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世尊在经中对自己所说之喻,明确地说有针对性的,“吾说此喻,欲令解义,汝等当知此说有义”。作为人天导师的佛陀,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跟弟子们讲些无聊的小笑话小故事,他每讲出一种比喻,肯定有着深刻的寓意。事实上我们在各种经典中,都不止一次地看到佛陀坚决反对没事时比丘在一起闲谈,尤其是那些与修行沾不上边的花边新闻,是坚决反对的,因为那样会白白地浪费掉我们宝贵的修行时间。那么,佛陀说这些比喻有何所指呢?就是指七种比丘的各种思想和行为。其中,前六种都是为佛陀明确反对的,而第七种却为世尊所赞叹。
1、獭兽之喻。
“若有比丘依村邑行,比丘平旦著衣持钵,入村乞食,不护于身,不守诸根,不立正念,而彼说法,或佛所说,或声闻所说,因此得利衣被、饮食、床褥、汤药、诸生活具。彼得利已,染著触猗,不见灾患,不能舍离,随意而用。彼比丘行恶戒,成就恶法,最在其边,生弊腐败,非梵行称梵行,非沙门称沙门……吾说比丘亦复如是,入恶不善秽污法中,为当来有本烦热苦报、生老病死因,是以比丘莫行如獭,莫依非法以自存命,当净身行、净口、意行,住无事中,著粪扫衣,常行乞食。次第乞食,少欲知足,乐住远离而习精勤,立正念、正智、正定、正慧,常当远离,应学如是!”
我之所以将这段经文引用过来,最直接的原因,是后面的经文中,绝大多数都是围绕着上面的经文而展开,只是个别词句有所变更。在这里,我们可以获得几条很重要的信息。首先,佛陀比喻的主要对象是比丘,而不是比丘尼或居家信众,这点需要我们予以足够的重视。其次,佛陀用獭兽来比喻那些不能安贫守道、却贪图于物质欲乐的比丘。再次,这些比丘都具有一些共同的特征。这些特征是:①平旦外出行乞;②不护于身,不守诸根,不立正念;③正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修证心得,因此他们给施主们所说的法,都是从他处途听道说来的,根本没有自己的观点,甚至没有经过任何的思惟过程;④他们拾人牙慧给信众说法,获得了一些衣食用具供养,于是开始满足于物欲享乐,“不见灾患,不能舍离,随意而用”;⑤由于习惯使然,这些比丘日益堕落,生活腐化,最终唯利是图,苟且钻营,甚至为非作歹,祸国殃民。他们早把烦恼以及生死问题抛在脑后。哪里能够捞到好处,他们就往哪里跑,颇类似于当今的那些“经忏游击队”一样,“非法以自存命”,把出家当作一种谋生的手段。
那么如何做,才可以称作一名合格的比丘呢?佛陀在这里再一次给我们开出了药方。这些药方的主要内容是:第一,比丘要把如何解脱生死问题、如何摆脱烦热苦报问题作为首要大事来对待,除此以外,都是枝末细节,不值一提;第二,具体的方法,就是要守护我们的诸根,把身口意三业给收拾利落;第三,比丘要时常住于清净之中,要以仰慕清净为荣,而要以贪图荣华富贵、追逐功名利禄为耻,要以惹是生非、没事找事为耻,要以闲聊瞎扯、捕风捉影、造谣中伤为耻。在穿着上,不要过于讲究。当今有些寺院很讲究威仪教相,这是好事。问题是我们把“威仪”这个词给曲解了。“威仪”仅仅就是指衣服穿著整齐干净?仅仅就是外在的一些形象工程?完全错误!真正的威仪,外在的形象是极其次要的,而最关键的因素是,通过自己的老实修行,从而从里到外所透露出的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即所谓的仙风道骨。佛陀在这部经典中,载明我们是“著粪扫衣”——当今时代穿粪扫衣显然已不合时宜,但穿什么样的衣服好呢?有些比丘效法原始佛教,开始行苦行,到终南山去住茅蓬,平时穿服百衲衣——一件衣服破了补,补了破,反反复复不知要缝补多少次。住茅蓬、穿百衲衣,是否值得我们去赞叹?我觉得我们应该要给予掌声。但是,如果是刻意为之,那就另当别论了。个别比丘为了标榜自己的修行到家,也服起了百衲衣。再仔细一瞧,恍然大悟——原来好端端的一件长衫,被他挖得千疮百孔,然后再用缝纫机再修补起来,这就是所谓的“百衲衣”。我私下在想,这种衣服,不穿也罢,刻意标榜,何苦来着?修行是为自己而修,还是修给别人看的?因此说,比丘在穿着问题上,也要持一颗“平常心”,切勿刻意标榜。而“少欲知足,乐住远离而习精勤”,并树起勤修八正道的大旗,那才是最最要紧的。
