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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弥学步——二〇〇八年行脚乞食体会报告(释亲虚 沙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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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弥学步——二〇〇八年行脚乞食体会报告

◎释亲虚沙弥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十方三世一切诸佛!

顶礼一切菩萨摩诃萨!

顶礼摩诃迦叶尊者!

顶礼上虚下云老和尚!

顶礼上宣下化上人!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顶礼大众师父!

行脚正值桂熟飘香之际,蒙恩师剃度授予十戒已八月有余,万分惭愧,沙弥所应施行,十不足一二。散心懈怠,虚沾信施,恩师不弃,鞭策有方,教诲不倦。息恶行慈之道,初迈跬步,然业障深重,陋习刚强,幸僧团慈悲,添为头陀行一员。半月头陀,诸烦恼习气纷乱袭来,方显三业不净,六根放逸,难以调善,始恨日常行用不勤,乃至对治无功,实有负三宝深恩。

师命撰文体会,供养大众,有感于行脚用心处,即平日行持之集中表现,实为一体,文中并举。故略述出家以来心路历程,名为《沙弥学步》。才疏学浅,不正之处,恳请恩师及大众慈悲,不吝指教。

——佛历三〇三五年冬月惭愧沙弥释亲虚书于大悲寺僧寮

 

在家时一直过着很惬意的生活,这让许多同龄人羡慕。在大家的认知中,我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但不为人所知的是心中隐藏着一个深沉的问号: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财富、权力、异性、家庭幸福还是长生不老?也曾狂热追求过,但残酷的现实告诉我:或是在欲望面前迷失自己,或是在措手不及中失去……最后,一个数寸见方的骨灰盒就是答案。

电视上安装了卫星信号接收器,能收到几个佛教电视台的节目,一直也没关注过,只是在等待广告结束的时候,曾在卫视频道切换的间隙中听过几段法师讲经和开示。因为心不在焉,大都未留下记忆,但有句话却映入脑海,形成了对佛法的朦胧印象,“得大自在”。这似乎就是解开心中疑惑的钥匙,可惜的是没有继续深入探索,但一粒菩提种子已经种下。

二〇〇六年九月,在网上闲逛,一个莫名的因缘让我看到了网友的转帖,那就是大悲寺师父们写的二〇〇五年行脚报告。没有曲折动人的情节,没有辞藻华丽的章句,却把我那颗浮躁的心沉淀了一下午。之后,或者是好奇,花费了一天的时间,我在网上浏览了能搜索到的与大悲寺有关的资料。没有想到两天后我就登上来大悲寺的火车,更没有想到的是,两年后会成为写行脚报告的执笔者。

除了到寺院烧香磕头求佛保平安和旅游览胜之外,能称得上与佛教有关的接触,大约只有家中卧室墙上装饰用的竹简,上面刻着没有标点又不懂得如何断句的《心经》,还有电脑里在网上阅读惊悚小说时播放的曲子,网友介绍可以解除心里恐惧,后来才知道那听不懂的咒语叫“大悲咒”。就当时而言,大悲寺和我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交点,直到如今剃发披缦,个中因缘无法道明。但以行脚报告做引,感召出家,这就是我对行脚报告殊胜之处的切身体会。

发心出家阶段,有幸两次参与迎请归来的行脚队伍。庄严凝重的仪式,大众虔诚的顶礼,师父们脸上的风霜,双肩上沉重的背包和自己不知原由的泪水,使我更增添了一份对行脚的向往。

转眼又到了行脚的时候,农历八月十五日之后,就一直期盼着行脚的通知。听着参加过行脚的师兄们讲述感受,心中对于初次行脚的妄想愈演愈烈,猜测能遇到的种种考验,幻想自己如何“英勇”地渡过难关,跃跃欲试的激情打破了结夏安居所带来的平静的修行生活。晾晒整理了几天的行脚用具,迟迟不见动静。后来才听说北京正在举办残奥会,为了稳定社会秩序,保证残奥会的圆满闭幕,国家制定了临时规定,必须在解禁之后才能开始我们的行程。

农历八月二十一日,早殿结束后,恩师做了行脚前的开示,同时公布了参加人员名单,胸有成竹的我果然听到了释亲虚的名字。这是三宝,也是常住的慈悲,赐予我一个修行成就的机会。为了护持道场,保障寺院建设,决定让十一位师父留守。虽然大家都想参加行脚,但为了常住,都无一例外的依教奉行。

恩师在简短的开示中讲了行脚的意义:“行头陀是佛制戒律,是一个出家人必须做的。行脚的功德很殊胜,但必须长期地行持,积累经验,才能体会出它的真实含义。在中国,老百姓不像南传佛教国家中那样,有主动供养头陀僧的观念,在这种环境下,我们的行脚乞食更能得到磨炼。平时修忍辱大都是被动的,有准备的,而行脚是主动的修忍辱,强行清除我们心里的污垢,帮助我们破除我执、我慢以及其它的习气毛病。”恩师还要求大家要有集体观念,要依教奉行。有事的找执事人,不得自作主张。最后嘱咐大家要对本次行脚的日程安排严格保密,主要是怕增加居士们的负担,给大家添麻烦。

在中午紧急集合的演练中,自认为准备充分,一阵手忙脚乱,等背好包入队的时候,恩师已在集合地点催促多次了。习惯了平时的气定神闲,在这突发的紧张气氛下竟有些茫然,脚上还穿着罗汉岔(一种僧人穿着的夏令凉鞋)。最后只好举手汇报,还没换好行脚的鞋。眼见恩师欲说还休,似乎对我的磨唧颇感失望,心中生起了许久未有的惭愧。对于行脚,这场严峻的考验让我收回了些慢心。

大悲寺时间中午13﹕20,乘车离开僧寮向本次行脚的起点驶去。此时的心情有点复杂,兴奋?不安?还是畏惧?难以用言语形容。不知不觉中,总感到有些不对劲,到底哪出了问题?这是寺院新建的楼房,还有快要竣工的铁网围墙,待收的苞米地,曹家堡村的民房,毛祁……透过车窗布帘的缝隙,目光的焦点已在外游荡了许久。行脚第一步尚未迈出,眼根就开始放逸,曾经努力修筑的防线如此不堪一击。

受恩师经行开示中“眼观卧牛之地初方便”的教导,平时除了随众的日常功课外,稍微花点功夫的就是对眼根的收摄。特别是与大众排班行走的时候,我位于队伍的末端,周围还有两位执事师父,在诸师的加持和摄受下,六根不再那样的狂躁,难以降伏,与独处时的感觉截然不同。恩师常讲大众熏修的力量大,对于熏习的殊胜功德,我是深有体会。若不是诸师策励前行,自己可能不知道放逸到哪去了,乘此助缘,经过与攀缘心最重的眼根一番主权争夺战,逐渐地积累了一些经验。

在熟悉且安静的环境里容易向内回收,一旦外界有了变化,这六贼就活跃起来,这是最初的认识。总是分别里和外,把修行上遇到的障碍归罪于外境的干扰,“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天天口念耳闻,却未能深解其义。每当对境起烦恼的时候,不知道向内找原因,总在向外驰求。

恩师在《溯源》杂志创刊感言中写道:“因贪嗔痴皆由不明真理而妄生,我们佛性本来清净,五欲六尘皆因由妄想而生,本具妙精真心,迷失才有众生,从自心下手,不向外攀缘,即是度己度他。”虽已闻法,实践时则是逆流乏力,找个自认为容易下手的突破点,明知舍本逐末,还是比较固执,给自己一个理由:找找感觉,积累经验。

