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生活禅”
冯学成居士
去年夏令营我谈的题目是“也谈生活禅”,今天我要谈的题目是“再谈生活禅”。
年我谈到了“三化”,即要在道德上美化自己,在智慧上优化自己,在力量上强化自己,在生活中得到自在;还谈到了“三气”,即在工作岗位上,特别是在单位的领导位置上,应该具有庙堂气、山林气、英雄豪杰气,有了这三气,我们的人格就圆满了,在生活当中就有力量了。生活禅不是一般的生活,而是禅的生活,只要是众生,都会有生活,会有生活的基点,但把禅融入进去后,便会有了制高点。如果我们明白了禅,我们就能明白人生的目的与需求,就能了断这一辈子,解决人生终极性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生活禅“觉悟人生,奉献人生”这八个字,如果没有智慧,就谈不上去觉悟;如果没有力量,就谈不上去奉献。要想自己在经济与精神上有力量,就应按照佛陀的教诲及善知识们的开示,在我们的工作和生活当中有一个目标,有一个可以把握的东西把我们支撑起来。存在就是生活,生活的背后存在很多的内容,我们谈生活禅就离不开这些。在未遇佛法之前,我们是被动地在人生旅途上漫步、旅行;我们学修佛法以后,就可以主动、自觉地在人生道路上前进。每个人都面临着生活,父母给我们身体以来,我们就在生活,但如何生活?生活的主体对象是什么?对于未学佛的人是没有去考虑的,生活不外乎吃喝拉撒睡、交朋结友、上班回家等这些,在四川还有一个很不好的现象是麻将成风。今天在座的大多是来自全国各地高校的不同专业的营员,不论你学什么、干什么,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生活环境,有自己的亲属、父母、家庭、朋友等社会关系,但在这不到一百年的生活中,是谁在生活?生活的主体是谁?要谈禅,就得明白这个主体,就像禅堂里的参话头"念佛是谁?"、"修行是谁?",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岂不是糊里糊涂、梦游般地过了一生。
一个人什么都可以忘掉,但这个“我”忘不了,这是“我”的父亲、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单位、这是“我”等等,什么都是“我”的,什么东西都可以来来去去、生生灭灭,但在人的思想意识深处有一个老是忘不掉的“我”,“我”是永远丢不掉的,“我”是怎么一回事?这是需要大家在生活禅里好好去解决的问题。如何对待外境与内境,这是每个人必须面临的挑战,我们每天睁开眼时就主动、被动地承受着对外的感觉;内境就是我们的喜怒哀乐,是我们头脑里每天出现的种种情绪、思维等内容。外部环境不论是顺、是逆、是苦、是乐,都必须通过我们的思想、精神转化过来,为我们所感受与承担。面对这一百年的生命,我们怎样在生活中确定自己的位置,把我放到什么样的环境之中?这是每个人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们修学佛法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讲“无我”,谁又在承担这一切呢?"无我"以后,生命、精神世界的存在还有没有价值?这些都是需要思考的问题,需要在生活禅中解决的问题。
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已经两千年了,在前边的一千多年以前,佛法是非常普及、深入人心的,有些地方几乎所有乡村都建有寺庙,那时的中国佛教面对当时的社会,的确把握住了现代化、生活化。在封建时代,佛教传入中国面临的是儒家、道家的学说与伦理道德,佛教很快地与中国传统文化融为一体。在当今社会,面临的是欧洲、美洲、科学技术、大工业生产、商品经济及现代的物理学、天文学、生命科学、电子科学等一系列东西,佛教如何回应?对教界及学者专家们,他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准备;对我们个人还是把自己放在如是修行的角度上,只有把自己料理好,使自己的修行有了一定的成效与力量,才能在社会上发挥应有的作用。现在国际上讲实力外交,谁的经济强、军事力量大,谁在国际上就说话算数;在社会上也是当官的地位高,说话就有力量,也是大老板腰里有钱,说话有力量,都是实力说话。作为佛教也必须通过佛教的实力来说话,佛教徒学佛也要学得像样,把学佛的优越性表现出来,别人肯定就会接受我们学佛的。