2、究暮鸟之喻。经中对此叙述道:“……若有比丘依村邑行,……彼比丘行恶戒,成就恶法,最在其边,生弊腐败”。为了贪求自己的一己私利,这些比丘们就像那些究暮鸟一样,去追逐那些污秽之物,“依彼死牛聚处栖宿,或依死驴,或依死人聚处栖宿”。因此佛陀说,“是以比丘莫行如究暮,莫依非法以自存命”。
3、鹫鸟之喻。与上述的究暮鸟大致相仿,只是二者来处不同。究暮鸟生活在原本“清泉盈溢”的池边,物质生活充裕,整天无忧无虑,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而鹫鸟的生活条件似乎赶不上究暮鸟,它从一个墓地,走向另一个墓地,终日与墓地为伴。之所以这样,就是想食用死腐之肉,一生就是为了填饱肚皮而奔波流离,至于生死大事,似乎与它全无关系。佛陀在经中说,作为出家的比丘,万万不可向这些鹫鸟学习,否则就把自己的一生,好端端地给毁掉了。
4、食吐鸟之喻。这个所谓的“食吐鸟”,一听到这个名字,似乎令人恶心不已。此种鸟投机钻营,专捡鹫鸟吐出来的脏物。经中对此描述道:“彼入比丘尼房教化说法……彼比丘尼入若干家说好说恶,受信施物持与比丘……行恶戒,成就恶法……”。想一想,世间有没有这样的比丘呢?自然是有的,否则佛陀也没有必要列举这样的比喻了。我常常在想,作了世俗中人,对于名利的贪图,似乎尚在情理之中,说得难听点,世俗人本来就很“世俗”嘛,如果一定要让他们讲点“品位”(或者称“品味”),也是勉为其难。作为世俗中的人,在解决了衣食问题之后,去混个一官半职,或者贪求升官发财,倒也属正常值之内。可是有时我就纳闷了,一些出家比丘为何也对于仕途名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呢?在中国的历史上,不少朝代还刻意安排了“僧官”,给出家僧人们从事仕途官宦,开辟了一条别具特色的绿色通道。当然,作为国家的统治者,总是会使用各种手段,让三教九流统统归辖为其统治范围之内,就像众生拱月一般,这是政治以及国家最高利益的需要,也无可非议。纵然佛教领袖们弄个相当于尚书级官员当当,过把瘾也就罢了,何必去一味贪求却不思自拔?佛陀用食吐鸟之喻,难道仅仅适用于原始佛教时代的比丘?非也。倘若比丘穷毕生之力角逐于名利场之中,与食吐鸟有何异趣?吾等当慎思。
5、豺兽之喻。这个豺兽生活在莽野灌木林之中,其“从深涧至深涧,从榛莽至榛莽,从僻静至僻静处来”,主要目标还是那些腐烂的尸体,“欲食死象之肉,死马、死牛、死人之肉”。而与豺兽相仿的比丘呢,他们“依贫村住”,见到村邑及城郭之中有修行人居止在里面,他们就设法逃遁,因为他们一见到大智慧修行人,自己的老底立马就露馅;当他们见到村子里没有什么真正修行人时,就一头扎进村子里,骗吃骗喝,自己当起南郭先生,吹嘘自己是如何地高超如何地了得,“非梵行称梵行,非沙门称沙门”。这种比丘就是靠伪装和欺骗,获得了大众的暂时供养与赞叹,从而获得了丰厚的物质享受。他们的行径,就像豺兽一样,整天行走于无人之处,永远见不得光,鬼鬼崇崇、偷偷摸摸,尽干些肮脏龌龊的阴暗勾当。
