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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擎人间佛教之法幢──传道法师访谈录(邱敏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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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擎人间佛教之法幢──传道法师访谈录

  邱敏捷(台南大学国语文学系教授)

  一、前言

  笔者为探讨“印顺学派的成立、分流与发展”(国科会专题研究计画,NSC98–2410–H–024–015),乃于2009年12月30日(星期三)下午,到台南县永康市小东山妙心寺访问住持传道法师,这是本研究案的第二次访谈活动。

  在印顺导师生前,传道法师即长期追随印顺导师,以宣讲、弘扬导师人间佛教思想为志。洎印老圆寂后,此一志行,益加热切,今年(2009)八月还付梓、发行《人间佛教的理论与实践——传道法师访谈录》(释传道口述,阚正宗、卓遵宏与侯坤宏采访,台北:国史馆,2009年8月初版)。

  笔者亲炙传道法师将近三十年。回顾十四年前,笔者有幸到台中华雨精舍拜见、访问印顺导师数次,其实都是受惠于道师父的引介,才得以如愿以偿,亲聆印老的慈悲教示与启导。迄今忆往,仍洋溢着法喜与对印顺导师的深深怀念。

  本次访谈活动,部分内容延续本研究计画上次的访谈成果——即蓝吉富老师的访谈记录,就有关印顺学派的形成、分流与发展诸问题,当面请道师父抒述其卓见。

  二、笔者问:

  有关蓝吉富老师提出“印顺学派”这一思想流派名称,以界定印顺导师及其门下弟子与私淑后学所组成的学术性团体。无疑地,在数十年来国内学界未有所谓“学派”出现的情况下,蓝老师的楬橥,确实醒人耳目。对于“印顺学派”这个名称,法师有何看法?

  法师答:

  一般来讲,在以前华人社会、中华文化中,很少有开宗立万的想法。以天台宗来说,智者大师(538–597)绝对没有说他要开宗立万,或是说要成立天台宗。他只是住在天台山,在那个地方修行、著作与教学,成就许多人才,也确确实实影响了当代许多人。由于因缘际会,慢慢形成一个很大的系统,大家才把他叫天台宗。天台宗后来又有变化,有山家、山外之分。但现在不一样了,在生前就先自立宗派,这有很大的差别。

  从这个地方来验证,依史学盱衡,蓝老师讲的是没错的,是很有道理的,以印顺学派来讲,他是有鼓励作用,鼓励印顺导师的继承者与研究者做进一步的整理、阐述与发扬。

  印顺导师并没有说要建立印顺学派,我们用现代学术来处理他的思想是没有关系的,这如智者大师到天台山建道场,后来变成天台宗,还有其他宗派,如华严宗、禅宗等,这是必然的,所谓“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印顺学派”现在还没成气候,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导师对佛法的解析、对佛教史的研究,并以之为基础从而建构出人间佛教思想和方向。他直探《阿含》,贯通大乘,对治传统佛教的一些弊病。这样的走入人间,关怀社会,净化人心,这是佛陀的本怀,也是将来必走的、可循的路径,这是必然形成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要称他什么派都无所谓,这自然会水到渠成。佛教的授记,不是一般的预言。将来弥勒佛下生人间时,是要来弘扬唯识思想。唯识重思辩、重逻辑、重修行,就是要端正见解,使身心净化,提升品质,目的就是完成人间净土,不是他方世界。

  导师的学生若不是追随弥勒佛乘愿再来,就是发愿生生世世到人间来,建立人间净土,可以说导师就是人间佛教的领航者,也是全球化普世关怀的先驱。他已经把这个架构、蓝图都勾勒出来了,剩下的就是后继者的细部规划与实践,因时、因地、因人的不同而随时随地调整。他的理念与实践契合释尊的思想,也符应《阿含》的精神,就是《阿含》的通论。在《阿含》时期,因人、时、地与文化等种种因素,佛陀的本怀没有充分发挥,印公抉发“人间佛教”精神,就是要贯彻佛陀的本怀与精神。

  三、笔者问:

  师父提到天台智者大师一脉水到渠成而成为天台宗,可否就此说明智者大师的思想发展轨迹,以及印老如何看待宗派演变?

