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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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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托 [打印预览]

二零零九年七月,希阿荣博堪布率众弟子重访札熙寺旧址,这是堪布自一九九八年寺庙搬迁以来第一次故地重游。岁月如水流逝,往事如在目前。堪布感慨良多,写下此文。

【一】

    藏地的七月,气候宜人,正是远足的好时节,道路两旁、草甸上随处可见兴致勃勃、结伴出游的人。便是在这样的季节,一个晴好的日子里,我们重访札熙寺旧址。说故地重游,其实只是对我和少数几个人而言,同行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去那里。

    沿途路面坑洼不平,我们走走停停,行进缓慢。这样也好。日头正高,风日正好,放慢脚步,放松心情。

    这条路,从容擦村到老札熙寺,我走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像这次,有这么多人同行。第一次离开家去札熙寺拜见哥宁活佛,是在三十三年前,崎岖的山路上只有我和一位回寺庙去的老喇嘛。母亲特意向邻居借了一匹马给我骑。我不知道她这样做是因为心疼我,怕我走路太辛苦,还是想让我快点到达目的地,或者,她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一位母亲对远行的儿子的祝福吧。我那时是不懂得去体念母亲的心意的,光顾高兴了。一路上同老喇嘛说说笑笑,别人快马加鞭几小时能走完的路,我们俩溜溜达达,且行且玩,从日出走到日落。

    对我来说,这次去札熙寺,机会来之不易。我向母亲请求了两年,她终于同意我去拜见哥宁活佛。我们家族与札熙寺没有太大渊源,祖上都是以格鲁派的寺庙为供养敬事的福田。那些年,全村人、全公社人都忙着放牧、砍树、开会、学习,我们有很久很久没去过任何寺庙。像我这一辈的孩子,不要说经书、佛像、僧侣、活佛,连见过念珠、转经筒的都不多。十二岁的我,偶然听人说起哥宁活佛,便生出强烈的愿望、矢志不渝地要去拜见他,这的确有些不寻常。我后来想,这主要还是因为藏人有福报吧:就算生在佛法衰微的年代,不闻三宝之声,等长大了,没有人教,还是知道要去找寻佛法。

    沿川藏公路北行,过新札熙寺约三四公里,路西出现一片空阔的谷地,一条河水由山谷深处奔流而出。一七九零年,大圆满修行者晋美才旺却珠仁波切便在这依山傍水之处修建起最初的札熙寺,迎请四方学者、成就者来此讲经弘法、闭关修行。一八六二年前后,寺庙由于战乱整体搬迁,只留下一堵土墙供后人去瞻仰,去想象寺庙初建时的景况和第一代札熙寺人的生活。在寺庙发源的地方,大家决定支起帐篷,驻留一天。

    这次与我同行有一百多人,大多数是札熙寺佛学院的僧侣。两天前,佛学院经过严格考察,选拔出了四位堪布、四位喇嘛和二十位辅导老师。对于一个成立仅六年的年轻佛学院来说,取得这样的成绩着实令人鼓舞。寺庙上下喜气洋洋,僧人们都很兴奋,甚至整个玉隆阔地区无论男女老幼都像过年一样欢喜,大家奔走相告:“我们又有自己的堪布了!”

    很多藏人虽不识字,却有着一般世俗文化教育难以造就的见地和胸襟。他们懂得尊重知识,尊重有学问之人,并且真心实意地欣赏赞叹别人的成就。他们思想单纯,少欲知足,物质上只求温饱,却热爱精神修持,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解脱,一切众生都能解脱。凡是有利于众生解脱的事都令他们雀跃欢喜。

    解脱,即远离轮回的烦恼痛苦,关键在于谨慎取舍因果。取舍、因果,并不抽象。我们日常的行住坐卧、言谈举动无不是因果,无不在取舍。只是我们若无正知正见,取舍便往往颠倒过来,该取的舍,该舍的取,希求快乐却选择苦因,由此形成恶性循环,在痛苦中越陷越深。所谓正知正见,是指能帮助我们了断痛苦烦恼的知识、见地,依这种见地,我们将调整自己对世界、人生的态度和为人处事的方式,从狭隘、僵硬、矛盾重重到宽阔、温柔、和谐圆融,从不伤害自己、他人及一切众生,到帮助、利乐一切众生,从痛苦到安乐,从轮回到解脱。在藏地,传播这种知识和见地靠的是一代代佛教学者和修行者。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和努力,佛陀的智慧传承才得以完好保存并不断弘扬;藏人,无论是在高原的哪个角落居住、游牧,无论贫富贤愚,才能得到佛法的滋养、加持。所以,藏地民众是真心敬重、拥护他们的僧宝。本乡本土出了堪布、格西,一方百姓都会觉得脸上有光、荣幸备至。

