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太虚法师文钞
佛法颠危,由内腐外侮以招感。此三年前予在某旬刊上已略有贡献。顾全国梦多醒少,卒无澈底扶持,仅缁素几辈,大声疾呼,虽言之谆谆,而听者藐藐。夫外患之来,不离内忧,何者内忧?足值研讨。大概旁观之监察及本身之错认,可长太息者有下数事:
一、清修习静,独善其身,此本年高德劭,曾经作过一番宏利大业者退隐之所宜。而年富力强者,亦以学佛唯住庙修行,而未肯深究佛学真理,广发宏利大愿;或只谈佛学而不学佛,不修行,视为一种世间学问,亦不弘法,不利生。
二、于世间法出世间法不能融通,入世出世,均多障碍,不知佛法原赅括世出世法,随时随处,皆宜适用,皆可显现。
三、或陈义说理,过于高深,而不能权巧随俗,或只取信妇孺下愚,而不能发挥真实义理。
四、正道迷晦,正信不彰,致使佛法流为邪诞骇俗之迷信,而隐没其有关世道人心之功能。
五、未探究古今中外各异教典籍及各新旧科哲种种学术,致世辩无从应付,立破难以澈底,卒之佛法宏明,转为阻困。
六、学佛者当以戒定慧三无漏学为先要,今之佛子除少数有名之大德耆宿,或山林幽隐,及真正新发菩提心者外,于第一戒字能注重实行者,殊难能可贵矣。夫戒不具足,虽得定慧,亦是邪狂,取侮之因,自弃之象。
七、以修庙舍享清福,或攀缘法系尘欲为急,甚至视佛法为一种遁世之逍遥,或应赴之职业,是其简单之观念。
八、不作现前一切世间利济群众公益事业。
九、把持权利,阻抑后学,趋荣赴势,事不公开。
十、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精神涣散,毫无团结。
上述各端,随所见所闻而略标众知众晓无庸忌讳之现相,虽不能穷尽佛学界之弱点,然亦足以致忧患感腐侮而有余。所以我法师一往以慈悲愍念,远虑深谋,早有如是我闻之“整理僧伽制度”及“佛教联合会”之两大雄见,两大宏愿。而缁素同志之赞成叹美,欢喜信行者,无不希望此二事之早日实现,亦曾各就各个所在地位,本此主旨,竭力鼓吹。顾全国仍梦多醒少,同心之言,卒鲜辨用!师及各人,只得暂行搁置,以待时缘,然虽不能见之于事实,而文字般若尤尽量传播不辍。盖深悉夫外熏之功候未臻至极,则内种之萌芽,艰于孕生。以是师及群子,数年中更发振聋瞆,条列兴革,中外学术,较取融通,使墨守者渐知改良,勿狃故步而自封,浅妄者虔求忏悔,尊重己灵而上达。虽善巧方便,降契众情,而道德文章,不违圣量。盖法师口笔之不惮辛劳,当已随舟车之所至,人力之所通,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之矣!
慧坚谢子等,惧法师十数年来之雄文卓见,法语宏纲之散佚乏系、之不见宝重于世,觉师之文钞有整理汇通之必要。近与诸同辈爰最录可传可法可习可行之著作,先为初集,厘归三编:集其以佛法为随俗雅化之言,皆有关世道人心之作者,曰雅言。简其以佛法评论世间种种学术,于古今中外无所不包,而一一绳以佛法之真理,使治世间学者可以之通达佛法者,曰世论。汇其纯粹谈佛法之学理,而可供欲于佛学作专门研究之指导者,曰佛学。体例之要,略为揭明。至于本钞之行文则条畅详明,雅俗共赏;说理则论断精严,浅深并透;其为学也,则中西博通,内外融贯;其明佛也,则智悲双运,解行俱重。洋洋乎!涣涣乎!本钞之出世,篇篇皆阿伽陀药。有功于世道人心不浅,有功于垂秋之佛法更不浅!何以故?以其能摧邪显正,去弊补偏故,以其能宏扬绝学,扶持颠危故,可以发挥大乘救世之精神故,可以了解佛徒本身之责任故。处今之世,应今之俗,如法师之融摄中西内外异同学术,宣演真俗胜义微妙谛,其人其文者,岂可少哉!岂可少哉!故予于谢子等编是钞成,嘱为一读时,谨记取历来及今兹所闻所见所经过之种种因缘,聊志数言,置之书后,愈见著者编者之慈悲愿力,不得已,不容缓,而如是净伟德业之有所在也!中华民国十六年,即释尊应世二九五四年丁卯夏日,无誩居士谨跋于海上之观无量义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