  法师答:

  智者大师有般若思想,他重视《大品般若》与《法华经》;《大品般若》并不是六百卷的《大般若经》(那时尚未传入)。这两部《大品般若》与《法华经》是他思想的源头。智者大师的恩师慧思大师(515–577)〈誓愿文〉有强烈的末法危机意识,又提倡“神通”。这是因为他生长于佛教长期遭受迫害的北方——北魏太武(408–452)于太平真君七年(446)毁佛寺、坑沙门、焚经像。因此,产生了强烈的末法危机意识。再者,累受异道诬害,为求无上道,才发愿先修得五通以便摄化信众,然后再修第六(漏尽)通,面见弥勒佛。

  慧思大师解行高明,善说法要,为陈宣帝(531–582)及文武百官所敬重。后来智者大师也得陈宣帝的重视,可说是慧思大师先为他铺了路。慧思大师重禅观、实践,其禅法是北方的,与南方重义解,特征不同。慧思、智顗师徒先在北方,后至南方,重视〈安乐行品〉与〈药王品〉,提倡定慧均等,正可纠正北方重定轻慧,与南方重慧轻定之病。又慧思大师拈出“性具染净”思想,亦启发智顗之“性具善恶”、“十界互具”的思想建构。

  智者大师并非直接传承慧思大师的思想,而是吸收了他的一些禅观。智者大师自己崇尚《法华经》和《般若经》,引发他思想的开展,不仅度化普罗大众,那时的帝王、士大夫等对他多表尊敬。“智者大师”这谥号是隋炀帝(580–618)所御赐。而先前陈宣帝好几次礼请他到宫殿中,他都称病不出,最后不得不出,但他告诉陈宣帝,他性好山林,所以过了一段时间后,便荐请离开。智者大师的修行与对佛教人才的培养,对佛法都有推广作用。以现在的话来说,有广告、行销效果。对智者大师来说,从他的师父就已经开始推广,因此到他时,他所走的路也比较宽广,如风行草偃,后来成了天台宗。

  《法华经》有二十八品,智者大师继承慧思特重《法华经》中之〈安乐行品〉与〈药王品〉,每诵完经即以〈安乐行品〉的“正慧离着”打坐修观;逮诵至〈药王品〉之心缘苦行,至是真精进(是名真法供养),解悟便发,见共恩师及自己一起在灵鹫山听佛说《法华经》。慧思遂印可他修成“法华三昧”的前方便。

  以前智者大师工夫较浅,都是在梦中见到而非定中。他曾梦见山上一位梵僧对他招手,叫他过去,智者大师问亲近的徒弟,徒弟说那座山即是天台山。于是智者大师到了天台山,遇见慧思,慧思告诉他:“我们是前世就有缘,还记得在山上对你招手的人吗?”智者大师才知道,原来在梦中是慧思在召唤他。慧思教智者大师禅观——“法华三昧”。

  心是可以超越时空的,以现在的话来解释,就是“异次元世界”,不是“第三度空间”。也就是说,曾经发生的事件还在。以天文学、流体力学来讲,是可以讲得通的。例如,目前照到我们的太阳光,是几千年、几亿年前从太阳发出的,如果有一种工具可以超越光速,就可以看到盛唐时代还在进行、释迦牟尼佛还在说法。我们可以说这是神通的境界、超人间的境界。

  “超人间”和“人间”,大乘经典经常混为一谈。一般来讲,这是唯证能知的。例如,《法华经》中的人间比丘、比丘尼、菩萨及其他天人都一起听佛讲经,这是一般人看不到的,就如《杂阿含经》也记载,阿难跟随着释迦牟尼佛行走,佛陀是不轻易微笑的,但是佛陀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微笑一下,阿难在后面,疑惑的问:“世尊,你为什么回头微笑?”佛陀回答:“大梵天王在后面撑伞,四大天王则接在后面撑伞。”这就像个雨伞队一样。佛陀走过之处便没有雨,佛陀是在对撑伞的人微笑,但是阿难看不见。这种情况,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超人间,也就是异次元。异次元是存在的,现在也有人具有这样的特质。

  我早期接触佛教时,就有一些感觉,持续打坐后,更加明晰。若工夫比较浅一点,是在梦中见到;工夫好一点,是在定中看到,随心所欲,稳定而明显,亦可引发神通。然而,发通只是修定过程的副产品,若无智慧勘破我见,不但难达解脱涅槃或成佛菩提的终极目标,而且可能因神通而造恶业,不可不慎!一般科学是唯物论,认为这些都是幻觉、迷信,非常遗憾!

