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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译佛国记 第六部分 中天竺记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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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 中天竺记游(下)

【题解】

从拘夷那竭城南下之后,法显在中天竺的活动主要是围绕着四大佛教圣地进行的。这四大圣地就是毗舍离、巴连弗邑、王舍城以及迦尸国波罗捺城。其中,巴连弗邑是法显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他先后两次返回巴连弗邑,最后又从巴连弗邑东下到达东印度。

法显的这一大段历程可以分为五个阶段来说明:

第一阶段,法显、道整从拘夷那竭城南下到达毗舍离国。在佛陀时代,毗舍离城是跋耆国的首都,而梨车族人是组成跋耆国的八大部族之一。当初,梨车族人听闻佛陀要前往拘夷国涅槃,举族追赶挽留佛陀。从拘夷那竭城出发向东南方向行进,法显、道整瞻礼了佛陀赠予梨车族人佛钵的故址。由这个故址东行,法显、道整到达了毗舍离城。毗舍离城是当初佛陀传教说法的重要地区。毗舍离城北有佛陀说法传教的「大林重阁精舍」以及阿难半身塔;城南有「庵婆罗女」布施给佛陀的园林;城西北三里,有著名的「放弓仗塔」;城东三、四里处,是举行第二次结集的故址,建有大塔。

第二阶段,法显、道整从毗舍离城南下到达摩竭提国。摩竭提国是佛陀时代天竺最强大的国家,王舍城是当时的国都,巴连弗邑则是孔雀王朝阿育王的首都。法显至天竺时,正是笈多王朝的「黄金时期」,而笈多王朝的首都就是巴连弗邑。正因为当时的巴连弗邑是印度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宗教的中心,所以,法显纔两次离开巴连弗邑,又两次回到巴连弗邑。法显、道整从毗舍离城东的结集大塔东行,首先到达「五河合口」,这里是阿难圆寂分身的地方。从「五河合口」渡河南下,就到达了摩竭提国的巴连弗邑。法显在文中较为详细地叙述了摩竭提国以及巴连弗邑的基本情况。法显瞻礼了巴连弗邑城中阿育王修建的舍利塔、佛足迹精舍以及阿育王所造地狱的故址,并且分别前往城外东南方的小孤石山和城外西南方的那罗聚落瞻礼了天帝释问佛时的石窟和舍利弗本生、涅槃的地方。法显并且在巴连弗邑瞻礼了隆重的行像仪式。从那罗聚落西行,法显到达了王舍新城,新城南边四里就是五山环绕的王舍旧城。旧城五山上都有佛陀及其亲随弟子活动过的故址。法显一一前去瞻礼,因为圣迹太多,无法一一具名,请参看正文。

第三阶段,法显、道整离开王舍旧城南下,到达伽耶城。伽耶城南二十里处,是佛陀当初放弃苦行成道的地方,后来此地被称为「佛陀伽耶城」。从佛陀放弃苦行的地方向西行三里,有佛陀洗浴的故址;再向北行,有佛陀得乳糜以及食用乳糜的故址;再朝东北方向行走就到达了佛陀结迦趺坐成道的地方。从佛陀成道的故址向南行走三里就可到达鸡足山大迦叶圆寂之处。瞻礼了鸡足山后,法显又北上返回了巴连弗邑。

第四阶段,法显、道整又从巴连弗邑出发西行,瞻礼「旷野」、迦尸国波罗捺城以及拘睒弥国。「旷野」也是昔日佛陀住过的地方,而波罗捺城则是佛陀初转*轮的地方。法显、道整在波罗捺城瞻礼了初转*轮的鹿野苑精舍以及佛陀为弥勒授记之处等。拘睒弥国位于鹿野苑的西北方向。此国中有瞿史罗长者捐献给佛陀的园林以及佛陀度恶鬼处所立的大塔和僧伽蓝。法显瞻礼了拘睒弥国的圣迹后,本欲前往达嚫国瞻礼龙树精舍,但却未能成行,只是将传闻录之于文中。

第五阶段,法显从拘睒弥国东行,第二次返回巴连弗邑。法显西行本意为寻求戒律文本,而天竺其它地方并没有写本律文,法显只得又返回巴连弗邑。法显在此城停留三年,学习梵文、抄写经律文本。道整看到中天竺僧人威仪可观,戒律严整,决定留在巴连弗邑。法显则出于强烈的将律本传入汉地的愿望,决心独自返回中土。至此,先后加入西行行列的十位僧人,或圆寂,或中途返回,或留居天竺,只剩下法显只身一人继续前行。公元四O七年,法显独自离开巴连弗邑,顺着恒河东下,到达瞻波大国,瞻礼佛陀在此地传法的故址以及过去四佛的圣迹。

诸梨车欲逐佛处

从此东南行十二由延,到诸梨车①欲逐佛般泥洹②处。而佛不听,恋佛不肯去,佛化作大深堑,不得渡。佛与钵作信③遣还。其处立石柱,上有铭题。

【章旨】法显从拘夷那竭城出发东南行到达梨车族人追赶挽留佛陀的故址。

【注释】①梨车:又作「离车」、「栗呫婆子」,梵文原名为Licchavi。在公元前六世纪,印度十六个大国之中有一个叫跋耆(V3ij)的国家,由八个部落联盟组成,实行的是共和制。八部落中,最为强大的就是梨车族。跋耆国的首府就是毗舍离城(Vai1ql])。此部落信仰佛教,与佛陀的交往甚多。公元前六世纪后半期,摩竭陀国的阿阇世王兼并了跋耆国。梨车人就此衰落了。

②逐:跟随;追随。

③信:信物;凭据。

【语译】从拘夷那竭城出发向东南方向行走十二由延的路程,法显和道整到达了梨车族人追随佛陀去涅槃处的故地。当时,佛陀不允许他们跟随,梨车人紧追不舍,留恋着佛陀不肯离去。佛陀于是变化出一道巨大的壕堑,使梨车人不能渡过。佛陀将自己使用的钵盂留给梨车族人作为纪念的信物。后人在这个地方树立了石柱,石柱之上还有题铭记载此事。

毗舍离国

自此东行①五由延,到毗舍离国②。毗舍离城北,大林重阁精舍③,佛住处,及阿难半身塔④。其城里,本庵婆罗女⑤家,为佛起塔,今故现在。城南三里,道西,庵婆罗女以园施佛,作佛住处。佛将般泥洹,与诸弟子出毗舍离城西门,回身右转,顾看毗舍离城,告诸弟子:「是吾最后所行处。」后人于此起塔。

【章旨】法显从梨车族人追赶佛陀的地方东南行到达毗舍离国。此城中有阿难半身塔以及庵婆罗女为佛陀奉献的住所。当初,佛陀最后一次离开此城回头观望之处也修建了大塔。

【注释】①东行:据现在较为一致的看法,准确言之,此处的「东行」应该改为「东南行」。

②毗舍离国:又作「吠舍离国」,为梵文Vai1ql]的音译,意译为「广博」、「庄严」。毗舍离国为古代印度著名的大国,为恒河中游的交通中心。向西有大道可以通向迦维罗卫城,向东有大道可以通向摩竭提国王舍新城。此国为释迦牟尼佛重要的游化之地。其故址在现今印度比哈尔邦(Bihqr)北部木扎伐浦尔(Muzaffarpur)地区的巴沙尔(Basqrh)。一九0三年至一九0四年曾在此地发掘出许多珍贵文物,证明此城确实为毗舍离古城遗址。

③重阁精舍:《大唐西域记》卷七作「重阁讲堂」,以为此处为佛陀宣说《普门陁罗尼》等经的故址。《长阿含经》第二《游行经》并说,佛陀在预知自己将要涅槃的情况下,还在重阁讲堂为弟子说法。吴玉贵先生将其翻译为「多层楼阁式精舍」(《〈佛国记〉释译》页一七二。),恐怕并不很恰当。「重阁」应该是此精舍的名称。

④阿难半身塔:事情详见下文「五河合口」章。

⑤庵婆罗女:又作「庵没罗女」,为梵文Qmrapql]的音译,qmra为芒果的意思,pql] 的意思为「女守护者」。她是毗舍离国的著名妓女,十分美貌,后来皈依佛教,将自己的住所奉献给佛陀居住。

【语译】从梨车族人追赶佛陀的地方东南行五由延就到达了毗舍离国。毗舍离城以北树林之中,有一处叫「重阁」的精舍,这是佛陀曾经住过的地方。阿难的半身塔也在这里。在毗舍离城里,于本来是庵婆罗女家的地方为佛陀修建了大塔,这座塔现今尚在。城南三里,在大道西侧,有庵婆罗女当年布施给佛陀的园林。这座园林当时就成为佛陀的住处。在此园林不远,有佛陀将要涅槃之时,与弟子告别毗舍离城的地方。当时,佛陀带领弟子出了毗舍离城西门。然后,佛陀回身右转,仔细地看着毗舍离城,对弟子们说:「这是我最后所经过的地方。」后人在此处修建了大塔。

 

城西北三里,有塔,名放弓仗①。以名此者:恒水上流有一国王,王小夫人生一肉胎,大夫人妒之,言:「汝生不祥之征。」即盛以木函,掷恒水中。下流有国王游观,见水上木函,开看,见千小儿端正殊特,王即取养之。

遂使长大,甚勇健,所往征伐,无不摧伏。次伐父王本国,王大愁忧。小夫人问:「王何故愁忧?」王曰:「彼国王有千子,勇健无比,欲来伐吾国,是以愁耳。」小夫人言:「王勿愁忧,但于城东作高楼,贼来时,置我楼上,则我能却之。」王如其言。

至贼到时,小夫人于楼上语贼言:「汝是我子,何故作反逆事?」贼曰:「汝是何人?云是我母?」小夫人曰:「汝等若不信者,尽仰向张口。」小夫人即两手勾两乳,乳各作五百道,堕千子口中。贼知是我母,即放弓仗。二父王于是思惟,皆得辟支佛,二辟支佛塔犹在。

后世尊成道,告诸弟子:「是吾昔时放弓仗处。」后人得知,于此立塔,故以名焉。千小儿者,即贤劫②千佛③是也。

佛于放弓仗塔边告阿难:「我却后三月,当般泥洹。」魔王④娆固⑤阿难,使不得请佛住世。

【章旨】在毗舍离城西北有佛陀前生放下弓仗的地方。就在此地,佛陀暗示阿难自己将要进入涅槃,可惜阿难因受魔鬼的蒙蔽没有理解清楚佛陀的意思。

【注释】①放弓仗:《大唐西域记》卷七作「千子见父母处」。《杂宝藏经》卷一说,此事发生在波罗奈国,而《长阿含经》卷十一作「多子塔」。此事各经所载于细节方面有出入,法显所说只是其中一种版本。

②贤劫:佛教将不能以通常的年月日来计算的极为长远的时间用「劫」(Kalpa)来度量,意译为「大时」或「长时」。佛教以为三世即过去、现在、未来每一世又可分为成、住、坏、空四劫。而现在世的住劫有一千个佛出世,因而将其称之为「贤劫」(Bhadra-Kalpa),也可称之为「善劫」。

③千佛:关于贤劫千佛,佛教中没有统一的说法。法显这里所说仅为其中之一。

④魔王:即欲界第六天——「他化自在天」的魔王波旬(P6pi6yas0。关于魔王迷惑阿难的故事,各种经典所载互相之间有些差别,但基本情节大体一致。一般都说,佛陀向阿难暗示自己将要涅槃,而阿难因为被波旬所控制,未能领会佛陀之意。后来波旬请求佛陀进入涅槃,佛陀就同意以三月为期。阿难知晓后,再去请求佛陀住世,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佛陀不能食言。

⑤娆固:娆,烦扰。固,固着。指长时间或很深地受某种情绪所控制。

【语译】距离毗舍离城西北三里有一座宝塔名叫「放弓仗」,起这样的名字是有因缘的。很久远以前,恒河上游有一位国外,国王的妃子生下一个肉胎。王后非常嫉妒,就对这位妃子说:「你生的这个肉胎是不详的征兆。」随即,王后将此肉胎盛放在一个木制的盒子里,扔进了恒河水中。在恒河的下游恰好有一位国王在水边巡游。国王看到在水上漂浮的木盒子,就令人将其捞取上来。打开一看,原来木盒子里面装着有一千个五官端正、面貌出众的婴儿。这位国王就将这一千个婴儿带回宫廷抚养起来。

这些孩子长大以后,非常勇敢健壮,去上战场征讨敌人,无往而不胜。当轮到征讨其父王的国家之时,面临战争的国王非常忧愁。王妃看见国王愁眉不展,就问国王:「您是为了什么事情而忧虑呢?」国王回答说:「那个国家有一千个王子,勇猛健壮无比,将要前来攻伐我国。我正是为这个事情犯愁吶!」王妃对国王说:「大王您无须忧愁。您只要在城东建造一座高楼。敌人到来时,您只要将我送上高楼,我自有退敌良策。」国王于是就依照妃子的所说做了准备。

当敌人到达高楼附近时,王妃在高楼上对敌人大声喊道:「你们是我的儿子,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等反叛谋乱的事情呢?」敌人在楼下说:「你是什么人,竟敢说是我们的母亲?」王妃说:「你们如果不相信,请抬起头,张开嘴巴。」王妃用两只手挤压两个乳房,只见每只乳房都射出五百道乳汁,坠入千子口中。敌人立即知道高楼上的女子确实是他们的母亲,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这两个敌对的国王因为这一事变而反省思考,最后都得到了辟支佛的果位。后来修建的两座辟支佛塔现在仍然存在。

后来,世尊成道,告诉他的弟子说:「这是我昔日放下武器的地方。」后来的人得知这个事情,就在此地修建了大塔,并且以「放弓仗」来命名这座宝塔。一千个小儿,实际上就是贤劫的千佛。

佛陀在「放弓仗塔」边告诉阿难说:「我离开这地方三个月后将涅槃。」可惜,魔王波旬控制了阿难,使阿难无法抓紧时机请求佛陀仍然住于世间。

 

从此东行三、四里,有塔。佛般泥洹后百年,有毗舍离比丘错行戒律,十事证言①,佛说如是。尔时诸罗汉及持戒律比丘凡夫者,有七百僧,更检校律藏②。后人于此起塔③,今亦在。

【章旨】在毗舍离城以东有佛陀涅槃之后,其弟子举行第二次结集即「毗舍离结集」的故址。

【注释】①十事证言:又称「十事」。据记载,世尊涅槃后百年,毗舍离所属的跋耆族比丘在毗舍离城宣布「十事」是当时得到佛陀首肯允许的。关于「十事」,各种经典记载不一。在此以南传《岛王统史》第四章的相关内容为主,参照《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卷四十所载概括如下:其一,角盐净,即普通的食物允许第二天再吃,食盐可以储存在角器里供日后食用。其二,二指净。虽然过了正午,但如果在中午太阳的影子过了两个指头时进食,还应该算是正午食。其三,复坐食净。吃完之后,还可以再到附近乡村重新进食。其四,住处净。在一起住宿,但也可以不在一起举行布萨。其五,赞同净。可先在一部分比丘之中举行表决仪式,然后征求其他比丘赞同。其六,旧事净。按照惯例行事,不算非法。其七,酪浆净。不到进食时候,也可以吃酥油、蜜糖和奶酪等食品。其八,饮阇楼伽酒净。比丘不准饮酒,但在有病时,也可以饮用一些未经发酵的酒。其九,无缘坐具净。比丘用的坐具可以随意大小。其十,受蓄金银钱净,即可以接受俗家布施的金银财物。

②七百僧更检校律藏:跋耆比丘宣布「十事」为佛陀所首肯,遭到一些长老的反对。耶舍陀长老于是集合了七百比丘,在毗舍离城的重阁精舍举行了佛教史上的第二次结集。结集的结果是:认为「十事」违反了佛教戒律,是非法的,并且将主张「十事」的跋耆比丘驱逐出僧团。跋耆比丘不服,又重新在毗舍离召集有一万比丘参加的结集,确立了自己的戒律。这是佛教分裂的开始,标志着部派佛教的正式形成。由于反对「十事」的大多数比丘为年长者,故称其为「上座部」,赞成「十事」的大多是年轻比丘,故称其为「大众部」。不过,北传佛教对这次分裂还有另外的说法,也就是「大天五事」。它不仅涉及戒律,也涉及到佛教的基本义理,比如对阿罗汉的看法等等。

③于此起塔:从法显的叙述看,重阁精舍位于毗舍离城内,而结集处所建之塔则位于城东三、四里处。这与佛典的相关记载并不完全一致。

【语译】从放弓仗塔东行三、四里路程,有一座大塔。佛涅槃后一百年,毗舍离城有些比丘错误地实行戒律,提出「十事」,并且说是佛陀当时首肯允许的。那时,那些罗汉以及普通的持戒律比丘七百僧,重新对照律藏进行讨论。后人在此处修建了大塔,现今也还存在。

阿难分身处

从此东行四由延,到五河合口①。阿难从摩竭提国②向毗舍离,欲般涅槃,诸天告阿阇世王③,阿阇世王即自严驾④,将士众追到河上。毗舍离诸梨车闻阿难来,亦复来迎,俱到河上。

阿难思惟:前则阿阇世王致恨,还则梨车复怨,则于河中央入火光三昧⑤,烧身而般泥洹。分身作二分,一分在一岸边。于是二王各得半身舍利,还归起塔。 

【章旨】法显从结集大塔继续东行到达五河合口,这里有阿难于河中涅槃分身的故址。

【注释】①五河合口:指五大河流的汇聚之处,位于从毗舍离城至摩竭提国巴连弗夷的恒河渡口,为甘达克(Gandak)、腊普提(Rqpt])、哥格拉(Gogra)、恒河、宋河(Son)五大河流合流之处,汇聚之后成为恒河下游而继续东流。

