提。有此悲愿,才是菩萨行。佛为须菩提开示:诸位已发心的大菩萨,应救度一切眾生,但不著诸相,以此来降伏自己的妄心。」「为何降伏己心,跟度眾生有关呢?」无生不解的问。

和尚说:「小乘人,以自度为重;大乘人,以度眾为愿。故《华严经》云:『不为自身求安乐,但愿眾生得离苦。』这是菩萨道的精神所在。但自身也是眾生之一,故此两者可同时並行;虽还未自觉,亦可隨缘助人、隨时劝化一切大眾。

因此接著说:『所有一切眾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一切眾生可分三类来说:一者、眾生產生的方式,有卵生、胎生、湿生、化生。二者、眾生的形体,有色(如欲界、色界的眾生。)、无色(如无色界的眾生)。三者、眾生的心识,有想(如天趣和人道)、无想(如同外道的无想定)、非有想非无想(如无色界,非想非非想处的眾生。)所有一切眾生,指的是三界六道的眾生。我们皆令他们究竟解脱,无有烦恼。」「自己!又如何度自性的眾生呢?」无生迫切的想要知道。

和尚说:「六祖大师说:『心中眾生,所谓邪迷心、誑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恶毒心,如是等心,尽是眾生,各须自性自度,是名真度。何名“自性自度”?即自心中邪见、烦恼、愚痴眾生,將正见度。既有正见,使般若智打破愚痴、迷妄眾生,各各自度;邪来正度,迷来悟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如是度者,名为真度。』用自性般若智慧,来度尽心中一切不善的眾念呀!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眾生,实无眾生得灭度者。』从事上说,確有度无量无数无边的眾生;从理上说,实无眾生得灭度者。」「此理为何?」无生问。

和尚说:「无生啊!你吃饭,为师能饱吗?」「不能。」「既然不能,所以各人吃饭各人饱,因此佛不能度眾,而是眾生自度;况且眾生是眾缘所生,缘起性空,故实无眾生得灭度者。

『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为什么佛要这样说呢?须菩提!假若菩萨有我在度眾生,及被我度的人,还有一切眾生未度,时时刻刻念念不忘此事,有这种心態,就不是真正的菩萨。」

谈到这里,无生的疑惑更大,心里想:「佛不是要人发菩提心、行菩萨道吗?又为何有此心態,就非菩萨呢?」

老和尚知弟子不解,故慈悲的说:「有念则妄念,妄念即凡夫;无念则清净,清净即菩萨。凡夫念善念恶,杂念不断,故不得清净;诸佛菩萨,不思善恶,念念无念,故常清常净。诸菩萨,若心著四相,则自生妄念,又如何降伏其心?又怎能教导眾生,度尽一切苦厄呢?」无生今日始知,无相之理。

无住行施安菩提

前面为发心菩提,是大愿;此为伏心菩提,是大行。有「愿」方能行,有「行」才可「证」。

无生唸:「『復次,须菩提!菩萨於法,应无所住,行於布施。』」

师解说:「佛接著跟须菩提说:菩萨於一切法,应无所执著,去行布施。本段指布施於外,利益大眾。」「为何六波罗蜜,独说布施呢?」无生问。

和尚说:「有三个原因:

壹、本经以发菩提心、度眾生为大愿,故以布施为首,契合菩萨道的宗旨。

贰、布施有三,能摄其他五波罗蜜;一者、財施:外財以金钱、物质助人;內財以心力、体力助人,此为施波罗蜜。二者、无畏施:令眾生离诸怖畏,心得安稳,此为持戒、忍辱二波罗蜜。三者、法施:以法教导眾生,令心得解脱,此为精进、禪定、般若三波罗蜜。

参、佛教导我们,用布施来破內心慳贪及四相。老子亦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觉者皆是如此,劝诫后人。

『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此段指布施於內,破自心的执著。当我们六根接触六尘境界,而能不染著,即是“不住六尘布施”,故僧璨大师说:『欲取一乘,勿恶六尘;六尘不恶,还同正觉。』

『须菩提!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於相。』所以须菩提!菩萨应如以上所言,在布施的过程,当不住於施者、受者、施物之相;应知此三体皆空,住无所住,清净行施,不忧己乏,不望报恩,不求果报。