  对于超人间的存在,印老不否定,但也不强调。因太强调超人间性会走偏,容易产生流弊。印老采取“理性”的态度处理,他是唯恐大家舍本逐末。传统佛教大部分都在讲感应、神通,他的观点有对治作用;他是对治,不是否定。至于宗派的演变,印顺导师是从整体佛教来看,和一般一宗一派者的看法,当然不同。比方说,天台“五时八教”与印度佛教历史发展的事实不符。然而,不论是贤首还是天台判教,把庞大的佛经分类归纳,这个是可取的,便利于后人的研学;但与历史的史实不合,也是不争的事实。

  印顺导师这样讲出来,这些宗派就说他否定天台宗,其实印老是指明哪一点不合事实,并不是说天台宗不好。印顺导师提出来检讨,这一宗派的徒裔便说印顺导师在毁谤他们的祖师,还情绪化、不客气地质问:“你会比他强吗?”、“你的禅定会比他高吗?”、“你修行层次比他好吗?”这些评骂在逻辑上根本就不通嘛!

  另一个就是“空、假、中”与“三智一心中得”等也是问题。印顺导师系从论入手,对智者大师“空、假、中”的观点作出批评,而牟宗三是继承智者大师那些思想。印老并未否定天台宗的修行与建构,他是把该宗错误、扭曲的地方提出来,绝非全盘否定。他甚至说:“如果要研究宗派,我认为天台宗值得研究。”这显示,在印老心中,天台宗做为一大宗派,源远流长,有其思想特点和价值,值得深入研究。

  智者大师尝自述:“我如果不领众,可以到达六根清净位。”(智者大师原文云:“吾不领众,必净六根。”——见载宋?志磐:《佛祖统纪》卷六,《大正藏》第49册,184下。)“六根清净位”,就是“开悟”──离我见、我所见而证解脱。由此可见,智者大师并未开悟,而未能开悟的原因却归诸领众,这个理由就值得进一步探讨了。就事理而言,事行与理论原是不相碍而可以互相增上的,理论固为事行必要的基础,而藉由事行,适足以勘验理论的是否真确可行,更对建构严密的理论思想有其正面助益。若说因为事行──领众而妨碍其理证,容或其理论思想尚有未臻圆满之处,以致不能用之事行,不能即俗而真乎?然而尽管有此一层疑虑,仍无损于智者大师所建构之理论思想的创发性与积极弘法利生的贡献,反而更凸显其忍而不证、悲愿度生的菩萨精神之伟大!

  天台的思想架构与修行法门,严密而踏实。智者大师结合了《般若经》和《法华经》,并赋予融贯与简化,成为“法华三昧”。他虽是从信愿门入手,是“信行人”,但是有实修、有胜解,悲愿宏深。印顺导师在正向观察这些之余,同时把它与佛法、史实抵触、捍格之处加以辨析、厘清。毕竟印老是从论入手的“法行人”,必然忠实于他的所学所知,所以亟欲分辨了义不了义,正确不正确,此为其严格之“辨异”工夫。他不会将佛法当人情卖,而有其一贯的批判精神,但对“信行人”来说,这又情何以堪?

  再举个例子,欧阳竟无甚至吕澄说《楞严经》有十种假造。尽管怎么证明,传统佛教徒除深信自宗以外,就是一片骂声!印顺导师讲了一句话很有意思,他说:“很多人只看表象的批评就骂了。”其实传统的禅宗,禅师往往对于历史与事实不大重视,人物、史实常常会搞错,他们认为道不在文字中,因而不加研究。再者,如慧能《六祖坛经》中的“别解”,往往也是为了要破除某些既成的观念。

  大体而言,对于智者大师,印顺导师不是全部否定,而是揭示其错失、谬误的部分,但宗派意识强烈的宗见者或者是信行人,往往无法接受,觉得印老是全盘的否定。既出于曲解,自然无法了解导师批判的本意,无谓的枝节纷生,变成“言诤”,故印顺导师才讲“无诤之辩”。

  印顺导师说:“我是信佛法,不是信人;有人说我是中国人,应该要信中国的祖师。”又说:“如果中国的祖师讲错了,我照样不信;如果他讲的是真理,我照样信。”导师秉承的是释迦牟尼佛、《阿含》以来“依法不依人”的精神。