②摩竭国:摩竭提国的略称,详见下文注。

③阿阇世王:《大唐西域记》卷九作「阿多设哆路王」,为梵文Ajqta1atru的音译,其意思为「未生怨」,即「无敌者」。阿阇世王继承其父频毗娑罗的国王宝座以来,依靠摩竭提国优越的地理条件,积极推行扩张政策,最后征服了拘萨罗国和跋耆国这两个强大的对手,从而在恒河流域的广大地区建立了霸权。阿阇世王的在位年代约为公元前四九三年至前四六二年,据说,佛陀涅槃于其在位的第八年。

④严驾:整备车马。如曹植《曹子建集》卷五〈杂诗之五〉曰:「仆夫早严驾,吾将远行游。」严,整肃。驾,车马。

⑤火光三昧:即「火光定」,指以神变自出火焰,焚烧自身而达到「定」境。三昧,为梵文Samqdhi的音译,意译为「定」、「等持」,指通过一定的调节机制而使心达到专注于一境而丝毫不散乱的精神境界。

【语译】从毗舍离城外的结集大塔继续东行四由延,法显和道整就到达了五河合口。当初,阿难从摩竭提国前往毗舍离国,想在毗舍离国涅槃。诸位天神告诉了阿阇世王。阿阇世王一听说,就整理车马,亲自带领将士追赶挽留阿难。一直追到河上,方纔看到阿难。这时,毗舍离诸梨车族人听说阿难要来,也已经前来迎接。双方都到达了河的两岸。

阿难这时候在想:继续向前渡河,则会让阿阇世王产生怨恨;返回摩竭提国,则会使梨车族人产生怨恨。而二者在政治、军事上并不和睦。阿难最后决定,在河中央进入火光三昧,烧身而进入涅槃。阿难的身体则一分为二,两岸各有一半。这样,二位国王各自得到阿难的半身舍利,都返回本国为阿难半身舍利修建了大塔。

摩竭提国巴连弗邑

度河南下一由延,到摩竭提国①巴连弗邑②。巴连弗邑是阿育王所治,城中王宫殿皆使鬼神作,累石起墙阙,雕文刻镂,非世所造,今故现在。

阿育王弟得罗汉道,常住耆阇崛山③,志乐闲静。王敬心请于家供养,以乐山静,不肯受请。王语弟言:「但受我请,当为汝于城里作山。」王乃具饮食,召诸鬼神而告之曰:「明日悉受我请,无坐席,各自赍来。」明日,诸大鬼神各持大石来,辟方四五步,坐讫,即使鬼神累作大石山。又于山底以五大方石作一石室,可长三丈,广二丈,高丈余。

【章旨】法显、道整渡过恒河到达了摩竭提国的巴连弗邑。此城是孔雀王朝阿育王的治所,据传说,城中宫殿以及城内的小山都是役使鬼神所造。

【注释】①摩竭提国:又作「摩揭陁国」,梵文Magadha的音译,意译为「无害」、「致甘露处」、「善胜」等等。其领域大致相当于现今印度比哈尔邦的巴特那(Patna)和加雅(Gayq)地方。摩竭提国是印度古代最为强大的国家之一,在印度历史上占据非常突出的地位。在公元前七世纪时,摩竭提国就很强大,频毗娑罗王(Bimbisqra)在位时,国都为王舍城。频毗娑罗王是佛教的最大保护者,但其子阿阇世王(Ajqta1atru)拭父继位后却积极扶植耆那教。阿阇世王南征北战,兼并了四邻几个小国,使摩竭提国成为可与拘萨罗国对峙的大国。公元前四一三年,频毗娑罗建立的王朝被难陀(Nanda)王朝所替代。公元前三二六年左右,摩揭提的旃陀罗笈多(Candragupta)废除了难陀王,统一了北印度,建立了空前强大的孔雀王朝。孔雀王朝逐渐衰落,在公元前一八0年前后,华友(Pu2pamitra)推翻了孔雀王朝,以摩竭提为中心建立了较为强大的巽伽王朝。后来,经过若干年的分裂,于公元三二0年前后,旃陀罗笈多一世(Candragupta Ⅰ)以摩竭提为中心又建立了强大的笈多王朝。笈多王朝的统治区域包括北印度和西印度的广大地区。法显到达这里时,此国的统治者是笈多王朝的旃陀罗笈多二世(CandraguptaⅡ)。

②巴连弗邑:《大唐西域记》卷八作「波咤里子城」,为梵文Pqwaliputra的汉译。Pqwali原为树名,学名为Bignonia suaveolens,此树开淡红色的花朵;putra的意思为「子」。玄奘使用的是音、意结合的译法,并说「旧曰巴连弗邑,讹也。」该城最流行的意译名称叫「华氏城」。此地最初只是恒河边的一座名叫波咤里(Pqwaligrqma)的村庄。因为此地是摩竭提国首府王舍城通向毗舍离等地的交通要道,所以,阿阇世王派人在此村修建城堡,作为进攻毗舍离国的前哨基地。约在公元前四五0年,在阿阇世王之子(一说为其孙)邬陀那(Udaya)王在位时,此城纔完全建成。此后,孔雀王朝的月护王、阿育王以及难陀王朝诸王都在此建都。法显至印度时,正值笈多王朝的全盛时期。旃陀罗笈多一世(CandraguptaⅠ)原先是贵霜王朝派驻华氏城的诸侯,在公元三二0年,他通过与梨车族人联姻的方式加强了实力,最后建立了笈多王朝。公元四世纪末、五世纪初,旃陀罗笈多二世继位。这位国王即印度历史上非常有名的「超日王」,在其统治之下,笈多王朝又恢复了孔雀王朝时期的盛况。巴连弗邑的故址位于现今印度比哈尔邦的巴特那(Patna)西北至顶那浦尔(Dinapore)的中途。近代以来,在此地发掘出不少文物。

③耆阇崛山:《大唐西域记》卷九作「姞栗陁罗矩咤山」,为梵文G3dhrak[wa的音译,意译为「鹫头」、「灵鹫山」等,可能是现今的Sailagiri,唯至今未能在此山发现石窟,与法显、玄奘所记不合。

【语译】渡过恒河,再朝南行走一由延的路程,法显、道整到达了摩竭提国的巴连弗邑。巴连弗邑是阿育王当年的都城。城中王宫都是役使鬼神建造的,宫殿的城阙都是用大石块垒砌而成的,宫殿上雕刻着非常精细的花纹,简直不是人工所能建造。这些宫殿现在仍然存在。

当年,阿育王的弟弟证得了罗汉的果位,常住于耆阇崛山,其志向在于居山而求闲静。阿育王心存敬意地邀请弟弟回家接受供养。然而,其弟却以喜好山里的幽静为理由,婉言谢绝了阿育王的邀请。阿育王对其弟说:「你只管接受我的邀请,我会为你在城里建造一座山出来。」于是,第二天,阿育王准备了许多饮食,召集那些鬼神,并告诉他们说:「明日你们都是我宴请的客人。但是,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坐席,请你们自带坐席吧!」第二天,那些大鬼神果然各自带着大石头前来赴宴。那些石头竟然有方圆四、五步大。宴会结束之后,阿育王让鬼神将各自带来的石头垒砌成一座大石山。并且在山底放置五块大方石垒砌成一石室。这间石室长三丈,宽二丈,高达一丈多。

 

有一大乘婆罗门子,名罗沃私婆迷①,住此城里,爽悟多智,事无不达,以清净自居。国王宗敬师事,若往问讯,不敢并坐。王设以爱敬心执手,执手已,婆罗门辄自灌洗。年可五十余,举国瞻仰。赖此一人,弘宣佛法,外道不能得加陵②众僧。

于阿育王塔③边,造摩诃衍僧伽蓝④,甚严丽;亦有小乘寺。都合七、八百僧众,威仪庠序⑤可观。四方高德沙门及学问人,欲求义理,皆诣此寺。婆罗门子师,亦名文殊师利⑥,国内大德沙门、诸大乘比丘,皆宗仰焉,亦住此僧伽蓝。

【章旨】法显在此章总叙当时巴连弗邑佛法的流传情况,特别讲到了一位婆罗门出身的高僧对于当地佛教的贡献。

【注释】①罗沃私婆迷:大致为Rqjasvqmin的音译,意思为「王者所尊」。据《出三藏记集》卷十五〈智猛法师传〉记载,智猛法师至巴连弗邑后,曾经拜见过一位「大智婆罗门,名罗阅宗,举族弘法,王所钦重,造纯银塔高三丈。沙门法显先于其家已得六卷《泥洹》。及见猛问云:『秦地有大乘学不?』答曰:『悉大乘学。』罗阅惊叹曰:『稀有!稀有!将非菩萨往化耶!』猛就其家得《泥洹》梵本一部,又寻得《摩诃僧律》一部及余经梵本。誓愿流通,于是便反。」智猛于宋元嘉元年,即公元四二四年归国,仅仅晚于法显十几年。日本学者足立喜六以为,此「罗阅宗」与法显所说「罗沃私婆迷」是同一人,其说可以成立。

②加陵:加以凌辱。陵,侵犯;欺侮。

③阿育王塔:此即阿育王供养佛舍利时所建的大塔,下文还会作较为详细说明。

④摩诃衍僧伽蓝:即大乘佛教寺院。

⑤庠序:举动安详肃穆。

⑥文殊师利:与菩萨文殊师利同名,此文殊师利为罗沃私婆迷的师父。

【语译】在巴连弗邑有一位宗信大乘佛教的婆罗门出身的高僧,他叫罗沃私婆迷。此僧悟性超绝无所不知,以清净自居。国王尊敬他,并且以王师的礼仪对待他。即使国王有事前来问讯,也不敢与他一起并排而坐。国王有时出于爱敬之心而与他握手。握过手之后,这位僧人总是要立即将手洗干净。此僧五十多岁,深得全国人民的崇敬。全靠了这样一位僧人弘宣佛法,外道纔不敢欺侮众僧。

在阿育王所修建的舍利塔旁边,建造了一座大乘寺院,非常壮丽宏伟。此城中也有小乘佛教寺院,大、小乘僧人总共有六、七百人,戒律谨严,威仪举止安详得体,非常值得观仰。四面八方想寻求佛教义理的道德高尚的沙门以及有学问的人,都前来这座大乘寺院居住,闻听其宣说佛法。前述的那位婆罗门出身的高僧,他的老师也叫文殊师利。摩竭提国的高僧、所有大乘比丘,都非常敬仰他。文殊师利也住在这座大乘寺院里。

 

凡诸中国,唯此国城邑为大,民人富盛,竞行仁义。

年年常以建卯月①八日行像,作四轮车,缚竹作五层,有承栌②、揠戟③,高二匹④余许,其状如塔。以白氎缠上,然后彩画,作诸天行象。以金、银、琉璃庄校其上,悬缯幡、盖,四边作龛,皆有坐佛,菩萨立侍。可有二十车,车车庄严各异。

当此日,境内道俗皆集,作倡伎⑤乐,华、香供养。婆罗门子来请佛,佛次第入城,入城内再宿,通夜然灯,伎乐供养,国国皆尔。其国长者、居士,各于城中立福德医药舍,凡国中贫穷、孤独、残跛、一切病人,皆诣此舍,种种供给,医师看病随宜,饮食及汤药皆令得安,差⑥者自去。

【章旨】在中天竺,只有摩竭提国的城市最为富裕繁盛。此国每年一度的行像,国境之内的道俗都聚集于巴连弗邑,仪式非常隆重。

【注释】①建卯月:这是法显使用中土干支法对天竺月份的称呼。唐人扬景风说过:「大唐以建寅为岁初,天竺以建卯为岁首。然则大唐令月皆以正月、二、三、四,至于十二。则天竺皆据白月十五日夜太阴所在宿为月名,故呼建卯为角月,建辰为氐月。则但呼角、氐、心、箕之月,亦不论建卯、建辰及正、二、三月也。此东、西二之异义。」这是说,古印度只以角、氐、心、箕称呼由岁首开始的四个月。对于「角月」又说为「唐之二月也。斗建卯位之辰也。」可见,法显所说的「建卯月」就是中土的二月。这位扬景风是唐释不空的俗家弟子,受其师之命为不空所译的《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作注,如其自述所说:「亲承和上指挥,更为修注,笔削以了缮写奉行。凡是门人各持一本。」应该说,他的说法是具有相当可信度的。这段注解见于不空所译《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卷上,《大正藏》卷二十一,页三八七。

②承栌:栌,大柱柱头承托栋梁的方木,即斗拱。因其为建筑的支橕构件,所以法显谓之「承栌」。

③揠戟:足立喜六认为,揠戟是用竹子绑扎的塔最上部的轮盘即「相轮」。(《〈法显传〉考证》页二00。)章巽认为:「『揠』是拔出的意思,『戟』有枝格的意思,『揠戟』乃一种带叉牙的支柱。」由于法显之语本身过于简约,因而足立喜六和章巽二位先生只能悬测解之。不过,章巽纯粹从语词的角度解释,过于执实。足立喜六从塔的形制考虑,庶几更接近法显的本意。

④疋:匹,为「匹」的俗字。《说文解字》云:「四丈也。」

⑤倡伎:古代以歌舞为业的女艺人。

⑥差:病痊愈。后来「差」所具有的这一意义由「瘥」字承当,所以,「差」与「瘥」为古今字,可通用。

【语译】在中天竺所有国家之中,数摩竭提国的城市最为宏大,人民富裕繁盛,竞相施行仁义。每年常以二月八日举行行像仪式。行像时要制作一种四轮车,并且在车上用竹子捆扎出五层高的塔状建筑,上面有斗拱和相轮,竟达八丈多高。以白布将此小塔缠裹起来,然后再在白布上画上彩画,画面全都是诸位天神的形象。四轮车用金、银、琉璃作装饰,再于其上悬挂用丝绸制作的旌旗和华盖。四轮车的四周都制作佛龛,龛里均供奉有佛的坐像,佛像并有菩萨于两旁站立侍奉。这样的四轮车共有二十辆,每车都庄严宏伟,并且每车的装饰都各不相同。

每当行像之时,国境之内的道俗都云集在此城之中,城中各处也有女艺人唱歌跳舞,四处都是供养诸佛的香和鲜花。人称罗沃私婆迷的婆罗门之子前来虔诚请佛,然后每辆供奉着佛像的四轮车依次入城,像车在城里停留两夜。其间整夜燃灯,并且以女艺人演奏的音乐供养诸佛。这种供养方式在中天竺每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国中长者、居士各自在城中设立福德医药房舍。国中所有的贫穷、孤独、残疾以及一切病人,都可前往这些医药房舍。医药房舍可以为这些人供给种种所需的药品和食物。医生看病都能够随宜病人病情下药,提供令病人满意的饮食和汤药,痊愈的病人就会自己离去。

 

阿育王坏七塔,作八万四千塔。最初所作大塔在城南三里余。此塔前有佛脚迹。起精舍,户北向塔。塔南有一石柱,围丈四五,高三丈余,上有铭题①,云:「阿育王以阎浮提布施四方僧,还以钱赎,如是三反。」

塔北三四百步,阿育王本于此作泥梨城②,中央有石柱,亦高三丈余。上有师子,柱上有铭,记作泥犁城因缘③,及年数、日、月。

【章旨】此章叙述阿育王所修建的舍利塔和地狱之城的有关情况。

【注释】①铭题:玄奘也见到过这一石柱,在《大唐西域记》卷八中说:「佛迹精舍侧不远有大石柱,高三十丈余。书记残缺,其大略曰:『无忧王信根贞固,三以赡部洲施佛、法、僧,三以诸珍宝重自酬赎。』」玄奘所记,与法显所说意思大略是一致的。公元一九0三年在Kumrahar的考古发掘中发现了此石柱,石柱已经成为碎片,铭文也已经磨灭。所以,法显、玄奘所记尤其显得珍贵。

②泥梨城:为梵文Niraya的音译,意译为「地狱城」。阿育王作地狱城的因缘请参见下文以及《大唐西域记》卷八〈无忧王地狱处〉。

③因缘:因缘是佛教用来说明事物赖以存在的各种因果关系的最为重要的理论。其中,主要依据或条件叫「因」,辅助条件叫「缘」。佛教认为,一切法都是因缘和合而生成的。因缘全部具备,事物就存在;因缘散离,事物就不存在。由于形成「法」即事物的因缘是时时处在变动之中的,所以,诸法无常,诸法皆空。

【语译】阿育王曾经开启了当初各国修建的七座佛舍利塔,取出佛舍利重新建造了八万四千座佛舍利塔。阿育王在巴连弗邑最初所建造的大塔在此城以南三里多远的地方。此塔前面有佛陀的足迹。在佛陀这处足迹之上,修建了精舍。精舍的门朝北方,正对着大塔。在舍利塔的南边有一根石柱,石柱周长一丈四、五尺,高三丈多,上面还有铭题,其文云:「阿育王将阎浮提布施给四方僧众,然后自己又用钱赎回来,如此反复做了三次。」

在阿育王所修佛舍利塔的北边三、四百步,是阿育王原来修建泥梨城的地方。在这个地方的中央也有一根石柱,高也是三丈多,上面刻有狮子像。石柱上也有铭文,记述了修建泥梨城的因缘以及修建的具体年、月、日。

小孤石山

从此东南行九由延,至一小孤石山①,山头有石室,石室南向。佛坐其中,天帝释将天乐般遮②弹琴乐佛处。帝释以四十二事问,佛一一以指画石,画迹故在。此中有僧伽蓝。

【章旨】在巴连弗邑东南方的小孤石山有佛陀当初回答天帝释提问的故址。

【注释】①小孤石山:《大唐西域记》卷九称之为「因陁罗势罗窭诃山」,为梵文Indra1ailaguhq的音译,Indra1ailaguhq为一树名。此山因为石窟前面有Indra1ailaguhq 树而得名。关于此山的所指,Cunningham 认为是位于王舍城以东六英里的吉里也克山(Giriyek)。此山也称为「帝释窟」。 