    这几年,我时常考虑不再介入札熙寺的运行、管理。过去,对我恩重如山的几位上师曾嘱托我:有能力时一定要帮助振兴札熙寺。我想我没有辜负上师们的期望,十几年间,尽己所能地帮助恢复了寺庙的各项制度和传统,重建大经堂及附属建筑,并创建了佛学院。虽然我对札熙寺怀有深厚的感情,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会一如既往地帮助、支持它的发展,但根据藏地传统的做法,应该由本寺的活佛和堪布对寺庙进行管理。札熙寺在经过系列重建后,各方面逐步走上正轨,佛法的讲修事业日益兴盛,是让寺庙自己的活佛、住持、堪布、管家独立管理的时候了。

    玉隆阔很多百姓知道我的想法后,哭着求我:“请不要不管我们的寺庙!”我不知该如何让他们明白:我不是甩手不管了,人活在世间要尽忠尽义。寺庙振兴是完成了前人的嘱托,而寺庙如何持续发展下去,对同辈、对后人,我也应该有所交待。我在重建札熙寺的同时,所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帮助那里的活佛、堪布树立威信并积累管理经验。我自觉身体、精力一年不如一年,他们若能把管理寺庙的重任担负起来,我也就放心了。

    今年六月,札熙寺举行法会期间,我正式宣布:今后寺庙及佛学院的内外事务将完全由这里的活佛、堪布管理,我不再参与,但仍会尽力帮助解决僧人们在生活上的困难和问题,好让他们安心修行。我从小家境贫寒,靠上师和道友的接济才完成学业,深知无衣无食对在外求学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困扰。

    不论将来情况如何变化,我都希望札熙寺僧众不会因生活所迫而中断学业,也不必为求温饱而四处化缘。当初札熙寺迁址,新寺庙建筑施工因资金短缺而时常中断,即使这样,我也没有开许以修庙的名义化缘。不是我恢复寺庙的愿望不强烈,札熙寺几代上师、僧众的心愿眼看就可以实现了,我心里比谁都迫切,但寺庙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护持佛法、引导众生,在如今这样的年代,即使为修庙而化缘也可能引起人们的猜疑甚至诽谤,这对佛法、对众生都是不利的。作为佛陀的弟子,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护持佛法、护持众生。一座寺庙,哪怕有再多的金顶、再华丽的经堂,如果没有佛法的闻思修行,没有戒律清净的僧侣,就不是弘法利生的庄严道场。

    法会上,为了让札熙寺和佛学院依依不舍的僧人们放心,我为全体二百多位僧侣举行了金刚萨埵大圆满灌顶。这是他们第一次获得这个珍贵的大圆满灌顶。从此直至证得无上菩提,我们师徒道友将永不分离。

    玉隆阔百姓的心情我也理解;对他们——我的福田,我当然不会舍离。

    这让我想起索南日登喇嘛。他一生精进乐观,无欲无求,惟有对札熙寺异常“执着”。老喇嘛冒着生命危险抢救佛像的事迹,大家应该早已熟悉。困难时期,他忍饥挨饿,非到万不得已不舍得吃一口糌粑,为的是要用省下的糌粑粉去换回别人手里札熙寺流失的佛像和法器。八十年代,札熙寺修复,他比谁都欢喜,把自己舍生忘死保存下来的佛像等物品全部归还了寺庙。他多么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札熙寺重现昔日的兴盛景象。可是直到九十年代中末期,寺庙仍然很简陋萧条,湿气的严重侵扰使正常的居住都成问题。札熙寺不得不再次搬迁。那时,索南日登喇嘛因风湿病行动不便,被我接到扎西持林居住。他人虽在扎西持林,但我知道,他的心没有一天离开过札熙寺。寺庙搬迁重建需要大量物力财力,老喇嘛跟在我身边,总想找机会替札熙寺化点缘,只是碍于我不得化缘的禁令,才不敢向人开口。有一次,札熙寺僧众来我房间商量事情,老喇嘛也在座,离开时他随众人退到门外又单独折回来,抱着我的手痛哭:“您一定要帮帮札熙寺!帮帮札熙寺!”