  可惜中国人不喜欢这些,喜欢朦胧的美,喜欢缺陷的美,哪一个人把他讲得太清楚就不行了。我举一个例子,杯子很干净,可惜表面有点脏,如果把它擦干净更好。人家没有说整个不好,但不能接受的人就以为自己的缺点被放大来解读。一般华人和信行人都有这个通病,像台湾人一样,也是爱面子。

  我要讲的是,印老没有开宗立派的心思,也没有这种期待,他只是忠于佛法真理,明白地把纯正的佛法揭示出来,我们后面的人可以覆案,可以考证。他这个用心,在大乘精神来讲,叫做“不忍圣教衰,不忍众生苦”。错误的偏执,会误导我们的行为。他只是“破邪显正”,这就是他的悲心,也就是他智慧的流露,爱护佛法、爱护众生之情,溢于言表。

  此外,从传统佛教来说,都误认为淫欲是生死轮回的根本。印老却独排众议,他认为淫欲不是生死轮回的根本。他说:“淫欲是障道法。”我见、我爱的无明染法才是深层生死流转的根本。印老的卓见符合佛无畏地宣说“染法能障碍圣道”的意趣。障道法,障碍我们修道解脱,因为淫欲是男女冲动的占有与支配欲,这根植于以自我见为中心,从我爱发为我所爱,必然产生支配欲、权力欲、占有欲。基于此而建构起来的家庭或社会、国家等,一定充满矛盾和痛苦,更因此而起惑、造业、受苦、轮回生死而不已!

  诸如此类,印顺导师站在整体佛教,对于过去佛教不被彻底理解的地方,有澄清之大志。

  笔者案:有关道师父所说慧思有“末法”观念与强调“神通”,如下所引可为证:

  《南岳思大禅师立誓愿文》载:“正法从甲戌年至癸巳年,足满五百岁止住;像法从甲午年至癸酉年,足满一千岁止住;末法从甲戌年至癸丑年,足满一万岁止住。……今故入山,忏悔修禅,学五通仙,求无上道。愿先成就,五通神仙,然后乃学,第六神通。受持释迦,十二部经……未来贤劫,见弥勒佛。”(《大正藏》第46册,页786下–789中)同文另载:“若在山林旷野,静处城邑聚落,为诸大众敷扬解说,有诸魔众,竞来恼乱破坏般若波罗蜜。是人若能一心合掌,称我名字,即得无量神通。我于尔时,亦作化人,在彼众中,现为眷属,称彼弟子,降伏众魔,破诸外道,令彼智者,大得名称。我时复为化作四众,山林聚落处处皆现,为作卫护。或作大力鬼神王像,或作沙门,或作居士,或作国王大臣宰相,敕令国内治罚一切破戒恶人。”(《大正藏》第46册,页789下)

  再次,上面传道法师所略述智者大师之行谊,请参见以下两笔资料:

  其一,隋.灌顶(561–632)《隋天台智者大师别传》:

  “当拜佛时,举身投地,恍焉如梦,见极高山,临于大海,澄渟蓊郁,更相显映。山顶有僧,招手唤上。须臾申臂,至于山麓,接引令登,入一伽蓝,见所造像,在彼殿内。梦里悲泣,而陈所愿,学得三世佛法,对千部论师,说之无碍,不唐世间,四事恩惠。申臂僧举手指像,而复语云:‘汝当居此,汝当终此。’既从寤已,方见己身,对佛而伏,梦中之泪,委地成流。”(《大正藏》第50册,页191中)

  其二,唐.道宣《续高僧传.释智顗传》卷十七云:

  “思每叹曰:‘昔在灵山,同听《法华》。宿缘所追,今复来矣!’即示普贤道场,为说四安乐行。顗乃于此山,行法华三昧,始经三夕,诵至〈药王品〉,心缘苦行,至是真精进句,解悟便发,见共思师,处灵鹫山七宝净土,听佛说法。故思云:‘非尔弗感,非我莫识。此法华三昧前方便也。’”(同上,页564中)又云:“陈暄奏曰:‘瓦官禅师,德迈风霜,禅镜渊海,昔在京邑,群贤所宗。今高步天台,法云东蔼,愿陛下诏之还都,使道俗咸荷。’因降玺书,重沓征入。顗以重法之务,不贱其身,乃辞之。后为永阳苦谏,因又降敕,前后七使,并帝手疏。顗以道通惟人,王为法寄,遂出都焉。”(同上,页565中)