②天乐般遮:天国中的乐神,梵文名为Pancha。

【语译】从巴连弗邑城南三余里处的佛舍利塔再向东南行走九由延的路程,就到达了一座叫小孤石的山。这座山的山顶有一座石室,石室门洞面朝南方。当年佛陀曾经坐于这座石窟,天帝释带着天上的乐神般遮来此石窟为佛演奏音乐,使佛愉悦。帝释又提出了四十二个问题向佛陀请教,佛陀一一用指头画着石头给予解答。佛陀当年留下的画迹现在仍然可以看到。这里现在建有佛寺。

那罗聚落

从此西南行一由延,到那罗聚落①,是舍利弗本生②村,舍利弗还于村中般泥洹。即此处起塔,今亦现在。

【章旨】小孤石山西南不远处的那罗村,是舍利弗本生以及涅槃之处。这里也建有大塔。

【注释】①那罗聚落:《大唐西域记》卷九作「迦罗臂拿迦邑」,梵文或作Kqlapinnqka。据考证,那罗聚落就是印度现今的Sarichak。

②舍利弗本生:据《贤愚经》卷三说:「佛告阿难:过去无量阿僧祇劫,阎浮提有一大国,名波罗捺。时有一人,好修家业,意偏爱金而勤积之。因得一瓶,于其舍内掘地藏之。如是勤身,乃得七瓶悉取埋之。后遇疾终,作一毒蛇,守此金瓶。如是展转受形,经一万岁。最后受身,厌心忽生。见有一人通道,呼之曰:『吾今此处有一瓶金,用托君,欲供僧作福。设食时,持一阿先提(释为草笼),来取我。』彼至日担蛇至寺,着于众僧前,食时已到,僧众行立。蛇使彼人次第赋香,众僧食终,为蛇说法。欢喜转增,得僧之维那到埋金所,尽用余六瓶金施僧。命终,生忉利天。佛告阿难:尔时持蛇之人则我身是也。是毒蛇,今舍利弗是也。」(《大正藏》卷四,页三六九中。)后来,闻听佛陀将于三月后涅槃,舍利弗遂先于佛陀涅槃。

【语译】从帝释窟再向西南方向行走一由延的路程,就到达了那罗村。这里是舍利弗本生的地方,舍利弗后来又回到这个村中涅槃。在这个村庄中,舍利弗本生、涅槃的地方修建了大塔,此塔现今仍然存在。

王舍新城

从此西行一由延,到王舍新城①。新城者,是阿阇世王所造,中有二僧伽蓝。出城西门三百步,阿阇世王得佛一分舍利,起塔②,高大严丽③。

【章旨】从那罗聚落西行,法显到达了阿阇世王所造的新国都——王舍新城,城西门外有阿阇世王建造的佛舍利塔。

【注释】①王舍新城:《大唐西域记》卷九作「曷罗阇利姞呬城」,为梵文Rqjagriha 的音译,意译为「王舍」,法显为了与旧城相区别而称之为「王舍新城」。据玄奘所说,此城为频毗娑罗王所建,因为国王在城未建成之前,自己就先住在此城,所以就名之为「王舍城」。而法显则说,此城为阿阇世王所建。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九记述完频毗娑罗王与王舍新城的因缘之后,又说「或云至未生怨王乃筑此城。未生怨太子既嗣王位,因遂都之。」当初修建此城的目的是为了防御毗舍离国的进攻。城的规模相当宏大坚固,有三十二个城门,六十四个瞭望楼。在频毗娑罗王和阿阇世王在位期间,此城十分繁荣。佛陀涅槃之后二十八年,摩竭提国的王都迁至华氏城之后,王舍城纔逐渐衰落了。新王舍城距离旧城以北四里,而王舍旧城故址位于现今印度比哈尔邦(Bihar)巴特那(Patna)以北的一个叫拉杰吉尔(Rqjgir)的山村。

②塔:此塔即佛陀涅槃之后,摩竭提国阿阇世王分得佛舍利之后,奉还回国之后所建。玄奘也瞻礼过这座塔址。在《大唐西域记》卷九中,玄奘却说此舍利塔址在旧城东北一余里处,所言方位与法显所说不合。

③高大严丽:据记载,阿育王所开启的七大舍利塔中就有摩竭提国的佛舍利塔,而法显却说此塔「高大严丽」,不知从何而知?要之,法显是记其所闻而非记其所见塔的丰姿?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九则说得很全面:「如来涅槃之后,诸王共分舍利,未生怨王得以持归,式尊崇建而修供养。无忧王之发信心也,开取舍利,建窣堵波,尚有遗余,时烛光景。」

【语译】从那落聚落向西行走一由延的路程,法显就到达了王舍新城。新城是阿阇世王所建造。此城中有两座佛寺。从王舍新城西门走出三百余步,有阿阇世王得到一分佛舍利之后回国所修建的佛舍利塔。此塔既高大,又庄严宏伟。

王舍旧城

出城南四里,南向入谷,至五山①里。五山周围,状若城郭,即是芊沙王旧城②。城东西可五、六里,南北七、八里,舍利弗、目连初见頞鞞③处,尼犍子④作火坑、毒饭请佛⑤处,阿阇世王酒饮黑象欲害佛⑥处。城东北角曲⑦中,耆旧⑧于庵婆罗园⑨中起精舍,请佛及千二百五十弟子供养处,今故在。其城中空荒,无人住。

【章旨】王舍旧城位于新城南边四里处。旧城中既有庵婆罗园精舍以及舍利弗、目连悟道的遗址,也有尼犍子、阿阇世王、调达谋害佛陀的故址。

【注释】①五山:环绕王舍旧城的有五座山峰:在其南边为萨多般那求诃山(Saptaparzaguhq),即举行第一次结集的七叶窟山,现今的索那山(Sonagiri);在其东边为帝释窟山(Indra1ailaguhq),现名为吉里也克山(Giriyek);在其西北为《大唐西域记》所说的「毗布罗山」(Vaibhqravaza),现今的鞞婆罗山(Vaibhqragiri);在其东北则为萨簸恕昆底迦山(Sarpikundikaparvata),即现今的费普那山(Vipulagiri);在其略东偏北为耆崛山G3dhrak[ta,也就是佛教史上重要的灵鹫山,即现今的Sailagiri。

②芊沙王旧城:芊沙王即频毗娑罗王(Bimbisqra),也就是阿阇世王之父,其在位年代大致在公元前五四四至四九三年。芊沙王旧城,即《大唐西域记》卷九所说的「矩奢揭罗补罗城」,其梵文名是Ku1qgrapura,意思为上等的吉祥草或香茅。这种香草是印度古代祭祀时用来垫坐用的草。玄奘说此城「多出胜上吉祥香茅,以故谓之上茅城也。」城周围多山,著名者有五山,因而又名「山城」(Girivraja)。此城本为摩竭提国国都,在巴利文经籍中也称其为王舍城(Rqjagaha),有时也称为「王舍旧城」,以别于后来新建迁居的「王舍新城」。王舍旧城和王舍新城是古代印度东北部经济、交通和文化的中心,经济发达,商业繁荣,在佛教发展史上也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佛陀当时在王舍城活动很多,城周围的佛教圣迹非常多。另外,王舍城也是耆那教的圣地。王舍旧城在王舍新城以南四里处,其故址是今印度比哈尔邦(Bihar)巴特那(Patna)以北的一个叫拉杰吉尔(Rqjgir)的山村。

③頞鞞:《大唐西域记》卷九作「阿湿婆恃」,梵文名为Ásvajit,又译作「阿湿波誓」、「阿奢婆耆」等,意译作「马胜」、「马师」、「马星」、「马宿」、「无胜」。他是释迦牟尼成道后初转*轮所度的五比丘之一。据记载,马胜诵偈曰:「我师所说,法从缘生,亦从缘灭。一切诸法,空无有主」,舍利弗一经听闻随即开悟,并将此偈告诉目连,二人便同赴竹院精舍听闻佛陀说法而成道。

④尼犍子:这里指耆那教徒。耆那(Jaina)意思为「胜者」或「修行完成了的人」,耆那教就是胜者的宗教。耆那教在汉译佛典中被贬称为尼干外道、无系外道、裸形外道、无惭外道、宿作因论者等等。「尼干」、「尼犍」大致是从耆那教祖师尼干陀·若提子(Nirgrantha-jñaátaputra)之名转读而来,「尼犍子」的梵文对音为Nigrantha。尼干陀大约生于公元前五九九年,死于公元前五二七年,比佛陀稍早一些,时年七十二岁。尼干陀出身于毗舍离国的王族家庭,属于剎帝利种姓。耆那教认为,众生现世所受苦乐都由宿业决定,由诸种因素和合而成的诸业决定人的一切。因为耆那教所持的这一主张,佛教人士称其为「宿作因论者」。至于如何摆脱「业」的束缚而到达解脱,耆那教主要强调两种方法:一是修习苦行,如裸体而受日晒雨淋,绝食、长立不坐、睡刺床、以火烤身等等。二是坚守五戒:不杀生、不妄语、不偷盗、不奸淫、不蓄私财。

⑤作火坑毒饭请佛:《大唐西域记》卷九说,做这些事情的是耆那教信徒室利毱多。室利毱多的梵文对音为!r]gupta,又作「尸利掘」、「尸利崛多」,意译为「德护」、「胜密」、「吉护」。据《德护长者经》(《大正藏》第十四卷。)说,德护是王舍城中的一位尼犍子外道,即耆那教信徒。受其同道指使,德护假意在其家宴请佛陀。佛陀答应后,德护却在其家门口挖掘一个大坑,里面纵火,并在准备好的饭食里放置毒药。佛陀则以神通力破解了德护的阴谋。德护惭愧地听闻佛陀说法,诚惶诚恐地皈依了佛陀。由此可以见出,佛教与耆那教在当时互相争夺信徒的激烈程度。

⑥阿阇世王酒饮黑象欲害佛:《大唐西域记》卷九记之稍详,其文曰:「提婆达多与未生怨王公为亲友,乃放护财醉象,欲害如来。如来指端出五师子,醉象于此驯服而前。」玄奘说,醉象之名为「护财」,梵文对音为Dhanapqla。据记载,阿阇世王并不偏向佛教,反而对佛教有某些方面的歧视与限制,因此,佛教经典中有不少阿阇世王迫害佛陀的故事。法显在此所说,阿阇世王与提婆达多勾结以醉象欲杀害佛陀,就是其中一例。

⑦角曲:指王舍城东北城墙折角弯曲之处。与法显所说相近,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九中也说「山城之曲,有窣堵波」。吴玉贵将「曲」解释为「深隐之处,也指偏僻之所」(《〈佛国记〉释译》页一九八。),恐怕不妥。从法显和玄奘的记述看,庵婆罗园是一处相当大的建筑群,应该可以容纳千人左右,况且此园的施主原是频毗娑罗王的庶子,因而其住所可能并不应算作偏僻。

⑧耆旧:也作「耆婆」、「侍缚迦」、「耆婆伽」,《大唐西域记》卷九作「时缚迦大医」,均是梵文J]vaka的音译,意译为「童子」、「寿命童子」、「能活」、「更活」。「耆婆」是摩竭提国频毗娑罗王的庶子,王舍城最著名的医师。据《增一阿含经》卷三十九、《佛说寂志果经》等所载,七月十五日夜,耆婆伽王子在宫内侍阿阇世王,劝阿阇世王至佛所向佛陀问其所疑。经佛陀点化,阿阇世王解悟,皈依佛教。当时,佛陀就住在耆婆所施的「耆婆伽梨园」,也就是法显在此处所说的「庵婆罗园」。

⑨庵婆罗园:庵婆罗,为Qmra的音译,意译为芒果,因而「庵婆罗园」可以意译为「芒果园」。这大概是以园林的特征命名的。此园又在佛典中作「耆婆伽梨园」,这是因为此园是由耆婆即法显所说的「耆旧」(J]vaka)所捐施的缘故。庵婆罗园大概是耆婆王子住宅里的一处园林,捐施之后,耆婆可能仍然住在其故宅中,因此,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九中纔说:「其旁复有时缚迦故宅,余基旧井,墟坎犹存。」

【语译】法显、道整从王舍新城南门向南行走四里的路程,进入一个南北方向延伸的山谷,就到达了一处五山环绕的地方。五座山峰,环绕四周,勾勒出城郭的形状。这就是频毗娑罗王建都的旧城。城东西方向延伸五、六里,南北方向达七、八里。此城之中,有舍利弗、目连最初遇见马胜比丘的地方,也有耆那教信徒挖掘火坑、准备带毒的食物请佛赴会,阴谋害死佛陀的地方。阿阇世王用醉象谋害佛陀的地方,也在此城中。当时,阿阇世王命令象师以酒灌醉大象,并且在大象的鼻子上绑上利剑,看见佛陀托钵出来,就放出醉象,企图藉醉象杀死佛陀。幸赖佛陀的神通,这两起阴谋纔未能得趁。在王舍旧城东北角,耆婆在芒果园中修建精舍,请佛陀与其弟子一千五百人一起居住,接受供养。这个精舍现在仍然存在。但是,王舍旧城现在却很空旷荒芜,没有人居住。

耆阇崛山

入谷,搏①山东南上十五里②,到耆阇崛山③。未至头三里④,有石窟,南向,佛本于此坐禅。西北三十步,复有一石窟,阿难于中坐禅,天魔波旬化作雕鹫,住窟前恐阿难。佛以神足力隔石舒手摩阿难肩,怖即得止。鸟迹、手孔今悉存,故曰雕鹫窟山。窟前有四佛坐处,又诸罗汉各各有石窟坐禅处,动有数百。

佛在石室前东西经行。调达于山北崄巇⑤间,横掷石伤佛足指⑥处,石犹在。佛说法堂已毁坏,止有砖壁、基在。其山峰秀端严,是五山中最高。

【章旨】法显步出王舍旧城,攀登耆阇崛山,瞻礼佛陀及其弟子重要的活动场所——灵鹫山的圣迹。

【注释】①搏:这是《佛国记》中此字的第二个用例。章巽先生以碛砂藏《法显传》所附「字音」之注为其依据,似乎并不确切。法显显然是从城中出发去耆阇崛山的,所以不存在从「附近」的什么山东南行十五里的可能。从训诂学的原则出发,「搏」只能以比喻意义来理解,即「搏」可近似地解释为「沿着」、「顺着」。

②东南上十五里: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九中说:「宫城东北行十四五里,至姞栗陁罗矩咤山。」与法显所说「搏山东南上十五里」相对照,可以看出,王舍城离耆阇崛山非常近。

③耆阇崛山:可参见前面摩竭提国巴连弗邑章之注③。耆阇崛山位于王舍旧城略东偏北方向。

④未至头三里:指接近山顶的三里处。《水经·河水注》各种版本所引用均作「未至顶三里」,可以参照理解。

⑤崄巇:颠危;险要高峻。

⑥横掷石伤佛足指:调达,又称提婆达多、提婆兜多。佛典记载,提婆达多多次图谋害死佛陀,以便取而代之。在灵鹫山投掷石块击佛,就是其中一例。关于此事,《增一阿含经》卷四十七记载:「尔时,世尊在耆阇崛山一小山侧。尔时,提婆达兜到耆阇崛山,手擎大石长三十肘、广十五肘而掷世尊。是时,山神金毗罗鬼恒住彼山。见提婆达兜抱石打佛,即时伸手接着余处。尔时,石碎,一小片石着如来足,即时出血。」(《大正藏》卷二,页八0三中。)

【语译】进入山谷之后,沿着向东南方向延伸的山路攀登十五里,就可以到达灵鹫山山顶。在距离山顶三里处,有一处洞口向着南方的洞窟,佛陀当初曾经在此坐禅。距离这一石窟三十步,还有一处石窟,这是阿难曾经坐禅的地方。当初,阿难正在这个石窟中坐禅,天魔波旬变化成凶恶的雕鹫,住于石窟前面恐吓阿难。佛陀运用自己的神足力隔着石壁伸出手臂抚摩阿难的肩膀。阿难的恐惧随即停止了。鸟迹、手孔现在仍然存在。因这一故事,此山又被称之为雕鹫窟山。石窟前面还有过去四佛坐禅的地方。在这座山上,各位罗汉都有石窟供其坐禅,总共有几百个石窟。

当年,佛陀在石窟前面从东向西散步。调达在山北险要高峻的地方投掷石块砸伤佛陀的脚趾。这块石头现在还可以看到。佛陀当年说法的法堂已经被毁坏了,只有砖墙以及地基还可以看到。这座山山峰秀丽巍峨,是五山之中最为高耸的一座。

 

法显于新城中买香、华、油、灯,倩①二旧比丘送法显上耆阇崛山②,华、香供养,然灯续明。慨然悲伤,收泪而言:「佛昔于此住,说《首楞严》③。法显生不值佛,但见遗迹、处所而已。」即于石窟前诵《首楞严》。停止一宿,还向新城④。