    如今,老人家早已离世。他如果健在的话,看到札熙寺恢宏的经堂,庄严的佛学院和数以百计的学僧,不知会开心成什么样。

【二】

    次日,我们收起帐篷,逆水而上复行十几公里,到达札熙寺第一次搬迁后的所在地。寺庙在这里存续了一百三十六年。此处三条河水交汇,四面青山围绕,幽静秀美,远离尘嚣。人在山谷中,望天,碧空如洗;望山,层峦叠嶂。近处芳草如茵,远山绿得发蓝,青山外面雪山绵延。

    风物依旧,看山看水、翻山越岭的人又回到三十三年前。同样是这条山路,这片山谷。黄昏时分,我终于到达札熙寺。荒废多年后的寺庙破败不堪,只有哥宁活佛的小屋孤独地立在一堆废墟旁。在渴望见到他而无法见面的两年里,我曾在心里反复想象过活佛的模样,或腾云驾雾、叱咤风云,或珠宝严饰、浑身放光,反正一个孩童所能憧憬的所有英雄形象,我都一一投射在哥宁活佛身上。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仰慕已久的活佛。他坐在那里,温和地微笑着,头顶没有放光,但绝对是我所见过最俊美庄严的人物。

    哥宁活佛多年来以病残的形象示人。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以在艰难动荡的年代里持续闭关修行,并一直坚守在札熙寺旁。其实那时寺庙已经没有了,经堂被毁,人员四散,但就算残垣断壁他也要坚守,也要等待,否则很多人会找不到回庙子的路。

    像我这样独自闯去拜师求学的孩子应该很少吧。哥宁活佛慷慨地收留了我,供我衣食,教我佛法。当时一些僧人秘密聚集在札熙寺附近传讲佛法,举行法事活动。我在听受哥宁活佛教诲的同时,有幸加入他们的行列。这使我此生第一次过上了理想中在寺院闻思修行的生活。

    我初见哥宁活佛那天,缘起殊胜,活佛圆满完成了一段长期的闭关修行,当日正好出关,札熙寺得知消息的几位上师都赶回寺庙举行会供。其中一位便是多吉秋炯仁波切。哥宁活佛特意请他为刚到的我进行了长寿佛灌顶。

    我的第一位金刚上师多吉秋炯仁波切一生的经历富有传奇色彩。他出生于新龙地区,早年不信因果,做过猎人,屠宰过牦牛。三十几岁始觉因果不虚,对自己过去的行为深生忏悔,发愿从此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他在嘎陀寺闻法多年,又在多吉扎等寂静处闭关修行四十余载,专修光明大圆满。仁波切生活简单至极,除了收取少量糌粑以维持生命外,从不收受信众其它的供养。就是这一点糌粑,他也一定要等自己再没有任何东西可吃的时候才收取,所以每次恰巧能供养他糌粑的人都会成为周围信众羡慕的对象。他离群索居,常去山坡上为羊群念经说法。久而久之,人们便把经常听他讲法的那些羊称为“多吉秋炯的羊”了。

    仁波切比哥宁活佛年长三十多岁,二人却相交莫逆、情谊深厚。当年正是因为折服于哥宁活佛的学识和性格魅力,仁波切才决定追随活佛守护札熙寺,弘法利生。一九七九年,哥宁活佛四十二岁英年早逝,多吉秋炯仁波切痛不欲生。他说:“本以为我会走在活佛前面。这么好的人,这么年轻就走了!众生的福报太浅啊!现在我留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不久,仁波切也示现圆寂。他一生修持光明大圆满的成就这时才向世人显露:由于法体缩小,他戴的五佛冠从头上滑落到肩部又滑落到腰间,最后仁波切比普通人都更加高大魁梧的身体缩小到一尺左右。在场的人还听到天乐,看见光团、彩虹等瑞相。法体荼毗后出现大量吉祥舍利。

    上师用他一生的经历向我们宣示了无上大圆满法不可思议的功德和力量,哪怕是一介凡夫,哪怕罪业深重,只要对密法和上师具足信心,励力忏悔,精进修持,就一定可以成就、解脱。

