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届】也谈生活禅
冯学成
(2001年7月22日)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参加夏令营,非常感谢上净下慧大和尚给我们创建了这么一个好的道场,而且连续举办了九届生活禅夏令营,这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我通过几次亲近大和尚,已感觉到了生活禅的气息,生活禅给了我很大的启示。大概在举办第一届生活禅夏令营的时候,我在成都写了本书叫《生活中的大圆满法》,但我进入的角度远远没有大和尚的圆满,我仅从几个简单的入处对生活禅进行了一些探索。这次到这里来,听了大和尚的开示,有几点感想和大家共同交流。
一、 现代化
佛教是智慧之学,是自在的学问,我们学佛人一定要把信念建立起来,佛教不是迷信,而是争取生命的解脱与自在的学问。如果我们把学佛定在这个层面上,我们学佛就会与众不同。为什么要讲生活禅?首先,禅宗本来就是融入生活的,佛教的“教”就是教化众生,是面向世间的;第二是六祖慧能大师把佛教大众化;第三是太虚大师使中国佛教进入现代化。
现代化可不是句空话,回忆中国佛教历史,佛教最初传入中国面临的是儒家和道家的文化。鸦片战争以后,佛教面临的是资产阶级现代科学、技术、商品社会这么一个全新局面。佛陀在世时,作为人天师,他的精神、力量是站在印度文化的最高峰。中国佛教从西汉末年传入中国,从魏、晋、南北朝到宋、明年间的一千年来,一直执中国思想界的牛耳。大家知道,中国历史上有四次思想高峰期:第一是先秦诸子时期;第二是魏、晋、南北朝的玄学时期;第三是隋、唐的佛学时期;第四是宋、明理学时期。除了先秦诸子时期佛教还没有传入中国,佛教在另几个时期的经济、文化、政治等领域取得了独一无二的伟大成就。明清以来,由于封建社会在思想上、政策上越来越僵化。从朱元璋到雍正皇帝时期的一些宗教政策,很不利于佛教的建康发展,导致宗门衰微、僧才寥落。鸦片战争后,中国传统文化面临着西方机械化工业生产的一套科学文明,感到有些无能为力,中国随之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不少仁人志士走上了救国救民的道路,其中也有一批大德高僧走上了佛教振兴之路。其中最有影响的是,太虚大师在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共30多年的时间内,坚持不懈地倡导中国佛教的改革运动。
佛教现代化是个很实际的问题。既然讲佛是天人师,具有最高的智慧,那我们就不应人云亦云。你有眼、耳、鼻、舌、身、意六识,你能搞科学技术、搞量子力学、相对论、原子弹等等,我们一样有这个头脑,有这个六识。西方的文化也是心识所变,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在佛性面前还是人人平等,因为佛性是相通的。我们的佛法并不就是禁锢在寺庙里,禁锢在蒲团上,真正的般若是随方就圆、圆满无碍的大智慧。佛教不局限在一个什么地方,它是无碍的,智慧、菩提是无碍的。佛教讲三世,即过去、现在、未来。现代化就是现在的现实,禅宗的精神就是把握当下一念。古代治学之人很强调“知百家之言,通古今之变”。我们修学佛法的人,如不懂百家之言,那就称不上具有世界上最伟大的智慧,因此,我们必须老老实实回到自己的立场上,踏踏实实地搞好自己身心性命的建设。