关于生活禅,净慧大和尚已经从理论上为我们作了很好的铺垫,我们需要做的是怎样把大和尚的理论进行展开。佛教传入中国以来,有光辉灿烂的一面,在南北朝、唐代、宋代,佛教是中国思想的火车头,那时如果没有佛教,中国的思想史就会暗然失色。佛教的传入及对佛教的反应,使中国在思想、精神上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阶段。但是佛教在中国的传播也有它的局限性,佛教里有些积极意义的、面对现实人生的东西被放在了一边,被关在《大藏经》里面,没有被实施、释放出来,这是佛教在中国传播、实践上的一个遗憾。比如佛教强调“明”,声明对写作、读经典是必不可少;因明是学逻辑的基础,现代科学的很多领域都是因明学外延的扩展;佛教的五明更具有开拓性,却一直没有被发扬光大。五明是作为菩萨的学问,是自受用、他受用所不可缺少的手段,几百年来佛教的衰落,很大的原因就是放弃了对五明这套学问的探索与发挥,使佛教局限在寺庙之中,被封闭在寺庙之内,没有真正面对整个社会、历史。现在讲“与时俱进”,这几个字是《周易》里的范畴,说明古人就有强烈的自新意识。对佛教来说,本来就是与时俱进的,从佛教在印度的产生到在世界上的传播,就可以说明这点。在《中国禅学》创刊号上有一篇黄明尧老师写的文章“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比较全面系统地把中国当代佛教的现状、困惑及未来的开发作了阐述,对我们现代学修佛法应该有很好的指导意义,大家可以好好学习领会。正是由于有这么特殊的时代因缘,净慧法师在十年前提出了生活禅这个理念。通过十年连续、持久、广泛地宣传,我自己对生活禅也有一点比以往更深入的认识。无论是在家、出家,都要明白佛教甚深博大的理论对我们的开示,佛教重视般若,有深般若、广般若,深广不二。深般若是明心见性,是根本智的法门;广般若是建立万法,是后得智的法门。既然佛法不离世间觉,佛法就不应该、也不可能被封闭在寺庙里,特别在当今社会,更应该积极地走出寺庙,面向众生。我曾提出寺庙不应该成为信众们顶礼膜拜、供养的地方,应该是把佛的智慧与力量传给众生,这也是在奉献人生,让众生得到智慧与力量,让众生都能成佛,这才是寺庙及僧伽的主要职能。在中国佛教史上,是很重视深般若,而在广般若上,由于历史的原因,拱手让给了儒家,好像出家人就在寺庙里,不多干涉红尘的事,这样就捆住了寺庙和僧伽的手脚。
我们都知道六祖大师悟道后的偈子“何期自性,本自清净……”,最重要的一句是“何期自性,能生万法”,菩萨见道之后更应该勤修万法、建立万法。比如唐代一行大师是著名的密宗大师,又是著名的天文学家,现在中学的课本上,还专门把一行大师的头像印在上面。他测的黄道、日食、月食,精确的程度远胜于古希腊的测算;他还是位数学家、工程师,会造很多的天文仪器。我们提到这样的出家人,一方面是引以为自豪的;一方面也应思考在佛教史上为什么没有出现更多的像一行大师这样的科学家。在历史上,有像法显法师、玄奘法师这样对佛学理论造诣很深、贡献很大的僧人,但在自然科学方面即世俗化的世间法上的建树却不怎么突出,这主要是受到中国传统文化、封建社会的政治结构的约束。特别是宋朝以后,佛教里的高僧大德除了在禅修上有非常了不起的地方之外,也有在传统文化范畴是著名的书法家、画家、诗人,但基本没有在自然科学方面作出特别创造的僧人。生活禅要面对人生,从与时俱进的积极意义讲,我们佛法应该在原有的基础上有所突破,要与现代社会相适应,不仅与中国的社会主义形势相适应,而且与世界历史发展的大趋势相适应,要敢于在经济、思想文化、科学技术上都有所发挥。