    我到札熙寺后依然顽皮,虽然有哥宁活佛袒护,还是时不时受到寺庙管家的训斥。因为经堂被毁,法事活动只能将就在寺庙的厨房里举行,参加的人稍多一点就显得拥挤不堪。我年龄小、资历浅,凡举行活动都由我来当小却本,负责摆放、抛撒食子、供品。开法会用的长号等法器摆在地上,按理说我每次出来进去都应该绕道而行,但由于拥挤,也由于懒惰和调皮,我有时会端着盘子从上面跨过去。管家看见总要把我教训一顿。

    开法会时,招福彩箭通常也由我来拿。可有几次,法会开到中途,该彩箭上场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彩箭。原来我扛着彩箭偷跑出去玩耍,走得太远,玩得太高兴,竟把法会的事给忘了。

    我一方面贪玩调皮,常做出让管家摇头的事;另一方面却又好学上进,不但闻思佛法积极,对相关活动的仪式、程序和技艺也很感兴趣。记得我初到札熙寺,看见寺里的小活佛和小扎巴聚在厨房里,有的念经,有的吹号,有的敲鼓,人人都有技艺在身,心里非常羡慕。那时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人了,什么都不会。我决心努力学习,要像其他小扎巴一样,法会上十八般技艺样样精通。

    赤诚嘉参堪布非常喜欢我。他出身贵族家庭,性情淡定,对世俗生活毫无兴趣。堪布一生历经坎坷,受尽不公平待遇,却永远是那样温文尔雅、谦卑柔和。 据他说,多蹇的命运恰是他解脱的最大助缘,因为面对打击、折磨,他没有一天放弃过修持菩提心。

    有一次,他带我去附近村里一户人家超度亡灵。亡者的尸体横在屋子中央,本来不大的房间就更加转不开身了。我仍然是负责抛撒食子,进进出出都得绕着走。后来我终于忍不住故伎重演,趁无人注意,捧着食子从亡者身上跳了过去。赤诚嘉参堪布看见了却没有批评我,过了一会儿才把我叫到一边,指着亡者小声对我说:“阿布,恭敬一点吧,他也是出家人呢。”

    堪布是个快乐的人,出外传法带上我,最爱给我表演变戏法的游戏,每次都要从他的嘎物盒里“变”出一件加持品作为礼物送给我。

    根本上师多吉秋炯仁波切圆寂,对堪布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原本体弱的他一病不起,很快也追随上师而去。

    短短几年间,我的三位恩师相继离世,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开了人间。他们没有等到札熙寺恢复的那一天。

    哥宁活佛圆寂时不到四十三岁,赤诚嘉参堪布四十七岁,都是正当壮年,而我印象中他们却都是老喇嘛了,不知是因为我那时年纪太小,看谁都觉得老,还是他们的一生遭受了太多苦难和折磨,所以过早地衰老、辞世。

    失去导师,失去依怙。苦难让我迅速成熟起来。直到这时我才开始明白为什么赤诚嘉参堪布每次讲到上师功德、众生痛苦等内容时,都会痛哭流涕。上师的眼泪终于流进我那颗顽劣的心里,从此我的心里也有了泪。

    离开札熙寺后,我到甘孜扎阔地方跟随根容堪布学习《入行论》和《普贤上师言教》。堪布在札熙寺获得学位并一直致力于为寺庙培养僧才,寺庙解散后,他才到扎阔地方。他很器重我,对我的法恩极大。后来我去佐庆熙日森和喇荣五明佛学院继续求学,堪布则回到札熙寺,继哥宁活佛之后,承担起护持寺庙的核心重任。在根容堪布的带领下,札熙寺终于开始恢复、重建。

    堪布一面主持寺庙建筑的修复,一面督促回归的僧团精进闻思,并倾尽全力为僧众修行提供助缘。在他不足十平米的住所内,常年有五六位僧人在他的指导下共修五加行。他吃住全包,免去了修行者的后顾之忧。

    我在外求学期间,每次回家乡都必回札熙寺看望上师和道友,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见根容堪布。我知道上师们在世间的停留有多么短暂,每一次见面的机会都无比珍贵。然而,分别还是来临了。札熙寺修复工作开始不到两年,根容堪布积劳成疾,示现圆寂。临终前,他派人到五明佛学院,请我务必回去见他一面。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又一位上师要离我而去。匆匆赶到上师身边,他让我握住他消瘦的手,对我说:“不论你将来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札熙寺。一定要尽力帮助札熙寺。”

