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禅:活出真实的自己
艾兹拉·贝达
与情绪共处
然而,修行还是有别于心理分析。因为心理分析主要针对的是改变自己或调整自己,修行却是要体验一切。修行要帮助我们见到“自我”的真相,认清它如何建构了这个替代式的人生。如果依法修持,便能逐渐分解这个“自我”概念。其实我们最核心的信念就是“我是我”,其中充满着因界限和疏离感而造成的痛苦。越是能安住在这种分别意识底端的颤栗中,越是能看透它的无实质性。透过这样的修持,就会逐渐经验到更开阔的存在感了。
为了进入这样的体悟,必须看到我们对自己所下的论断具有多么大的影响力,并且要看到自己一再运用熟练的策略来加强这些论断。一旦发现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之中处处都有这些信念的印记,就会认清这替代式的人生如何变成了我们的实相。
当那位禅师告诉学生:“如果你真的去体验当下所发生的事,你就会明白人类最基本的问题是什么了。”他要表达的就是上述的道理。学生一旦见到自己想要超越别人,想要揣摩出最正确的答案,并且想从中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就会开始认清替代式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后来当老师揭露学生的谋略时,学生突然经验到极大的失落感,那一刻他才有机会体悟到生命的动力过程。他这才见到是什么在操控他的人生。
情绪反应永远和替代式的人生以及我们对人生所下的论断息息相关。我们对自己、对别人、对人生都有许多期待和要求。这些期待如果无法被满足,我们多多少少会经验到不同形式的失望。如果能认清这股动力的过程——心理学和修行就是在这一点上分道扬镳的——我们便开始进入修行的下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里,我们要学习的只是安住在身体的原始坑洞中——替代式的人生一直企图掩盖以及不让我们看到的那些部分。
假设某人下了一个基本的论断:“我的老婆应该照顾我。”那么辛苦上作了一天之后,自然很期待回家时妻子能安慰他。但是一走进家门,却发现妻子正陷在自己的苦恼中。她很想跟先生谈一谈心事,先生却因此而感到光火。他可能会按照自己的惯性起反应,譬如责怪她说:“你为什么永远都不留点时间来陪我?你老是这个样子!”两人之间的情感便因此而每下愈况。有时他的反应也可能是压抑自己的感觉。或许他会把自己看成是受难者而耽溺在自我合理化的骚乱中。
我们所选择的对策往往根植于自己的反应。我们的反应则根植于自己的期待。进一步地,我们又把自己的反应当成了真相。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一切。我们甚至连自己的期待和行为对策之间的差异都看不清楚,我们看到的只是一团混乱。
一旦能看到自己的决定、期待、反应及对策之间的关系,就会明白我们为眼前的情况带入了什么东西。以上述的例子为证,整个事件的开端就是“我的老婆应该照顾我”这个论断。失望的起因则是心中有所期待。要想认清这股心理动力的运作过程,我们必须真的开始向内观察自己——观察自己的决定和自己的对策。
然后我们必须做的事就是不再依照我们的对策来行动。不论那个对策是谴责别人、合理化自己、压抑或耽溺,我们都不再依照它来行事。但这并不意味我们只是修正一下自己的行为,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比从前检点一些的人就算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必须体验到自己真实的情绪反应是什么。但是要进行这样的修持必须和经验共处,即便是痛苦的感觉也一样要共处。
譬如上面所说的那个例子,如果那位男士可以跟他的痛苦相处——聆听心中的妄念,并感觉身体上的情绪能量 ——那么愤怒很可能会因此而消退。假设他能更深入于自己的内心,或许其他的情绪也会浮现;也许愤怒的底端还埋藏着受伤的感觉。能安住在这份感觉之中,就可能进一步发现到一股哀伤和失落之感。如果能不逃避这份感觉,或许就会发现各种情绪底端的恐惧了。
我们必须不断地回来和情绪共处。如此修持就能回到最原始的“坑洞”——孤立无援、彻底绝望、充满着恐惧和担忧。只有揭露和深入于这些令人恐惧的部分,才会看到替代式人生的矫揉造作,也才可能跟我们的圆满自性连结。
我们愿不愿意跳脱幻想的世界,不再将修持视为跟浪漫模糊的空寂合一的境界?我们愿不愿意勉为其难地观察自己的行为、反应,以及那些会造成封闭或暴怒的对策? 我们一旦能了了分明地认清自己的论断和基本对策,接下来的修行阶段——安住在那些我们想逃避的坑洞中——就会显得更直接、更真实一些。我们会看透并体验到我们的“痛苦”而不再过度戏剧化——毕竟那只是一些信以为真的念头和深埋在体内的感觉罢了。一旦发现对自己所抱持的最深、最负面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具体,人生就变得有解了。
我们将看到或体证到我们并不是四分五裂的。其实我们从未破裂过,因此也不需要被修整,这就是修行生活的精髓——不断地看到我们在替代式生活中所坚持的盲目信念,以及透过这些盲目信念所造成的界限和疏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