刚开始的时候,发现不了眼睛在放逸,乱瞅已经成为习惯。恩师行道时的样子让我受到启发,来个强制性低头,把视线锁定在地面上。当耳朵听到动静,鼻子嗅到香味,好奇心起来了,又不自觉地寻找目标,却发现无法扩大视野,因为脖子不配合,久而久之,按东北的说法就是:比较“消停”了。

剃度不久,赶上师父考功课,以此助缘,给自己定了任务,每天早晚课及过斋、排班、走道都制订了默诵内容,这算是尝试摄心的起步吧。最初,一边低头走路一边背诵经咒,很难完成。原因有二:一是背得不熟,一个妄想、一点声音都能轻松地打断;其二,心里总有一种逆反情绪捣乱,想精进,想除习气毛病的时候,就是不按预定的那样去做。

《佛说四十二章经》中第三十三章——智明破魔。佛言:夫为道者,譬如一人与万人战,挂铠出门,意或怯弱,或半路而退,或格斗而死,或得胜而还。“万人”指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毛病恶习。挂铠,什么是挂铠?《佛遗教经》云:“若有不忘念者,诸烦恼贼则不能入。是故汝等,常当摄念在心。若失念者,则失诸功德。若念力坚强,虽入五欲贼中,不为所害。譬如著铠入阵,则无所谓,是名不忘念。”

何为摄念在心,《楞严经》云:“摄心为戒。”如我理解:正因为自己对戒律的忽视,行持不严谨,乃至对起心动念不加约束,让我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失去了铠甲的保护。记得宣化上人曾说过:“该做的事情不去做,不该做的事情偏去做,这就是一种没有定力的表现。”既然缺失戒律,必将导致定力不足,更别谈以智慧灯照破无明的黑暗。

向恩师请法时,证实了我的推断,开示中恩师提到:平时对于自己没有严格要求,一次一次的放逸,在遇到阻力的时候回避,绕着走,最终自然是自己在考验来临的时候失去自主能力。在困难前面示弱,困难就会显得很大,要难行能行,只要你意志坚定,困难就会变弱。恩师更进一步阐明:要认识到所谓的困难和逆反心理作用等等都是幻相,是空的,别上当受骗。

此番开导如一针强心剂,扫除沮丧自卑的情绪,号角重新响起。果不其然,此消彼长,在昂扬的斗志前,抵抗逐步被瓦解。曾有一段时间,上殿、过斋都比较清净,有时候就连恩师在不在场都不知道,来回走道,目光紧盯着前方人的脚步,并尽可能的与之保持一致,背经咒也比较顺畅,时间不变,内容却不断增加。行香、坐香,心里静了许多,不像以前老盼着开静,在那挨时间。

结夏安居的时候,有一回随众出坡干活后回寮,老沙弥亲信师问我:“下面的楼盖得怎么样了?踏步做没做好?”我回答:“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不是在那里干活吗?”我不假思索地说:“我也没瞅呀。”看着亲信师对我点头微笑,似乎有赞许的意思,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出了点成绩啦!这阵小风吹过,沾沾自喜之情不用言说。动念即乖,何况是贡高我慢之念。慢慢的,也不知何时开始,从余光的一瞥,多瞅一眼,直到觉察不出的东张西望。

一次出坡回来,我跟负责辅导我们的比丘亲行师父说:“这趟下山把以前漏看的东西一次性补全了。”仔细一想,又回到起跑线上,默背的任务完不成。过斋的时间甚至研究上外来挂单师父所用的钵,上完殿就知道哪位老居士又来大悲寺了……正如恩师所说:“在修行路上,只要你想看看到底走了多远,这时你已经停下来了。”更深刻的体会是在行脚途中,下面将会提到。

话题回到车上,收回视线,调整坐姿,开始诵咒。断断续续的句子与纷飞的妄想交替着,慢慢的,一个感觉成了焦点——晕车。早已忘却还有这个“本事”。来大悲寺两年未曾乘车长行,但没料到这个反应还存在,头晕恶心打断了奄奄一息的咒声,怎么办?连个塑料袋也没准备,吐车上怎么办?

行脚前曾打过备用药的妄想,带上点清凉油一类的外出常用药,这也是我的习惯,对未来的事物总是尽量想做好全面的物质和心理准备。平时的妄想经常在这上面打转。“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这种愚痴的憧憬只能增加生死轮回,可降伏不住妄想,只有时时提高警惕,行为上尽量克制不随着妄念走。所以除了常住安排的东西,其它的并未多作准备。

再则,由于有亲属一直在卫生系统工作的缘故,家中常备有小药箱,钙片、鱼肝油、维生素片、预防针等跟了我二十多年。出于对身体的爱护,使我对各种常用药的名称、功能、用量有了大致的了解,平时的小病小伤都能在小药箱中获得安慰。到大悲寺后,习惯一直也没有改。出家后,由于常住的慈悲和僧值师父的关心,我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一名医疗室的常客。并非有什么重大疾病,只是对躯壳的过分执著和对药品的依赖。

安居前,忘了是什么因缘,引起了我的反思。四大和合的身躯只是为成就道业而借假修真的工具,如此贪恋怎能走向解脱?恩师说过:如果你对身体过分的爱护,你就不会在佛道上走得更远,只能是在表皮上下一点功夫。因为我们就是太爱护身体,所以不断地坚固触的概念。越爱护,触的概念越深,而且烦恼习气越重,被轮转得也越深,所以这也是修行的关键。

另外在药物入口时,特别是有甜味的药品,经常让我有一种进食的错觉,甚至有咀嚼品尝的欲望。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违犯戒律,但在我看来,至少它破坏了日中一食的清净。恩师在闭关时面对病魔的肆虐,心不攀缘,有什么条件就利用什么条件修行,甚至不让护关的徒弟知道,默默忍受。

在南传佛教的一本书中看到一段描述:“充满信心与热诚地,为了无限的智慧,菩萨所布施的己身之血远比大洋之水来得多;他所布施的己身之肉也超过二十四万由旬广的大地;他所布施的戴着宝石皇冠之自己的头,堆积起来也比须弥山高;他所布施的自己的眼已多过宇宙中星辰的数目。”为求无上道,菩萨是如此舍身舍命来换得的。

现在别说舍,就连身体的一点损伤都放不下,怎会得到佛法?处处都在为我们说法,只是我们视而不见,大的事情还暂做不到,那就从当下能做到的点滴开始。心里做了个决定:对于身体触感的种种影响,要尽心尽力的去克服忍受,不能动不动就被它左右而向外攀缘。宣化上人作过一首偈子:“忍是无价宝,人人使不好;若能会用它,事事都能了。”忍字好写,做起来却难,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么程度。正如前所讲,不要考虑未来会怎样,当下得先做。

刚发出点心,考验就来了。结夏安居时打的两个七都出现了锻炼的机会,考验就来了。戒七开始没多久,扁桃腺发炎,话都说不清楚,就连咽口水都得攒满一口再皱着眉头吞下去,因为怕痛。心里挣扎过,是不是和恩师说说,由于戒七的加持,让我在摇摆中挺过这一关。即使过斋时也不考虑辛辣食物对病情是否影响,照常不分别食。忍了大约三天,不药而愈。

在打念佛七时,腰受不了,因为绕佛走一个小时再打坐一个小时,没有躺下或靠着的机会,以前的习惯就是喜欢躺着、靠着。没两天,腰就痛得厉害,还能勉强随众,等到换班打坐的时段,只能跪在拜垫上,经常就保持这姿势睡着。等佛七过半,连每班正常一个小时的行走都无法完整的跟下来,中途得趴在法堂的垫子上缓一缓。由于业障深重,意志软弱,思想斗争很激烈,是请假呢?还是到医疗室去看看?我不断地提醒自己还能忍。