前几年,我在南华寺参加了一次六祖慧能大师诞辰1361年的纪念会。期间,我谈了几分钟的感想。回顾中国学习印度佛教的历史,从汉代到唐朝的玄奘大师这七、八百年时期,象征着中国佛教从小学到博士后的学习过程。到了玄奘大师的时代,则相当于中国佛教已经是博士后毕业了,从而结束了中国向印度学习的历史。而六祖大师的出现,其意义在于我们中国佛教已不是当学生,而是当老师了。当时,韩国、日本、越南等国家都向中国学习佛教,中国已是世界的佛教中心。宋代以后,印度基本上没有了佛法,佛教在其发源地逐渐走向消亡,原因是印度佛教没有很好地适应印度人的需要。而我们幸亏有了六祖大师,如果没有六祖的出现和禅宗的崛起,中国的佛教乃至世界佛教的发展就讲不清楚了。现在讲现代化,要使我们的国家发展壮大,要在不长的时间内超过西方,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涌现出更多的六祖大师这样的人物。不仅仅要在宗教上,而且要在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方面来一次全面的腾飞,重新走在世界前列,使我们早日结束跟在西方人后面学习的过程。六祖大师在佛教里实现了这么一个伟大的创举,成为在精神思想领域走在世界前列的僧人。要实现当今社会的现代化,需要炎黄子孙结为一体,教内教外共同努力。
佛教和各个时代的社会发展是密不可分的。许多古代高僧大德对社会各阶层非常了解,许多社会名人与佛教也有很深的因缘,比如唐代有位一行大师,既是位天文学家,能测黄道日食,又是造天文仪器的工程师,还是一位手能善巧的工匠。他跑了很多地方,能说、能写、能做,是非常了不起的,也是佛教的骄傲。现在中学课本谈到古代科技时,还专门把一行大师的头像印在上面,加以介绍。中国的茶圣陆羽从小在寺庙长大,他的学问全是在寺庙里学的。日本的茶道、花道都是从中国的寺庙传过去的。中国文学经典《文心雕龙》的作者刘勰也是和尚出身,是寺庙把他养大的,他的学问是寺庙教出来的。从这些资料中,我们可以看到那个时候佛教的现代化。当时,印度佛教传入中国并与中国文化融为一体,从而产生了一大批学术有成、修养有成的大师,在各行各业都走在了当时社会的前列。在现如今,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在四川佛学院上课时曾对峨眉山来的学僧讲,你们完全可以把峨眉山上的树重新登记一下,写一部峨眉山植物志。这样既搞了资源研究,又可以促使生态环境的保护。在民国年间也有出家人和川大民学院一起搞过峨眉山植物志,但已是事隔多年。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哪一门学问也离不开我们的心。要谈现代化就应该立足于此。大和尚的开示已经给了我们很好的指示。我甚至有个天方夜谈的想法,佛教徒不完全是出家的,在家的能多有几位拿到诺贝尔奖,拿到物理、化学、医学、文学、美学方面的奖,就表现出了佛教徒应该有的水平。苏东坡可以说是中国古代第一知识分子,但他最倾心佩服的还是佛印禅师等几个老和尚。苏轼的聪明才智可以说是无敌于天下,但就是翻不出几个老和尚的手掌心。所以,现代化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有许多具体的可为之事,如果把我们的身心性命放在某件事情上,用我们的平常心去认真地干,用大和尚讲的向上向善的宗旨去面对人生,面对生活,我相信每个人都会干出一番成绩的。
二、 社会化
佛教本来就是随方就圆、运用无碍的般若智慧。社会化应理解为内外无碍、圆融无碍才行。一谈到社会化,有些人可能有些担心,我们是出世的,本来就是躲避红尘的,怎么还谈社会化。那天大和尚已把此点讲得很清楚,我们的依报、正报本身就是社会化的东西,离开社会,穿衣吃饭从那里来?修行并不是在真空里,就像大家来这里,中国、石家庄、赵县、柏林寺一切都是社会化的东西,包括这房子、大殿等等都是因缘,社会就是一个大因缘。马克思讲:“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句话到现在也没有过时,在佛教里也没有过时,佛教称之为因缘和合,与马克思讲的在某种意义上没有多大区别。既然是因缘和合,那么这个因缘就无内无外,非内非外,我们不必刻意地区分教内教外、寺里寺外。如果刻意区分,就会把我们限制、阻碍了。生命是没有壁垒的,黑格尔有句名言:“生命就是不断的把外在变成内在,又把内在变成外在,这是一个新陈代谢的过程。”生命一有壁垒,就不会有新陈代谢,生命就失去了价值,面对的就是死亡。