6、乌鸟之喻。如果说上述的五种动物,虽然做了很多污秽之事,但是他们倒也温和,有时也善于隐藏自己,保持适当的低调。而这个乌鸟则完全不同了,它把恶事都做了,还明目张胆,脾气暴躁,横竖不耐烦。这些比丘是些什么表现呢?他们混到村邑及枯郭之中,见到该地“无有智慧精进梵行者”,便“来住中二月、三月”。那些比丘们见到了,就问他:“贤者,何处夏坐?”他就回答说:“诸贤,我今依某贫无事处而受夏坐,我不如彼诸愚痴辈,作床成就,具足五事而住于中,中前中后、中后中前,口随其味,味随其口,求而求,索而索。”从这段话中,就可以知道这种比丘是多么地贡高我慢。他的意思是说,我一直是清心寡欲、随遇而安的,我从来不像那些愚痴无知之辈,吃要吃好的,住要住好的,一天到晚贪求无度。他们“五事”俱全,而我呢?“五事”与我根本沾不上半点边。何谓五事?五事即“五结”,即懈怠不求方便、喜多妄食而眠寐、心乱无法宁定、根门不定与恒喜在市而不在静处。这种比丘,如果自吹一番,说自己是如何精进,如何少睡眠,如何身安,如何根定,如何抱守静处,倒也罢了,这位倒好,却非要对别的比丘指手划脚,妄加指摘。说的难听点,这种比丘很会摆谱唬人,动不动就是我如何如何,别人又是如何如何,反正他自己浑身都是宝,别人从头到脚都是垃圾。你要向他请教一点佛法,他就满脸不屑:“小样儿,连这点都不懂?如此的幼儿班问题,还用得着我老人家来亲自回答?找我的徒子徒孙就可以,随便挑一个,都能当你师父!”想想也是,佛陀真是高明。当今僧团中此类货色还真是不少,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7、猩猩之喻。在七种比喻之中,佛陀唯独对于猩猩表示出由衷的赞叹。在经中,佛陀将猩猩比作有修持的比丘,具体经文如下:
“若有比丘依村邑行,比丘平旦着衣持钵,入村乞食,善护于身,守摄诸根,立于正念。彼从村邑乞食已竟,食讫,中后收举衣鉢,澡洗手足,以尼师檀着于肩上,或至无事处,或至树下,或至空屋中,敷尼师檀,结跏趺坐。正身正愿,反念不向,断除贪伺,心无有诤,见他财物、诸生活具,不起贪伺,欲令我得。彼于贪伺净除其心,如是嗔恚、睡眠、掉悔,断疑度惑,于善法中无有犹豫,彼于疑惑净除其心。彼已断此五盖心秽慧羸,离欲、离恶不善之法,至得第四禅成就游。彼得如是,定心清净,无秽无烦,柔软善住,得不动心,趣向漏尽智通作证,彼便知此苦如真,知此苦集,知此苦灭,知此苦灭道如真;知此漏,知此漏集,知此漏灭,知此漏灭道如真。彼如是知,如是见已,则欲漏心解脱,有漏、无明漏心解脱。解脱已,便知解脱: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更受有,知如真。”
那么佛陀为什么对于猩猩如此赞叹?关键这猩猩这种随遇而安、不著于境、不贪不图、一心向道的精进修持心态。我们在上述的经文中,便可很清楚地看到佛陀对于比丘如何修持所秉持的态度。就是说,比丘没事时,就要寻一个僻静之处,坐下来好好思惟佛法,努力断除自己与生俱来或后天沾染的各种毛病习气。在上述的经文中,它不仅为我们指明了比丘应该努力行持的方向,而且为我们标示了各种修持的次第。这些修持次第,需要我们好好体会,认真领悟,从而落实到我们实际修持活动中去。
在经文的最后,佛陀教导我们,獭兽不可学,究暮鸟不可学,鹫鸟不可学,食吐鸟不可学,豺兽不可学,乌鸟更不可学。那么,什么才是我们应当学习的呢?就是猩猩。为什么?因为“世中无著真人如猩猩兽”。
最后总结一下,作为比丘,首先要从不贪财、不贪图物欲享受开始,渐次断除各种毛病习气,不贪图功名利禄,不耍小聪明,不搞小动作,不折腾,不喧闹,没事时寻个僻静处,老实静坐思惟,勤修八正道,再修四圣谛,最后证得涅槃之境。
有朝一日,当我们大家于龙华三会上再度相逢之时,肯定会拊手击掌,彼此会心一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更受有,知如真”,原来全系一念之间啊……
(界定,2009.03.12,于南海普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