“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我们不可以只在灭上下功夫,天天去对治烦恼,天天去修不净观、数息观,这对个人解脱是可以的,但面对众生时,这就不够用了,因此必须有大乘佛教的菩萨胸怀。这就需要我们真正地能生万法,我们应当下功夫,在自然科学、工程学领域,包括其它对人类文化经济等有积极意义的方面去勤修苦练。在生命科学上,佛教是最有发言权的,我个人认为无论遗传学、基因工程发展是多么迅速,都没有超过唯识学的界定。天文学任意发展下去,都不会超出佛教宇宙观的范畴,我本人就是一个天文迷。
既然一切法都是佛法,我们又以"觉悟人生,奉献人生"的姿态来面对世界,所以我们在修学佛法时,不能把我们禁锢在蒲团上,禁锢在寺庙里,而敢于大胆地面向人生,积极地去应对人生。当然,出家师父是有不共的方面,不能对出家师父作过多的要求。在家佛教徒的自由度及与社会的共法方面要便利得多,作为佛教徒能问鼎诺贝尔奖,也是佛教界的荣誉。佛教是最智慧的学问,最讲思维科学,如果在思维的结构、运用上不能比非佛教徒更优秀、更高明,那只能说我们学佛法还不到位,我们如果真正觉悟了,得了大智慧,我想得几个诺贝尔奖不会是什么困难的事。之所以我们还到不了那一步,是由于我们对自己的精神、思想还不能当家作主,也就是我们对生活禅的体验、体证功夫不到位,还得勤加修行。我们每天不外乎喜怒哀乐、打妄想,面对工作把一天24小时给耗过,当我们仔细分析来来去去的思想与内容时,我们就会发现我们的精神与思想、情感是由无数个念头所组成,宇宙是由无数的基本元素构成的,生命体是由无数个细胞所构成的,我们的思想、精神则是由一个一个的念头组合而成的。师父们常对我们讲,修行要注意当下一念,照顾好念头,事实就是这样,思想上的千念万念都离不开当下的一念,千念万念都必须在思考的这一念中产生、沉淀,也可以说这一念产生了千念万念,千念万念都在当下这一念出入、生生灭灭、来来去去。如果我们攻其一点,把最根本的这一念制住,而不需在理论上、体系上去大力研究,就在这一念上下工夫,将会有好戏等着看。我们平时很可怜,就是对念头不能当家作主,可以这么说,每个人对一分钟后脑子想的内容不可能知道,对一年之后的精神、思想更是没法弄清的,即使我现在讲话,后面是什么样的话,我也不知道,当然这之中也还有个逻辑的力量,思维流会顺着这个去运行,这是可能的,但运行的内容我们是作不了主的。如果一个人能自主地运用自己的念头,那我说拿诺贝尔奖就会是囊中取物,问题是我们的念头作不了主,明明心里想干这事,过不了几分钟脑子就开小差跑到了另一边。除了念头、思想作不了主,更严重的是情绪在我们的内心深处还不停地出来干扰着,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一会儿喜、一会儿怒。好像思想、肉身不属于我们一样,还有一个主人在暗暗地支配着我们,我们好像是他的奴隶,而不是他的主人,这是人生最大的悲哀。我们要找到自己的主人翁,才能走上佛法所指引的道路,在“生活”上加上了一个“禅”,我们就要有给自己当家作主的目标与任务。如果不知道有这样一个目标,那学习生活禅就毫无意义,这也可以说是生活禅的基点。
生活禅还有其特殊的意义,这便是生活禅的高处,即入世与出世、深般若与广般若不二、自受用与他受用不二、自利与利他不二,这是大乘佛法包括天台宗、华严宗、唯识宗、禅宗、密宗等所谈到的最高境界。真正的不二法门是没有内外,没有在家出家的。既然能生万法,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枯守在狭隘的精神之内呢?很多修学佛法的人有一个误区,就是怕妄念,知道有妄念是好事,但也得把这个放下,《维摩经》中就讲:“善于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其实这是不二的,只看见了不打妄想、不敢分别,还应看见其启用、大机大用,这个用就是要勇敢地去生万法、去面对人生、去为众生服务。