【章旨】法显在佛陀当年宣说《佛说首楞严三昧经》的地方抒发感慨。

【注释】①倩:藉助。请别人替自己做事叫「倩」。

②二旧比丘送法显上耆阇崛山:法显在此未叙述天竺二比丘相送的细节。然《出三藏记集》卷十五的「法显法师传」以及《高僧传》卷三的「宋江陵辛寺释法显传」对此事之细节有不同记载。此事对于我们理解法显的人格魅力有重要助益,特将《出三藏记集》的文字录之如下:「未至王舍城三十余里,有一寺。逼暮仍停。明旦,显欲诣耆阇崛山。寺僧谏曰:『路甚艰崄,且多黑师子,亟经啖人。何由可至?』显曰:『远涉数万,誓到灵鹫。宁可使积年之诚,既至而废耶?唯有崄难,吾不惧也。』众莫能止,乃遣两僧送之。显既至山中,日将曛夕,遂欲停宿。两僧危惧,舍之而还。显独留山中,烧香礼拜。翘感旧迹,如睹圣仪。至夜,有三黑师子来蹲显前,舐唇摇尾。显诵经不辍,一心念佛。师子乃低头下尾,伏显足前。显以手摩之,咒曰:『汝若欲相害,待我诵竟。若见试者,可便退去。』师子良久乃去。明晨还反,路穷幽深。榛木荒梗,禽兽交横,正有一径通行而已。」依照常理,这一段材料应该写入《佛国记》正文中。但法显却未曾采用。这一方面体现了法显谦逊的美德,另一方面也是法显所确定的叙述原则所决定的。类似于这段文字所叙的危险,法显在天竺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所以,在几次最危险的时刻,法显都写了自己的感慨。如果将此段文字所叙的内容加进去,法显下文所表达的情感就更容易理解了。

③首楞严:即《佛说首楞严三昧经》二卷或三卷,主要宣讲大乘禅观。鸠摩罗什译为汉语,收于《大正藏》第十五卷。首楞严,为梵文![raxgama的音译,意译为「健相」、「健行」、「一切事竟」,为诸佛所得的禅定。《大涅槃经》卷二十七说:「首楞严者,名一切事竟。『严』者,名『坚』。一切毕竟而得坚固,名『首楞严』。以是故言,首楞严定,名为佛性。」

④还向新城:此语意指不明。一种可能是指「二旧比丘」,另一种可能是指法显。一般注释者均理解为法显又回到王舍新城,但下文法显又继续叙述旧城周围的圣迹,所以,笔者以为应解释为:二位天竺王舍新城的比丘在灵鹫山停留了一夜,第二日又回到了新城。法显则仍然在旧城巡游。这里,应该特别对《出三藏记集》以及《高僧传》的记载作些辨析。如前注所引,两位天竺僧人送法显到山中之后,一听法显要在山中留宿,就舍弃法显而去了。我以为,这种说法可能是传记编者的合理想象,或者是当时传播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加工所致。而这段不见于《佛国记》的内容是传记的编写者采择传闻而来的。我以为,将传记所记与法显本人的这段文字相对照,事实真相应该是「二旧比丘」与法显、道整一起留在山中一夜。第二日,「二旧比丘」下山回到王舍新城。

【语译】法显曾经在王舍新城买了香、花、油、灯,并且请了新城中两位熟悉的比丘送法显攀登灵鹫山。我们用花、香供养佛陀,点燃油灯使其一直燃到天亮。法显感慨良多,禁不住泪流满面。良久,法显收住眼泪说出心中的感慨:「佛陀昔日曾经在此地居住,并且向大众宣说《首楞严三昧经》。法显生不逢时,没有机会遇见诸佛,只能见到佛陀当初活动的遗迹而已!」于是,法显等在石窟前诵《首楞严三昧经》。陪送法显上灵鹫山的王舍新城的二位比丘在山上停留了一夜,便返回了王舍新城。

 

出旧城北行三百余步,道西,迦兰陀竹园精舍①,今现在。众僧扫洒。精舍北二三里有尸摩赊那②。尸摩赊那者,汉言弃死人墓田。

【章旨】法显重回王舍旧城,然后北行瞻礼迦兰陀竹园精舍等佛教圣迹。

【注释】①迦兰陀竹园精舍:迦兰陀,为梵文Kalandaka的音译,是王舍城中的大长者。开始,迦兰陀信仰耆那教,并且将大竹园布施给了耆那教。后来,拜见佛陀而受佛教化,于是将竹园收回并且在竹园中修建精舍,奉献给佛教僧团。这一精舍就叫「迦兰陀竹园精舍」(Kalandaka-vezuvana)。据《大智度论》卷三说,王舍旧城「五山中有五精舍,竹园在平地。」这就是说,迦兰陀竹园精舍位于王舍旧城北门外不远处,与法显所说正相一致。

②尸摩赊那:为梵文!ma1qnam的音译,即无主墓地。

【语译】出了王舍旧城向北行走三百多步远,在大道西侧,有迦兰陀长者布施的迦兰陀竹园精舍,至今仍然存在,有许多僧人居住洒扫。在精舍以北二、三里的地方有一处尸摩赊那。尸摩赊那,汉语的意思就是丢弃死人尸体的地方。

南山石室

搏南山①西行三百步有一石室,名宾波罗窟②。佛食后常于此坐禅。

又西行五六里,山北阴中有一石室,名车帝③。佛泥洹后,五百阿罗汉结集经④处。出经时,铺三空座⑤,庄严校饰,舍利弗在左,目连在右。五百数中少一阿罗汉。大迦叶为上座。时阿难在门外不得入⑥,其处起塔⑥,今亦在。

搏山亦有诸罗汉坐禅石窟甚多。

【章旨】法显至鞞婆罗山即南山瞻礼了宾波罗窟和七叶窟。前者是佛陀食后坐禅的地方,后者是佛陀涅槃之后,其弟子举行第一次结集的地方。

【注释】①南山:为梵文Dak2izagiri的意译,指王舍城南边的萨多般那求诃山(Saptaparzaguhq),也即举行第一次结集的七叶窟山,现今的索那山(Sonagiri)。《大唐西域记》卷九也提到「南山」,不过,玄奘是以竹林园为参照记述其方位的。玄奘说:「竹林园西南行五、六里,南山之阴大竹林中有大石室,是尊者摩诃迦叶波在此与九百九十九大阿罗汉,以如来涅槃后,结集三藏。」而竹园精舍位于王舍旧城北门外,从竹园精舍西南行五、六里,应该是到达了王舍城南边的萨多般那求诃山。

②宾波罗窟:宾波罗,即梵文的音译,为树名,又称「毕钵罗树」、「卑钵罗树」,树木高大而生命力久长,类似榕树而无支根,佛典中称其为菩提树。此石窟大概是因窟前多生菩提树而得名。至于此窟的位置,数位注家并未将其说清楚。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九中较为明确地说,此窟在王舍旧城西北的「毗布罗山」(Vaibhqravana),即现今的鞞婆罗山(Vaibhqragiri)上。但法显在此处明确将其记载于「南山」中。二人所说明显不同,不知孰是?难于定夺,姑且存疑。关于佛教史上的第一次结集,法显以及多数资料都说在「车帝石窟」,而《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第三十九卷却说,结集是在「毕钵罗岩下」进行的。章巽先生又以「车帝石室与宾波罗窟地本相连故」去圆满其说,更添混乱。

③车帝:梵文Chati的音译,即「七叶树」,学名 Alstonia sholars。七叶树是一种高二、三丈的常绿乔木。此石窟因窟前多生这种树而又名「七叶窟」(Saptaparzaguhq)。

④结集经:这是佛教史上的第一次结集,也称为「五百人结集」。只是《大唐西域记》卷九称为「千人结集」,应该以五百人为是。

⑤铺三空座:因为舍利弗、目连皆为释迦牟尼佛的大弟子,并且先于释迦牟尼佛涅槃,所以,在第一次结集中,大迦叶波铺设三个空座。释迦牟尼佛之座居中央,舍利弗之座居左,目连之座居右。

⑥阿难在门外不得入:在第一次结集中,大迦叶波因为阿难诸漏未尽,尚在有学地,并未完全解脱烦恼,因此拒绝让其参加结集。阿难从七叶窟中退出,未及伏枕,竟然就达到漏尽之地,证成阿罗汉果。阿难又至石室前,扣门请求进入结集现场。大迦叶波说:「既然你已经证成阿罗汉果位,就应该能够运用神通,无须从门而入。」阿难于是从门锁缝隙进入结集之所。这样,方纔成全五百整数。

⑥其处起塔:在此应该指在阿难被剔除在外而悟道的地方修建大塔,吴玉贵先生将其理解为在「结集地点建造了佛塔」(《〈佛国记〉释译》页一九四),是不妥当的。因为玄奘在其《大唐西域记》卷九的相关部分未曾提到在结集处建塔,而只说「前有故基,未生怨王为集法藏诸大罗汉建此堂宇。」相反,玄奘却明确说:「大迦叶波结集西北有窣堵波,是阿难受呵责,不预结集,至此宴坐,证罗汉果。证果之后,方乃预焉。」

【语译】沿着南山朝西的山路行走三百步,有一处石室,名叫宾波罗窟。佛陀当初常常在饭后到这个地方坐禅。

再从宾波罗石窟西行五、六里的路程,在南山的北坡有一处石窟,名叫车帝。这是佛陀涅槃之后,五百罗汉举行第一次结集的地方。在编集佛经之前,大迦叶波铺设了三个空座位,佛陀之座位于中央,舍利弗之座位于左边,目连之座位于右边。刚开始的时候,五百人数中少一名阿罗汉。大迦叶波为上座僧。当时,阿难在石窟门外,不能进入结集场所。阿难被排除在外而突然证得阿罗汉果位的地方,后来修建有大塔,现在仍然存在。

在南山之上,诸位罗汉曾经坐过禅的石窟很多。

王舍旧城北

出旧城北,东下三里,有调达石窟①。

离此五十步,有大方黑石,昔有比丘在上经行,思惟是身无常、苦、空②,得不净观③,厌患是身,即捉刀欲自杀。复念世尊制戒,不得自杀。又念:虽尔,我今但欲杀三毒贼④,便以刀自剔。始伤肉,得须沱洹;既半,得阿那含⑤;断已,成阿罗汉果,般泥洹。

【章旨】王舍旧城外东北三里处有两处遗址:一是提婆达多石窟,二是一比丘自杀得罗汉果处。

【注释】①调达石窟:即提婆达多石窟。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九中说,王舍旧城「北门左南崖阴,东行二、三里至大石室。昔提婆达多多于此入定。」从法显、玄奘所说看,调达石窟位于王舍旧城外东北三里处。

②空:「空」的概念的梵文原字为![nya或Su``a,字面含义是「空的」、「空无」或「虚无」。「空」的概念有小乘「空」义和大乘「空」义的区分。小乘「空」被称为「析法空」,是从「缘起」而言的。众生都是由色、受、想、行、识「五蕴」合和而成的。如果五蕴和汇,「我」即存在;五蕴离散,「我」即不再存在。这就是小乘佛教的「我空」思想。将缘起理论贯彻于对事物的分析,就可以相应得出「法空」观念。大乘佛教发展了小乘佛教的「空」观念,提出了「当体空」和「中道」观念。所谓「当体空」是说事物之所以「空」并不是因「分析」而「空」,事物的本性就是「空」。为了能够使人们正确地认识事物,既不妄执事物为「实有」即真实的存在,也不妄执事物本身就没有存在过,大乘佛教又提出了「中道」(Madhyamápratipad)的认识方法。从「中道」方法去认识,事物包括人本身,从本质而言是「空」的,是虚假不实的存在;但却不能因此而否定其作为暂时的存在,也具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用佛教的术语讲,就是「有」和「无」的统一。法显叙述的这位僧人的观法具有明显的小乘「析法空」的特征。

③不净观:佛教小乘禅法五停心观之一。在禅定中观想人的身体从生到死时时都处于污秽不净的状态,由此去除各种欲念。

④三毒贼:佛教称贪、瞋、痴为「三毒」,又称「三火」、「三垢」。「贪」指贪欲,「瞋」指愤恨,「痴」即无明。这三种烦恼是产生其他烦恼的根源,所以又称「三不善根」。

⑤阿那含:梵文Anqgqmin的音译,意译为「不还」。指断尽欲界诸惑,不再还生欲界。

【语译】从王舍旧城北门,再朝东行走三里,有一处石窟,提婆达多曾经在此坐过禅。

距离调达石窟五十步远,有一方巨大的黑石。曾经有一位比丘在这块石头上经行,思考着我的这个身体本身就是无常、苦、空,于是就进入了不净观。这时,他讨厌自己身体的污秽,随即拿起刀想自杀。转眼一想,世尊制定戒律,不能自杀。但接着他又想:虽然戒律不允许自杀,但我今日只想杀掉三毒贼。于是,这位比丘便用刀自刎。起初,刚刚伤及脖颈时,他就得到了须陀洹果位;割进脖颈的一半时,他就得到了阿那含果位;脖颈被割断后,他就得到了阿罗汉果位,此位比丘涅槃了。

伽耶城

从此西行四由延,到伽耶城①,城内亦空荒。

复南行二十里,到菩萨本苦行六年②处,处有林木。从此西行三里,到佛入水洗浴、天按树枝得攀出池处。又北行二里,得弥家女③奉佛乳糜④处。从此北行二里,佛于一大树下石上,东向坐食糜,树、石今悉在。石可广、长六尺,高二尺许。

中国寒暑均调,树木或数千岁,乃至万岁⑤。

【章旨】法显离开王舍旧城,到达摩竭提国的伽耶城。佛陀出家后,正是在这个城市以及周边地区修习苦行、悟道、成道的。释迦修苦行之地位于距离伽耶城南二十里的地方,而释迦放弃苦行而洗浴、食糜的地方也在此地附近。

【注释】①伽耶城:梵文Gayq的音译,今译加雅,位于现在印度的比哈尔邦。现在印度的加雅又称梵天加雅(Brahma Gayq),以便与佛陀成道处的菩提加雅(Bodh Gayq)或佛陀加雅(Buddha Gayq)相区别。伽耶城起源相当古老。据《风往世书》记载,此城是由伽耶(Gayq)仙人曾经在此地修行而得名。法显在此处所说的伽耶城是指梵天伽耶。

②菩萨本苦行六年:此处的「菩萨」指释迦太子。释迦太子出家后,先是至各地拜师修习,后来来到伽耶城外的森林之中修习苦行,特别是绝食修炼。但六年的苦行修行,并未使释迦太子解脱,于是他放弃了苦行。至尼连禅河中洗了澡。上岸接受了牧牛女奉献的乳糜,然后在一块大石上进入禅定状态。

③弥家女:弥家,又作「弥迦」,大概为梵文Grqmika音译的略称,意思为「村长」。弥家女,即村长的女儿。章巽所论(《〈法显传〉校注》页一二五。)可以接受。

④乳糜:据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一00解释:「即以牛乳煮粥也;稠如糕糜,俗号乳麋。」慧琳并且说,这是俗人的方便说法,非正规名称。

⑤中国寒暑均调三句:这三句较为突兀。从上下文揣摩,法显在此似乎在暗示佛陀坐食乳糜的大树树龄很久长。但也有可能是法显在藉此情境总结自己所见中天竺的古树生长情形。

【语译】从王舍旧城向西行走四由延的路程,法显等到达了伽耶城。这个城市与王舍新城一样,呈现空旷荒凉的景象。

从伽耶城再向南行走二十里路程,就到达了释迦牟尼佛当年还是菩萨的时候,长达六年修习苦行的地方。这里仍然林木茂密。从这里再向西走三里,就到达了释迦牟尼佛当年决定放弃苦行,入河洗浴的地方。当年释迦牟尼佛洗浴完毕,从河中上岸时,天神按下树枝,佛陀方纔得以从河中爬上岸。从佛陀洗浴上岸的地方再向北行走二里路程,就到达了牧牛的村长女儿为佛陀奉献乳糜的地方。从这个地方再朝北行走二里路程,就看见一棵大树和树下的巨石。当年释迦牟尼佛就是在这棵大树下的这块巨石之上,朝东坐着食用了牧牛女向他奉献的乳糜。树以及巨石现在仍然存在。这块石头长、宽各六尺,高二尺多。

中天竺诸国冷热均匀,树木有的可达几千岁,甚至上万岁。

佛成道处

从此东北行半由延,到一石窟①,菩萨入中西向结跏趺坐②,心念:「若我成道,当有神验。」石壁上即有佛影现,长三尺许,今犹明亮。时天地大动,诸天在空中白③言:「此非过去、当来诸佛成道处。去此西南行,减④半由延,贝多树⑤下,是过去、当来诸佛成道处。」诸天说是语已,即便在前唱导,导引而去,菩萨起行。离树三十步,天授⑥吉祥草⑦,菩萨受之。复行十五步,五百青雀飞来,绕菩萨三匝而去。

菩萨前到贝多树下,敷吉祥草,东向而坐。时魔王⑧遣三玉女从北来试,魔王自从南来试。菩萨以足指按地⑨,魔兵退散,三女变老。

自上苦行六年处,及此诸处,后人皆于中起塔立像,今皆在。

【章旨】在伽耶城以南数里的贝多树下,是佛陀成道之处。法显从伽耶城南下瞻礼佛陀成道之处所遗留的圣迹。

【注释】①石窟:此即《大唐西域记》卷八所说的「佛影石窟」,印度习俗称之为Durgq1ri,即自在天难近母的祠窟。自在天难近母为婆罗门教所崇拜的神灵。这个佛影石窟位于现今的莫拉山(Mora Mountain),距离伽耶城约三英里,在尼连禅河东岸。《大唐西域记》卷八称此山为「钵罗笈菩提山」,梵文为Prqgbodhi,意译为「前正觉山」。玄奘并有自注:「唐言『前正觉』。如来将证正觉,先登此山,故云前正觉也。」

②结跏趺坐:佛教的一种静坐方法,双足交迭,或两足交叉分别置于左右股上,或仅一足押于对侧之股上。前者叫「全结跏趺坐」,后者叫「半结跏趺坐」。

③白:说;禀告;陈述。

④减:皆;全部。

⑤贝多树:此指毕钵罗树,即一般所说的菩提树,与佛典所说的其叶可用来书写的「贝多罗树」(Pattra)与「多罗树」(Tála)并非同一树种。贝多树,异称有「毕钵罗树」、「卑钵罗树」、「宾波罗树」等,均是梵文Pippala或Peepal的音译。因为佛陀在此种树下成道,因而又称此树为菩提树。

⑥天授:现在流传的各种版本均作「天授」,惟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一00却说「天授」应作「天献」。慧琳的依据是:「《郑笺诗》:『献,奉也;进也。』《郑注·周礼》:『古者奉物于君及尊长曰献。』」从诸佛与天神的尊卑关系而言,佛应该高于天神,因此,慧琳纔说用「授」不妥当。但是,从释迦当时的现实身份而言,未必就高于天神,因为他仍然未成道,只是一位菩萨。从这个角度说,法显用「授」是恰当的。

⑦吉祥草:梵文名为Ku1a,又作「香茅」、「上茅」,音译「孤沙」、「固沙」,学名是Poa cynosuroides。王舍旧城就因多生此草而被称为「上茅宫城」。

⑧魔王:据《增一阿含经》卷三十八至三十九以及《过去现在因果经》卷三等记载,当佛陀坐于毕钵罗树下思维之时,欲界第六天魔王波旬先后三次前来干扰佛陀。法显在此所说为第一次,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八也有类似记述。

⑨菩萨以足指按地:佛陀在毕钵罗树下战胜魔王的坐姿后来被称为「降伏坐」或「降魔坐」。具体的方法,一般说是先以右足押左股,次以左足押右股,而以右手手指指地。如《佛本行集经》卷二十九说,佛陀「伸其右手。指甲红色,犹如赤铜,兼以种种诸相庄严具足,无量千万亿劫诸行功德善根所生。举手摩头,手摩头已,复摩脚趺。摩脚趺已,以慈愍心犹如龙王欲视举头。既举头已,善观魔众。观魔众已,以千万种功德右手指于大地。」(《大正藏》卷二,页七九一上。)而法显在此却说「菩萨以足指按地」,不知何据?