智慧是没有阻碍的,《华严经》展现的法界无碍、事事无碍的境界,那是多么宏大的境界。我记得在成都文殊院有幅对联——“十世古今始终不离当念,无边刹海自他不隔毫端”,这就把《华严经》无碍的境界用简明、流畅的对联形式给刻画了下来。如果我们在生活中有阻碍,就谈不上修行,真正的修行就是要打破阻碍,包括四大、烦恼的阻碍。如何消除化解身心性命中的阻碍,是我们的修行生活里应该好好解决的问题。
1969年下乡时,我在本光法师座下归依。本光法师当时只谈了几条,其中一条是随所在处皆是般若在处。无论你到何处,干什么工作,都要坚持佛教的立场,要坚持禅修禅行,这样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安全感,有大无畏精神,这也叫无畏布施。如果离开了般若,处处就是挂碍、恐怖。现代黑社会、走私、贩毒搞起了恐怖,而我们在夏令营能得到禅悦,随所在处建立学处,我们就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因为我们远离了那些东西。
大慧宗杲禅师是南宋初期的第一祖师,当时很多士大夫跟随他参禅。士大夫们和他讲,我们每天上朝下朝,判案送粮,回家还要孝敬父母与陪伴家室孩子,一天忙得没有清闲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参禅。禅师回答说:“这正好用功参禅,不论动里静时,还是公事家事,无不是用功的好时候,烦恼与菩提不隔一线,有与无不隔一线,你们要找一个清静,哪能有什么清静?你们要找禅,哪有什么禅。”没有寸草的地方,全世界都没有,那么没有烦恼的人也是没有的。有人讲自己参禅打坐一念不生,一个妄念也没有;我修行三十多年,仍烦恼不断,妄想不断。所以关键是如何对待,烦恼来时动不动心,跟不跟着走。如果来时知道它是在调皮,看到它就行了,就像赵州禅师讲的“老僧只管看”。有了这个功夫,就可超然世外,当观众不当演员,这种不介入就是功夫。
佛教社会化,意味着学禅的人、搞生活禅的人一定要进入社会。我们面对的环境有主观与客观两个方面,客观环境包括社会、家庭、学校、亲友等等;另外一个是自己的心境,举心动念。外面的环境必然会转化为自己的心境,由自己的精神来承担。外面的喜怒哀乐必然是精神性的东西,比如我们常说今天的事情办得很顺,很顺就是一个精神状态;今天的事情办得很糟糕,也由精神来体验承担。所以,一切人的社会活动,全部要由自己的精神来承担。在谈社会化时,要用这个禅的道理去观照。如果我们真正像老师告诫我们的‘随所在处建立学处',念念不忘把我们的禅修放在这个地方,那么我们无论干什么,在政府机关、企业、大学、基层都可以干好事情。
我自己的经历也是很有趣的,先后当过知青、搬运工、营业员。现在正式身份还是营业员。在成都时,一些新闻媒体对我讲:“老冯,你现在怎么不站柜台?站柜台我们好炒作一下,像你这样的学者还站柜台,报道出去多有趣!”当年站柜台时是老老实实地站,根本没想其它什么;当搬运工时,也是老老实实每天踩着三轮车在成都大街小巷里跑。贾题韬老师那时在文殊院讲经,我每个星期用三轮车送他去办讲座,中午又把贾老师送回家,贾老师表扬我踩三轮车的技术还是蛮不错的。
生活禅本身就是社会化的东西,大和尚提供这个机会,让大家共同体验、学修生活禅。我们要明白根本的一条就是内外圆融的禅行,禅行不是偏的,是圆融的、是无碍的,我们明白圆融无碍的道理,对社会化就不会持异议。学佛的人当中也有“左”的思想,认为真正修行就是一定要天天在寺庙打坐,这种观念是很偏激的。无论在家、出家,只要我们的心是向上、向善,我们的心用在戒、定、慧上,用在无住上,我们就是真修行人,这不是嘴巴上说的事情。
三、 具体化
我们谈禅、谈禅修、谈道德、谈菩提、谈生活禅,到底能不能具体化?有没有可操作性?昨晚大和尚召集一些法师、老师开了个会,静波法师就谈到现在有很多人去学密、学南传佛教,觉得汉传佛教寺庙里没有法,没有可修证的法,原因是自己认识不到。所以,大和尚反复强调修学佛法要有可操作性。如果离开了可操作性,大家学了许多年,一点体会都没有,什么效益都没有,那是不行的。因此,生活禅一定要有可操作性。可操作性表现在什么地方呢?在成都有个朋友问我学佛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告诉他:一是可以美化人的道德、品格、气质;二是可以优化人的智慧;三是可以强化人的力量。有这三点可以使自己在生活、工作当中得到自在。