如果我们不能启用,那么学佛法就是没用的,学了佛法是应神通广大的。佛的三身四智里有一智叫妙观察智,有一智叫成所作智,一个是智慧上的表现,一个是力量上的表现。妄生分别不好,但不生分别也不好,不分别就和木头、石头一样,那有什么用。所以,生活禅就是要勇敢地面对人生要具有开拓精神,生活禅本身对当代中国佛教是具有开创性的。另外还有自受用的方面,我们通过学修生活禅,使我们的生活得到积极的意义,精神得到净化,得到健康向上的力量。《菜根谭》里有句话:“天地不可一日无和气,人心不可一日无喜神。”说明人每天应有欢欢喜喜的感觉,这个欢喜心应是健康的。以前本光法师也常对我们讲:“你们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心放在阴暗的角落。”我们要用光明心、欢喜心来武装自己,在生活禅里应该得到这样的法喜,这几天我观察营员们都很有欢喜心。生活禅是在克服了很多的阻力走到今天的,是很不容易的,太虚大师在提倡人间佛教、僧伽改革时,受到的阻力比现在要大得多,生活禅夏令营毕竟是健康、顺利的,这是大家的福报。去年夏令营结束时,净慧法师给我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何把生活禅变成可操作、有秩序、有内容的一套方法?我琢磨很久,现奉献大家八个字。一是明志,要明白我们一生要干什么?在座的大部分是大学生,正处在人生飞腾的关口上,大丈夫得有大志。《三国演义》里曹操和刘备煮酒论英雄时,曹操见刘备酒喝多了,就慷慨陈词:“英雄和龙一样,有包藏宇宙之机,有吞吐田地之志。”这也就是儒家讲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参加了自己在读中学的孩子的一次活动,发现他们在谈自己对未来的设想时,有想当医生、建筑师、艺术家、小老板的,就没有敢说当有大事业的大老板,当时我就想这批小孩的心胸量不够大。以前的小孩们都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现在学校连这基本的教育都没有灌输。那个中学还是成都最好的几所学校之一,我觉得眼界、胸量那么小真是很可怜的。过去那些士大夫们都是心里装着众生,现在的人好像只顾眼前的利益,这恐怕是由于反右运动及文革把士大夫的骨气给砸碎了,要想重新把这个“义气”养起来是很艰难的。如果一个人、一个民族没有志气,那就不可为了;如果我们有毛主席讲的"我们中华民族有志气,从此站了起来"这种气概,那就一定有所作为。我记得我们小学时候念书,对各门课程都是充满着兴趣,不像现在的小孩对影视明星、对将来挣钱过小康却很有兴趣。所以明志很重要,在佛法里叫发心,发出离心、发菩提心,要发大心普度众生,成就一切众生,这是在种因。发心立志还要有稳定性、持久性,对自己有警策的作用与力量。
二是炼性,佛法里叫如法修行。“人,一半是野兽;一半是天使,”我们兽性、奴性等阴暗的一面,常常会使世界不太平,使得人生很痛苦。既然人生具有弱点、阴暗面,我们就要对它进行医治,有病就要吃药,吃佛菩萨给我们的“药”,“三法印”、“四圣谛”、“八正道”就是这样的药,沿着"三十七道品"的路走下去我们各种心理的疾病就会得到治愈。中国是大乘佛教的国度,佛教在中国的发展有着它的特殊性,从汉代初传到玄奘大师回国这八百年间,中国佛教经历了由小学到大学的学习过程,尤其在南北朝时期对印度佛教的研究达到了顶峰。之后,便有了隶属中国的天台宗、华严宗、净土宗、禅宗等各大宗派的兴盛发展,对于印度前期的中观、唯识学的研究便冷落下来,注重的是中国佛教的自身创造性地发展,特点是与中国的文化相融合,包括与儒家、道家的融合,形成了现在为中国的老百姓认同的中国佛教。这里面也有些误会,有人讲禅宗呵佛骂祖、轻经慢教,不需要印度佛教的基础,禅宗的兴起把印度一系列学修基础给淘汰了。实际上最初不是这样的,在唐宋时候的那些祖师都对中观、唯识很熟悉,都是从印度佛教的整个学修路上走过来的,学修完后又创造、发挥出新的东西。