『何以故?若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无生啊!您说为什么?」

无生说:「因有住即小,小即有限,故福德可思量;无住即大,大即无限,故福德不可思量。世上大者,莫过虚空;一切性中,莫过佛性。且虚空本身无所有、无可住,如同佛性空寂,一尘不染一样,故世尊以虚空之例,来启迪大眾,故佛问:『须菩提!於意云何?东方虚空可思量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佛再问:『须菩提!南西北方四维上下虚空可思量不?』须菩提仍言:『不也,世尊!』佛说:『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亦復如是不可思量。』」

老和尚认可的说:「如是!如是!所以佛告『须菩提!菩萨但应如所教住。』菩萨应如上所教,住於无相布施。无生!您还记得前面的二个问题吗?是否你已知答案了?」

「云何应住?以无住行施,来安住菩提心。云何降伏其心?以无相度生,来降伏其妄心。」无生当下说出。

见相非相见如来

从此段开始,是谈“明心菩提”。发大愿、真修行,必有明心见性之日。

和尚说:「佛再说明不住相之理,故又问:『须菩提!於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是否可以色身的形相,来见如来的法身?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尊者肯定的答覆,故解释说:『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如来所说身相,是因缘和合之假相,即非真实之相,因为它是短暂生灭;如来法身,无形无相,常住不灭。

我举“丹霞烧佛”的公案,来加以证明。邓州丹霞山天然禪师,曾到洛东慧林寺,因天寒,故遂取殿中木佛,烧之取暖,院主见此呵曰:『为何烧我木佛?』禪师以仗拨灰说:『吾烧木佛,取舍利。』院主说:『木佛哪有舍利?』禪师说:『既无舍利,再取两尊烧之。』院主遂悟自性。无生你的看法如何?」

「身相是相,如来是性,但迷人只见相,而不见性,故说『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木佛是相,佛性是性,迷人会拜木佛之相,但不见自家佛性,故禪师烧木佛,以启院主本来自性。」无生平静的述说。

「『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不只身相,凡所有缘起之相,皆是虚而不实,妄而不真,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若能见到缘起诸相非实,则能见到自性如来,故《阿含经》说:『见缘起即见法,见法即见佛。』

但切莫误解,离相得见如来;法身虽不可以身相得见,亦不可以离此相得见。性相本是无二无別,迷时见相不见性,悟时见相亦见性;相由缘起,此相本空,勿言先缘起、后性空,缘起性空本是一如。无生!你可举例否?」

「如同以金做器,器器皆金。金是性,器是相;不论做成耳环、戒子、项链,此三者虽形相不同,但皆是黄金,故金不变,器常变;如来不变,身相会变。若能明白此理,达此境地,则是开悟见性矣!」无生举说。

持戒修福念清净

和尚说:「无相之理,此法甚深,难信难解,末法凡夫,智慧微劣,障重福薄,贪爱自蔽,盲瞑无见,乐著小法,云何能信入大乘,故『须菩提白佛言:世尊!颇有眾生,得闻如是言说章句,生实信不?』尊者存疑而问,劫浊眾生,闻此般若妙法,能生真实之信心否?

『佛告须菩提:莫作是说。如来灭后,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佛告尊者,切莫怀疑。如来涅槃之后的末世,只要有持守戒律,布施修福者,闻此般若章句,则能生起信心,並以此如实修行。无生啊!为何持戒、修福,闻此章句则能信实?」

「弟子试举鸟窠禪师的公案,唐朝诗人白居易问鸟窠禪师:『有一句话可以终身行之乎?』禪师答:『诸恶莫作,眾善奉行。』诗人认为说得太浅,不悦地说:『三岁小孩也懂得。』禪师笑著回他:『三岁小孩也懂得,八十老翁行不得。』所谓修行,不是口念般若,却不行般若。故《七佛通戒偈》说:『诸恶莫作,眾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不论是过去、现在、未来,三世诸佛皆是如此教导眾生。」无生举例说明。

和尚说:「神秀大师也以此偈教授弟子,他说:『诸恶莫作名为戒,眾善奉行名为慧,自净其意名为定。』修行之人当要『勤修戒定慧,息灭贪瞋痴。』呀!