【语译】从佛陀食用乳糜的地方再向东北行走半由延的路程,法显又到了一处石窟。当年释迦太子进入这个石窟,面向西方结跏趺坐着,心中这样想:如果我能够成道,应当有神验出现。果然,石壁上就立刻出现了佛陀自己的身影。佛陀的身影长约三尺多,到现在仍然明亮发光。这时,天摇地动,诸位天神在空中说道:「这不是过去、未来诸佛成道的地方。离开这个地方,向西南方向行走半由延的路程,有一棵贝多树。贝多树下,纔是过去、未来诸佛成道的地方。」诸位天神说完这些话,便在前面引导。天神引导着佛陀,佛陀便起身向前行走。距离贝多树还有三十步,天神向佛陀递上吉祥草,佛陀接受了。再朝前行走了十五步,有五百青雀飞了过来,围绕着佛陀飞了三圈,然后纔离去。

佛陀向前走到贝多树下,铺设好吉祥草,面向东方结跏趺坐着。这时,魔王波旬派遣三位美女从北边来诱惑试探佛陀的定力,魔王自己则从南边来试探佛陀。佛陀将脚趾按在地上,魔兵随即退散,三位美女也变老了。

上面提到的释迦牟尼修六年苦行的地方,以及这里所说的几处圣地,后人都在其上修建了宝塔,也树立了佛像。塔和佛像现在仍然存在。

 

佛成道已①,七日观树受解脱乐处,佛于贝多树下东西经行七日处,诸天化作七宝台供养佛七日处,文鳞、盲龙七日绕佛②处。佛于尼拘律树下方石上东向坐,梵天来请佛处;四天王奉钵③处;五百贾客④授麨蜜⑤处。度迦叶兄弟师徒千人⑥处。此诸处亦起塔。

佛得道处⑦,有三僧伽蓝,皆有僧住,众僧民户供给饶足,无所乏少。戒律严峻,威仪起坐、入众之法⑧,佛在世时,圣众所行,以至于今。

【章旨】围绕着佛陀成道的菩提树,形成了一座类似于小城的建筑群。在这里有佛陀成道之后,几次重大活动所遗留下来的圣迹。在佛陀成道处,建有三座佛寺,众僧戒律谨严,供养丰厚。

【注释】①佛成道已:佛陀在菩提树下成道之后,在原地大约停留了四个七日,但关于这四个七日佛陀的活动,诸经典所记载略有差异。法显在此所记也可算作一说。一般而言,在第一个七日,佛陀仍然在毕钵罗树下入定享受解脱之乐;第二个七日则移至尼拘律树下坐禅;第三个七日则有龙王前来供养佛陀并且接受佛陀的点化;第四个七日则有两位商人路过而向佛陀奉献炒面,四天王向佛陀奉献食钵,以及梵天前来请求佛陀为众生传法等等事宜。至于在毕钵罗树下经行七日,诸经典或有或无,并不统一。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八也说到过此事,并明确说此事发生在第二个七日。其文曰:「如来成正觉已,不起于座,七日寂定。其起也,至菩提树北,七日经行,东西往来,行十余步,异花随迹,十有八文。」概观法显、玄奘所记,可能来源于当时他们所看到的遗迹以及听闻的当地流行之传说,因而在细节上与经典所说略有出入。另外,南传以及汉传经典还有佛陀在成道之处停留七个七日的说法,在此从略。

②文鳞盲龙七日绕佛:文鳞,又作「目支邻陁」、「目脂邻陀」、「目真邻陀」、「文真邻陀」,为梵文Mucilinda的音译,意译为「解脱」。据《佛本行集经》卷三十一说,佛陀成道后不久,此龙王邀请佛陀至龙宫坐禅。七日中,风雨大作,突然寒冷,龙王以其巨大身躯缠绕七重保护佛身,并以七头作大盖覆护佛身。佛陀为龙王说法,龙王因闻佛陀说法而脱龙苦,故名「解脱」。诸经典中,并未提及「目支邻陁」为「盲龙」。而《过去现在因果经》卷三在说到佛陀准备放弃苦行,并发誓:若未能悟道,誓不起身之时,提及一「盲龙」。其文曰:「尔时盲龙闻地动响,心大欢喜,两目开明。曾见先佛有此瑞应。作是念已,从地踊出,礼菩萨足。」(《大正藏》卷三,页六三九中。)不过,经文并未明确说,此「盲龙」与「文鳞」为同一条。因此,我们以为应该将「文鳞盲龙」理解为二条龙。极其简约的叙述特性,使此句容易产生歧异。因为「盲龙」并未「绕佛」七日,而是礼拜完毕之后就离去了。因此,准确细致的叙述,应该将这两件事分开来加以说明。

③五百贾客:关于佛陀成道之后,商人向佛陀奉献食物之事,有两种说法:一是二位商人,二是五百位商人。法显取的是第二说,而《过去现在因果经》则有折中的说法。《过去现在因果经》卷三说:「尔时有五百商人,二人为主。一名跋陀罗斯那,二名跋陀罗梨。行过旷野。时有天神而语之言:『有如来、应供、正徧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世尊出,兴于世。最上福田,汝今宜应最前设供。』时彼商人闻天语已,即答之曰:『善哉如告!』又问天言:『世尊今者为在何许?』天又报言:『世尊不久当来至此。』于是,如来与无量诸天前后导从,到多谓娑跋利村。时彼商人,既见如来威相庄严,又见诸天前后围绕,倍生欢喜,即以蜜糗而奉上佛。」(《大正藏》卷三,页六四三中。)

④四天王奉钵:佛陀成道之后,有商人奉献给佛陀「麨蜜」,而佛陀并无器具盛放食物。于是,四天王「知佛心念各持一钵,来至佛所而以奉上。于是,世尊而自念言:我今若受一王钵者,余王必当生于恨心,即便普受四王之钵,累置掌上。按令成一,使四际现。」(《过去现在因果经》卷三,《大正藏》卷三,页六四三中。)

⑤麨蜜:麨蜜,炒熟的米粉或麦粉和以蜜糖的食品。麨,米、麦等炒熟后磨粉制成的干粮。这里所言的是「麨蜜」的语言学意义,而佛典对于商人究竟奉献给佛陀的是何种食物,说法甚多。如上引《过去现在因果经》卷三就说「即以蜜糗而奉上佛」,而《大唐西域记》卷八所说与法显一致。考虑到这些复杂因素,「麨蜜」一语应作更宽泛理解。也就是说,「麨蜜」大概是一种蜜与炒面合一的食品。

⑥度迦叶兄弟师徒千人:在波罗奈住了一段时日后,佛陀又前往摩竭提国化度优楼频螺迦叶波兄弟。迦叶波三兄弟是信仰婆罗门教的蓬发苦行者,出身婆罗门种姓,以崇拜火而著名。其中,大迦叶即优楼频螺迦叶波(Uruvilvq Ká1yapa),有弟子五百名;二迦叶即捺地迦叶波(Nad] Ká1yapa),三迦叶即伽耶迦叶波(Gayq K61yapa),各有二百五十名弟子。佛陀首先制服了迦叶兄弟事奉的火龙,然后又转变了大迦叶的观念,使其放弃苦行和对于「火」的崇拜,归依佛教。二迦叶、三迦叶及其各自的弟子隋即跟随其师归依了佛陀。这就是法显所说的「度迦叶兄弟师徒千人」之事,详细记载可以参见《过去现在因果经》卷四以及《佛本行集经》卷三十二等等经籍。

⑦佛得道处:法显未曾提及以菩提树为核心所形成的「菩提树垣」,而玄奘对其叙说颇详。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八说:「前正觉山西南行十四、五里,至菩提树。周垣垒砖,崇峻险固,东西长,南北狭,周五百余步。奇树名花,连阴接影。细沙异草,弥漫缘被。正门东辟,对尼连禅河。南门接大花池,西厄险固,北门通大伽蓝。壖垣内地,圣迹相邻。或窣堵波,或复精舍。并赡部洲诸国君王、大臣豪族钦承遗教,建以记焉。菩提树垣正中有金刚座……」这一「菩提树垣」在现今仍然是伽耶城(加雅城)的重要组成部分,称为菩提加雅(Bodh Gayq)或佛陀加雅(Buddha Gayq)或摩诃菩提(Mahqbodhi)。

⑧入众之法:即「入众五法」,指佛教戒律中,出家人进入僧团应当遵守的五种规法。《五分律》卷十九曰:「佛言入众应以五法:一下意,二慈心,三恭敬,四知次第,五不说余事。」(《大正藏》卷二十二,页一三二。)入众,又叫「交众」,是与众僧共同起居的意思。

【语译】在佛陀悟道的菩提树周围,有许多圣迹。佛陀成道之后,观想菩提树七日而使自己享受解脱快乐的地方;在贝多树下东西经行七日的地方;诸位天神变化出七宝台供养佛陀七日的地方;文鳞盲龙绕佛七日的地方。佛陀在榕树下的大石之上,面向东方,结跏趺而坐,大梵天来请求佛陀转*轮为众生说法的地方;四天王向佛陀奉献钵盂的地方;五百位商人向佛陀奉献麨蜜的地方。还有佛陀度迦叶兄弟的地方。以上这些圣迹所在之处,都修建了宝塔。

佛陀得道的地方有三座佛寺,并且都有僧人居住。僧人以及寺院的民户的供给都很充足,没有任何短缺。寺院僧人戒律谨严,行、住、坐、卧四种威仪以及众僧合和之法,都是佛陀在世时众僧所实行的,相沿至今。

四大塔

佛泥洹已来,四大塔①处相承不绝。四大塔者:佛生处,得道处,转*轮处,般泥洹处。

【章旨】法显在此综述佛陀涅槃之后,天竺修造供养的佛陀四大塔。

【注释】①四大塔:四大塔中,佛陀出生地塔位于迦毗罗卫国的「论民园」,得道处塔位于摩竭提国的伽耶城,初转*轮处塔位于迦尸国波罗捺城的「鹿野苑」,涅槃处塔则位于拘尸那竭城。法显对于得道处、转*轮处、涅槃处的塔都有记述,唯独漏记了佛陀诞生之地「论民园」的宝塔。在《大唐西域记》卷八中,玄奘则有记述。

【语译】自从佛陀涅槃以来,四大塔所在的地方一直相承不绝。所谓四大塔是指佛陀出生的地方、佛陀得道的地方以及佛陀初转*轮的地方、佛陀涅槃的地方。

阿育王皈依佛教的因缘

阿育王昔作小儿时,当道戏,遇释迦佛行乞食。小儿欢喜,即以一掬土施佛。佛持还,泥经行地。因此果报,作铁轮王①,王阎浮提。乘铁轮,案行②阎浮提,见铁围两山间③,地狱治罪人。即问群臣:「此是何等?」答曰:「是鬼王阎罗④治罪人。」王自念言:「鬼王尚能作地狱治罪人,我是人主,何不作地狱治罪人耶?」即问群臣等:「谁能为我作地狱主治罪人者?」臣答曰:「唯有极恶人能作耳!」王即遣臣遍求恶人。

见池水边有一人长壮、黑色、发黄、眼青,以脚钩兼鱼⑤,口呼禽兽,禽兽来便射杀,无得脱者。得此人已,将来与王。王密敕之:「汝作四方高墙,内殖种种华、果,作好浴池,庄严校饰,令人渴仰。牢作门户,有人入者,辄捉,种种治罪,莫使得出。设使我入,亦治罪莫放。今拜汝作地狱王。」

有比丘次第乞食,入其门,狱卒见之,便欲治罪。比丘惶怖求请:「须臾,听我中食。」俄顷,复有人入,狱卒内⑥置碓臼中捣之,赤沫出。比丘见已,思惟:此身无常、苦、空,如泡如沫,即得阿罗汉。既而狱卒捉内镬汤⑦中,比丘心颜欣悦,火灭汤冷,中生莲华,比丘坐上。狱卒既往白王:「狱中奇怪,愿王往看。」王言:「我前有要⑧,今不敢往。」狱卒言:「此非小事,王宜疾往。」更改前要,王即随入。比丘为说法,王得信解。即坏地狱,悔前所作众恶。由是信重三宝,常至贝多树下,悔过自责,受八斋⑨。

王夫人问:「王常游何处?」羣臣答曰:「恒在贝多树下。」夫人伺王不在时,遣人伐其树倒。王来见之,迷闷躃地,诸臣以水洒面,良久乃苏。

王即以砖累四边,以百罂⑩牛乳灌树根,身四布地⑾,作是誓言:「若树不生,我终不起。」誓已,树便即根上而生,以至于今。今高减⑿十丈。

【章旨】综述阿育王皈依佛教的因缘。

【注释】①铁轮王:古代印度有「转轮圣王」的传说,感得轮宝者可以称雄天下。而轮宝又分为金、银、铜、铁四个层次,感得「金轮宝」者可以称霸四洲,而感得「银轮宝」者可以称霸三洲,感得「铜轮宝」者可以称霸二洲,感得「铁轮宝」者则只能称霸一洲。佛教认为,铁轮王是统御南阎浮提一洲的帝王,其或者在增劫时人寿二万岁时出现,或者在减劫时人寿八万岁以上出现。

②案行:视察;巡视。

③铁围两山:章巽怀疑足立喜六的考证,而以为此「铁围」是言「以铁围绕两山间作地狱,与铁围山无关。」(《〈法显传〉校注》页一三0。)其实,足立喜六的说法是正确的,章先生之说十分牵强。佛教通常以「三千大千世界」来概括其宇宙构造。佛教以为,整个世界的中央是须弥山,须弥山周围逐次朝外呈放射状排列着七山八海。第八海即咸海(Aral Sea),拘卢、瞿陀尼、毗提诃、赡部等四大洲都围绕在碱海周围,而于内层围绕此咸海的就是铁围山。这也就是佛教所说的「一小世界」。合一千一小世界,谓之「小千世界」,合一千小千世界,谓之「中千世界」,合一千中千世界,谓之「大千世界」。铁围山,又作「灼羯罗」、「斫迦罗」、「斫迦婆罗」、「烁迦罗」、「柘迦罗」等,为梵文Cakravád1apar vata的音译,意译为「轮铁围」,简称为「铁围山」。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二十三说:「此云轮山,旧言铁围。围即轮义,本无铁名,译人义立耳。」另外,佛教认为,阎罗王的本宫即大本营在铁围山之北地中,称为「冥道宫」,阎罗王的五万眷属在此宫中居住。铁围山又有大、小之分。围绕大千世界者,云「大铁围山」。围绕「小世界」的,则是「小铁围山」。法显此处所说「铁围两山」应该是就大、小铁围山而言的。

④阎罗:又作「爓摩」、「阎魔」、「阎摩罗」等,为梵文Yamarqja的音译,意译为「缚」,即系缚罪人之义。因为其在地狱之中,常受苦、乐二报,又称其为「双世」;因为兄妹二人并称地狱之王,因而也称其为「双王」;又因其能够平等治罪,所以又称其为「平等王」。「阎罗」是地狱之总主宰。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五曰:「爓摩,梵语,鬼趣名也。义翻为平等王,此司典生死罪福之业,主守地狱八热八寒,及以眷属诸小狱等。役使鬼卒,于五趣中,追摄罪人,捶拷治罚,决断善恶,更无休息。」

⑤脚钩兼鱼:章巽在其《〈法显传〉校注》页一三0注[74]中说:「东本、开本、镰本、丽本作『以脚钩鱼』」。但章先生正文未采纳此语。从上下文看,「兼鱼」实在难于索解,所以还不如采纳「以脚钩鱼」为上佳抉择。

