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炉片雪
文/释本性
《五灯会元》中,有句:去年今日时,红炉片雪飞。有人理解:红炉片雪,虽洁净,却短暂;虽有却空;似有若无;既辩证又矛盾。
人生,同样——红炉片雪。
回首前尘,浑如清又浊的梦,头绪尚未理出,便又昏昏沉沉觉觉醒醒。这荧光电火,一闪,便是几十年了。
晚间,于峨眉峰上,静听山风,柴房翻书。话说,无根禅师,曾经,不知自己在哪,地下找不着,水中寻不着,火中探不着,空中见不着,因此,了悟无我,从此不再寻找自我。阅此公案,回照自己,仿如隔世,也不知我在哪里,哪里是我,什么是我的前世与今生?是否会因此了悟!
记得,刚出家时,特崇敬惠心禅师的母亲。一次,惠心受帝王召见、赏赐,他以帝王的赏赐孝赠母亲,而母亲却因此生气,责怪惠心不应热心名利场,怀着虚荣心,而应安守淡泊,作个清修有证的禅者,这才不愧为人天师范,才算真参实学。又有一次,惠心打算回乡一趟看望年暮的母亲,母亲知道后,劝其勿回,说出家为僧,已为佛门三宝所有,一切众生所有,不为母亲一人所属,应以众生、三宝为首要,应以报恩三宝、拯救众生为最迫切。
想我在俗20年,在僧二十多年,人生变幻,一路苦旅。总自以为,早从昏睡到觉醒,所以才会出家为僧。而今反思,似乎又从觉醒到昏沉:每天沉于杂务,几近让我无暇他济。此中,虽也有欢喜,但是否禅悦,却未觉知。我也知道,经中要我: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僧求。那么,就更应不着杂务中求。但许多高僧又要我:以出世的心做入世的事,以出世的墨水写入世的文章。
我知道,这不是经之误,也不是高僧之错,而在于我的境界太低,智慧太少,无法做到分身有术,无法做到心空无我,无法做到不执不着,无法做到圆融无碍……
近来,一梦应验,红云满空,火光中,潜龙在渊。梦后,赤橙红绿蓝绽紫,于此比六道还多一道的七道中,循环往复,轮回死生,以至精力几尽,身心交瘁,险些梦断觉路,龙坠于天。
如是之梦,这倒让我又从昏沉到觉醒:不是诗人不谈诗,是了诗人要谈诗,我本西来一衲子,为柱东方万法城;我的绿色、生机,在于让自己觉醒,吹起法螺,敲起法鼓,令众生觉悟,下下法雨,泽润众生,这才是我的责任与使命。至于,我在哪里,哪里是我,确无需再去问。早有人说,本性乃自性,乃佛性,本来空寂,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不生不灭,也不动不静,何须归,归何处。
关于红炉片雪,大颠禅师有话:自然休歇,自然放下,如红炉上的一点雪;慧勤禅师有说:有时放下,似红炉点雪,虚含万象;宗杲禅师有曰:红炉焰上雪华飞,一点清凉除热恼;《五灯会元》之《契诠》有片段:弟子问:牛头未见四祖时如何?师答:玉上青蝇。又问:见后如何?又答:红炉焰里冰!看来,红炉片雪,还有另外一层妙义,另外一种高境。
僧俗,出世与入世,迷悟,地狱与净土……红炉片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