能信之人,非同常人,『当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种善根,已於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他们已在多生劫中,种植德本,修诸善根,闻佛说法,故今『闻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净信者,须菩提!如来悉知悉见,是诸眾生得如是无量福德。』过去生中久集善根,今闻无相之理,无住之法,便能契入;乃至於一念,生起清净的信心,以如来智慧无所不知,如来佛眼无所不见,是诸眾生当得如是十方虚空般无量的福德。为何一念净信,就有如此大的福德呢?」

「如同《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所言:『佛问圆通,我无选择;都摄六根,净念相继,得三摩地,斯为第一。』眾生累劫已来,贪爱不断,欲念不息,犹如隙尘,摇动己心,起如飘风,念念相续,无有间歇,故未曾一念净信过;若能离相无住,始生一念清净,则能念念相继,故此一念净信,有无量的福德。」无生依经而说。

一切诸法不可执

和尚说:「『何以故?是诸眾生无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为何一念净信,有无量的福德?从正面来说:四相,是由我相所引发出来的,诸眾生已无我相,此无我执,而证“我空”;亦无执我所见的法相,而证“法空”;和无执我、法二空之空相,而证“空空”。因无著一切相,方能心地清净,故有无量之福德。

『何以故?是诸眾生若心取相,则为著我人眾生寿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寿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则著我人眾生寿者。』从反面来看:是诸眾生若心有我取相,即是“我执”;若有我所见的法相,即是“法执”;若认为一切皆是空无,即是“空执”。

有僧人问岳麓海禪师:『往前三步修行如何?』禪师说:『会撞墙撞壁!』又问:『退后三步修行又如何?』禪师说:『会墮坑墬谷!』再问:『如果不进不退呢?』禪师说:『那就跟死尸一样囉!』你说说看,此公案是何意思?」

「往前三步,是有法修,此是执法;退后三步,是无法可修,此是执我;不进不退,是沈守空寂,此是执空。故一切不可执,有执即是病也。」无生详细回答。

和尚说:「你说的没错,『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所以不应执取我、法之“有”法,亦不应执取“空”法,应空、有两边不住。若执有,则福德乃有限;若执无,则无福德可言。故不落有,福德无量;不落空,真有福德。

『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捨,何况非法。』以是中道义故,因此如来常向弟子们说,法如舟筏,到岸应捨,法尚且不可执有相,何况是非法的空相呢?」

无生问:「如师父所言,『法如舟筏,到岸应捨』,弟子可否有其他的见解呢?」「可以!你说。」「小乘人误认无我有法,故捉著法不放,直到彼岸,才愿捨此法;大乘菩萨深知般若空义,故从一开始就不执此法,却用佛法来救度一切眾生。此是大小乘人,深浅体悟之不同。」和尚露出满意的笑容。

无有定法离空有

和尚说:「佛再勘验须菩提,对“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是否已明瞭,故问『须菩提!於意云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如来有所说法耶?』如来有得无上菩提吗?如来有所说法吗?

『须菩提言:如我解佛所说义,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须菩提终究是大阿罗汉,故能知佛意,以巧妙的“无有定法”来回答。所谓“无有定法”,即是不可说有、亦不可言无。若说有,即著“有”相;若说无,即著“空”相。

为何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一、不可言有得:眾生本有佛性,且具足圆满的智慧,而非离开自性,有个佛可得;只因妄想执著,所以不能证得,故《坛经》云:『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因缘心迷,不能自悟。』因此不可言如来有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二、不可言无得:佛在《法华经》中,向弟子说:『自我得佛来,所经诸劫数,无量百千万,亿载阿僧祇。』不但世尊成佛已无量劫,且一切眾生,经过修行亦可成佛,故又云:『汝等所行,是菩萨道,渐渐修学,悉当成佛。』因此不可言如来无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为何无有定法,如来可说?

一、不可言有说:《坛经》云:『吾若言有法与人,即为誑汝;但隨方解缚,假名三昧。』眾生根器有利钝,体悟有深浅,只不过隨方解缚,因病与药,一切法实无定相,故不可言如来有所说法。
 
二、不可言无说:《法华经》云:『常说法教化,无数亿眾生,令入於佛道,尔来无量劫。』佛不但在此方世界,为我们说法;其无数亿分身,亦在十方国土说法。佛於法华会上说:『我常在此娑婆世界,说法教化;亦於余处百千万亿那由他阿僧祇国,导利眾生。』故不可言如来无所说法。

我举傅大士讲经的公案:一日,梁武帝请傅大士去讲《金刚经》,他上臺了,抚尺一拍,身即下座。武帝不知所云?宝誌禪师立刻提醒武帝说:『傅大士讲经,已毕。』你的见解如何?」

「大士將此经的法义,全盘托出,虽是不讲,却一切都讲好了。抚尺一拍,说也无说,因法本不可言说,说则乖离;身即下座,无说也说,般若究竟空义,歷歷在前,何处不是。」无生解答。

和尚说:「要在有中悟空,於空中悟有。因此须菩提继续说明『何以故?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为何如此说呢?如来所说之法,隨眾生因缘而说,故皆不可执取。不可说非法,而著空相;亦不可说非非法,而著有相。空、有两边,皆不可执著。

『所以者何?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別。』法本无差,人起分別,故《法华经》云:『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诸法本空寂,平等无二相,空有从不离,性相即一如,名为“无为法”。一切贤圣皆依此法修行,只是体悟不同,而有果位的差別。」

佛法者即非佛法

和尚说:「世尊试须菩提,对无为法的体认,故问『须菩提!於意云何?若人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寧为多不?』佛问须菩提,此住相布施,其福多否?