⑥内:通「纳」;入;进入。

⑦镬汤:一种将人放入盛满滚沸的开水的大锅中蒸煮的酷刑。镬,古人用来煮食物的大锅。汤,热水;开水。

⑧有要:有约定。要,约定。

⑨八斋:即「八关斋戒」、「八斋戒」,佛教居士应该遵守的八条戒律。内容为: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非梵行(不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六不涂饰香鬘,歌舞观听;七不眠坐高广严丽床座;八不食非时食。前七条是「戒」,最后一条是「斋」而非「戒」,因此称其为「八关斋戒」。「八关斋戒」通常是在六个斋日里一日一夜受持,无须终身受持。在中土,六斋日一般为阴历的每月初八、十四、十五、二十三以及月底的最后两日。

⑩罂:小口大腹的盛酒器。如刘伶《酒德颂》:「先生于是方捧罂承糟,衔杯漱醪。」

⑾四布地:高丽藏本作「身四枝布地」,可从。枝,通「肢」。四肢,人的两只手和两只脚。

⑿减:皆;全部。

【语译】阿育王还是儿童时,有一次,他在道路中间戏耍,正好释迦牟尼佛乞食从那里路过。幼小的儿童看见佛陀,心里十分欢喜,立即捧起一捧土施舍给佛陀。佛陀将这捧土拿回去涂泥自己经常散步的地方。阿育王因为这一举动,获得铁轮王的果报,得以在阎浮提作国王。当阿育王乘着铁轮巡视阎浮提的时候,看见在大、小铁围山之间有用来惩罚罪人的地狱。他随即询问大臣:「这是什么地方?」大臣回答:「这是鬼王阎罗惩治罪人的地方。」阿育王自言自语地说:「鬼王尚且能够建造地狱惩治罪人,我身为人间的统治者,为什么不制造一个地狱来惩治罪人呢?」想到这里,阿育王就问臣下:「谁能为我建造一座地狱,用来惩治罪人?」大臣回答说:「只有极其凶恶的人才能做这些事情。」

阿育王立即派遣大臣到处去寻找这样的恶人。有一天,大臣们看见水池旁边有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头发焦黄、眼睛发青的人。这个人将自己的脚伸进池水中钓鱼,口中还大声喊着禽兽的名字。禽兽只要跑过来,便都被他射杀,没有能够逃脱的。大臣们访得这个恶人后,将其带回献给阿育王。阿育王秘密地命令这个人:「你可以建造一圈四四方方的高墙,在里面种植各种各样的花和果树,再于其中建造一处浴池。你要将此院落建造装饰得非常漂亮美丽,使人们非常向往。院落的门窗一定要建造得非常牢固,若有人进入里面,立即将他捉住,用种种方法惩治其罪,不要让他再有机会逃脱。即便是我误入这座地狱大门,你同样可以惩治我的罪过,不要放过。我现在任命你作这座地狱的狱王。」

后来有一位比丘,当他挨门挨户乞食时,不小心误入这座地狱的大门。狱卒看见了这位比丘,立即想治比丘的罪。比丘十分恐慌,向狱卒求情,要求通融一会儿,允许他吃完中午的斋饭。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进来了,狱卒将来人置入碓臼之中,用力地捣砸,殷红的血沫喷薄而出。比丘看见这个情景,心里想着,这个身体确实是无常、苦、空的,它就像泡沫一样。这样,这位比丘立即证得了阿罗汉果位。捣杀此人之后,狱卒又将这位比丘捉起来置于盛满开水且燃烧着大火的大锅里。这时,这位比丘心里面非常欢喜,并且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当狱卒将这位比丘放入大锅里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燃烧的大火竟然熄灭了,锅中的水也逐渐地变冷了,在锅里生长出了一朵莲花,这位比丘则坐于莲花之上。狱卒立即前往王宫向阿育王报告:「地狱中发生奇怪的事情,请求王亲自去看看。」阿育王说:「我以前说过一个约定,现在不敢进去看。」狱卒说:「这不是小事,大王应该立刻前往察看。」于是,阿育王更改了以前的约定,随即进入了这座地狱。这位比丘随即向阿育王宣说佛法,阿育王相信并且产生了信仰,立即下令毁坏了这座地狱。阿育王很后悔以前所做的许多恶事。从这一因缘开始,阿育王信仰佛法,崇拜三宝,经常到菩提树下忏悔以前的罪过,并且授受了八关斋戒。

阿育王的王后问大臣:「国王经常到什么地方巡游?」大臣回答:「经常在菩提树下。」王后于是趁阿育王不在的时候,派人将那棵菩提树砍倒了。阿育王回来看到被砍倒的菩提树,神志昏迷,跌倒在地。大臣们急忙用水喷洒国王的脸面,过了很久,阿育王方纔清醒过来。

阿育王随即以砖石垒砌成围墙将菩提树的四周圈起来,并且用一百罐牛奶浇灌菩提树的根部。阿育王四肢平摊于地顶礼膜拜这棵菩提树,并发出这样的誓言:「如果这棵树不能再生复活,我就永远匍匐在此,不再起来。」阿育王一发完誓言,菩提树便从根部重新长出了枝条。这棵菩提树从那时一直生长到现在,已经有十多丈高了。

鸡足山

从此南三里,行到一山,名鸡足①,大迦叶今在此山中②。劈山③下入,入处不容人,下入极远,有旁孔,迦叶全身在此中住。孔外有迦叶本洗手土,彼方人若头痛者,以此土涂之即差。

此山中即日④故⑤有诸罗汉住,彼方诸国道人,年年往供养迦叶。心浓至者⑥,夜即有罗汉来,共言论,释其疑已,忽然不现。此山榛木茂盛,又多师子、虎、狼,不可妄行。

【章旨】法显从佛陀成道处南行,到达鸡足山,瞻礼佛陀的大弟子大迦叶波涅槃的地方。

【注释】①鸡足:又称「尊足山」、「尊足岭」、「鸡岭」、「鸡峰」等,均为梵文Kukkuwapqda的意译;音译作「究究罗」、「究究咤」、「屈屈咤播陁」。因为此山山岭向三方分开,其形状很像鸡足,因而名之为「鸡足山」;又因为「其后尊者大迦叶波居中寂灭,不敢指言,故云尊足。」(玄奘《大唐西域记》卷九。)关于此山的现在位置,有各种不同意见。其中,Cunningham的意见较为合理。他认为,鸡足山应该是位于现在的加雅城(Gayq)东北十六英里处,库尔基哈尔(Kurkihqr)以北约一英里的三个峰顶。

②大迦叶今在此山中:此句以及下面的「迦叶全身在此中住」,都比较费解。法显先说「大迦叶现在在此山中」,后又说「迦叶的全身在这个孔洞中住」,将这两句联系起来揣摩,法显似乎暗示迦叶的「全身」仍然存在。章巽将「大迦叶今在此山中」解释为「即言大迦叶居中寂灭也」(《〈法显传〉校注》页一三二注[2]。),表面看来似乎可以成立。但仍觉意犹未尽。如果联系佛教有将僧人尸体保存为「全身舍利」的做法,法显也有可能是在此山洞之中看到了大迦叶波的「全身舍利」。只有这样解释纔可以将法显的这两句话作贯通的解释。这是其一。其二,《出三藏记集》卷十五的〈法显法师传〉说,法显在王舍城外的耆阇崛山中时,「忽逢一道人,年可九十。容服粗素而神明俊远。虽觉其韵高,而不悟是神人。须臾,进前,逢一年少道人。显问:『向逢一老道人是谁耶?』答曰:『头陀弟子大迦叶也。』显方惋慨良久。」从此可见,法显作为虔诚的佛教徒,是真心相信大迦叶是仍然在此山中居住的,不过轻易不现身而已。这两种情况正是法显所见以及心中虔诚相信的。

③劈山:佛教史籍记载,大迦叶在佛陀寂灭之后,主持大法二十多年。后来,大迦叶自感「将入寂灭,乃往鸡足山。山阴而上,屈盘取路,至西南冈。山峰险阻,崖径盘薄,乃以锡扣,剖之如割。山径既开,逐路而进,盘纡曲折,回互斜通,至于山顶,东北面出。既入山峰之中,捧袈裟而立,以愿力故,三峰敛覆,故今此山三脊隆起。」法显在此所说的「劈山」正是指的大迦叶以锡杖开路的传说。其详情正如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九中所说。

④即日:指大迦叶寂灭之日。也就是说,从大迦叶寂灭之日起,此山中就有罗汉常住。

⑤故:诸本均作「故」,唯日本所传镰仓时期的手抄本作「犹」。尽管镰仓本较为晚出,难于作为校改的依据,但作为理解此句意义的一个线索是应该得到重视的。将此句与法显下面数句联系起来理解,法显实际上是说:自从大迦叶在此寂灭之日起,此山之中就一直有罗汉居住。如果有虔诚的供养者前来,此处的罗汉就会出来与来人见面。然后就神秘地消失了。

⑥心浓至者:指信仰虔诚、供养丰厚的人。浓,本意为「多露」,引申为厚、密。

【语译】从佛陀成道处向南行走三里路程,到达了一座名叫「鸡足」的山。佛陀的大弟子迦叶就是在此地涅槃的。当时,大迦叶来到此山以锡杖劈山开路登上山顶,进入岩石的缝隙之中。这个缝隙非常狭小,入口处甚至还没有人的身体宽。从此缝隙朝下走很远的地方,在岩壁的侧面有一处孔道。大迦叶的全身舍利就在此置放。在山洞外边,有大迦叶原来用来净手的土。现在,此地的人士如果患上头痛病的话,将这里的土涂抹在头上,头痛就自然痊愈了。

这座山中,从大迦叶涅槃的时日起,一直就有诸位罗汉居住。天竺诸国的僧人也年年前来供养大迦叶。如果来供养的僧人很虔诚的话,夜里就会有罗汉前来与供养者一起探讨经义。一旦来者的疑惑解除之后,罗汉突然就不见了。这座山峰林木茂盛,狮子、虎、狼很多,不能随便乱走。

旷野

法显还向巴连弗邑①。顺恒水西下十由延,得一精舍,名旷野②。佛所住处,今现有僧。

【章旨】法显从鸡足山折回到王舍城,然后又顺着恒河西下,到达如来降伏「旷野」诸鬼的地方。

【注释】①还向巴连弗邑:鸡足山位于巴连弗邑的东南,而且加雅城以及鸡足山远离恒河,因此,法显首先从鸡足山北上到达巴连弗邑,再由巴连弗邑出发顺恒水西下到达旷野精舍。

②旷野:又作「阿咤薄俱」、「阿咤薄迦」,为梵文Qwavaka的音译,意译为「旷野鬼」或「大元帅」,是十六药叉将之一。据玄奘《大唐西域记》卷七在「战主国」下说:「昔于此处有旷野鬼,恃大威力,啖人血肉,作害生灵,肆极妖祟。如来悯诸众生不得其死,以神通力诱化诸鬼,导以归依之敬,齐以不杀之戒。诸鬼承教,奉以周旋,于是举石请佛安坐,愿闻正法,克念护持。」玄奘所说「战主国」(Garjapur)大概位于今印度的迦齐浦耳(Ghqzipur)。而佛陀降伏「旷野鬼」的故址位于摩诃娑罗邑(Mahala)以东三十余里处,而摩诃娑罗邑则位于此国以东偏南三百余里处,即今巴特那(Patna)以西的阿拉赫(Arrah)西约六英里处的马莎尔村(Masqr)。

【语译】法显从鸡足山北上重新回到巴连弗邑。然后,法显又顺着恒水西下十由延的路程,得以到达一处叫旷野的精舍。这是昔日佛陀所住过的地方,现在还有僧人居住。

迦尸国波罗捺城

复顺恒水西行十二由延,到迦尸国①波罗捺城②。城东北十里许,得仙人鹿野苑精舍③。

此苑本有辟支佛住,常有野鹿栖宿。世尊将成道,诸天于空中唱言:「白净王子出家学道,却后七日当成佛。」辟支佛闻已,即取泥洹,故名此处为仙人鹿野苑。世尊成道已,后人于此处起精舍。

佛欲度拘驎等五人④,五人相谓言:「此瞿昙沙门⑤本六年苦行,日食一麻一米,尚不得道,况入人间,恣身、口、意⑥,何道之有?今日来者,慎勿与语。」佛到,五人皆起作礼处。复北行六十步,佛于此东向坐,始转*轮,度拘鳞等五人处;其北二十步,佛为弥勒受记⑦处;其南五十步,翳罗钵龙⑧问佛:「我何时当得免此龙身?」

此处皆起塔,见在。中有二僧伽蓝,悉有僧住。

【章旨】迦尸国的波罗捺城是佛陀当初传教的最重要地域之一。法显、道整由「旷野」精舍出发到达此城瞻礼鹿野苑精舍以及佛陀初转*轮的故址。

【注释】①迦尸国:「迦尸国」梵文为Kq1],此国国名又作「婆罗痆斯国」(Vqrqzas])。「迦尸」是古代印度的十六大国之一。公元前六世纪之前,迦尸国仍然是印度最为强大的国家之一。在佛陀活动的时代,迦尸国已经衰落。在憍萨罗国胜军王即位之前,迦尸国已经被憍萨罗国吞并。在佛陀晚年时,摩揭陀国未生怨王打败憍萨罗国,称霸北印度时,迦尸国也就随之并入摩揭陀国。迦尸国的首都是波罗捺城,为当时重要的城市之一。佛教圣迹很多。

②波罗捺城:梵文名为Vqrqzas],是古代印度迦尸国的国都。波罗捺城位于恒河北岸,又有Varuzq河流经城北,Asi河流经城南。合此二河的名称就得城市之名Vqrqzas]。波罗捺城为古代印度重要的工商业城市,交通发达,东通恒河下游,西通拘萨罗国舍卫城。波罗捺城也是婆罗门教即印度教的重要圣地,婆罗门教圣迹很多。位于此城东北的鹿野苑精舍是佛陀当初初转*轮的地方,也是当时佛教传播的重要中心之一。波罗捺城的今址是印度北方邦的贝拿勒斯(Benqres),后来改名为瓦腊纳西。

③仙人鹿野苑精舍:鹿野苑,梵文名是M3gadqva,又称为「施鹿林」,其故址位于今瓦腊纳西以北约四英里处的Sqrnqth。鹿野精舍在阿育王时期已负盛名,为佛教四大圣地之一。法显在前面记述的天竺四大塔之中就有鹿野苑佛塔。鹿野苑的得名,法显只是说,是因为此处本有辟支佛居住以及野鹿经常出没的缘故,但玄奘却说与佛陀和提婆达多有关。《大唐西域记》卷七说:「其侧不远大林中有窣堵波。是如来昔与提婆达多俱为鹿王断事之处。昔于此处大林之中有两群鹿,各五百余。时此国王畋游原泽,菩萨鹿王前请王曰:『大王校猎中原,纵燎飞矢,凡我徒属,命尽兹晨。不日腐臭,无所充膳。愿欲次差,日输一鹿。王有割鲜之膳,我延旦夕之命。』王善其言,回驾而返。两群之鹿更次输命。提婆群中有怀孕鹿,次当就死。白其王曰:『身虽应死,子未次也。』鹿王怒曰:『谁不宝命。』雌鹿叹曰:『吾王不仁,死无日矣!』乃告急菩萨鹿王。鹿王曰:『悲哉,慈母之心恩及未形之子!吾今代汝。』遂至王门。道路之人传声唱曰:『彼大鹿王今来入邑。』都人、士庶莫不驰观。王之闻也,以为不诚。门者白王,王乃信然。曰:『鹿王何遽来耶?』鹿曰:『有雌鹿当死,胎子未产,心不能忍,敢以身代!』王闻叹曰:『我人身鹿也,尔鹿身人也。』于是悉放诸鹿,不复输命。即以其林为诸鹿薮,因而谓之施鹿林焉。鹿野之号自此而兴。」此引文中,「菩萨鹿王」是释迦牟尼佛的前身,另外一位鹿王是指提婆达多的前身。这一传说也见之于汉传佛籍如《六度集经》卷三、《出耀经》卷十四以及巴利文《本生经》第十二等等文献之中。提婆达多本来是佛陀的堂兄弟,但进入佛教僧团之后,由于与佛陀意见不和以及曾经逼迫佛陀让出僧团的领导权,因而成为佛教的死敌。这一传说大概与此事有关。从学术角度考察,恐怕为后起之说。因此,如果佛陀初转*轮之时,此园就已经被称为「鹿野苑」的话,法显的记述是较朴素而可信的。

④拘驎等五人:又作「五俱伦」或作「五拘邻」,指佛陀最初所度的五个比丘。「俱伦」、「拘邻」一词,其准确含义已经难于知晓,大略有两种说法:其一是说此五人自过去世以来俱为同伦,故称「俱伦」;其二是说「俱伦」乃阿若憍陈如之别译,五比丘中以阿若憍陈如为首,故统称之为「拘驎等五人」或「五俱伦」。据《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四记载,释迦太子逾城出家,净饭王命父系亲属三人、母系亲属二人跟随太子作侍从。释迦太子修行苦行六年未取得进展而放弃,此五人于是离开释迦而至鹿野苑继续修练苦行。释迦牟尼成佛之后,来到鹿野苑初转*轮,憍陈如等五人成为释迦牟尼佛最早的五位弟子。这五位比丘是:憍陈如、额鞞、跋提、十力迦叶、摩男俱利。阿若憍陈如(Qj`qtakauzfinya),又作「阿若拘邻」、「阿若多憍陈那」。「阿若」为名,「憍陈如」为姓。「阿若」的意思为「已知」、「无知」(非无所知,即全知)、「了本际」,「憍陈如」的意思为「火器」。 