长期受病苦折磨的沙弥亲承师看我这样,好心把自己的止痛药让我服用。我寻思:这不算攀缘吧!有了借口也就不再硬挺,用药几小时后,皮疹、头晕、恶心等不良反应就把我压倒了,还耽误了两班绕佛,过后即向僧值师父忏悔。后来仔细琢磨,《沙弥律仪要略》中凡所施行不得自用篇:疾病服药,当先白师。自己未经白师违犯沙弥律,恐怕这药物反应便是犯戒的果报。

大概是有点惭愧心的缘故,我没开口,僧值师父拿了另一种止痛药给我。这时心理防线早已减弱,迫不及待地就水服下,疼痛止住了,也没有不良反应,可心中总是忐忑不安,虽然自己没有主动要求治疗,但这关终究没过。轻易就投降,这不是我的初衷。可能是用了两片,药让我收起来了。

找找自身的原因,第一,明知腰痛是妄想还使之相续不断,不在摄念上下功夫,还在该不该吃药等问题上纠缠不休;第二,眼睛是帮凶,绕佛时老看时钟,腰部的感觉往往是最后一二十分钟才逐渐清晰的。后来时钟让一位师父藏起来了,他可能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四字洪名口念耳闻,控制妄想别往身体上想,慢慢的,情况有所好转。到了最后一天,甚至对佛七有恋恋不舍的感觉,希望别那么早结七。触觉本身就是妄想造成的,虽然没有那么大定力转化它,但首先要认识根源,不随着走。然后再克服妄想,念念摄心,这点经验对我在行脚途中克服困难帮助匪浅。

接着说行脚出发的事,在车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一位警察出现在车上,我才醒过来,原来是检查站执行公务。习惯性的向车窗外看,发现有流动公厕,早就动了这个念头,果然外境上就来配合。请完假,进去一阵干呕,厕所并没有预料中的一塌糊涂,刺鼻的臭味倒是缓解了晕车的不适。

车行至半夜,一直处于似醒非醒的状态,正念提不起来,人就像烂泥似的堆在车座椅上。“下车了!”一声命令如遇大赦,在车厢里呆了十几个小时,让我急切地想拥有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秋夜清冷的空气一扫心里的阴霾,背上包,手中握着争取到的方便铲,跟在队伍最后。迎接我们的是遍地的牲畜粪便和阵阵的狗吠,刚想分辨是牛还是马留下的肥料,周围怎么还有那么多狗呢?想起昨日的教训,立刻狠狠的低下头,并深深的埋在观音斗里,能见到的地面也就一两平方米那么大,有个良好的开端,接下来两三天情况还行。一路上也不知道走过的地方是哪,乞食的村庄叫啥名,虽然妄想纷飞,但精力比较集中在观察和控制念头上。就是在休息的时候管不住自己,像个窃贼一样,偷偷地瞧瞧大家都在干什么,看看四周的风景。

可能就是给自己放假的缘故,或者是以为自己做得还不错。第四天,历史又一次重演,有位沙弥师父问我刚才路过的村子叫什么名?我答:“我没看。”随后就听见有人说早上走过哪,刚才的地方叫什么等等。心里自动地生起一个念头:“才走没几天,你们怎么就到处乱瞅了。”这个妄想打完,立马就后悔了。又挑别人毛病,总认为自己做得多好,我慢心又膨胀起来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刚过没几个月的教训又忘了。心里的滋味只能用追悔莫及来形容,赶紧忏悔。

忘记一个关键步骤,忏悔要写下来,恩师讲过,忏悔得用笔记下来,常常看,甚至可以供在佛前让大家看,因为心里想的不深刻,很容易就忘了。这一点我一直没有依教奉行。写过一些忏悔日记,也没能长期坚持下来,也不敢公布于众,连自己都在逃避,缺乏检讨自身的勇气。所以这个忏悔很快地就打了水漂。

第五天,临近过斋时间,心里又开始不老实了。巴图营——一个高耸的路牌,这个需要我仰头才能看见的物体,马上意识到因果已经成熟,前几天的努力付之东流了。直至行脚的最后一天,再也回不到前几日的清净,特别是在人烟稀少的路段,简直与一个观光游客无异。蓝天白云,绿树红花,一收眼底,挣扎也是显得无力,低头摄心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六根的其它几位也都来趁火打劫。

在穿过宣化县城的时候,就颇有六根是一家的感受。本以为是个小县城,除了名称与上人相同,有些联想外,心中并没有特别的准备,以为会像过赤城县一样从外围经过。可刚到城区周边的时候,凭着没看住的几眼,隐隐觉得这不是想像中的小县城。宽阔的柏油路,两旁林立的现代化企业,似乎是个有规模的经济开发区。越往前行,高楼耸立,人车川流,看样子队伍是朝着市中心走去。不用眼看,光凭听觉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繁华的街景。

此时意识到六根放逸,对于不怎么听话的眼睛看得更紧了,虽然没有修行,也得表现出家人应有的威仪,免遭世俗讥嫌。更主要的是,入声色尘世,恐一眼不净,自污心地。《佛话经》云:“比丘在聚,身口精进,诸佛咸忧。比丘在山,息事安卧,诸佛皆喜。”入于世俗,佛亦担忧,可见其眩惑之害。

愿虽如此,可惜定力不足,不经意间听到有人喊“丐帮”,目光立即循声而去,是一骑单车的小孩。看来我们的衲衣敝履,加上形似兵器的方便铲,便是他心里传说中的丐帮。等察觉到又抬头乱看,已经晚了。行至一处,有股熟悉的味道突然钻入鼻中,是早餐车上的豆浆、油条吧。没等想完,眼睛就取证去了。道边三五成群的居民正选购早点,忙碌的生活使他们大都无暇顾及身旁经过的行脚队伍,反而显得我没定力。

有时低头俯视走得挺好的,眼角处一个模糊的影像出现,就如电脑程序似的,脑海中同时显出某某牌香烟,硬盒还是软盒的,什么系列等等信息。在家的时候,爱好很多,其中烟标收藏就有十多年历史。识别速度几乎就是在瞬间,没反应过来采取措施,眼睛已经把目标观察清楚,来证明我的判断是准确的。要是没出家前,这个本事挺让我自豪的,可现在是除之唯恐不及。十几年的习惯就这样坚固,那无始以来的恶习可想而知。而且发生一串的连锁反应,我就像一个旁观者,无力阻止。

由于恩师想快速带队离开城区,在约三个多小时的急行中只作了三次极短暂的停留,有一回甚至连包都没放下。行脚包的背带就像两条烙铁勒着双肩,火辣辣的感觉即使是不断的改变背带的位置也无法缓解,只有在弯下腰向上颠包的几秒时间能享受一下久别的轻松。一个来自眼睛的诱惑向我传递着信号,瞅着两旁的景物痛苦似乎就减轻了,那就是转移妄想的焦点。明知是饮鸩止渴,却无法自拔,这种办法一直用到行脚结束。类似的事情屡屡上演,所以宣化上人说:“六贼互相勾结,自盗家宝。”

下面说说身体触觉上的体会。行脚初期,恩师担心大家不适应,行走速度较慢,一天的行程就三十里左右,随后逐渐加快行程,减少了休息的次数,压力越来越大。同样的背包每天却带给我不同的感觉,大约是第四天,总觉得背包里铝合金支撑架一角突了出来,正抵在尾椎的一侧,走上一会儿就被顶得疼痛不已。卸下包检查也没啥问题,前几天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呀。压迫久了连坐下和起身都很困难,心里想:不会吧?考验来啦?这么走下去能坚持到最后吗?