『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何以故?是福德,即非福德性,是故如来说福德多。』须菩提表示,此人的布施福德甚多。为什么?此是福德相,而非福德性,终有享尽的时候,因此我向如来说,假若有人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其人所得福德很多,但终究是人天的福报。

布施福德虽多,却是有限,故世尊言『若復有人,於此经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为他人说,其福胜彼。』假若有人明白,般若无相、无住之妙义,而自己能受持修行,乃至极少的四句偈等,皆能有所领悟;且隨缘为他人解说此经,此人其福德胜过以七宝布施之人。无生你说,为何其福胜彼?」

「七宝布施是財施,此是福德相,著相布施;依经受持为人演说是法施,此是福德性,无相布施。世尊说此经的目的,是要我们会相归性,才是真正的大福德。」无生以財法二施作比较,终归自性为说明。

和尚说:「表面上七宝布施看起来虽然贵重,却不及无住布施。我一则泥土供养的故事来说明:

有一天,佛陀和阿难尊者进城托钵,看见一群孩子於路旁玩耍;这时有一小孩,见到佛陀走来心生欢喜,天真的拿起一把泥土供养佛。阿难疑惑的问:『佛陀!为何接受此供养?』佛陀说:『阿难!你切勿如此说?佛法所重是內在的发心,而非外表的事相,这小孩发了大布施的心,不可轻视!当我涅槃后一百年,他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国王,名字叫阿育王,將兴隆三宝,广设供养,且会为我建造八万四千个宝塔。』

为何讲说极少的四句偈,其福却胜於许多七宝的布施呢?因为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议。正如这小孩,发心供养,心无所求,故此果报亦不可思议。

世尊继续解释『何以故?须菩提!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为什么呢?因为一切诸佛,及诸佛所说的法,皆从此般若经而出。故《心经》言:『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且《般若经》说:『般若为诸佛之母。』学佛在学智慧,若无般若智慧,又如何破无明烦恼,解脱生死呢?所以说,彻底的帮助眾生解脱,其福远比那些七宝布施。

世尊说有佛及法,常人就执著不放,故再解说『须菩提!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以真理毕竟空来说,佛与法(人与法)皆不可得。但切莫执空,而又落一边。我们又要用佛法,只是內心不执佛法,这才是中道妙义!」

四果有异无著同

若能了知无相而无著,方能契入圣者之流。如同须陀洹,不可执有我证悟初果,故世尊试问「须菩提!於意云何?须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须陀洹果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虽得初果,却无执著之心。为何呢?须陀洹虽悟入平等法性,但实无所入,因为诸法空寂,本无入与不入;既能离相,故不染六尘境界,方是须陀洹。故解释说「须陀洹名为入流,而无所入,不入色声香味触法,是名须陀洹。」

斯陀含,亦不可执有我证悟二果,故世尊问「须菩提!於意云何?斯陀含能作是念:我得斯陀含果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证得斯陀含的圣者,还要天上人间一往来受生,方得究竟,故名一往来;而实无往来,即无著往来之动相。故说「斯陀含名一往来,而实无往来,是名斯陀含。」

阿那含,亦不可执有我证悟三果,故世尊问「须菩提!於意云何?阿那含能作是念:我得阿那含果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证得阿那含的圣者,不必再来欲界受生,故名不来;而实无不来,即无著不来之静相。故说「阿那含名为不来,而实无不来,是故名阿那含。」

阿罗汉,亦不可执有我证悟四果,故世尊问「须菩提!於意云何?阿罗汉能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证得阿罗汉的圣者,超出三界,不受后有之身,假名阿罗汉;此圣者无著此名相,若著四相,即不名阿罗汉。故说「实无有法名阿罗汉。世尊!若阿罗汉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即为著我人眾生寿者。」