    根容堪布圆寂是在一九八五年。至此,札熙寺德高望重的老一代活佛、堪布全部圆寂了。一时间,没有人再有足够的威信把整个寺庙凝聚起来。那时我二十三岁,正在喇荣五明佛学院跟随大恩根本上师法王如意宝学习。我从来没有忘记札熙寺的恩师们,但我既非活佛又非堪布,只是一个普通的出家人,我不知道怎样以及何时才能帮助了却他们的心愿。

    年轻的我心满意足地跟随在法王如意宝身边闻思修行,无忧无虑。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我常想,我们是多么不幸,无数珍宝般的上师过早地离世,如流星划过夜空,我们只能遗憾地看那璀璨光芒隐没的痕迹。然而我们又是幸运的,至少法王如意宝留下来了。因为他老人家在,我这个四处找寻佛法的游子才停止了漂泊。

    很多年后,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哥宁活佛、根容堪布之所以把寺庙振兴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是因为我将遇见并依止法王如意宝,凭借法王如意宝不可思议的福德力,札熙寺将得以复兴。

    法王是众生的如意宝。凭借他不可思议的福德力,雪域高原无数寺庙、经院得以复兴,无数新道场得以建立。他老人家一直关心着札熙寺,并通过我,对寺庙的发展给予指导和建议。

    一九八五年,札熙寺部分僧侣响应法王如意宝的号召,对寺庙进行整顿。其实,为了保持僧团的清净无染,自佛陀时代开始就不断对僧团进行过整顿,两千余年来一直坚持这一传统,将来也仍会继续。即使如此,这次整顿还是引发了一些纷争,拥护整顿的人备受打击。法王如意宝曾叮嘱我:对于那些在最艰难的时刻给予我们支持的人,永远不要忘记他们的情义。经过近十年的反复、曲折,札熙寺终于圆满完成整顿。寺内外面貌一新,处处井然有序,僧团戒律清净。人们到这时才完全体会到法王如意宝力排众议、推进整顿的良苦用心。无论僧侣还是在家信众都对法王如意宝生起了坚定的信心。他老人家观察到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回玉隆阔地区弘法利生的机缘已经成熟,于是命我回家乡修建道场,教化民众,利益群生,并对札熙寺的发展鼎力相助,以报答他们患难与共的一份情义。

    一九九四年春,法王如意宝在多康地区二十几个州县弘法期间,不辞辛苦专程到札熙寺,为那里的僧侣和周边信众传讲佛法。当时法王如意宝的声望如日中天,他莅临的每一处道场都成为藏地民众虔敬顶戴之处;任何一座寺庙若能迎请到法王如意宝,都会感到无比的荣耀。法王如意宝的驾临无疑是对札熙寺的重要护持。

    一九九八年,札熙寺因所在地地表沉陷而迁往新址。寺庙大经堂竣工时,法王如意宝特赐名“吉祥显密兴盛洲”,祝福并授记了札熙寺日后的兴盛。佛法的弘扬不仅需要寺庙、道场这样的物质载体,更需要系统闻思、通达三藏、持戒精严的僧才。在札熙寺经堂重建的同时,我提出建立佛学院的设想,得到法王如意宝的极力赞成。他说:建设佛学院,不仅有利于札熙寺的长远发展,而且为其他寺庙、道场培养、输送人才,弘扬佛法,普利天下。二零零三年,札熙寺佛学院落成,法王如意宝非常欢喜,对其将来的发展寄予厚望,在郑重观察缘起后,为佛学院命名“圆满尊胜洲”。

    到如今,札熙寺及其佛学院的规模和影响力超过了历史上的任何时期。如果没有法王如意宝的支持,札熙寺不会有今天。如果哥宁活佛、根容堪布、还有其他的上师们活到今天,他们一定会欣慰的。

    今天,我又站在了老札熙寺的残垣断壁前,一如我十四岁那年。

    当时还坚持屹立在废墟旁的哥宁活佛的小屋和寺庙的厨房,如今已不在了。根容堪布修复、法王如意宝讲法的经堂也不在了。多吉秋炯仁波切的木屋只剩下摇摇欲坠的框架。

    上师们都已离去。

    老一辈人几乎走光了。我也从札熙寺最年轻的扎巴之一,变成了札熙寺的老喇嘛。

    桑烟袅袅升起。圆满尊胜洲佛学院的年轻僧侣们供起了护法。祈愿违缘尽除,佛法广弘,一切众生悉得解脱。

    似水流年中,一代代人老去,一代代年轻人又回来。为了同一个嘱托和心愿:护持佛法,护持众生。

希阿荣博完成于二零零九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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