动过念头想把支撑架拆除,最后还是忍住冲动,只能安慰自己:这是给我按摩呢,点穴疗法,疏经活血。想归想,疼照疼,但已经决定随它去,还是那个字——忍。忘了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三四天后吧,突然发现压迫感消失了,可是支撑架并无变化,但感觉就像没有那回事似的。是佛菩萨加持吧!不敢再多想,怕把它再想出来。这场小测验无疑坚定了我对忍波罗蜜的信心。

考试并没有结束,一直走到行程过半,也未出现行脚前辈们说的越走越轻巧的情况。正相反,一天比一天艰难,肩部、小腿、脚底的痛苦越来越难熬,每次出发,双脚如针扎一般,腿部肌肉也接近痉挛的边缘。清晨还好点,冻麻木就没那么敏感,明相已过,得走上十几分钟才能适应一点,这时注意力就转移到双肩上。包不算沉,才四十几斤,可肩膀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有力,先是又酸又疼,最后如火烧一般,不停地用手拽背带和弯下腰来降低点忍耐的难度。这段时间,心里总在呐喊:“师父,休息吧!”其它妄想很少,就是竖起耳朵等着亲行师父喊:“把包放下。”

为了行脚乞食时好掌握时间,每人发了一块表。还是老习惯,总想掏表看时间。有了上次佛七的经验,知道越看时间,那时间就越难挨,所以走的时候好像都没看表。毛病是顽固、狡猾的,换了个外表,我没认出来,又一次上当。这里紧防着不看时间,但另一边却经常在走上一段时间后,开始数路旁的里程碑。最初一里地一里地的数,后来疼痛难忍的阶段,以一百米为单位的算,总觉得这一百米怎么那么长。心里闹得慌,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回想,不看表,看里程不一回事吗?活该受罪。

这种亏吃得还少吗?在禅堂坐香练盘腿,也是快到点的前几分钟最难挨。有一次钟坏了,换了个小的给当值师看,失去目标后,腿盘得就轻松了。一旦定下个目标,越接近终点的时候,心里变化越大。心乱外面的境界也跟着乱,一切的外境都是我们起心动念所造成的。另外不分别,为什么看不到里程碑的时候不觉得走了很长距离?有时专心在想个事情,到了休息时还有点诧异,这么快就休息?若分别走了多长距离,就连几十米都觉得漫长。

一天,亲行师父看我走路的姿势不对劲,问我是不是脚起泡了,我回答“没看,也不想看。”亲行师父笑了笑,给了一个评价:“一看就是独生子女的脚。”其实脚早有液体压迫的感觉,猜想一定是起水泡了,但也不脱袜检查,就生怕看了以后起心动念,难免会在这上面相续。索性脚也不洗,爱怎怎地。师兄弟们也多次关心,但都被我回绝了,决定试试自己的定力。

等回寺后,洗完一看,脚底有几个干瘪的水泡,颜色发黑,可能是瘀血。有一种胜利感,不晓得若当时看到起水泡,是否能克服它所带来的影响。值得一提的是,在用剪刀除去坏死的表皮,露出粉色的部分,一个念头习惯性的冒出来:去医疗室要个创可贴包上。我都下了那么大决心,这毛病还是见缝就钻,动不动就要攀缘。

我并没有自虐的倾向,也无意糟蹋自己,只是不想总是被外境所转。以前不知道,现在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不想认假为真。我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对自己的能力也不是很自信,但我认准这个理,能走一步是一步。没有定力所以不敢发愿,连下决心也是不敢让人知道,怕做不到,人家笑话。对于将来怎样我不清楚,还是那两个字——当下。虽然时时在攀缘,念念在生灭,但能发现一次对治一次,我想,最终有反闻的一天。后来用兜里的卫生纸包一包,穿上鞋袜,也就不管了。

在行脚途中,大褂破了,因为没有经验,所以只带了几块补袜子的小补丁。也知道其他人带了多余的补丁,攀缘的念头被我发现了,心里有点兴奋,像找到了敌人巢穴似的,看住了就是不让它得逞。有个词叫“急中生智”,我改一下叫“忍中生智”。由于忍住不攀缘,最后也很完满的解决问题,把大褂里面的底襟剪下一块,拆东墙补西墙,从外面看不出异常。当时心里很舒服,不求人、不攀缘之后生起一种坦荡荡的欢喜。对于恩师讲的“冻死迎风站,饿死挺肚行”的无求境界愈加向往。

“忍可以解决世上一切事情,真正的忍就是不起心动念。”这是恩师的开示,我一直记在心里。一路上的种种苦恼,根源无非就是在“念”上。《佛遗教经》云:“此五根者,心为其主,是故汝等,当好制心。”所以修行的关键就是修心,要找到自心。佛说守一得道,就是像恩师所说的把心力集中到一个上,不打妄想。

最大的妄想就是我们欢喜和痛苦的所在,特别是我们身体有病的时候,痛苦的时候,生理影响心理活动的时候,最容易起心动念,所以说离道就容易远。在痛苦中还能按照戒律去做,这样的话,我们反而容易得道,把坏事变好事。我想到了“烦恼即菩提”这句话,就是一念心的事,认为境界是成就自己的机会,那就是菩提;怨天尤人,那就是烦恼。

正当而立之年,身富力强,虽然有些磨砺,但应知刮骨乃为驱毒,切肤以至除疮。尚未力行修证,回报四恩,岂能生犹豫心,做退却想?迦叶尊者双百仍头陀,赵州和尚八十犹行脚。数年前,恩师靠两人搀扶才得以挪动寸步,依然行脚不辍。

本次头陀行年纪最长者,沙弥亲无师。因行脚前出坡干活等事务繁忙,无暇更换旧鞋垫,以至于让棱角分明的鞋底磨出棱角分明的水泡。简单处理后,用纸垫着脚心着力,举步维艰,仍坚持不掉队。尚未及弱冠之年的小沙弥亲幢师,双肩单薄,却担负着没有特殊待遇的背包,虽双脚磨出水泡,也未听闻一句怨言,同样与众沙弥轮班持方便铲沿途掩埋众生尸体。并兼侍者,过斋出生,持衣澡钵,未曾怠慢。就在这样的氛围中熏陶着,连偷懒的念头都几乎没有,更别说放弃。

记得行脚途中,恩师听完我叙述亲无师艰难行进的情况后,似有所指地说:“要到走不动了还走,那才行。”当时聆听开示的可能就我一人,恩师是针对我错误的知见而说法呢。虽不能洞悉其中奥义,却让我对恩师经行偈子中“能行所行消失是真行。”有了更深一层、但暂时还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悟。行脚毕,对于独生子女的脚、沉重的背包、脆弱的心理防线等问题,并未使我有所顾虑和畏惧,而是从这些地方生出信心。

行走燕赵故地,可曾踏过真际从谂禅师之头陀足迹否?去圣久远,法水东流以降,僧团行持头陀、日中一食、不捉金钱,史籍罔闻,念至此,不觉想入先贤境界矣!

