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军中十年 - 因病退役
因病退役
新店这个地方,除了工作辛苦,什么都好,新店的碧潭是著名的游览区,我也在同事们的劝说中,在碧潭中喝饱过好几次水,有一次大胆横渡碧潭,差一点就做了没顶之鬼,总算我在金山边及高雄的西子湾,曾经有过被冲在珊瑚礁上弄得遍体鳞伤的记录,结果使我学会了最起码的游泳术。新店的营房环境好,饮食也好,对我的亲近佛教,那是更好。碧潭的附近有几座规模不大的寺院,竹林精舍就是其中之一,当军官之后,经济情况好转,因此,我的藏书越来越多,以致多得无处可藏,我便把它们寄存到竹林精舍去,证莲老和尚,虽在大陆我对他早已慕名,到了台湾才有机会拜见。证老后来见到好多家佛刊,经常有我的文章,他很欢喜,但也为我的身体担忧,见我的身体越来越瘦了,每次见面他都要劝我几句:「写文章是好事,但也要有身体做本钱,古德说:法身要借色身修;身体虽是臭皮囊,没有臭皮囊也修不成清净的法身;文章写得多写得好,人家最多称赞你一声有智慧有聪明,拖垮了身体,却只有自己倒楣!我见过很多聪明年轻的人,多因不懂爱惜身体而夭亡了!」这实在是金玉良言,使我非常感激。
其实,一个以读书作文为乐趣的人,便不会以为读书作文是有伤健康的折磨;相反地,我倒常因夜间工作,昼间失眠,感到烦闷急躁之际,以读书作文来驱除那些恼人的情绪,故我很难感到读书是件苦事。
我的身体日渐衰弱,乃至抱病,乃至因病退役,纯以工作的负担而来。那个机关的工作,性质特殊,每天八小时,三人一组,日夜轮流,工作之时,从上班到下班,均在聚精会神在手脑并用中度过,有时候连喝一口水的空闲都不易抽出来。在白天工作,已够辛苦,到了夜间,更加难受,工作时很想睡觉,却不敢睡觉,稍一疏忽,都有责任,早晨下班时,一身的疲倦,又有一头的兴奋,身体休息了,头脑仍在工作,头重脚轻,眼睛要睡觉,大脑在幻想──其实那就是神经衰弱所引起的神经过敏症了。往往在床上躺了半天,也捕捉不到一丝睡意。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情绪越坏,为了抑制情绪,我常练习静坐,唯因我的神经衰弱,静坐时始终不得要领。尤其有几位促狭鬼的年轻同事,往往见我打坐,总会想出一点花样来开我的玩笑,通常是在我面前怪叫,说是某某女同志打扮得好象狐狸精似地从我们的寝室门口如何如何地扭着屁股走过。见我不理睬时,就用两只手在我的眼前扫过来拂过去,只要我的眼皮稍微一动,就会引得他们哈哈大笑。有时候我也用默念佛菩萨的圣号来控制情绪,但也未必每次有效,念圣号不用分别心,过敏的神经系统,却不容你不分别,胡思乱想,昏昏然,飘飘然,不知想些什么,反把念圣号的念头拋向了五里雾中。
但我并不曾因此而请求减轻工作,或者学着偷懒,我的工作成绩,始终保持着甲等,我也时常获得工作的奖金。直到我病了,不工作了,乃至退役之时,我还保持优秀同志记录。
我是民国三十八年(西元一九四九年)五月十五日于上海入伍的,至民国四十九年(西元一九六○年)元月一日退役令正式生效,在军中生活了一共十年零六个半月。但我在民国四十八年(西元一九五九年)四月二十七日因病「半休」,五月二十七日即遵医嘱请准休养,停止工作,直到退役,没有上过班。所以,若就实际的军中生活而言,我是刚好十年,这也是非常的巧合。然而,我达成退役的愿望,足足使我苦斗了一年又八个半月,从民国四十七年(西元一九五八年)四月十四日得病,至民国四十九年(西元一九六○年)元月一日之间,因我患的是慢性的风湿症,医院查不出病原,不能出具病残证明。先与病痛苦斗,最后七个月则为退役的问题苦斗,再三再四的走到了山穷水尽,又再三再四地发现了柳暗花明,其间以南亭、悟一两位法师,特别是东初老人给我的协助与安慰,使我永远难忘。但是,另一位帮助我最有力的郑介民先生,当我的退役手续办好刚二十天,他就因心脏病突发逝世,这使我悲欣交集地哭了一场,并在他灵前诵了好几天的《地藏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