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的信仰观
萨达提沙博士著 学愚法师译
佛教的“信”,在巴利文中叫saddha,在梵文中叫sraddha。“信”并非通常所诠释的信仰,而是由正确的认识证实了的信任和信赖。根据佛教哲学,它是意识中纯精神因素,比单纯的信仰具有更深的哲理。首先,它是由知见而产生的,是对“四圣谛”的信服。其次,它是信徒奉献给某一人或法的敬仰之情。第三,它意味着诚实希望的实现,它是认识个人内在道德发展的伦理准则。公元四世纪,佛教哲学家无著指出了信仰的三个方面:
1、圆满坚定地信服某事。
2、寂默之喜,善德之性。
3、对理想目标的追求或喜好。[1]
无论哪一个方面,信仰与热诚佛教信徒之间的关联甚少。佛教强调如实知见事物的本性,并不强调信仰,或自我贪求迷妄众生的灵魂再生。如果人们看得明了,所谓的“我”就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但是,如果希望在精神进展中获得永不失落的成功,一个人必须信仰正法,这很重要。因为,精神发展主要是以信仰为基础的,内在精神的发展建筑于信仰。少了它,人们定会从其道德和禅修上堕落下来。“信”是圣者“七宝”的第一宝,“五力”的第一力,“五根”的第一根。它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它能产生勤、念、定、慧等重要精神财富。它能去除对色的贪求、对心和心所的执著、排除恶意、不安、不定等精神障碍。它能保持意识的纯洁和明了。
佛法的信起始于对道德上善良之事的暂时信服。但是,渐渐地,它就发展成为一种对圆满觉者,及其教法和僧团毫不动摇的依赖。佛陀谴责盲目信仰时指出,这样的信仰不能在任何方面帮助其信众的自我纯洁。佛陀一再强调,只有在明白道理之后,一个人才应该信奉他的教法。他经常称赞那些把信仰建筑于知见上的人,用佛教的术语来讲这才是真正的信仰。以信仰为知见可能有时弱小,有时强大。所以佛教把信仰比作病者对医生,学生对老师的信任。病者从医生治疗中得到的益处越多,他对医生的信任也就越强烈。同样的,如果一个学生能轻松地跟老师学习,并能成功地通过考试,他就越信任他的老师。如果医生的药方不能对病者产生任何效益,病者就会失去他的信任。佛陀在其教导中说:“如同智者用锻烧和敲打的方法在试金石上验证金子,你们出家人也应该通过修习来验证我的教法。不要仅仅因为尊敬我而接受它们。”[2]佛教徒对佛陀的信任就是一种对医生和老师的信任。他们有坚实的基础。佛法首先在理智上给他们提供他们自己信得过的东西,因为佛法符合他们的知见从而能使他们在体验中证实世界的本质。他们知道,佛法在终止苦境上有效益。最后,佛法邀请人们“过来看看”。只有通过直接体验、亲证了佛法是切实可行的,人们才被要求冻结其怀疑。这种知见与第一禅定俱生,此后疑不再生起。
在佛法中,因果规律是至高无上的权威,由因果律而产生业的道德规则(即行和果)。佛陀的伦理学是人类本身的,最终目的的一部分,就是从此娑婆世界生死轮回的痛苦之中得到解脱。佛陀说过,正如医生建议病者治疗,佛陀仅仅指路而已。“精进修习是自己的事,如来只能指路。”[3]
佛陀被看作是一位老师,他自己悟证真理之后,把真理传授给世间。佛法并非神的启示,而是佛陀通过自己的努力,发现通往解脱的捷径。出于悲悯,他以此教导人类,并要求人们自己知见、体证其有效性。他一再警告他的信众,不要盲目地信仰“三宝”及其传统。这在《伽罗摩经》(自由质询篇)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佛在此经中说道:“伽罗摩,不要追随传统;不要听信传说;不要轻信与经典相符合的事;不要凭空揣测;不要依据逻辑推理;不要跟随成见;不要相信一个人的表面能力;不要因为他是老师而接受其思想。但是,伽罗摩,当你们通过观察、正确的判断和实践,确知某事是善良、无害、智者赞美的,某事做了以后,将导致善和益,然后你们就应该信受奉行。”[4]佛陀从来没有试图劝说他的弟子盲目地顺从他,或信仰其教法,他用理智质询的方式开导他的弟子。他对提出质疑的伽罗摩人说:伽罗摩,你们的怀疑和迷茫是正当的。对一件可疑的事是应当生起怀疑的。”[5]佛陀没有要求我们接受一切不符合真理和理智的事,他要求我们如实地知见事物的本来面目。
曾有一位名叫优婆离的富裕居士,他是尼乾若提子的热心信奉者。有一次他来到佛陀身边,仔细聆听了佛陀的教导以后,信仰在他心中渐渐生起,他很想成为佛弟子。然而,佛陀却说道:“优婆离,对真理要认真地检验。”优婆离听了非常高兴,说道:“旦我流露出成为其它宗教信徒的愿望,他们一定会抬着我绕城游行,并宣布某某富翁奉行了他们的教法。但是,先生,你劝告我作进一步观察,你所说的法更使我感到快乐。”然后,优婆离归依了佛法僧三宝。[6]
