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风时来,吹去萎华,更雨新者,如是不绝……”
昔读佛经,逢佛陀当众说法时,常有天花飘坠的幻丽场景,令我惊异、感动。学佛多年,渐渐了解到其实在大乘经典奇迹式的华丽文辞背后,有其真实寓意。
佛说缘起。在佛陀的分析中,身心世界无时无刻莫不处于刹那、刹那的生灭变化中。向人们揭示出自然现象本质的佛陀,当其说法之际,这大千世界有多少花朵正在开落;而有情心灵中,又有多少念头正在生灭。佛经中“诸天雨华”,或应不只指物质界花朵,也意指心灵花朵吧。
幸闻佛法的我们,当亦在花里闻法、花里修行;感念世尊时,我们更以鲜花供佛。近读见介师一系列借花卉植物谈佛法的散文,篇篇玲珑剔透,仿佛一连串披光带露的花串,从中便也感受到一份鲜花供佛的美意了。
认识见介师多年。不多言语,喜好天然花草的她,也袖藏一支好文笔。十分清简的袍服下,谁能猜出她已经出家有十六年之久了?
透过新编成《和佛陀赏花去》散文集,见介师的个性、喜好,以及她对佛法的见解,都如潺缓清流般呈现。即使是出家人轻贪爱、重舍离,从见介师的字里行间,仍能读出一份她对家乡及亲人深沉的挚爱。
见介师俗家姓杨,是在高雄县美浓镇世代居住了两百多年的客家家族。“说到我出家因缘,实在是十分单纯的。”一回,见介师对我笑说:“读专科学校时,我参加佛学社团,对佛法很喜欢。不久,一道选择题就发生了──想继续深究佛法,在当时似乎只有出家一途。出家呢,还是不出家?”
作为被钟爱的家中长女,又处在传统谨严的客家家庭,她选择出家,一定令父母非常为难吧。这份情怀,充分流露在见介师撰写父亲与椰子树的短文里:“‘爸!这片椰林种多久了?’我问。‘就是你出家那年我开始种的,你出家多久,这椰子树的历史就有多久。’父亲站在椰林前对我说……”
接着,作者追问:“这片田,在小学任教的父亲从来都是无条件借给邻居耕作,为什么会在我出家那年种满椰子树呢?”总而言之,这是父亲的一个决定。
父亲的椰子树长大成荫,结实累累。每年他带着椰子汁,到寺庙探望出家的女儿。作者道:“那滋味总是点滴在心头。”
如此,父亲投身椰林以坚持对子女的爱。“每次回去,我一定去看看和我出家年资一样的椰子树……微风吹过,椰子树沙沙作响……父亲就在这里度过多少我不在家的日子啊!”作者因此从天下父母不求报偿、无悔付出的亲情中,体会到了何谓菩萨的大悲心。
“坚固不移的决定,可以为亲情,也可以为佛法。”作者在这篇精短的散文中,把父亲的爱与椰子树的苍影合而为一,进而成为她自己对佛法的坚持,其坚牢一如古印度神话中暴风雨神因陀罗的石柱。
“回顾起来,我受父亲的影响很深。”见介师说,“父亲一生甘于淡泊,不求名利,爱好天然。我也是这样,不喜欢人为堆砌造作,偏好从大自然里印证一份对佛法的体悟。”
见介师当年出家,纯属于一份少女对佛法触及人生无常及苦痛的敏感,便决定了自己要追寻“离贪、瞋、痴烦恼,证无上解脱”的目标。十六年过去了,从外表看不出岁月在她容颜上留下多少痕迹。她风光霁月地笑说:“世事经历愈多,我皈依佛陀的心意愈发坚定。”
两年多来持续写作,至此成为《和佛陀赏花去》的精彩成绩。观内容,包括了“烦恼花园”、“修行花园”、“寂静花园”共计六十种品目的花草植物。虽然篇章名目活泼逗人,但细读之下,其中借自然审美所带出的佛法却都十分中肯。从中可以看到见介师对“法”的坚持。
大自然可亲、可近;佛陀的法揭示的无非是大自然所深藏的理则,也应当是可亲、可近的。在佛法的缘起分析中,身心世界瞬息生灭流变,一如自然里花开花落。至于该如何修行,让我们试模拟佛陀的话语,或可以如下这么说:
花开,令人喜悦。那就享受这喜悦吧。可是,你能不能放下随后生起的贪执呢?
花谢,令人悲伤。那就看清这苦楚吧。试试看,你能不能安忍这份苦?而不生起心里的排斥和瞋恨呢?
还有那无花的时节,仿佛无苦也无乐。能称它是“无聊”,还是“平静”?这时节,莫起造作,放下愚痴,你或许能得到澄明如镜的观照力呢!
如是人生际遇在乐、苦、不苦不乐三种基本感受中,随因缘而轮转;而修行人则在花开、花谢以及心境的生生灭灭中,一点一点地放下自己的贪、瞋、痴,自在解脱的心也就渐渐分明了。
见介师,祝福你,祝福我,祝福大家。
奚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