弟子无生问:「为何上三云果,此阿罗汉云道?」老和尚答:「前三果虽已入圣者之流,但未证道,故云果位;今已证阿罗汉,故云证道也。」

须菩提自述其证,来加以说明。「世尊!佛说我得无諍三昧,人中最为第一,是第一离欲阿罗汉。」有欲则有諍,无欲则无諍,故世尊称讚须菩提,为第一离欲阿罗汉。「世尊!我不作是念:我是离欲阿罗汉。世尊!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世尊即不说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者。」须菩提尊者,无著此念,若著此想,则世尊即不会说,须菩提是位无諍清净的行者;亦不著於所行之行,故言「以须菩提实无所行,而名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

无住生心证法身

佛恐尊者有得法之心,故佛告须菩提:「於意云何?如来昔在然灯佛所,於法有所得不?」「不也,世尊!如来在然灯佛所,於法实无所得。」须菩提深知诸法空性,世尊所证无生法忍,不见有少法生,亦不见有少法灭,故说於法实无所得。如醉汉衣里之珠,迷时无失,悟时无得,无上菩提,了无所得。

法既无得,有佛土可庄严否?故世尊问:「须菩提!於意云何?菩萨庄严佛土不?」「不也,世尊!何以故?」佛土本是具足一切,何须菩萨庄严佛土,故言不也。为何如此说呢?事相上菩萨可以用七宝、造寺、写经、布施、供养及利益一切眾生,来庄严佛土者;但这些缘起的现象,本质是空无自性,非真能庄严;只是假名庄严。故言「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

若真要庄严佛土,菩萨当以清净心来庄严,因此世尊说「是故须菩提!诸菩萨摩訶萨,应如是生清净心。」净化人心为佛心,佛心即是清净心;更能美化这世间为庄严清净之佛土,但不可因此而执著庄严的境界,故世尊接著说「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对一切无所执著,方能生起清净之心,故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六祖得法,因闻「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而大彻大悟,故言:「一切万法,不离自性。」更讚叹:「何其自性,本自清净!」学者若能时时受持“无住生心”,自有见性之日。

果能如此,则可契入清净法身,故世尊问「须菩提!譬如有人,身如须弥山王,於意云何?是身为大不?」须菩提言:「甚大,世尊!何以故?」譬如有菩萨之人,以清净因缘,达诸法空性,故证得清净法身,如须弥山王这样的庄严,此身是否很大?尊者答,难以形容的大。为何呢?法身无形无相,非真有个身,只是假名大身,故说「佛说非身,是名大身。」

此经持者皆殊胜

佛为彰无住殊胜之理,故举喻较量,以显受持、为他人说之功德,故问「须菩提!如恆河中所有沙数,如是沙等恆河,於意云何?是诸恆河沙寧为多不?」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但诸恆河尚多无数,何况其沙。」一恆河中就有无数沙,如是沙数之恆河沙,岂是算数所能知,故尊者就其事相来说,甚多!

佛借此问,来引申要表达之意,故说「须菩提!我今实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宝满尔所恆河沙数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唯恐大眾有疑不信,故说实言告汝,假如有人以无数七宝,以用布施,得福多否?尊者直说,不可数之多,故须菩提言:「甚多,世尊!」

佛告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於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而此福德胜前福德。」前为一三千世界七宝布施,今以无量三千世界七宝布施,其此福德胜前福德;然无量七宝布施,却不及受持此经,乃至极少四句偈等,及为他人说之福德。

为何呢?前为財施,为有漏;此是法施,为无漏。受持一四句偈如「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如是修行方能见性,此是自利;为人解说此经,或一四句偈,即能使人破迷而悟,此是利他。因此佛说,此福德胜前福德。

不但此经殊胜,持经之人亦是,故佛再言「復次,须菩提!隨说是经,乃至四句偈等,当知此处,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应供养,如佛塔庙。」隨缘度化,隨机巧说,人不分大小,地不分南北,无住说法,说法无住,不慕名闻,不求利养,如佛应化人间,故得天龙护法,大眾护持供养。

受持解说一四句偈,尚且如此,更何况能全部受持呢?故佛说「何况有人尽能受持、读诵。须菩提!当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此经为诸佛之母,能生一切佛,故有人尽能受持本经,定可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故六祖讚叹说:「摩訶般若波罗蜜,最尊最上最第一,无住无往亦无来,三世诸佛皆从中出。」

经典是法,法从佛出,弟子遵佛教诲,依法修行,故为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所尊重。故有此经,则三宝全备。故佛说「若是经典所在之处,则为有佛,若尊重弟子。」

