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生时,荷叶枯时
屋后,有一大片映着远山的莲田。每逢夏季,碧绿荷叶翻飞舞动,几朵出尘荷花错落其中,娉婷有致。夏天的风轻轻吹过,莲田清香阵阵。
听说一朵荷花伴随一片荷叶,相依相傍。但放眼望去,接天荷叶绿波连绵,将荷花容颜半遮,一池清碧掩盖了数枝粉红。
晴天,荷叶翠盖亭亭、临风摇曳;雨天,雨打荷叶,点滴凄清。当来去如风的一阵西北雨过后,一道彩虹高挂天际,碧空如洗,晶莹水珠滚动其上,荷叶不染尘埃。
待秋天将尽之时,荷花已残,满池荷叶清瘦枯黄,寒塘残梗,又是另一番萧瑟沧桑景致。
说到写荷叶的诗,晚唐诗人李商隐的《暮秋独游曲江》,堪称一绝: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对诗人而言,一样看荷叶,却是两样情怀:春日里,荷叶初发,遇意中人,相思之情,春恨油然生;秋日里,荷叶已枯,伊人远去,伤逝之情,秋恨亦已成。站在江边的诗人,深知此情绵绵,只能惆怅望着秋水。
对荷叶来说,荣枯有时,并不因人的心情而改变,而人主观的情感投射于荷叶之上,好像荷叶也有着悲喜,与人同声感怀似的。
诗人以景写情,修行人则以景说法,泰国高僧阿姜查说:
烦恼就是水,行者的心则是荷叶,它们互相接触,但是仍然彼此分开。
心和烦恼是可以分开的,就像荷叶生长于水中,却不会被渗透或淹没。同样的,行者的心也不会被烦恼左右,而能保持心的平衡与中立。
事实上,这并非易事。因为在心的荷叶之下,满布烦恼的污水—纠结着因“利、衰、毁、誉、称、讥、苦、乐”等世间八法,而产生的种种形貌的“贪、嗔、痴”烦恼。
它们如影随形、蠢蠢欲动,并且我们认为那些烦恼,就等于“我”或“我所有”,而遗忘心是心、烦恼是烦恼,两者是可以分离的。
若我们能“看只是看,听只是听”,不带有任何预设的立场,当任何境界来的时候,只是如实地觉知而已,荷叶之心,就不会被烦恼污水浸染,遭受外境的摆布、愚弄,而能随顺因缘,放下得失荣辱,平静而自在。
这是个永远的练习,也是个不间断的尝试,毕竟“荷生人在,感到欢喜;荷枯人去,感到悲伤”是凡夫之常情。但身为一个修行者,训练一颗不因外境而流转、如如不动的心,是修行努力的方向,也是尽此一生该去领悟的生命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