很多人学修佛法以后,没有把它变成自己的力量,这就是在“数他人珍宝”。这个转化的过程就是炼性,要根据自身的弱点敢于动手术、敢于吃药,贪心重就吃治贪心的药,嗔恨心重就吃治嗔恨心的药等等,同时,把佛菩萨的光明,即自己本具的福德智慧、真如自性让它释放出来。这是一个长期的修炼过程,寺院里讲的是修行,而不仅仅讲学习,学习只是知识上的认识过程,修行则是"六根门头心生心灭",在心体上、八识田中下功夫,特别是必须在第七识烦恼识上下功夫。娑婆世界是五浊恶世,我们精神上先天有许多不健康的东西,我们要通过佛法的修行来对治烦恼。通过主动、反复地修,把佛教的智慧纳入我们的观念和觉照中,反复地熏习,我们光明、健康的东西就会慢慢多起来,持之以恒之后,就在我们身心性命上积淀下来,成了我们稳定的性格。我们一般人应多修光明观、智慧观,使自己强大起来;而对那些有大钱大势的人应多修些烦恼观,以克服他的骄傲自大,体会到逆境时的心态。儒家、道家也都讲炼性,但都没有佛教系统、清晰与究竟,就像大家这几天在这里早上四点多就得起,晚上睡得又晚,一天24小时连打妄想的时间都没有,这也是一个非常善巧的修行方便。何况在禅堂里有善知识的开示,主动地教观法,那种效果会更加殊胜。大家有兴趣,可以在寺里向善知识请教如何炼性?怎样如法修行?
三是开眼,顶门开眼,打开智慧之眼。炼性的目的是为了智慧的透出,我们平常讲的智慧,那是人的智慧,智商到了一万还是人,没有什么更特殊、更高的智慧。佛经里有五眼,即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只要把我们现在的肉眼放下,使我们具有更高的智慧都可称之为开眼。开眼就是智慧的透出,按禅宗的话叫"明心见性",只有明心见性,我们才真正睁开了智慧之眼。炼性未必能开眼,但是炼性可以开眼,这里有个因果关系,我们必须继续在炼性上勤修佛教的法门,根据自身的因缘跟身边的善知识学习不同的法门,只要是正法,我们都可以去学。柏林寺是禅宗道场,在这里提倡的是禅宗,如果要修学密法就得上西藏,要学天台宗就得去天台山。我们要开眼,就得回到祖师门下,学习祖师开眼的经验与案例,中国佛教史、中国禅宗史是很清楚明白的。中国是以史记国的国度,从《尚书》、《史记》、《二十四史》到今,国家的大事都有记载。中国僧人也禀承了中国文化的这一优秀传统,有很多高僧传、佛教通史。我们要从《五灯会元》、《景德传灯录》等方面来好好学习,以打开我们的智慧,真正认识我们的心,弄清参禅的程序,使自己明心见性。还应多到一些祖庭去参访,亲自体验一些道场的道风,这都有助于我们开眼。
四是启用。很多海外人,包括日本、西藏对中国汉传佛教有一种批评与不满,认为中国汉传佛教只是体上解决了问题,在用上还没有解决。当然,这种批评有其片面性,有些地方的启用也是很好的,像1949年之前的西藏是非常落后的,现在就有很大的变化;西方的中世纪比中国的唐宋年代要差得太远。有一份资料讲乾隆年间的中国生产总值占了世界的 33%,白银的占有量占到了世界的60% 以上,那时的中国经济实力确实很强大。后来的落后有很多的原因,是历史学家、政治家们应该研究的课题。我们个人如何启用,则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就像参加了这次夏令营,应对自己有一个提高,应知道自己今后的路如何走,争取在一定时间内,通过如实修行,打开自己的眼界,使自己的智慧得到升华,并在生活当中能够启用。
学习了佛法,如果不能启用,佛法就没有什么意义,佛法就不灵了;学习了佛法,应该是神通广大的,这个神通广大不是什么特异功能,而是觉悟人生、奉献人生更有力量。这个力量表现在自己的情感上与以前是不同的,自己的情感更美了、更细了,自己的智慧更优化了、更敏感了,心胸更广大了,对因果的透视更准确了,对外面事物的判断也准确了,做事的成功率更高了。启用并不是一句空话,它是根据各人依据的现实启用,在任何环境、工作管理之中,应该比别人干得更好、更妙,这才叫启用。