⑤瞿昙沙门:瞿昙是梵文Gautama的音译,也翻译为「乔达摩」,是释迦牟尼佛的族姓。此处的「瞿昙沙门」是指释迦牟尼佛。

⑥身口意:佛教的「三业」,即众生的三类重要的身心活动,指身、口以及思维器官三处所产生的一切活动。身体所作称之为「身业」,口之所说称之为「口业」,思维活动称之为「意业」。依照佛教的判断标准,「三业」可分为善、恶和不定三种性质。凡是有利于修行解脱的业就是「善业」,凡是妨碍修行解脱的业就是「恶业」,一时性质难定、呈现为潜在的可能性的「业」称之为「不定业」。

⑦佛为弥勒受记:受记,即「授记」,为梵文Vyqkaraza的意译,是「预言」的意思。关于释迦牟尼佛为弥勒菩萨授记之事,大乘经典都有记述,唯《阿含经》所记较为原始。《中阿含经》卷十三〈王相应品说本经〉记载,佛陀在波罗奈城「仙人住处鹿野园」中对跟随他的弟子说,阿夷哆会在「未来久远,人寿八万岁时」,先作转轮王,后来则可以作佛,名「弥勒如来」。佛陀并且吩咐阿难:「阿难,汝取金缕织成衣来,我今欲与弥勒比丘。」「尔时,尊者阿难受世尊教,即取金缕织成衣来,授与世尊。于是,世尊从尊者阿难受此金缕织成衣已。告曰:『弥勒,汝从如来取此金缕织成之衣施佛、法、众。』」(《大正藏》卷一,页五一一中。)法显所说「佛为弥勒受记」正是指此事。《中阿含经》卷十三所记此事的发生地也在鹿野苑。弥勒授记处大塔即现存的达麦塔(Dhqmekh st[pa),是距今一千五百多年前印度笈多王朝的遗物。笈多王朝大致建立于公元三二0年,现今的这座遗存应该就是法显所看到的「弥勒授记塔」。

⑧翳罗钵龙:又作「伊罗钵龙」,是梵文Elqpattra的音译。据《佛本行集经》卷三十八记载,此龙的前身在过去世曾经是一位出家人,因为故意折断「伊罗草」,并且不相信迦叶佛的预言,命终以后,遂即生为龙身而名为「伊罗钵」。遵照迦叶佛的预言,释迦牟尼佛出世后,翳罗钵龙便礼拜佛陀,询问自己何时方纔可以脱离龙身,何时得复人身。佛陀告诉翳罗钵龙,在弥勒佛出世后,方纔可以恢复人身。「尔时世尊为伊罗钵更复说法,令其欢喜。劝示教言:『来,汝龙王!归依佛,归依法,归依僧,受持五戒。而汝当得长夜利益,大得安乐。』伊罗钵龙既从佛闻如是语已,即白佛言:『如世尊教,我今归依佛、法、僧宝,受持五戒。』」(《大正藏》卷三,页八二九下。)

【语译】从「旷野」精舍,顺着恒河向西继续行走十二由延的路程,法显和道整到达了迦尸国的波罗捺城。从波罗捺城向东北行走大约十里路程,就可到达仙人鹿野苑精舍。

鹿野苑原来有辟支佛居住,并且经常有野鹿在此栖息。世尊将要成道,诸位天神在空中大声唱:「净饭王的儿子出家学道,从现在起七日内必然成佛!」辟支佛听见以后,随即进入涅槃。由于辟支佛的缘故,此园被称为仙人鹿野苑。世尊成佛后,后人在此处修建了精舍。

佛陀决定传播佛法,想度阿若憍陈如等五人。憍陈如等五人互相议论说:「这个乔达摩王子本来修行了六年苦行,每日只食用一粒麻、一粒米,尚且未能成道,何况后来又回到人间,放纵自己的身、口、意三业,他会成什么道呢?现在他向我们走来,我们小心些,不要跟他说话。」但是,当佛陀走到他们跟前,五个人却不由自主地向佛陀致礼。这五人向佛陀致礼的地方,现在也修建了大塔。佛陀从这个地方又向北行走了六十步,面向东方坐下,开始了成道之后的第一次说法。最后,这五个人皈依佛陀,成为佛教之中最早的比丘。在初转*轮之处朝北走二十步,有当初佛陀向弥勒预言将来成佛的故址。在弥勒授记处朝南五十步,翳罗钵龙曾经在此询问佛陀:「我什么时候纔能免除这个龙身而恢复人身?」

上述故址都修建了大塔,现在都还能够看到。鹿野苑之中有两座佛寺,都有僧人居住。

拘睒弥国

自鹿野苑精舍西北行十三由延,有国,名拘睒弥①,其精舍名瞿师罗园②。佛昔住处,今故有众僧,多小乘学。

从是东行八由延,佛本于此处度恶鬼处,亦尝在此住,经行、坐处皆起塔。亦有僧伽蓝,可百余僧。

【章旨】法显从鹿野苑精舍出发到达了拘睒弥国。这个国家也有佛陀当初住过的精舍以及、经行、坐过的地方,佛陀还曾经在此地度过恶鬼。

【注释】①拘睒弥:又作「憍尚弥」、「拘尸弥」等,为梵文Kau1qmb]的音译,阿育王石柱勒铭作Kosa/biya。拘睒弥是古代印度十六大国之一的「跋蹉国」(Vatsa,Va/sa)的首都,也是古代印度最著名的城市之一。由于法显、玄奘关于此城的位置的叙述,矛盾之处甚多,因而对于其确切位置难于定谳。Cunningham认为,拘睒弥应该是现在印度北方邦南部阿拉哈巴德(Allqhqblqd)西南三十里处、朱木那河畔的科桑村(Kosam)。但此说与法显、玄奘的记述并不十分吻合。不过,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在科桑村的考古发掘,对于Cunningham的考证十分有利。在科桑村发现了公元前七世纪的古代城垣以及阿育王石柱。柱头虽然残缺,但其铭文仍然可读。这些证明,现在的科桑村就是印度古代的拘睒弥城的遗址。

②瞿师罗园:瞿师罗,又作「具史罗」、「瞿史罗」,为梵文Gho2ila的音译,意思为「美妙的声音」,是佛陀时代拘睒弥城富有的长者。据《中本起经》卷下记载,此瞿师罗在过去世曾经为一只狗,因为用其叫声请来辟支佛至其家供食,所以来生得到好报得以生出美妙的声音。后来,瞿师罗受佛陀点化,皈依佛教,并且将其拥有的园林捐献出来作为佛教寺院,世人称之为「瞿师罗园」。佛陀曾经在「瞿师罗园」居住说法多年。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五说,拘睒弥城「城内东南隅有故宅余址,是具史罗长者故宅也。中有佛精舍。」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在现今的科桑村东门门北的荒地上发现了「瞿师罗园」的遗址。这与玄奘所说基本一致。

【语译】从鹿野苑精舍朝西北方向行走十三由延的路程,法显到达了一个叫拘睒弥的国家。拘睒弥城中有一座精舍名为瞿师罗园,这是佛陀昔日居住过的地方。现在仍然有僧众居住,都修习小乘佛法。

从这座精舍再朝东行走八由延的路程,有佛陀昔日度恶鬼的故址。佛陀昔日也曾经在此居住。在佛陀昔日散步、禅坐的地方都修建了大塔。这里也有佛寺,大概有一百多位僧人在此寺居住修行。

达嚫国

从此南行二百由延,有国名达嚫①,是过去伽叶佛僧伽蓝②,穿大石山作之。凡有五重③:最下重作象形,有五百间石室;第二层作师子形,有四百间;第三层作马形,有三百间;第四层作牛形,有二百间;第五层作鸽形,有百间。最上有泉水,循石室前绕房而流,周围回曲,如是乃至下重,顺房流,从户而出。诸层室中,处处穿石作窗牖通明,室中朗然,都无幽暗。其室四角头穿石作梯磴上处,今人形小,缘梯上,正得至昔人一脚所蹑处耳④。名此寺为波罗越。波罗越者,天竺名鸽⑤也。其寺中常有罗汉住。

此土丘荒,无人民居,去山极远方有村。皆是邪见⑥,不识佛法、沙门、婆罗门及诸异学⑦。彼国人民常见人飞来入此寺,于时诸国道人欲来礼此寺者,彼村人则言:「汝何以不飞耶?我见此间道人皆飞。」道人方便⑧答言:「翅未成耳。」

达嚫幽险,道路艰难而⑨知处。欲往者,要当赍钱、货施彼国王。王然后遣人送,展转相付,示其径路。法显竟不得往。承彼土人言,故说之耳。

【章旨】拘睒弥国的南边有达嚫国,有过去迦叶佛的僧伽蓝,很是宏伟。因路途过于难行,法显未能亲自前往,此处所叙只是传闻。

【注释】①达嚫:达嚫国就是《大唐西域记》卷十所说的「憍萨罗国」(Kosala),《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四称其为「南憍萨罗国」。古代印度北方有一个以王舍城为首都的「憍萨罗国」,此即法显所说的「拘萨罗国」。「达嚫」Dak2iza是「南方」的意思,所以此国的全名应为「南憍萨罗国」(Dak2iza-Kosala),法显是以简称称呼此国的。其古代疆域包括现今纳格浦尔以南的钱达(Chandq)全部及其以东的康克尔(Kanker)一带地区。此国虽然称为「南憍萨罗国」,但是并不属于南天竺,而应该算作「中天竺」。慧立、彦悰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四中明确说过:「自此西北行一千八百余里至南憍萨罗国,中印度境。」季羡林先生在《〈大唐西域记〉校注》中将其列入「南印度」,是不妥当的。季先生之文见《〈大唐西域记〉校注》的「代前言」——《玄奘与〈大唐西域记〉》页七十四所列的「表」,中华书局一九八五年二月版。

②过去伽叶佛僧伽蓝:关于这一僧伽蓝,法显《佛国记》、玄奘《大唐西域记》以及慧超《往五天竺传》都有记载,但惟独法显说此佛寺为「过去迦叶佛僧伽蓝」,玄奘和慧超都说是当时的国王为龙树菩萨所造。《大唐西域记》卷十并且说,国王因建此寺尽耗国财而忧虑,龙树菩萨「以神妙药滴诸大石,并变为金。」尽管法显、玄奘以及慧超都未能亲见此寺,所记均为传闻,但基本可以肯定,将此寺当作迦叶佛僧伽蓝是不对的,应该以玄奘、慧超所记为是。

③凡有五重:关于此寺的设置,法显、玄奘所记均为「五重」,而慧超却记为「三重」。由于三人都未亲临现场,所以谁是谁非,难于断言,姑且从疑。

④耳:除日本滋贺县石山寺所藏抄本以及镰仓时期的古抄本作「耳」之外,其它诸本均作「因」。以「耳」为准,则「耳」做句尾叹词。以「因」为准,则「因」做句首,为表因果关系的连词。但是,揣摩上下文,前面数句与此山以「鸽」为名没有因果关系,所以应该从「耳」纔是。

⑤波罗越者天竺名鸽:这句是说,这座寺院的名字是「波罗越」,在天竺语言中是「鸽子」的意思。但是,参照玄奘所记,法显所记也许有误。梵文「鸽子」一词为Pqrqvata,「波罗越」为其音译。而Pqrqvata很容易与其它相近发音之词混淆。可能的混淆有三种:其一,《大唐西域记》卷十称此山为「跋逻末罗耆厘山」,其梵文为Bhrqmara-giri,giri的意思为「山」,而Bhrqmara 的意思为「黑蜂」。 Bhrqmara 与Pqrqvata读音相近,容易混淆。其二,如法显所说,这一佛寺修建于「大石山」上,而「山」的梵文词Parvata的发音也与Pqrqvata的读音相近而容易混淆。其三,西藏多罗那它称龙树所住的山为「吉祥山」(张建木译《印度佛教史》页八十五,四川民族出版社一九八八年三月版。),而「吉祥山」的梵文词!riparvata的发音也有与Pqrqvata发音混淆的可能。

⑥邪见:此语可有两种不同的理解:一是将其当作佛教专门术语;二是将其作为一般语词作宽泛的理解。吴玉贵在其释译中主张第一种解释(《〈佛国记〉释译》页二二五),但却并未将其含义说明白。佛教经典有十种「根本烦恼」的说法,其中第八种就是「邪见」,但这里的「邪见」是有所指的。从一般意义上,可以将其解释为:不相信佛教关于因果的理论,认为因与果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实际上,这种「邪见」是指在佛教产生时期在印度流行的「沙门思潮」的一种——顺世派的理论主张。最初的佛教典籍——如汉译《梵网经》、《阿含经》以及巴利语《长尼迦耶》第一《梵网经》都是如此说的。《成实论》卷十一则说:「邪见谓:无施、无祠、无烧,无善、无恶、无善恶业报,无今世、无后世,无父母、无众生、受生,世间无阿罗汉正行、正智。自明了证此世、后世,知我生尽,梵行已成,所作已办,从此身已,更无余身者。」这里的要点被概括为「二邪见」:其一,「破世间乐邪见」,指无视因果之理而造恶,堕于恶道,不得人天之乐。其二,「破涅槃道邪见」,指虽然修善,但却执着于现世的「我」,虽得到人、天二道之乐,而不能得到涅槃之果。不过,将法显这里所说的「邪见」理解为,是就顺世派而言的,在学术上是一个重大问题。因为印度的顺世派虽然是一个渊源流长的民间宗教派别,但留世的资料却非常有限。如果能够解读出法显这几句话的真正含义是达嚫国国民当时大多信仰顺世派,这无疑会对我们了解印度顺世派的流行情况非常有益。从法显的上下文揣摩,将「邪见」界定为顺世派是完全可以的。因为只有如此,纔能够准确理解寺院附近的村民何以「不识佛法、沙门、婆罗门及诸异学」。

⑦不识佛法沙门婆罗门及诸异学:既然「邪见」是专就顺世派而言,所以,这句话的准确意思就是:不知道佛法、僧人、婆罗门以及其它的各种不同学说。言下之意就是只知道顺世「邪见」。

⑧方便:也可作专门术语与一般语词两种解释。作为一般术语,可以简单理解为「随方觅便,随机行事」(吴玉贵《〈佛国记〉释译》页二二五)。作为佛教术语的「方便」是从两种意义上使用的:一是与「真实」相对而言,也就是「权宜」、「应机变化」的意思,其所说与所行只具有相对的「真实性」,而与「绝对真理」不同。二是在大乘佛教中,与般若智慧相对而言的「权宜之智」,包括世间的生活、工作之中的智慧都是「方便」智慧。从法显使用这一语词的语境看,准确的理解应该以专门术语为是,而专门术语的第二义自然更中肯綮。前来瞻礼圣迹的僧人本不会飞,但是面对这些「外道」又无法说清楚,所以,僧人在不违反「不妄语」之戒条的前提下,只好以「方便」回答他们了。

⑨而知处:章巽在《〈法显传〉校注》页一四0注[31]中说,一些版本作「而」,一些版本作「难」,而章巽从「而」。实际上,校改为「难」似乎更易于贯通,故在语译中作「难知处」理解。「难知处」也就是难于知晓方位的意思。

【语译】从佛陀在拘睒弥城附近降伏恶鬼之处再朝南行走二百由延的路程,有一个名叫达嚫的国家。这里有当时达嚫国国王为龙树菩萨建造的寺院。这座寺院是穿凿大石山而修建的,总共有五层。最下面的一层雕凿为大象的形状,分布着五百间石室。第二层雕凿成狮子形状,分布着四百间石室。第三层雕凿成马的形状,分布着三百间石室。第四层雕凿成牛的形状,分布着二百间石室。第五层雕凿成鸽子的形状,分布着一百间石室。寺院的最高处有一股泉水流出,泉水顺着石室前边绕房而奔流。这股泉水迂曲而流,一直环绕着每一层石室,由顶层一直流到下层。泉水都是顺着石室流淌,然后又从石室的门户流出。五层各个石室都将石壁凿穿,凿成窗户用来采光。这样,石室中光线充足,一点都不会感觉到幽暗。石室的四个角落都有在石壁上凿出的、用作向上攀登的石头阶梯。现在人身材矮小,向上攀登时,其头顶刚好碰到原来人凿出的踏脚的阶梯而已。此地人将此寺院命名为「波罗越」。所谓「波罗越」,在天竺语言中是「鸽子」的意思。

寺院所在的地方呈现一片荒凉景象,没有民众居住。距离这座山很远处,方纔有村庄。这座村庄的人都信仰「邪见」顺世派。他们不知道佛法、僧人、婆罗门以及其它的各种不同学说。这个国家的人常常看见人飞来,进入这座佛寺。当各国的僧人前来此寺瞻礼时,那些村民就会问:「你们为什么不飞呢?我看见这里的道人都会飞。」僧人只能以方便回答:「我的翅膀还没有长成呢!」

达嚫国幽远险峻,道路艰难,并且很难知道行进的方向。想前往那座佛寺的人都必须首先带着金钱和物品奉献给这个国的国王。然后,国王纔会派人护送。这样展转相送,指示前进的路线,纔能到达「波罗越寺」。由于这些原因,法显最终没有能够亲身前往瞻礼,承蒙天竺本地人讲了那里的情况,所以就作了这些记述。

重归巴连弗邑

从波罗捺国①东行,还到巴连弗邑。法显本求戒律,而北天竺诸国,皆师师口传,无本可写。是以远步,乃至中天竺。

于此摩诃衍僧伽蓝②得一部律,是《摩诃僧祇众律》③,佛在世时最初大众所行也,于祗洹精舍传其本。自余十八部④各有师资,大归不异,于小小不同,或用开塞⑤。但此最是广说备悉⑥者。复得一部《律抄》⑦,可七千偈⑧,是萨婆多众律⑨,即此秦地众僧所行者⑩也,亦皆师师口相传授,不书之于文字。