讲头陀行不得不提到乞食。佛弟子受此无穷之食,以修无尽之法。《大乘本生心地观经·无垢性品第四》云:“出家佛子常行乞食,应舍身命不断是心,所以者何?一切有情皆依食住,是以乞食利益无穷。汝等当知,出家菩萨常行乞食有十胜利。云何为十?一者,常行乞食以自活命,出入自由不属他故。二者,行乞食时,先说妙法令起善心,然后自食。三者,为不施人发大悲心,为说正法令起舍心而生胜福。四者,依佛教行增长戒品,福德圆满智慧无穷。五者,常行乞食,于七九慢自然消灭,众所恭敬是良福田。六者,于乞食时,当得如来无见顶相,应受世间广大供养。七者,汝等佛子随学此法,住持三宝饶益有情。八者,于乞食时,不得为求饮食起希望心,赞叹一切男子女子。九者,行乞食时须依次第,不应分别贫富之家。十者,常行乞食诸佛欢喜,得一切智,最为良缘。”

如来所说殊胜功德,我一三毒弥坚之薄地凡夫未能领会,只是在行脚前对恩师所赞叹的灭除我慢、饶益有情,颇有些期待。头一天,在行脚适应阶段,身心比较轻松,再则平时脸皮厚,胆子大,所以对乞食没有什么顾虑和畏惧。

当恩师找到一收割完的苞米地作为过斋地点,而分配乞食小组成员时,心中有了一个期望,就是想与恩师同一组乞食。结果到行脚归来也没满这个愿,大概就是要我去这颗有求的心。分组结果,由比丘果成师父带着沙弥亲悲师和我。第一次挎上钵袋,有些激动,往往在心里波动的时候容易干出傻事来,提醒自己:“有点定力好不好,别有失僧人的威仪。”乞食的村庄人家分布在公路两旁,围观的村民很多,头不敢乱抬,眼睛盯着亲悲师的脚步,能听到不少议论。“干吗的?”、“少林寺的?”、“练武的”、“化缘的”……原来百姓心中的在外行走的出家人是这样。

行脚一路上听到的无外拍电影的、少林武僧、化缘的和尚等几种,是让初次行脚的我啼笑皆非的称谓。最有水平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游方僧,心想还是上年纪的有见识。可以这么想:认为是拍电影的,可能是想除了影视作品中,哪有出家人又是衲衣又是锡杖的行走。是少林武僧,大约是看诸师非大腹便便,而风尘仆仆之故。化缘的和尚,等知道出家人只乞食物不摸金钱之后,他们就会对和尚的概念重新认识。

果成师父大概是想把近的人家留给别组,所以走到村子的最末端才开始乞食。第一家大铁门紧闭,从外面看不到上锁的迹象,于是果成师父上前敲门,三下,五下,七下,共三遍,每遍之后加一句“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温文谦逊,一阵狗吠就是唯一的回音。亲悲师还想弯腰瞅瞅,让果成师父阻止了,说:“这样会让别人误会的”。

第二家,庭院深深,柴扉互掩,还是同样的程序之后,无人应答。这种家中没人的不算在日乞七户之内。转至另一条小胡同,敲门后,一中年妇女冷不丁的从墙头探出大半个身子,对我们说:“家里没人,人都出去干活了,我是看门的。”我和亲悲师默然对视,轻轻一笑,这样的语言逻辑有些少见。果成师父是老行脚了,见怪不怪,礼貌的称了一声佛号,带着我们继续前行。

看着前面破旧的屋子,简陋的石头墙,我不禁生起了少许的失落感:这样的地方有人家吗?院门大开,但我们没进去,称了几声佛号,屋里出来一位拄杖的老婆婆,走近一看原来是位盲人,问明我们的来意后说:“老头子出去干活了,还没整饭呢,要不你们等晌午再来吧。”果成师父又试探性地问:“剩的也行。”“有早上剩的大米粥——冰凉,还有一个锅饼子。”“那也行,没关系。”“太不好意思啦!没有干粮,对不起呀!”我们三位不停地表示没关系。我心里想:希望她不要失去这次稀有的机会,甚至打了一个妄想,希望她凭布施僧人的功德能重见光明,倒没考虑她若不布施而空钵的问题。

不一会儿,她从屋里端出一碗白米粥,还一个劲地让素不相识的我们进屋喝水。《沙弥律仪要略》(以下简称《沙弥律》)“乞食篇”中,家无男子不可入门。我们考虑到她行动不便,就到屋门口等,但对于她热情的邀请连声谢绝。果成师父想让大家都乞点,建议她拿个勺给我们分分,但一阵摸索后却拿出一双筷子。见她出入踉跄不已,我便提议就倒果成师父钵中。

老婆婆不停的责备自己眼睛不好,腿脚也不灵,说了好几个“对不起”。多纯朴慈爱的老人啊。《沙弥律》云:“不得说与我食,令尔得福。”“不得广谈因果,望彼多施。”我只有在心中默默的祝福,求三宝加被。倒完粥,她还说:“下次路过再来。”最后一句“慢走啊!”打断了我等待锅饼子的妄想。过后我们三人一交流,原来当时大家都想着锅饼子,看来是被我们有所求的妄想给打没了。看了表,快到恩师规定的时间,便往过斋地点走去。心中并无空钵的失望,只是鼻子有点酸,心里还惦记着那双目失明的老人。

回到集合地,果成师父坚持用勺把粥平分给我们,虽然对空不空钵不在意,但还是依教奉行。紧张的过斋并没有使我提高进食的速度,可能是还不适应行脚的生活,或许是还没饿厉害的缘故吧,最后,苹果只吃了半个就结斋了。未细细品味第一次乞食和野外过斋的感受,便踏上了112国道。

有一次乞食,喊声佛号后,院子里出现一名青年男子,手插在裤兜里摸索着向我们走来。我联想:他是不是要掏钱呀?到时候果成师父就会郑重地对他说:“出家人不要钱。”正幻想着,他走到门前默默地看着我们。果成师父用他那一惯的语调说:“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素食有没有?”那男子一听,手从兜里拿了出来说:“馒头可以吗?”答:“可以。”看到他表情轻松了许多,回屋端出三个馒头。我猜今天的机缘,他不但种下了今后被度的种子,而且对真正的出家人也会有了一个新的标准吧。

在巴图营的乞食印象比较深,在一个看似家境不甚殷实的农家小院里,一位老年妇女正忙活着,看到我们三人,还没等果成师父讲完,就摇手说:“我没钱。”这时心里立即有些沉重,僧人的形象难道就是这样?都认为和尚的出现就与讨钱是一体似的,恐怕随便一个路人来搭讪也不会让老百姓如此紧张。向她说明出家人不要钱,只是要点吃的,这句话顿时消除了她的防备之心,最后布施了一碗豆饭。看着她沧桑的脸庞涌出慈祥的笑容,我想:就连她自己都很难明白此时心中的喜悦吧。

于后的几次乞食中均遇到过布施金钱,还是那句话,“出家人不要钱”。昔日世尊下耆阇崛山,见一坑伏藏(金银宝物类的物品),佛与阿难皆言:“毒蛇。”又《业疏》云:“但以邪心,有涉贪染,为利卖法、礼佛、读经、断食等,所获脏贿,皆曰:邪命物也。”故如来禁止捉持,以修清净之道。佛还告诉我们,手摸金钱非我弟子。

法王涅槃后一百年左右,印度东部跋耆子比丘,行非法事,其中就有接受金钱,托钵乞钱等事。后耶舍大长老召集七百大阿罗汉会于毗舍离城,进行第二次结集,认定受畜金钱非佛所教。律即舍利,坚不可毁,今时种种,若持若畜,于己则故违佛戒,荒废道业,亦使檀越失布施之利。恩师见尸罗将倾,力扶戒幢。僧团严持不非时食、不捉持金钱等净戒,十余年如一日。凡真修道人,不见一日少食而饥,一时缺衣遭寒。毗尼昭然,楷模高树,不回首者,不堪披法衣自称沙门释子。

到八月二十七,果成师父让亲悲师和我实践乞食,走了几家都关着门,上了锁,好不容易遇到一位老大娘。她说:“人都下地干活了,家里都没人。”我心里打上退堂鼓,准备转身离开,这时果成师父还是耐心的表明来意。结果她带我们到十几米远的家中,供养了三包方便面。我询问果成师父可不可以接受,他说:“面饼的成分是素的,可以接受。”向她合掌称佛号时,一句“在外面都不容易”让我心中暖洋洋的。

又走了几家皆无收获,见到一个大院门敞开着,便想上前,又看到院中堆放了不少的油盐酱醋、杂货一类的东西,猜测是一个小商店。果成师父告诉:小卖店不乞。我想:是因为那一般有卖荤腥和酒类,出家人在那,容易遭人讥嫌吧。通过几次的见习乞食,还是没学到果成师父的耐性和细心。我们组一直没有空钵,不单是果成师父的乞食经验丰富,我想更多的是与他平时无时无刻不在救护众生的功德有关系,我们两个小沙弥也算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吧!