  此外,有关道师父所说《杂阿含经》记载“超人间性”的故事如后:

  南朝宋?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卷三十一: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尔时,世尊于夜闇中,天时小雨,电光焰照。佛告阿难:‘汝可以伞盖覆灯持出。’尊者阿难即受教,以伞盖覆灯,随佛后行。至一处,世尊微笑。尊者阿难白佛言:‘世尊不以无因缘而笑,不审世尊今日何因何缘而发微笑?’佛告阿难:‘如是,如是,如来不以无因缘而笑。汝今持伞盖覆灯,随我而行。我见梵天亦复如是持伞盖覆灯,随拘邻比丘后行。释提桓因亦复持伞盖覆灯,随摩诃迦叶后行。帙栗帝罗色吒罗天王亦持伞盖覆灯,随舍利弗后行。毗楼勒迦天王亦持伞盖覆灯,随大目揵连后行。毗楼匐叉天王亦持伞盖覆灯,随摩诃拘絺罗后行。毗沙门天王亦持伞盖覆灯,随摩诃劫宾那后行。’佛说此经已,尊者阿难闻佛所说,欢喜奉行。”(《大正藏》第2册,页220中–下)

  四、笔者问:

  “福严精舍”及“慧日讲堂”两处道场于印顺导师和“印顺学派”之意义与重要性何在?

  法师答:

  可以分二点来说:第一,当时印公本身有内修和外弘的构想。福严精舍是为内修,三年读经而修,并课诵《成佛之道》。内修一段时间,再到慧日讲堂,就是外弘,教育社会群众;这就是本意。第二,前瞻未来,继承者有没有够长远的眼光、够宽大的气量,扣紧印顺导师的思想,这就端视福严精舍和慧日讲堂两个学团的领导、组织之意向与实际作为。如果“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亦难臻其理想。若能够朝向未尽之绪,集思广益,克勤始终,仍然可以完成,这是大家拭目以待的!若然,也可报三宝恩和师恩,毕竟他们是印公的嫡传,将其精神发扬光大,既是使命,也是责无旁贷的。

  综观台湾出家僧人,男众比丘比女众比丘尼少,而有道心者更少。大航法师(1960–)当福严佛学院院长时,以选修人数不足为由,未开设有关印公思想的课程,殊为遗憾,是否与他走真常唯心系统有关,就不得而知了。好在厚观法师接任院长之后,已有陆续教授印公思想,值得额手称庆!福严学舍,后来成为福严精舍,今又为福严佛学院。导师〈福严闲话〉一文可资参读。

  福严佛学院由宽谦法师设计,大殿中之雕塑,是其先严、台湾现代雕塑艺术家之翘楚杨英风居士(1926–1997)所塑造,为大乘佛教之代表:“释迦牟尼佛”与“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庄严中透露出浓浓的人文艺术气息,不同于一般的塑像,令人赞叹不已!大乘佛教菩萨精神为导师所倡导,而人间佛教之“凡夫菩萨”行,更是导师畅佛本怀之理念,若是强调其人间性,则以“释尊”与在初期佛教中的两大弟子“舍利弗与目犍连”,更能贴近人间佛教的精神。此外,传统佛教大殿所雕之像,亦有以“迦叶”与“阿难”二?侍为代表者,象征佛教智慧与慈悲的精神。

  笔者案:有关“福严佛学院”的创立与沿革,概述如下:印顺导师于1953年来台创建福严精舍之初,即有许多大陆法师追随研习。其间造就了不少教界栋梁,如演培、续明、印海、常觉、仁俊、妙峰、幻生、唯慈等法师之弘化于海内外。1961年3月,续明法师创办之“福严学舍”正式对外招生,属男众僧教育机构;主要师资有:印顺、续明、演培、仁俊、幻生等法师。

  1969年,由于台北慧日讲堂所属之“太虚佛学院”宣告停办,新竹福严精舍乃以“福严佛学院”名义继续办学。学众除原“太虚佛学院”学生之外,另招收新生十余名,礼请印顺导师为导师,演培法师任院长,印海法师任副院长兼训导主任,常觉法师为教务主任。1972至1977年秋,由于沈家桢居士所主持之“美国佛教会”,假福严精舍成立在台译经院,从事汉文佛经英译事业,佛学院暂停招生。直至“译经院”北迁,佛学院得以续办。1978年,福严佛学院恢复办学,改以招收女众为主。直至1993年9月,恢复纯以男众为主之佛学院迄今。(中华佛学研究所主编:《台湾佛学院所教育年鉴》创刊号,2002年12月出版,页380)

  五、笔者问:

  早期追随印老的僧人除演培、仁俊与续明等外,还有哪些重要学友?