复于此众中得《杂阿毗昙心》⑾,可六千偈。又得一部《綖经》⑿,二千五百偈。又得一部《方等般泥洹经》⒀,可五千偈。又得《摩诃僧祇阿毗昙》⒁。

故法显住此三年⒂,学梵书、梵语,写律。

【章旨】法显西行的本意是寻求戒律文本。而其它地方并没有戒律写本,所以,法显又一次回到了巴连弗邑,请得佛教数种戒律写本以及其它经文写本。这次,法显在巴连弗邑停留了三年,学习梵文和抄写经律。

【注释】①波罗捺国:指前文提到的「迦尸国波罗捺城」。Kq1] 与Vqrqzas] 本来可以交替使用,玄奘《大唐西域记》卷七就称「迦尸国」为「婆罗痆斯国」。较为严格的用法是以Kq1] 作国名,而以Vqrqzas] 作首都的名称。法显在此沿用的是习惯性用法。值得注意的是,由上文可知,法显离开巴连弗邑到达了迦尸国的波罗捺城以及其它地方,然后又到了拘睒弥国瞻礼。这句只说「从波罗捺国东行」而未提及从拘睒弥国返回波罗捺城,显然有所省略。这是法显用墨如金的典型例证。

②摩诃衍僧伽蓝:「摩诃衍」是「大乘」佛教的意思,「摩诃衍僧伽蓝」也就是大乘佛教寺院的意思,并非寺院名称为「摩诃衍」。法显与佛陀跋陀罗合译的《摩诃僧祇律》所附〈后记〉则称「于摩竭提国巴连弗邑阿育王塔南天王精舍写得梵本」(僧佑《出三藏记集》卷三,校本页一一九),正好与此相互补充。吴玉贵先生将「摩诃衍」理解为佛寺名称,并因此而说法显两处所说不一致。(见吴玉贵《〈佛国记〉释译》页二三八。)这是不妥当的。

③摩诃僧祇众律:即《摩诃僧祇律》,又简称《僧祇律》。「摩诃僧祇」是梵文Mahqsqxghika的音译,是「大众」的意思,「众」则是「部派」的意思。「摩诃僧祇众律」合起来讲则是「大众部律」的意思。法显将其带回汉地,于东晋义熙十二年至十四年(公元四一六年至四一八年),由佛陀跋陀罗与法显共同合作译出,成四十卷。此译本流传至今。

④十八部:即「小乘十八部」,指佛陀涅槃之后一百年陆续所出现的小乘佛教宗派的总称。据汉传佛教典籍记载,佛陀涅槃一百年之时,由于在戒律方面与佛教教义方面的双重分歧,佛教僧团分裂为相互区别的两个部派——上座部与大众部。后来在上述两部的基础上又分裂为若干部派,合起来成为「十八部」或「二十部」。关于「十八部」的名数,有各种不同的说法。南传佛教,如《岛史》等记载,分别从大众部、上座部分出十六部,加上大众、上座部就成「十八部」。汉传佛教最流行的说法是依据玄奘翻译的《异部宗轮论》的说法。这里我们依据此论将名称列举如下,为便于读者阅读,我们在每个部派的名称前加上序号。至于法显自己所理解的「十八部」为何,由于其未留下任何相关材料,所以难于确知。据《异部宗轮论》的说法,在「二部」分裂后的第一个百年,也就是佛寂灭后的第二个百年,由大众部分出(一)一说部、(二)说出世部、(三)鸡胤部、(四)多闻部、(五)说假部等五部,在这个百年末又从大众部分出(六)制多山部、(七)西山住部、(八)北山住部等三部。这样,在一百年之内,从大众部分出了八部,加上大众部本家就成为「大众」九部。上座部则在佛寂灭后的第三个百年初,分为(九)萨婆多部(说一切有部)与雪山部(此部即为原来上座部的转称)。在佛寂灭后第三个百年的中期,从「说一切有部」分出(十)犊子部。此后,又由犊子部分出(十一)法上、(十二)贤冑、(十三)正量、(十四)密林山等四部,从「说一切有部」再次分裂出(十五)化地部,由化地部再分出(十六)法藏部。在佛陀涅槃的第三个百年末期,由「说一切有部」分出(十七)饮光部,在佛陀寂灭的第四个百年由「说一切有部」再分出(十八)经量部。这样,在大约二百年时间中,从「说一切有部」分裂出九部,加上「说一切有部」与上座部本部——雪山部,「上座部」共有十一部。如果不将大众部、上座部及其从上座部转称而成的雪山派除外,从大众部分出的八部加上从上座部分出的十部合成「十八部」的名数。这样的「十八部」也称为「末部之分派」。如果在此「十八部」之上,再加上「根本二部」,就成为「二十部」。

⑤开塞:即「开遮」,为佛教戒律学的专门术语。开,允许;遮,禁止。佛教有些戒条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触犯的,若不幸触犯,就算犯戒。但是,也有一些戒条,在特定情况下是可以通融,作变通处理的,这就叫「开」。佛教律本,对于「开缘」的规定是很详细的。在部派佛教时期,各个派别都有自己的律本,相互间大致相同,但也有差异。部派分裂频仍,与义理有关,当然与戒律方面的「开」与「遮」也有重大关系。法显在此所言正是这个意思。

⑥广说备悉:《摩诃僧祇众律》的体裁是佛教律本之中的「广律」,因而法显纔有这个说法。所谓「广律」就是依照程序对每一律条都加以广泛解释所形成的律典。解释程序可分为四部分:第一,制缘,即制定此律条的因缘。第二,律文,即律条的正式文字,佛教称为「学处」。第三,犯缘,即构成犯戒的条件。第四,开缘,在特定情况下可以以方便法处理的具体规定。在法显西行之前,中土所传译的律本仅有一卷本的四、五种,因而法显纔有如此大的决心将完备的律本传译到中土。

⑦律抄:有些版本为「抄律」,应该从「律抄」。佛教除过「广律」之外,还有一种音译为「波罗提木叉」(梵文Pratimok1asutra)的「律抄」性质的「戒经」或「戒本」。所谓「波罗提木叉」是指佛教戒律的具体条文——学处的汇集,它是佛教戒律的核心,而「波罗提木叉」的形成要早于「广律」。大概早在佛陀在世时,就曾经将佛陀所制定的戒条汇集成文,以供「布萨」时对照检查。由于这个原因,这一言简意赅的「波罗提木叉」体裁的律本往往也被看作「经」。而「广律」最早也只能追溯到部派佛教时期。在「广律」出现之后,僧人又喜欢将长篇大论的律本再行压缩提炼为「波罗提木叉」形式的文本。法显所得到的大概就是这样一种版本的《萨婆多众律》。传闻为鸠摩罗什译出的《十诵比丘波罗提木叉戒本》一卷,大概就是这种体裁的。

⑧偈:有广、狭二义。广义的「偈」,包括十二部教中的伽陀(Gqthq)与祇夜(Geya),两者均为偈颂体裁,但其意义却不同。其中,偈颂前没有散文,而直接以韵文记录的教说,称为「孤起偈」,也就是「伽陀」;偈前有散文,而仍然以韵文重复前述其义者,称为「重颂偈」,也就是「祇夜」。狭义的「偈」,则单纯指Gqthq,音译「伽陀」、「伽他」、「偈陀」、「偈他」,意译「讽诵」、「偈颂」、「造颂」、「孤起颂」、「颂」等,此文体的语句,称之为偈语。

⑨萨婆多众律:即「说一切有部」的律本。萨婆多众,为梵文Sarvqstivqda的汉译,意译为「说一切有部」。因为此部主张一切法都是「实有」,即实际存在,因而称其为「说一切有部」。如前文所说,法显所持归的是七千偈的《萨婆多众律抄》。《出三藏记集》卷二说:「《萨婆多众律抄》,犹是梵文,未得译出。」而《萨婆多众律》是一部篇幅巨大的律本,在法显归国之前,在姚秦弘始六年(公元四0四年),鸠摩罗什与弗若多罗合作开始翻译,但未及完成,弗若多罗就圆寂了。后来,由西域僧昙摩流支与罗什一起完成了翻译初稿。罗什圆寂后,经昙摩流支整理成六十一卷,名为《十诵律》。

⑩秦地众僧所行者:在法显西行之前,《十诵律抄》的节译本《十诵比丘戒本》一卷已经由昙摩持、竺佛念译出。时间为前秦建元十五年(公元三七八年)。法显说,《萨婆多众律抄》也就是秦地众僧所实行的,指的正是《十诵比丘戒本》。

⑾杂阿毗昙心:又作《杂阿毗昙经》、《杂阿毗昙心论》、《杂阿毗昙毗婆沙》,简称为《杂心论》。阿毗昙,即「阿毗达磨」(Abhidharma),意译为「无比法」、「对法」、「大法」,泛指佛典之中的一切论典。阿毗昙有大乘和小乘之分。对「阿毗昙」再加以注释的著作叫「毗婆沙」(Vibhqsa),意思为「广说」、「广释」。印度「说一切有部」有一部博大的论书叫《阿毗达磨发智论》,也称为《说一切有部发智论》。广释这部《发智论》的书有《阿毗昙毗婆沙论》。而印度法救尊者将《发智论》的本论与《阿毗昙毗婆沙论》的解释糅合起来加以简化写成了这部《杂阿毗昙心论》,「杂」是「杂糅」的意思,「心」是「最主要」、「最核心」的意思。法显回国后,曾经将其翻译成汉语,可惜流传不广,很快失传了。后来至刘宋时期,僧伽跋摩将其再作翻译成十一卷。现在流行的就是僧伽跋摩的这一译本。

⑿綖经:佛经在古代曾通称为素呾缆(S[tra),意译为「线经」、「綖经」。「綖」与「线」相通,意思为以线贯花使法义不致散乱。法显这里所说,应该是一部经文的名称。《出三藏记集》卷二在法显名下著录曰:「《綖经》,梵文,未译出。」

⒀方等般泥洹经:此为大乘「涅槃经」。方等,又作「大方广」,为梵文Vaipulya的意译,本来是佛教经籍的一种体裁,由于大乘佛教此类经籍最多,所以逐渐成为大乘经的通名。般泥洹,是「涅槃」一语的早期译法。法显回国后,在「义熙十三年(公元四一七年)十月一日,于谢司空石所立道场寺出此《方等大般泥洹经》。至十四年正月一日校定尽讫。禅师佛大跋陀手执梵本,宝云传译。于时座有二百五十人。」(《出三藏记集》卷八《六卷〈泥洹经〉记》。)这篇「出经后记」未提及法显译经之事,但现在的流行的经本却只题「法显译」。此六卷《大般泥洹经》为《大涅槃经》的初译,对中国佛教影响甚大。另外,《大正藏》中尚收集一种题名为「东晋法显译」的《大般涅槃经》三卷,是小乘涅槃经,是《长阿含经·游行经》的异译本。由于智升在《开元释教录》卷三有「文似显译,故以此替之」之语,致使有人误为法显所译。

⒁摩诃僧祇阿毗昙:摩诃僧祇,为梵文Mahqsq/ghikanikqya的音译,即「大众部」的意思。摩诃僧祇阿毗昙,即大众部所传的阿毗昙。此部阿毗昙后来未能译成汉语。

⒂住此三年:法显前文所记最近的一次夏坐是在西行后的第六年,即公元四0四年在僧伽施国龙精舍的夏坐。从这个角度言之,法显在巴连弗邑的三年应该是西行后的第七至第九年,即东晋义熙元年至义熙三年(公元四0五年——四0七年)。

【语译】法显从拘睒弥国返回波罗捺城,然后又从波罗捺城回到巴连弗邑。法显来天竺的本来意愿是寻求戒律写本的,但是北天竺诸国都是以师师口传的方式传播佛法的,并没有形成写本。无奈之下,法显只好再长途跋涉到达中天竺以寻找戒律写本。

在巴连弗邑,法显在大乘佛教寺院里得到一部律本。这部律名叫《摩诃僧祇众律》。这是佛陀在世的时候,当时僧众所实行的戒律。其文本是由祗洹精舍传下来的。自从这部律本产生以后,其它十八个部派各自都有各自的传承,大的宗旨没有多大的差别,但在细节上却有不同,特别是在开、遮等方面差别尤其明显。不管如何,这部《摩诃僧祇众律》本身就是「广释」形式,确实最为完备。法显还得到一部抄律,有七千偈,是「说一切有部」所传的律经,这就是中土僧众现在所实行的。这部《萨婆多众律抄》也是以师师口口相传的形式传递的,并没有用文字写下来。

法显在巴连弗邑的僧众之中,得到了一部《杂阿毗昙心论》,有六千偈;得到一部《綖经》,二千五百偈;得到一部《方等泥洹经》,共五千偈;还得到一部《摩诃僧祇阿毗昙》。

法显在巴连弗邑停留了三年,学习梵语、梵文书籍,抄写律本。

道整留居天竺

道整既到中国,见沙门法则,众僧威仪触事可观,乃追叹秦土边地众僧戒律残缺,誓言:「自今已去至得佛,愿不生边地①。」故遂停不归。

法显本心欲令戒律流通汉地,于是独还②。

【章旨】道整来到天竺以后,欣羡此地僧众戒律的严整而决心留在天竺。而法显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天竺的戒法流通到汉地,所以,他决心返回汉地。

【注释】①自今已去至得佛一句:道整是从佛教三世六道轮回的角度发此誓言的。这里是说,从今生开始直至摆脱六道轮回而成佛,希望永远不再转世在边远地区。

②独还:法显从长安出发西行以来,先后加入西行行列的十人。其中,中途返回中土的七人,圆寂的二人,加上道整又留在巴连弗邑。这样,法显只得独自面对此后的行程。

【语译】道整来到中天竺以后,见到此地沙门戒法严整,众僧的威仪庄严可观,于是,对在佛法至今仍然难于普及的边远地区——中土所呈现的众僧戒律之残缺不全,异常感慨。道整发誓说:「从今生开始直至摆脱六道轮回而成佛,我希望永远不再转世于边远地区。」就这样,道整停止不前,留在了天竺,再也没有返回中土。

法显的本来意志就是想让戒律在汉地流通,所以,决定独自返回中土。

瞻波大国

顺恒水东下十八由延,其南岸有瞻波大国①,佛精舍、经行处及四佛②坐处,悉起塔,现有僧住。

【章旨】法显在巴连弗邑停留三年之后,又顺恒河东下到达瞻波大国。此国也有佛陀当年活动过的故址。

【注释】①瞻波大国:《大唐西域记》卷十作「瞻波国」,为梵文Campq的音译,意译为「无胜」,是鸯伽国(Axga)的首都。鸯伽是孟加拉的古国,为古代印度十六大国之一。在佛陀诞生之前,鸯伽国就已十分强大,摩竭提国一度也曾向它臣服。佛陀在世时,鸯伽国国势减弱,臣服于摩竭提国的频毗沙罗王。《阿含经》记载有佛陀在瞻波城的活动情况。瞻波城位于瞻波河(Chqndan)和恒河岸边。该城遗址至今尚存,在巴迦尔普尔(Bhqgalpur)附近的Campqnagara与Campqpur]两村之间。瞻波城是古代印度的六大城市之一。

②四佛:即过去四佛。见沙祇大国注③

【语译】在巴连弗邑停留三年之后,法显又顺着恒河东下十八由延的路程。在恒河的南岸,有一个瞻波大国。此国之内也有佛陀居住过的精舍以及佛陀经行的地方,此外还有过去四佛禅坐的地方。这些故址,都修建了大塔,现在都有僧人居住。

【说明】

法显在中天竺的此段行程虽仅涉及五个国家——毗舍离国、摩竭提国、迦尸国、拘睒弥国和瞻波大国,但却是法显停留时间最长的地区,尤其重要的是法显在此取得了他发愿西行打算带回的佛教经律写本。这一部分可特别注意者如下:

一、法显在印度活动的重心在摩竭提国。摩竭提国的巴连弗邑、王舍新城、王舍旧城、伽耶城等在佛教史上具有特殊的意义,法显对这几个地方的佛教圣迹记述尤其显得详细,史料价值自然也十分巨大。

二、五国之外,法显还写到了一个叫「达嚫」的国家。此国之中的大山上依山为势修建有一座特别的僧伽蓝。法显记为过去迦叶佛之所住,而慧超、玄奘等人则记作国王为龙树菩萨修造。尽管法显、慧超、玄奘三人均未能亲自到达此国,但学者一般都认为应该以慧超、玄奘二人所记为准。

三、孔雀王朝的阿育王是印度古代历史上一位很有作为的国王,他几乎统一了整个印度半岛。完成统一大业的阿育王皈依佛教,对佛教在印度本土的发展以及向周边地区传播,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法显在此节较为集中地叙述了阿育王与佛教的因缘以及阿育王信仰佛教的遗迹。这些材料,对于研究印度佛教以及印度历史,都有很重要的价值。

四、与法显相伴一起到达中天竺的道整,因为有感于天竺佛教戒律的完备以及僧众威仪的严整,决定留居中天竺。这样,法显只得独自踏上归途。

五、法显重归巴连弗邑,并且在此城停留三年,学习梵文、抄写经律文本。法显所得的《摩诃僧祇众律》、《杂阿毗昙心》等后来得以翻译出来,其中,以《方等般泥洹经》的汉译影响最大。法显在巴连弗邑所得的其它经律文本后来未能译出。

六、法显在王舍旧城之外的耆阇崛山上,又一次发出感慨。其文曰:「慨然悲伤,收泪而言:『佛昔于此住,说《首楞严》。法显生不值佛,但见遗迹、处所而已。』即于石窟前诵《首楞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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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译佛国记 第三部分 北天竺记游
 新译佛国记 第九部分 海路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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