现在有很多企业的老板由于行为不正,导致了个人诚信的失败和企业的倒闭。通过八正道的修行,可以使我们不犯错误,而且还会带来最大的力量与智慧。有了这个“正”,我们的“位”就会越坐越稳。现在很多人很散漫,别看他外表英俊,一跟他交流就发现他什么都不懂,这就是精、气、神不够,人的神气很重要,我们熟知的邓小平外表虽很矮小,形象也一般,但他的精、气、神则是非同一般。一个人对自己的命运不能作主,原因就是自己的思想、精神、念头不能作主。
孔夫子讲:“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道命就没有当君子的资格,所以每个人对命的把握很重要,儒家讲要把散漫、难以归拢的命收敛起来。佛教讲命也是因果,符合业力不灭、业感缘起的道理,离开了业力不灭,就没有轮回、转世,就没有因果报应。正确对待自己的业,对命运的把握才会有主动权,如果按照生活禅的宗旨走下去,相信每个人的命运都会好的,因为觉悟了人生,就知道哪些路可以走,哪些不能走;奉献人生,就会广结善缘,广修功德,可以把狭小的我变成一个宽广的我。大丈夫的气概不是把山河大地转化成我,而是把我转化成山河大地。
所以,在启用上,应从奉献的角度,而不是索取的角度,去面对社会与人生,那么我们的命运一定是能够健康、顺畅地得到发展。中国佛教多年来把这方面的能力基本让给了儒家与道家,自己仅固守在寺庙里。当今社会在大发展,众生平等,宗教也应平等,佛教徒虽然不干涉国家大政,但从奉献人生、造福社会的角度,去干些慈善、生态环保、科学研究等等工作,是应大力倡导的行为。
明志、炼性、开眼、启用这四点不是知识与学问,而完全是佛教对人生性命的一种修行,是改造个人心灵深处的一种功夫。如果把这个功夫用上手了,其它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看书速度与理解力会大不一样,不能干的事也能干了,学其它的学问也会感到很轻松,它直接提升了我们精神内在的能量。明志、炼性、开眼、启用是一整套转变人生的过程,如果我们自觉地从这四方面入手,前两点是因,后两点是果,我们对生活禅也就有了真正的下手之处,而不会把生活禅落在口头上,或者在参加夏令营时有些感受,而一回到家就把这一切给忘掉了。如果我们实实在在知道自己要立志,每天警示自己的志是什么、怎样炼性、开眼上如何办、启用上如何用?我们就会走入生活禅,走入禅的生活。
中国佛教特别讲究自省的功夫,在自己内心上下功夫居多,而主动影响社会、改造社会的功能,一千多年来是基本放弃的。佛教对社会影响最大的时期是在宋朝,宋朝有十多位皇帝比较开明,对文化、宗教的政策是最宽松的,因此使文化处处走在世界的前列,使禅宗整个融入了社会,给社会带来了非常健康、向上、光明的影响。尽管宋朝的国防经常受到周边少数民族的欺负,但是宋朝的科学、经济的繁荣是世界一流的,文化的繁荣远远超过了汉代和唐代,也超过后来的明代和清代。那个时代的寺庙、出家人数都超过唐朝,老百姓的生活质量也是最好的,有一大批高僧与政府、社会形成了水乳交融的状态。我举一个事例,高丽国派了一位使臣到开封,由于他对《孙子兵法》有几处不明白,就向宋仁宗皇帝提了个问题,皇帝不明白,就问那些大臣,大臣们也弄不清楚,皇帝便下圣旨让当时的第一才子欧阳修来回答,欧阳修也解答不出。正好乐山有位老和尚的侍者来给欧阳修送信,侍者看了圣旨后说老和尚能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欧阳修就乘上快轿去请教老和尚,老和尚笑了笑说:“兵者,机密是也,《孙子兵法》上的东西是国家级的机密,怎么可以随便告诉别人呢?”欧阳修一听如获至宝,赶紧写了封奏子呈给了皇帝,皇帝一看就理直气壮地训斥了高丽使臣说:“你们想谋反吗?这样的问题居然敢来问我。”高丽使臣一听马上道歉说不应问这样的问题。在宋代,像士大夫和出家老和尚之间这样的趣事是很多的,表现了中国佛教当时的现代化、生活化和社会融于一体的状况。在《禅林宝训》里,基本上是谈生活禅的,有很多案例,因时间关系就不谈了。
课堂提问
问:生活禅的理念是很好的,但具体坐禅、禅修是不是纯操作性、技术性的问题?