次日,双肩的忍耐程度似乎快到极限了,就连挎着空钵也觉得疼,在痛苦面前还是显得懦弱,忍不住用手提着钵带,偷偷的还怕人看到。恩师选定的乞食地是个公路桥边的小村子,房子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人家也不多。

第一家由亲悲师乞到些米饭,心中倍感轻松,对于自己能不能乞到东西更不在意。看来,我只是鼠目寸光的把空不空钵当成指标,而未想到乞食的深远内涵。走了几家都没人,就当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看到一家门开着,横着栅栏,院里养了几只羊。我敲门并念佛号,屋里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带着疑惑的目光走近门口。我尝试着让心态和语气平和,“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想乞点素食,不知道有没有?”她问:“西红柿要不要?”我答:“可以。”她即笑着说:“我洗洗手给你们拿来。”

看来对于布施,她的心中也是充满喜悦,端来一瞧,还带点泥土,她转身说:“我拿去洗洗,尽是泥。”我们怕太麻烦她,跑来跑去的,跟她表明:没关系,我们无所谓。就这样,在她的分配下,十五个西红柿就填满钵的四分之三空间。这时,我发现不远处有人在拍照,似乎是昨天向恩师请法的居士。乞食对他们而言大约是个新鲜事,想留下纪念。还想继续次第乞,迎头遇上另外一组,于是便结伴而归。

《头陀行脚应知》上说:屠宰家不行乞。刚才乞食的人家院里养了几头羊,回程路上我才想到这个问题,但看样子不像是个屠宰场,主人挺和善的。倒不是因为她布施食物而有这想法,西红柿没洗过,她都觉得对不住,连连致歉,给人的感觉不似没慈悲心。养羊,或可取羊奶为生,一般农户中养牛马也并不是以宰杀为目的。这么一想,消除了疑惑,愿那些有一面之缘的羊命终之后能有个好去处。

河北省地处中原,自古城池林立,政权更迭,有着很深的历史文化渊源。有一日乞食即是在一处被古长城环绕的村庄。在周朝,河北省北部即是燕国属地,至战国时成为七雄之一,秦始皇灭六国后,将秦、赵、燕三国的北边长城修缮连贯,俗称万里长城。现在看到的城墙高二至三米,黄土夯成。一向好古的我,强忍着考究的冲动,垂目随队入村乞食。残垣断壁向人们述说着数千年的故事,而几千年前的我正在哪轮回呢?赶紧截断这些无聊的妄想,徒增生死沉沦。

进入村口,绕过一堵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照壁,进入一条笔直的水泥大道,两旁布局一致的瓦房,颇像个科学规划的现代农村。随着次第乞食的深入,如同倒退着走在时间长廊里,泥墙旧瓦,土路矮房就像身份证,记录着这些老屋的诞生年代。我敏感的蹦出个近几年才出现的常用词“形象工程”,但愿这是我的误解。看看身上的补丁,感觉更加坦然和亲切。原先身著过时的衣物都会觉得别扭,生怕掩盖不住内心的虚伪、龌龊。直到现在的粪扫敝形,是该和“形象工程”说再见的时候了,真心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分享这种摆脱束缚、身心自在的体会。

言归正传,第一家听说要乞素食,端出一团油面和油饼,并热情的加了一勺菜。问:“油不是荤的吧?”回答:“是豆油。”我又多问一句:“有没有葱蒜什么的?”答:“有。”随即解释出家人不吃葱蒜一类的荤辛食物。恩师的《头陀行脚应知》中写到:“应告诉明白,出家人不吃荤食,蛋类及五辛。”收下油面和油饼,念佛回向。

第二户人家,出来的是一位妇女,经过交谈,表明来意,亲悲师问我有没有听见她说“这么年轻,怎么干这个?”我大概在打其它妄想没听见,随后听到果成师父对她说:“出家人就是应该要饭的。”可能她没遇到过这样理直气壮的乞讨者吧,顿时无语。回屋端出三碗米饭并拿出三双筷子,看来是想让我们现吃。《头陀行脚应知》:“乞食后应及时与众人一起用斋,如有邀请供斋,应一起应供,不可自己受别请,不顾众人。”告诉她:一起出来的还有其他人,我们回去一并分配。临走前的一瞥,门口的双脚没有离开,大约是想目送我们回去吧。我想:她的心中一定对僧人又重新下了定义。

下午经过龙关镇,半道上来了一名随行的男子,和亲行师父边走边谈,不知道是干嘛的。后来听说是要供养钱的,亲行师父向他做了说明:出家人不收钱。过了一阵子,又见到他提着几袋供养,心里想:真可惜,你错过了时间。《头陀行脚应知》:“头晚不接受食物供养。”指的是从过完斋到次日明相前不接受食物供养,净水除外。果然,队伍停住脚,只听到恩师说:“我们过午不食、日中一食,时间过了不再收食物。”并让亲行师父拿了《解脱之路》的光碟结缘给他。没想到就在十几分钟后,那位坚持不懈的男众再度出现,很恭敬的把矿泉水,双手递到我们手中。我抬头看看,前方的师兄们都接受了,应该是僧团允许的。接过水,手感与平时的不一样,同样的容量却感到沉甸甸的。

在行脚途中,供养钱财的例子很多,甚至有驱车往回返几里路专程送钱的,见我们不接受,还放在地上转身就要离开。供养之心虔诚不已,后经善意劝其收回,耐心告之:出家人不捉金钱是佛制戒律。并送光碟、经书等结缘品,且予以回向。愿这些经历能给予众生正知正见与无尽的利益,或许有一天,他们其中的一位会正视面前的化缘者说:“真正的出家人是不摸钱的,是要乞食生活的。”

九月初一,早晨出现了一个小插曲,行脚经过镇阳光隧道,全长1570米。在大山内徒步穿行,昏暗的灯光下一眼望不到出口,让人有点窒息。与前几天穿过第一条隧道相似,洞内呼啸而过的车流,浓重的车辆尾气,脚下单调不变的水泥板。心里非常烦躁、压抑。就一个念头:“什么时候能到头呀?”不像是1.5公里,好像有150公里似的,走着走着感觉没意思。虽然明知趋近出口,但还是被种种错觉所蒙蔽,这让我想起恩师的话:“修行就是修这个没意思,只管朝前走,不考虑走多远,只管种因不管得什么果。”这条不长的隧道在向我说法,提高我对枯燥情绪的认识和把握程度。

今日乞食前重新分组,心中打消了有求的念头,得知未能拿上锡杖亲侍恩师,也没有原先的失落,一切都显得很自然。人到无求便无忧,这就是放下执著所带来的轻松吧。比丘亲洞师父、沙弥亲愿师和我,三人一组乞食。敲门时看到门牌:关底村。村子挺大,但多是铁将军把门。亲洞师父想多给我们锻炼的机会,让亲愿师和我轮流上前叫门。看过亲洞师父做的示范,如果用不甚贴切的比喻,就乞食的风格而言,果成师父属婉约派,亲洞师父则是豪放派,行道大步沉稳,佛号铿锵有力,表达干脆利落。