如法受持不执法

尔时,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当何名此经?我等云何奉持?」经在之处,三宝俱彰;受持之法,第一稀有。故尊者请问,此经当用何名?因一经之名,含摄全部大意,故问此;明示经题,方能如法修行,故问我等及后人,如何奉持。

佛告须菩提:「是经名为《金刚般若波罗蜜》,以是名字,汝当奉持。」金刚般若智慧能断一切烦恼,可破所有诸惑;触我则我执破,触法则法执亡,触空则空执灭,空有尽除,一尘不染,离诸法相。何以依此经名,奉行受持即是?六祖大师解说:「当用大智慧打破五蕴烦恼尘劳,如此修行,定成佛道,变三毒为戒定慧。」

「所以者何?须菩提!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为何依此修行呢?佛所说般若波罗蜜法,非真有此法,只是强名言说,万不可佛说一法,便执此法,因般若波罗蜜法,本是教人离相无住;况且眾生著相自迷,只要一念觉醒,便可离相觉悟。故六祖大师解说:「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

故佛试问「须菩提!於意云何?如来有所说法不?」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如来无所说。」般若波罗蜜法,离一切言说;若如来有所说,即非般若波罗蜜法。故尊者答,如来无所说。

既不执说之法,亦不可执说之处,故佛问「须菩提!於意云何?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尘是为多不?」佛以三千大千世界为教化之处,然此世界是由无数微尘所成,以事相来说,所有微尘,可谓甚多,故须菩提言:「甚多,世尊!」

佛解说「须菩提!诸微尘,如来说非微尘,是名微尘;如来说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小至微尘,大至世界,以缘起的现象是如此;但以性空的本质,非实有微尘、世界;只是假名微尘、世界。

既不执说之处,也不可执说法者,故佛再问「须菩提!於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见如来不?」佛本无相,缘起三十二庄严相,不可以相得见如来,故尊者答「不也,世尊!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见如来。」为何呢?如来说缘起诸相,如幻如化,只是假名三十二相,故尊者说「何以故?如来说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

前言七宝布施,实是可贵;今说身命布施,更为难得。但能依般若波罗蜜法修行,乃至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其功德更是无量。故佛说「须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若復有人,於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其福甚多。」

离一切相即诸佛

「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此时,佛为尊者开示般若妙法之后。尊者听闻至此,始明文字般若;而依经文起观照般若,故能深解《金刚经》之义;进而归趣於实相般若,大彻大悟。庆幸自身能闻此法,故喜极而泣!

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说如是甚深经典,我从昔来所得慧眼,未曾得闻如是之经。」前言希有,乃讚佛於日用寻常,示人以无言说般若;今言希有,乃讚佛苦口婆心,为眾生演说般若深义。尊者大悟之后,再讚世尊,说此甚深大乘经典,自言我证得阿罗汉果以来,已悟「我空」之理,而开智慧之眼,本以为了知一切法,於未曾听闻此经之前,孰不知「法空」之义,更何况是「空空」之理呢?上为自闻希有。

此叹他闻希有。尊者前未解故有疑,而问「世尊!颇有眾生,得闻如是言说章句,生实信不?」今已悟而叹他人,故说「世尊!若復有人得闻是经,信心清净,即生实相,当知是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假若有人,闻此经典,依法而观照修行,终能自信心本清净,而当下契入实相,成就第一希究竟圆满之功德。故六祖说:「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便是此义!

那么何谓实相?实相者,一切法之真实相。诸法虽多,其体本一;依此实相,而成诸法。故实相即一,是平等;而诸法即一切,是虚妄不实的差別相。因此实相者,不是虚妄之相;了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则不住一切法,不著一切相,所以佛为说明此真相,而假名实相。故尊者说「世尊!是实相者,即是非相,是故如来说名实相。」 

尊者亲闻此经得「闻慧」,闻后能信解得「思慧」,解能受持得「修慧」,三慧圆解,今已证得,不足为难;假若后人,不亲覩佛面,不亲闻佛语,不生佛国土,而於五浊恶世里,能闻能解,能行能证,此人则为希有难得,故尊者讚说「世尊!我今得闻如是经典,信解受持不足为难,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眾生,得闻是经,信解受持,是人即为第一希有。」此为后闻希有。

为何该人可以如此?因已不著缘起之「有相」,故言「何以故?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眾生相、无寿者相。」亦不著当体即空之「空相」,次言「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眾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不但离空有二相,即能离之心,亦当捨离,妄执尽消,清净自现,当下觉悟,此心与诸佛无二无別,故末言「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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