我们都是烦恼众生,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这是西方人的说法。佛教里也讲一面是烦恼,一面是菩提。人与人打交道,就像刺猬一样,想靠近,又怕互相刺着了,麻烦很多。中国人在一起容易闹内讧,很多事情办不好、办不成,原因就是内乱太多。所以我们要搞好成为人、成为君子、成为圣人的教育。我以前也是一个很不老实的人,野气十足,后来在师父们的培养之下有所改进。我最早亲近的是海灯法师,海灯法师也是虚云老和尚的得法弟子,1956年在江西云居山当方丈,不是现在媒体所讲的,也不是十多年前神话般报道的那样,在我眼中,他是一位非常机智、非常幽默的老禅师,当然,武术也是很不错的。在海灯法师、本光法师那里,我是经常挨骂的,后来到贾老师那里也挨骂,快到四十岁时才少些。也许哪一天还会挨大和尚骂,自己有毛病就该吃药,就该经常受善知识的锤炼,这是好事,有病没有治才可怕。
禅修的可操作性体现在我们要美化自己的气质,优化自己的智慧,强化自己的力量。在成都我参加过几次CEO班子座谈会。当谈到这些问题时,我讲你们当领导、当企业家的要具备“三气”。第一要有庙堂气,当领导的吊儿郎当、说话不守信用是不行的,得有庙堂气,也就是要有稳定性、权威性和公正性。庙堂气首先表现出来的就是贤明、贤达。四月份我来柏林寺,最大的感受是大和尚不仅仅是位长者,而且是非常贤明的领导。大和尚的贤明让我很吃惊,再看一看寺里几位执事师傅都很贤明,我想有其父必有其子。正是由于有这样的领导集体,柏林寺道场的中兴才会那么迅速、顺利。孔夫子讲读书做官,学而优则仕,就是学这个庙堂气。
第二要有山林气。当领导的、干大事业的人当然离不开庙堂气,但由于要到处做报告、搞策划,事情太多太杂很是劳累,所以还需要有山林气。有了山林气才能超然世外,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观察自己,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才能使自己高明起来。中国历史上很多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都有山林气的,像张良、诸葛亮、李泌、刘伯温等等,有山林气就潇洒,功名利禄看得淡。俗话讲:“事不关已,关已则乱。”如果陷入利害、是非、名誉之中,你的心就会失去光明,就像镜子沾上了灰尘,不能正确反映事物,会影响到正确的判断。有了山林气,才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使得我们的眼睛与智慧保持明亮和清醒,使我们在遇到事情时保持一个准确的判断。这就是山林气带来的好处,学佛的人更是需要有山林气。
第三要有英雄气。学佛是大丈夫所为,禅宗祖师就是有“丈夫自有冲天志,不向如来行处行”的气概。没有这样的英雄气,谁敢说“我就是佛”这几个字。必须有英雄气,才能谈得上明心见性、顿悟成佛。在社会上也得有英雄气,没有英雄气就会处处受别人的欺负。英雄气也有团结人的作用。中国人喜欢英雄,金庸的武侠小说之所以风行,就是中国人都希望有个英雄。我们要干佛法的大事,要荷担如来的家业,没有英雄气不行。
在成都CEO班子上,我谈到这“三气”时,很多企业家非常感兴趣,后来经常打电话给我,要深入谈谈庙堂气如何养、山林气如何修、英雄气如何补,实际上就是把佛教的戒、定、慧换个方式讲一讲,大家就入迷了。这也叫善巧方便,有了可操作性,大家才信服。