答:可以说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参禅、坐禅是因,不是果,对一个不了解佛法、禅宗的人,最初是需要这样的过程与资粮。禅的本意有静虑、思维修和定这三个层次的作用。我们一般人的精神、思想都处在一个忙乱之中,通过打坐,使我们的思想达到清澈,使我们的思想程序进行调整,使思维达到优化。打坐时有技术性的要求,有坐禅的规矩、姿态,根据个人的状态,姿态有一定的宽松度,从身的调理达到心的调理。只有把自己优化了,力量强大起来了,才能去更好地奉献。
问:禅宗非常讲究师承,我们在家人修禅没有这方面的条件,请问该如何修行?
答:能找师父最好还是找师父,如果实在没有师父,就应按照佛教的经典来好好地修,这个是必须的。
问:佛陀在灭度时曾对阿难讲:"佛在世时以佛为师,佛灭度后当以戒为师",佛法三学也是以戒为基础。我认为要想得到禅定,是应在严格的戒律基础上,而我们这些营员大部分是凡夫俗子,既不能像八地菩萨倒驾慈航,也不能像济公活佛那样"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们的生活与戒律的要求有很多的矛盾。请冯老居士在这方面给我们作一开示。
答:作为居士是没有资格去听戒律的,这在戒律中有明文规定,有关戒律的文本我从来不敢去翻读,这也是我恪守在家人的本分。我也不敢进禅堂,因为戒律是神圣的,禅堂是神圣的。我们居士确实要把自己的身份、分寸把握好,但是六祖在《坛经》里讲:“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这是因为修行的根本在心,戒律的根本也在心,心为万行之根本。如果我们把心管好了,把念头摆正了,我想戒、定、慧全在其中,关键在于怎样把握这一念,怎样在这一念上把它看穿、看透。如果我们真正在这一念上把握住了,能够当家作主,那你刚才的问题还存在吗?
问:家里人不喜欢我打坐,认为是形式主义,该怎么办?
答:我也遇到过这个麻烦,以前未安家时,打坐没有人管,安家后,老婆对打坐就不高兴了。实际上这很好解决,打坐不是形式主义,打坐是勤修戒定慧必修的入门门径之一,特别是初入佛门的人必须要通过一段时间的专修,这个专修必须在打坐上完成。如果与家人有些矛盾,就要善于化解,运用智慧与善巧方便去打消顾虑,这需要你自己先把各方面该做的事情处理好。
问:怎样理解佛教的慈悲和儒家的仁、基督教的博爱这几方面的区别?
答:对基督教我没有研究,也就没有发言权。从五乘共教的角度上来看,可以说佛家的慈悲和儒家的仁是能划等号的。从三乘共教和大乘不共教的角度来看,佛家的慈与儒家的仁是不一样的,儒家的仁是人本主义,佛家的慈悲是宇宙主义,佛教不仅仅是看在人的阶层上,而且是对六道大千世界的一切众生都是慈悲的,何况佛教是无缘慈、同体悲,是不讲内外、因果的,是无条件的。佛教认为身体的各个部分无不可以布施给众生,这在儒家学说里是谈不上的。当然,儒家的仁也有着非常崇高的意义,我自己也是从儒家入门,然后进入佛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