根据佛陀的教导,人们不应盲目的追随导师,不应抱有因导师的拯救、圣洁或其寂默的个性,自己就能获得超度的希望;不应怀有由导师的圣洁,自己就能得到圣洁的期望。
精通吠陀的婆罗门毗柯离随佛出家后,一直跟着佛陀,老是望着佛陀,从不觉得累。佛陀对他说:“毗柯离,望着我又有什么用?见法即见佛。”[7]
佛陀涅?后,在阿阇世王的赞助下,佛弟子在南印度的王舍城结集了巴利经典。所以巴利经典包括了佛教早期文献。2500年过去了,一些地方很有可能作了修改。但是,我们可以自信地说,这些经典是最完善、最可靠的佛法。为了了解佛陀的教诲,从而得到修习佛道的灵感,佛教徒应参学这些经典。它们被看成是伟大导师对其弟子们的劝导。它们不是用来被信奉的,而是用来被理解和修证的。
佛陀把他的法比作木筏。“出家人,我的法如同渡河的木筏,并不是用来牢牢抓住不放的。”[8]
“‘一个人来到一条大河旁,发现无法渡河到安全的对岸,他就用树枝、树干、树叶、草藤等编造了一只木筏,渡过了河。出家人,现在,如果那个人说,这只木筏对我帮助极大,我要把它顶在头上,一直带在我的旅程中……。他做得正确吗?众僧人齐说:‘这种做法不正确’。”[9]佛陀进一步说道:“出家人,同样的,我的法是用来渡过生死之海,不是被执著不放的。”
仅仅执著不放意味着人们只是接受了信仰的“标签”,并不想实践信仰的教诲、意义和内容。在一部经中,佛陀警告一婆罗门不要对他、及其教法和圣众妄下结论。事物各有其不同的程度和差异,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下,一个人不应固执地认为某事是最高境界。佛陀用大象作比喻,对此事实作了进一步解释。
“当一普通老百姓走进森林,他看到一大而长的脚印,就说这是象王的脚印。但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驯象者看到脚印后会说,这不一定是象王的脚印,生长不良的母象也会有这么大的脚印。这位训练有素的驯象者沿着脚印跟了下去,他看到那只大象在高处,撞摇着树,吞吃着森林中长得很高的东西。即使到现在,他也不说那只脚印就是象王的脚印,因为其它的大象也有可能同象王一样,制造出这样的场面。同样的,对一件事的了解需要经过内在分析的发展,以及多种阶段。人们不应把某一阶段看成是终止,而应坚持到最终,看到真理为止。”[10]
佛陀说道:“信是人的助缘。事实上,理解才应正确地左右人。”[11]
归依佛并不意味着佛陀能保证替其信徒包揽一切。佛陀说:“恶由自召,净由己取;净恶由人,自不净他。”[12]谈到最高理想,佛陀说道:“自己正确地理解和修习。”
根据业的理论,未来的幸福就是过去和现在善业的直接结果和继续。一个人的业一定会在现在或未来产生果。人人受报于自己的善恶之行。一个人不会因为他人高尚道德的力量而得逃避果报。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恶修善。有了自由思想,就一定得有见识的培养、侦查和决择的辨别能力。佛陀强调辨别能力的培养,因为,他不鼓励迷信,他警告人们不要追从邪道。从经典中,我们知道,“如果一个人相对地放弃小乐,即见大乐。智者为了大乐而抛弃小乐。”[13]所以人们应乐意辨别可能的对比,并能从中有所获益。
通过这样的说明,那么,当佛教徒进入寺庙后,他们的虔敬又怎么理解呢?在寺院里,人们可以看到启迪灵感的象征性佛像。这有利于人们集中心力,修习佛法。人们在佛殿里供养佛陀,此香花的供养是人们对佛陀的敬仰和感激,并不指其本身的价值。人们的供养是人们对佛陀高尚品质的认可,是人们把佛陀及其教法作为指南的外在表现形式。这样,人们就能奉行佛陀教导的生活之道。
几乎所有宗教者倡导信仰,但是,佛陀却敦促他的信众自己看,自己理解。
萨达提沙博士著 学愚法师译
注:
[1]《阿毗达摩集论》第六页。
[2]《禅心集要》三十一。
[3]《法句经》第二百七十六偈。
[4]《僧支部》1961年伦敦巴利经典出版社出版,第一百八十九页。
[5]同上,第一百八十九页。
[6]《中部》第一卷,三百七十一页。
[7]《相应部》第三卷,一百二十页。
[8]《中部》第一卷,第一百三十四页,1964年伦敦巴利经典出版社出版。
[9]同上,第一百三十四页。
[10]同上,第一百七十五至一百八十四。
[11]《相应部》第一卷,第三十八页,1960年,伦敦巴利经典出版社出版。
[12]《法句经》第一百六十五偈。
[13]同上,第二百九十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