我在宝光寺谈法、报、化三身时,当时有个想法,觉得不应该讲那么深,应先把忠孝节义的美德当成我们的化报来修。现代人生活得很现实,我们就应该结合现实来谈。平常一般人不知道佛教“业”的道理,佛教讲“业感缘起”,我们之所以来到地球,来到中国这个地方,是由于我们的业力所致。千万别小看这个业力,不承认业力就不是佛教徒,因为没有业力,就没有因果,因果的载体就是业力。像自然科学讲的物质不灭、能量不灭一样,业力也是不灭的。明白了业力不灭的道理,才能知道什么叫六道轮回,什么叫阿赖耶识,才能明白我们现实人生,明白我们在现代环境中的时节因缘是什么。这样才不会打妄想去超越这个因缘,比如有张绿卡什么的就可到阿弥陀佛那里去,自己拥有大神通等种种非分之想。大和尚提倡的生活禅,就是对治妄想的,就是把种种神怪、非分的妄想打掉。
我在四川看到很多仙公道士、仙婆仙娘,有做法的、观山水的,搞搬运术的、有天耳通的,与他们打交道都要累死,其实都是烦恼积聚、极其愚昧的一些人。记得有一年,国防科工委张震寰主任,托贾老有机会把贵州一个养灵鸽的妇女带到北京,要看看她的功夫。后来那位妇女来成都时,贾老就把她带回了家里并通知我们去。她长得胖乎乎的,是山里的一位妇女,四月份还穿件高领衫,有很多青年人在问她。我没问但我已经明白怎么回事,我对贾老师讲这是假的,她肚子里并没灵鸽这种神物,而是腹语。我发现她的智慧很差,她要明白你说的是什么,肚子里才能回答,她只听得懂贵州话、四川话,连普通话也听不懂,如果有灵性,讲什么话都应该全懂;而且不是同步的,她说话时,肚子里那个心必须休息,肚子里说话,她就得休息,如果是两个就应该可以同时说;再就是四月份天气有些热,她都出汗了,还把领衫套得那么高。当时,我好像有些灵感就叫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用逆式呼吸(反呼吸),几分钟后也可以用肚子说话了。于是,这场闹剧就此结束了。所以我们要善于观察,社会上那些种种神怪的东西就会不攻自破,佛法里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佛法是清净的般若智慧,大和尚讲要有正知正见,要学习八正道,端正生活态度。如果我们按八正道修行,我们就会立于不败之地,不会被那些过往云烟把眼睛给蒙骗。我们说到可操作性,也就是八正道,是三十七道品,在这个基础上,再根据个人的情况可以学习天台宗、华严宗、唯识宗、禅宗等等。这些宗派都有丰厚的学、养、修、证的东西,真正严格地把天台、华严、唯识方面的经典著作拿来研究,就会发现它们都有一整套细致、严密的修证方法,有很多可操作的内容。只不过大家现在很懒,不愿意去翻《大藏经》,不愿意向祖师学习。总是想找个方便,受个什么法,受个什么灌顶,然后自己一下就可成就。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结果是学学这样、摸摸那样,到头来一事无成,我看到很多学佛学了很多年的人,没得到一点实际受用。
前几年清海无上师下面的一个人找到我,说我不错,可以做四川地区的总代理。我对他讲,如果她比我强,我可拜她为师,如果连我都不如,我怎么拜她为师。一看我这个态度,他就再没和我联系。我们一辈子就是要把禅宗的立场牢牢坚持住,坚持祖师的立场,不去信邪、打妄想,坚信我们的法门就是无上菩提,在这个地方就可以得定,定不是很玄、很深的什么境界,定也是第六识的一个内容,大家慢慢会明白这个道理。
要得定必须要有信,信可以说是因,正信是通过解、行、证而得来的,通过刻苦修证达到正信,正信是果,就不动了。有一次,一个人问整天为什么稀哗哗的一点定力都没有,贾老师就问那个人:“狗屎你吃吗?”那个人回答:“我不会吃狗屎的”。贾老师便说:“瞧,你看你定力多强。”所以,我们每个人在某方面都会有一定的定力。我们要善于观照自己,把自己的菩提种子找到。大慧宗杲祖师听一位士大夫讲自己很笨,就问道:“你知道你笨吗?”士大夫答:“我知道我真的笨。”祖师追问:“知道笨的那个人还笨不笨?”那个士大夫突然就悟了。知道笨的人就不笨,就怕有的人糊里糊涂还不知道自己笨。
四、 改造命运