  法师答:

  美国幻生法师(1929–2003)可说是一位典范,有《沧海文集》与《幻生法师纪念集》足资参考。台湾常觉法师(1928–2006)擅长唯识,亦是重要人物之一。

  笔者案:《福严会讯》第10期“常觉长老圆寂专辑”之文有三:释能度〈常觉老法师生平事略〉、玄诚〈常觉长老圆寂追思赞颂法会报导〉与〈常觉长老圆寂追思赞颂文〉。

  常觉法师,福建晋江人。1944年在崇福寺派下所属慧济寺福忍法师座下剃度。出家后曾就读南普陀养正院,再入杭州武林佛学院。当时正值印顺导师在杭州,而结师生之缘,自此随侍印顺导师近二十年。1949年就读印顺导师所办大觉讲舍,后因战云密布,6月迁居香港。在香港五年内,孜孜矻矻地自修。1953年底随印顺导师来台,为报师恩常住福严精舍,一面建设精舍,一面研习经教。1957年任教新竹女众佛学院,并编辑《海潮音》。1964年,演培法师任福严精舍住持,以长年旅居海外,而由常觉法师全权负责一切寺务行政工作。三年后移住松山寺,编辑《狮子吼》,并讲学于太虚佛学院。1969年因太虚佛学院停办,与印海法师共议兴学,以安顿太虚佛学院辍学学生,于是回精舍增建一栋二楼房舍,福严佛学院开办,初任训导主任,后来负责教务工作。

  1971年往翠碧岩开讲《成唯识论》,半年后学院停办。翌年到碧云寺晓光佛学院负责教务工作。后任教佛光山佛教丛林学院。1986年2月接任停刊近半年的《狮子吼》主编,续承八年多。期间,曾任教于壹同女子佛学院、妙清佛学院、华严专宗佛学院、佛光山丛林学院、香光尼众佛学院、印度哲学研究所、中华佛研所、慈明佛研所。(中华佛学研究所主编:《台湾佛学院所教育年鉴》创刊号,2002年12月出版,页379–401)

  印顺导师著作中,为常觉法师所记录者如下:《学佛三要》之〈菩提心的修习次第〉、〈慧学概说〉;《净土与禅》之〈念佛浅说〉;《教制教典与教学》之〈福严闲话〉;《佛法是救世之光》之〈菲律宾佛教漫谈〉(与妙峰合记)、〈泰国佛教见闻〉;《药师经讲记》(与妙峰合记)。此外,《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一书的刊行,常觉法师负责代为校勘(〈序〉,页6)。

  六、结语

  由上面的访谈可知,印老本身虽无开宗立派的心思,但传道法师认同印顺学派的成立,并乐观看待其发展,且寄予厚望。访谈中,辄见道师父对于印老思想的深度理解和体悟。对于印老因辨异与批判引发而来的种种反弹,包括天台后裔、信行人等之不满,道师父也着力澄清,为印老所遭受之不公平、非理性的谤议,作出辩护。

  在传道法师看来,印顺导师标举“人间佛教”旗帜,但他还是不否定“超人间性”的存在。此一见解,与蓝吉富老师稍有差异。蓝氏认为,印老思想只强调人间性而忽略超人间性(参见拙文〈“印顺学派的成立、分流与发展”访谈录——以蓝吉富教授为对象〉,《妙心》第114期,页11–19)。道师父特别点出印老鲜少强调超人间性,是为了要对治传统中国佛教落入感应、神通之窠臼,而回到踏实的“凡夫菩萨”的修行道路上来。

  最后值得注意的是,谈及印老自身道场及嫡传时,传道法师怀抱着殷重期盼的心情表达之意见,笔者认为有其一定的意义。印老道场的后起执事及其入贽门徒,在创建人、恩师印顺导师晚年乃至卒后,其弘扬印老思想的态度和精神亟待努力,其发展与成果如何,则尚待后续之观察与探究。(本文原刊登于《妙心》第116期,今受访者稍作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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