“阿弥陀佛!我们是出家人,路过这里,想乞点食物。”女主人瞅了瞅我们仨,回头叫一小孩送来今天的唯一收获——两块月饼和一包方便面。回向:愿您吉祥如意。亲愿师在叫开一家院门后,垂目肃立,双手合十,很有威仪地表达完。出来的妇女用很不耐烦的语气喝道:“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随后转身关门。虽然和亲愿师父相距三四米远,但作为一个旁观者,内心的感触决然不同,不禁羡慕他的好机缘。行脚乞食的殊胜处之一即是折服骄慢,这也是我所期待的,可能是心中有求的缘故吧,考验我的境界未能现前。看着亲愿师面无表情的归队,不知他有多少受益。

当天下午,有一段经历想与大众一起分享。在路边休息,卸下包坐在地上,看着对面迟迟没有就地休息,像在寻找什么的比丘亲融师父,心里不解,一句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话让我顿悟了许多,“这草还没枯死吧?”以前的一幕幕片段浮现脑海中,为什么许多师父在路途中休息时方便总是挑着地方走?有时甚至走出几百米外,不像我肆无忌惮的就近而去。原先还以为他们在找更隐蔽的地方。还有在晚上打地铺的时候,恩师总是让我们把已铺好的防潮垫,这挪那挪的,就是为了足下的小草,准确的说,是为了平时并未多加注意的无情众生。

《沙弥十戒法并威仪》云:“草木不用慎无毁伤。”对于戒条视若无睹,甚至未行尝试,更与恩师教诲的“以命换戒”相背而驰。“我亲虚沙弥尽形寿不杀生持沙弥戒。”声似未绝于身,然恶行依旧好如故。忏悔之余,反思其根,皆因视戒律为约束,闻因果当故事。古有五百罗汉以神通降龙不及清净沙门一语,乃至忍辱以护吞珠之鹅,承苦为保缚身之草等三世楷模。

《弥陵陀王问经》中,那先尊者言:“如是,陛下,佛陀是为了考验诸比丘才这么说:‘阿难陀,当我入灭后,若僧团愿意,则可废除小小戒。’陛下,为了彻底解脱痛苦,以及为了正法,诸佛子甚至愿意不只多持守一自五十戒,如此,他们怎么可能会舍弃世尊原本已制的戒呢?”戒罪有轻重,行持无大小,毗尼者犹法身慧命之呼吸,可有愚人于呼吸取此舍彼否?粗疏行事,离道远矣,实愧对求寂之名。

下午路边歇脚,听几位师兄说不远的桥上发现一垂死众生,恩师嘱咐:尚未断气切勿掩埋,若愿意,可前往助念。在以前为丧命的众生咒愿时常打一个妄想,乘此机缘,即转人身,七年后,将会有位某某来依恩师出家(七年之数,因佛听七岁方可出家)。

或许几百、几千甚至几劫之前,恩师仍同今日一般,衲衣着身,于行道途中为一濒死众生做三皈依,诵往生咒,可能是一臭虫,也可能是蝼蚁。凭此善根,转托人身,欲报宏恩,惜沉溺五浊,迷失本意,直到公元二〇〇六年得见恩师行迹,冥冥中善业感招,辞亲出家。更于此时,大悲寺法堂内,为众做行脚乞食报告,法名释亲虚。此感觉常念不忘,心中早已确定为事实。所以救护众生时,暗祝他们乘三宝力,脱离恶趣,见佛闻法,早登彼岸。有一个自己的小愿望,盼他们得恩师清净梵行拔济加被,同我一般依止恩师,持戒修行,共扶法幢。

在桥上寻觅着,见一塑料袋内有一蠕动的物体,借着张开的袋口,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白狗正惊恐的和我对视。就在我想进一步行动时,它挣扎着与我保持一定距离。“小黑来。”把白狗叫小黑,这就是我叛逆性格的证据。它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颠倒黑白的人,大约会想:“小黑?不是叫我吧?难道他是色盲?”就在对峙中,亲融师父和二位护持居士赶到。大家一致决定:先强制性的限制它的自由。

于是在四人的包围下,在我摔了个五体投地的代价下,已经虚弱不堪的小黑象征性的反抗之后,就安静地躺在居士手中的纸箱内。回到驻地,恩师就像哄小孩似的喂它喝水,此时才发现小黑身上有几处创口已经化脓,毛也脱落不少,尾巴也仅存半截。是迷路走失还是被人遗弃?也不知流浪多久。《头陀行脚应知》中恩师开示:道行路上见有各类众生需要救护,应及时救护,宁可无吃无宿。恩师同意带回寺院,并让小马居士送它去治疗。继数日前居士带来放生的刺猬之后,队伍又增加了一名成员,而且待遇挺高,一路乘坐护持居士驾驶的汽车直到寺院。

夜晚住宿,小黑就住在车底下,可能是被我们接纳为成员后,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主动的担任起守卫的职责。可惜黑幕下,它没有照明设备,大概是责任心重,一点风吹草动都积极的报警。就这样,诸师在那几乎未曾停歇的叫声中入睡了。偷偷想:该不是在抗议我给它起的那个名字吧?小黑对我一直很热情,见我就吠,除了喂它食物的时候。佛言:“一切众生皆依饮食而住。”看来它与我一样容易被食物所转。

九月初二,九时许,刚找到乞食地点,正值沙弥亲通师父与我持方便铲。几乎就在同时,几位师父一起招呼:“方便铲,过来。”公路中央一片狼藉,不知道被多少次车轮的碾压,血迹已干,皮毛骨肉成一薄片,依稀能辨认出是小黑的同类,可它的命运却与小黑有天渊之别。《头陀行脚应知》中写到:“道行路上见有众生尸体,可方便掩埋,念咒助往,以免暴露日晒、雨淋、车碾、人踏而伤慈悲心,又令生死者犯嗔心,同类众生不安,鬼神不宁,不可以小事轻之。感应明显迅速。”

在路旁用方便铲挖了个坑,让它入土为安,并为它咒愿。一路上类似的事屡屡发生,就像在露天墓地上等待自然分解。小黑是幸运的,但能有几个小黑?常听闻如今社会弃老人不负赡养的事比比皆是,社会上谴责的几乎都是他们的不孝儿女。但我想请他们仔细想想:是否在很久以前遗弃过众生呢?也请现在对所养牲畜或宠物稍不如意就不管不顾,甚至抛之荒野,任其生灭的人考虑一下。以后,历史会不会在自己身上重演?人是愚昧的,可因果不昧!

在村边一条曾经是小河沟的滩上卸包搭衣。乞食的具体情况,在日记上写得不详,大概与我的念头常跑小黑那去有关吧。只记得有一家是由我上前乞食,敲门三下,“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一妇女闻声来到门口。“出家人路过这里,乞点食物。”她问:“你们要什么?”答:“素的就行。”于是她回屋端出一盘蛋糕和半块红薯。看来“蛋是素的”已成为大多数人的共识,《显识论》云:“一切卵不可食。”因为生命形态有胎生、卵生、湿生、化生等。而蛋属于卵生的有情众生。经过说明,最后只乞到那半块红薯。

在一次过斋中,行堂的居士不小心把小半勺菜扣在我缦衣上。我知道他是好意的,想多给我盛一些,但没能控制好。当时的心念很奇怪,也没有生气,有一点郁闷,还有更多的是等待。有点像个旁观者,在观望事态的发展,自己会不会起烦恼呢?