现在很多人喜欢谈命运,本光法师就很强调身、心、性、命的修养与锻炼。四大为身;第六识为心;性为烦恼意识,如意志、情感、素质等;命是身、心、性三点在时间、空间中展现的轨迹。人与人在身体上的差别是很明显的,有高的、矮的、俊的、丑的、健全的、残疾的、男的、女的等等。身体健康的人在干事情时就有一定的优势。心却是比较平等的,智慧都是平等的,如:爱因斯坦算一加一等于二,幼儿园的小朋友算一加一也是等于二。人与人的差别主要在性上,种子的不同、各人业障的不同引起种种差别,有的人心胸开阔,有的人心胸狭隘;有的人善,有的人恶,这些方面的表现是无穷无尽的。就像天下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一样,人的性格也不会有完全相同的,那怕是双胞胎之间也还是有一定的差异。
我认为佛教不仅是智慧的学问,佛教也是造命的学问。一般居士来寺里烧香拜佛,是求下一辈子如何变化,虽然也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把改造命运的目标放在了下一生。有的人是想立竿见影,初一、十五来寺里抢烧头柱香,想的是能日进斗金、大吉大利,这完全是个贪心,是在和佛菩萨做生意。我们真正学佛修行的人必须是脚踏实地地在身、心、性、命上进行改变和锤炼,唯识宗叫转识成智。如果不在性命上变更,不明白自己的长短,是没法修行的,人最难改变的是性格,正如俗语讲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业报如此,如何改变真的是个大问题。一个人的毛病与弱点想得到改变的确艰难,但是,既然我们走上了学佛之路,有善知识的指引,只要自己能认真、勇敢地向自己的疼处下手,就一定是可以改变的。走次第禅门的路子可以改变,走顿悟禅门的路也可以改变,经常亲近善知识,常到寺院反复地接受薰习,如不能改变,那么佛法就不灵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改变自己的身心性命,要在自己的性上下功夫,要在性上下功夫就要遵守佛教的清规戒律,三归五戒的道理是很重要的,是对治人类的弱点、烦恼的一付清凉剂。如果身心一如,经常地学习佛法、学习高僧大德的开示,就会逐渐起步的。
我最初跟着本光法师,对儒家孔子、孟子等各家的文著进行了学习,又学习了道家老子、庄子等书籍,还学习了西方的培根、黑格尔等思想家的著作,包括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量子力学也拿来浏览,通过这些方面的学习,对世间、出世间的学问才有些全面的了解。但学习了世间、出世间的知识,还得用佛的般若智慧来观照,还得学中观、唯识,要用缘起性空之理使自己走出种种知见,走出种种执著,要把这一切纳入佛教的大熔炉里进行化解、升华与提高。
大和尚提倡生活禅,就是希望大家个个成为金刚,成为国家、民族的栋梁之材,是希望用佛法的人品、人生来强化我们的民族与国家。这样的话,社会化、现代化就有了希望。学习佛法是有很多的具体内容,如天台宗的三谛圆融、一心三观、一念三千这样的法门,华严宗的法界观、十玄门,真正把心用进去了,会发现贤首菩萨、智者大师、玄奘大师们的思维空间,其严密程度并不比康德、黑格尔他们差。如果大家认真阅读《瑜伽师地论》,将会发现现代心理学、心理分析这套东西在唯识学里只能是小儿科。生命学说在佛教里是大谈特谈的,而我们的心理老师并不知道佛教里有这么多伟大的东西,在座的有很多是大学生、硕士生、博士生,如果真的对佛法有信心,就可以把这些担当起来,以后就可以投入到这方面的研究之中。
五、 当下一念
修学佛法离不开生活,生活禅就是要对自己的身心性命进行优化、美化、强化。具体落实在念头上,禅宗常讲念头功夫,强调当下一念。在四川有几座寺庙的客堂上写着“这里入道”四个字,为什么从这里入?这当下一念是怎么回事?现在我在上面讲,大家在底下听,必须用现在的一念。其实,吃饭也是当下吃,上卫生间也是当下了断,研究科学离不开当下,修学密宗、净土法门也离不开当下,无论做什么都离不开当下一念。如果从时间中把当下一念给抽出来,什么天地万物、宇宙人生就全都坍塌了,人类文明的一切都是在当下一念辛勤耕耘出来的。
记得上小学时,有首《明日歌》,就讲任何事情不能放在明天去做,放在等一会儿或者马上去做都是错的。禅宗提倡直取当下、当下解决、当下了断。禅宗是向上一路,不通圣凡。大家知道自然科学把物质细分到原子,再从原子里又找到基本粒子,那么包容万物的精神原点、思维原点又是什么呢?任何推理、判断、归纳等逻辑的运行都离不开一个念头到另一个念头的流动。人的精神是由一个个念头建立起来的。我们无论是在研究小的问题,还是整个生命的投入,都必须落在现在的时空点上,这个时空点就是精神的原点,也就是当下的一念。
因此,当下一念放在什么地方对人太重要了。比如,有的人放在杀、盗、淫、妄上,他就是做奸犯科的人,地狱的业在等着他;有的人放在积德行善上,那么人天果报就等着他;有的人放在密法的修行上,那就会与密法相通等等。当下一念,就像是摩尼宝珠,胡来胡现,汉来汉现。这个念头说小其小无内,说大其大无外,它可以构建整个人类文明的一切,其中有光明灿烂的,也有惨不忍睹的;有欢乐的,也有痛苦的。我们用功也离不开当下一念,如何透脱当下一念,就是禅宗的事,在夏令营期间不能专谈,在禅七期间,大家可以试试。
当下一念是与我们的生命密不可分的。我们感到昏沉掉举,就是当下一念提不起来,如能当下一念提得起来,打坐时就会明明历历。本光法师曾讲:“多得不如少得,少得不如现得,现得不如当下头脑清醒。”如果一个人保持头脑清醒、安宁,是很了不起的。如果当下一念安宁,就可以保持整个精神状态的清醒,投入到愿意干的事业之中,就会取得成功。我们的思维很麻烦,八识田中的种子老是和我们捣乱,打坐时妄想从这儿那儿都来了,这个“猴子”刚按下去,那只“猴子”又跳出来,一点办法都没有。从事研究的人也是这样的,老是注意力不集中,一会儿跑到别的地方,想调动的思路老赶不上趟。这就说明我们的精力、智慧很有限,非常需要进行优化。
我们的思维不是棋盘上的棋子,可以自由调遣,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念头是什么。如果知道,那他已经成佛了。这就是众生的不确定性、不可知性。如果当下一念是明白的,它强有力地站在那里,那么其他的念头来来去去就没有力量。好比一个人的思想像一盏灯,世界就像博物馆,没有光明,什么也看不见,我们思维的灯如手电筒一样照在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就明亮了。我们把注意力投放在什么地方的时候,那个地方的人和事就清楚明白了,我们的精神就像是在一束光明之中运行。这个光明运行的轨迹就是我们的知识,运行之后就成为过去,还没有照到的地方就是未来,有光正在照的地方就是现在。光照的地方我们看见了就以为有,没有光照看不见的地方好像是空的,光点坐标位置动一下,有变成了空,空的又变成了有,这正是我们精神认识的一个现实。如何把握过去、未来、现实这个精神之光?密宗讲修根本光明,无明是这个,菩提也是这个,能经常观照到这个光明,我们就有个真正的自由身,其他的念头在这么一个激光灯泡的照耀下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我们在学修的时候,要善于调动积极的一念,正如北京学生们曾提出的“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这句话就很有禅意,以前林彪吹捧毛泽东用的语言很多是从寺庙里搬过去的,譬如念念不忘,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急用现学,立竿见影等等,这都是丛林里老禅师们的话头。本光老法师在文化大革命时,胆量是很大的,他曾开示讲:“领导我们修持的力量是三归依,指导我们修行的强大思想武器是般若、华严与周易三聚点,用念念不忘做为归依指导,要念念不忘业感缘起。”
所以我们要念念不忘我们的良知与力量,不忘对社会人生所承担的责任。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修道,为了学禅,为了升华我们的人生,为了给自己最高的建造。我们要通过修学慢慢增加免疫力,不求什么灵丹妙药,也不求马上降服烦恼,我相信大家能坚持不懈的努力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到达彼岸的那一天。
课堂提问
某营员:请问不二法门是因还是果?