这半勺菜如果是掉在外衣上,我大概会无所谓。佛言:“当敬三衣好如塔想。”因为还没受具足戒,沙弥尚不得着三衣,披的是缦衣。搭衣偈:“大哉解脱服,无相福田衣,披奉如戒行,广度诸众生。”同样是佛制的法服,平时搭衣抽衣时均顶于头上。这时染污了应敬如塔的法衣上,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宣化上人讲:“事事是考验,看尔怎么办;睹面若不识,还须从头练。”

我先想到的是因果。在发心出家阶段,曾在斋堂学习过。由于笨手笨脚的,行堂时经常把食物打在指定范围外的地方,可能当时惹众生恼且又无惭愧心,所以现在果报现前。这个解释并未使心平静。但仔细观察,没有嗔恨的怒火,可还是堵得慌。脸上又不敢露出一点变化,怕给行堂的居士带来心理负担,最主要的恐怕还是担心人家说我没修行,这么点还过不了。面子可能是保住了,可是依旧是没修行。再想想,一定是我的错,这句话是我平时的救命宝贝。有想不开的地方就不停地念。不用想,这威力无穷的法宝也是恩师赋予的。

记得是在二〇〇七年的一天,还是发心居士的我,在接待室接电话的过程中指责对方犯戒。事后,在场当家师亲舟师父耐心的开导我:“戒律是要求自己的,不是让你去要求别人的。”这句话我一直记着,但一直也做不好。同样的道理,敬三衣如塔,护钵如眼目,是对自己的要求,体现对诸佛标志的恭敬心。那么诸佛的标志会让我产生烦恼吗?不会。如恩师法语:“佛法就像太阳,不会给你带来黑暗。”那因饭菜洒在法衣上、掉在钵外或者把钵碰得当当响而生起的烦恼从何而来?我执!法执!我认识到这是个增上缘。

想起古大德呵佛骂祖,劈像生火,就是帮别人破相、破执著的,我一薄地凡夫当然不是想学祖师那样,只是当他人为善知识,心中的郁闷顿时散去。我告诉自己:对方如果不是在家人的话,我应该给他顶礼,这法得来不易呀!随后几天动了几次洗缦衣的念头,怕乞食和回寺的时候,那处污渍会影响僧相。可能因为懒或是因为没有晾洗的条件,放弃了。

直到有一天,听说于居士要到旅馆去给摄像机充电,沉寂的念头又萌动了。说还是不说?这是个考验。行脚后期身体的痛苦,精神上的涣散,让我的自控能力,或可以说是定力如疾风中的烛光,摇曳不止。明知是犯戒行为,为什么还在挣扎?是对忏悔麻木了吗?以为这二个字可以用嘴一说,就像橡皮擦一样抹去明知故犯的恶业吗?

记得有一次,听到别人嘻皮笑脸地说:“忏悔,忏悔。”感觉与服务业的标准用语“欢迎光临”、“欢迎再来”一样。当时我模仿着说:“忏悔,忏悔。”心里有种悲哀,因为我觉得这二个神圣的字被玷污了。难道说如今的我也有此种趋势?“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是谁。”这是我常对难以克服的妄想所说的一句话,是从恩师对别人的开示中学来的。你是谁?看过一位像东北大仙似的人听完了恩师对她的开示,恍然大悟的说:“我知道你是谁,你不要骗我,速速退身。”我达不到她的那种境界。

“你”指的就是过去的妄想,念念生灭。我们上当总是因为不相信无寿者相,认为每个念头、每件事都是相续的,坚固的,所以佛告诉愚痴的众生:三心不可得。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当知道现在的时候,它也已经成为过去了,未来的更把握不住。就如同时间,你能留下哪一秒钟揣口袋里保存起来?理上知道一点,但还属知见,因为没有实证,但常念叨这句契法理的话,总能让我撑过烦恼爆发的危险期。自己没什么体悟,只好把恩师的开示供养大众。

以小组为单位的话,今年的乞食在某个角度上看似乎可称得上圆满,因为没有空钵,但我毫无圆满的感觉。从去年行脚上亲下藏阿闍黎的睡袋一事中,曾有一点似是而非的领悟,待于今后修行路上的课题继续深入。借用恩师开示中的两句话作为今年的答案,“无所求才是圆满,无相才是圆满。”请恩师及诸善知识指教。

行至阳原县井儿沟,得到通知,中午过完斋准备上车。本以为会很激动,可心里却很平静,这或许是本次行脚的一次收获吧。刚一上车,心境马上又被转了,还没启动呢,就感觉要晕车,很自然的从包里拿了个塑料袋,准备好水和卫生纸。沙弥亲愿师知道我会晕车,告诉我:他那有仁丹,有需要说一声。这一切说明我正在为妄想的延续添砖加瓦呢。

事情总是这样,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启程约两三个小时,胃里的东西就往上跑,一下子对攀缘行为失去了觉照力,慌忙向亲愿师要了几粒仁丹含服,但也没能阻止我把斋饭一齐装到塑料袋里。看来明白点理论,行为上没有定力支持,还是纸上谈兵,这算是行脚体会的补充教材吧。

九月初九,车行至曹家堡村,准备步行回大悲寺。这是一个清冷的早晨,秋风飒飒,朦朦的朝雾沁人心肺,忍不住用劲的吸了几口,告别了车上的萎靡。恩师拄着手杖,步履蹒跚的领着行脚队伍朝大悲寺行进。恩师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自闭关后,腿病时好时坏,但从未因此而放弃行脚,这就是无声的开示。“要有用生命换取戒律的决心,难行能行。”

晨曦送来悠远的钟声,“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的圣号也渐渐清晰。还没过小桥,就在一两米外发现跪迎礼拜的四众弟子。原来刚出家的时候,对居士的问讯甚至顶礼,惶恐不敢接受,觉得不配,修持上用多少功夫,瞒不了自己,实不堪受礼。对于这种心态,亲行师父告诉我:居士是向僧相顶礼,不要看成对自己作礼。走在涕泣抽咽、虔诚膜拜的队伍中间,没有了往日的汗颜,因为我也同大众一起顶礼。

顶礼大慈大悲 化导无量的世尊

顶礼沙劫难遇 指引迷津的正法

顶礼遵佛遗命 践行头陀的贤圣

二〇〇八年头陀行结束了,或者可以这么说,僧团的头陀行从来没有结束过。头陀是梵语,意为抖擞,即精进不懈怠,去除尘垢烦恼。只要理解头陀的真正含义,就是时时行头陀。因为初次学习头陀,认识很肤浅,主要体会就是改毛病去习气,行脚乞食生活,挖掘平时难以察觉的劣习。由于强制性的接受,使得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浮出水面,所谓实践出真知。深切的感受坚定了我的信念,深刻的教训使我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写报告阶段,不断地回忆、反思、忏悔,似乎又经历了一回行脚,要说总结,简单说就二个字——惭愧!一路行来,不管是愚钝无知,还是明知故犯,细细琢磨,都须一一忏悔。更惭愧的是,体会写得不深刻,回避许多毛病,不敢在大众中发露,没有什么确实的见解,未能使大众受益,浪费大家的宝贵修行时间,十分抱歉。

文中引用的佛言经句、恩师教诲有些来自于记忆,恐有错误曲解,乞望恩师及大众悯我愚痴,费劳赐正。

最后要由衷的感谢常住慈悲给予践习头陀的因缘,感谢恩师的教导与加持,感谢大众师父的无私帮助,感谢随行居士的辛苦护持,感谢留守的诸师及内外善护,头陀行的圆满离不开他们的努力,感谢寒风中迎接行脚队伍的四众弟子们。

报告前后的表达和思路不连贯,有些东西仅凭记忆,难免有误,自己的知见可能误导大家,在此向三宝,恩师及诸大善知识忏悔,请大众原谅。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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