答:不二法门说是种子也可以,说是因、说是果、说是方法、说是目标,都可以。宇宙本身就是不二法门,道教里的太极图就有这种意味,尽管是有相的不二法门。
问:请问刚开始修行时,着相还是不着相比较好把握?
答:先着相一点好。
明海法师:我代表大家向老师提一个问题:我们年轻营员很多很有文化、很有知识,有些做法也很好,大家来学禅,一方面来亲近师父,学师父的生活禅理念;另一方面自己发心深入禅宗的书籍,如公案、语录,这应该从哪里下手?在读书籍的时候应该注意些什么才不致于误解祖师的用意?如何学习祖师留下的文化遗产?这方面请再给我们大家讲一讲。
答:这是个永恒的课题,一边是世间,一边是彼岸;一边是迷,一边是悟,宗教的桥梁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不在刚才的问题上,而是站在另外一个事情上。我们学习佛教的经典,学习祖师的公案语录,并不是如何领会的问题,因为字大家都认识。
我记得成都一位优秀女知识分子叫黄智全,她曾对贾老师讲:“按我们这样的水平,当大学中文系、历史系的教授都是绰绰有余的,可我们看《五灯会元》这样的书,怎么感觉和说评书、侯宝林相声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贾老师回答:“这叫隔行如隔山,这不是知识的问题,也不是学问的问题,这是个相应不相应的问题。”禅宗的语句基本是唐朝通俗的白话文,关键在自己的消化,肠胃有没有问题。
佛法是我们的精神食粮,应多多益善,但往往很多人也犯了个消化不良的毛病,尽管很刻苦用功,却没有转化成自己的力量,所以说对佛教经典的学修、领会本身就有一个消化的问题。消化本身就是一个学问,禅宗就是专门讲这个学问的。禅宗祖师的棒喝、机锋、转语就是在庞大、严密的佛教经典语录状况下,帮助消化的一付良药。
深入佛法的人都知道,理论的问题要尽善尽美,学习佛法没有弄懂理论或者进入了错误的道路,那是无法修行的,所以,理论上必须是全面、正确、系统的。消化不良的结果就是对学习到的理论产生所知障,禅宗讲修行要单刀直入、简捷明快、提起能行、立地转身,但这种单刀直入需要有强大、正确的理论作为指导,弄不好会误导别人,这就是理论与实践的一个矛盾。对佛教经典、祖师开示,很多人把它当成了知识,那它就是知识;如果把它看成实践的力量,指导我们修行的力量,那它就是力量。老是放在对祖师智慧的疑惑上,希望离开这个法还会找到更简捷明快的法,去得个秘诀就能立竿见影,是没有这回事的。这个就是因,这个就是法,就得在这方面修;这是因,这也是果,即因即果。天台宗、华严宗、禅宗都讲了很多,这都是中国佛教精髓,天台宗的一心三观、三谛圆融,可以去细细品尝那个滋味;通过次第禅门,进入摩诃止观也可以感觉一下;华严宗的十法界观,同样可以老老实实修一修,把这几条梳成辫子,当成日常功课天天背、天天念、天天观,试试看起不起作用。要好好反思在古人那里能起作用,在我们这里为什么不起作用。
生活禅并不是一个空洞的招牌,我们要把修行落实在生活之中结合自己,读佛经和祖师开示才会懂得。如果我们把佛经教典当成了概念,当成词汇字典,就完了。其实,我们自己就是一本无字天书,我们应该多翻翻自己这本书,如果我们能这样对照自己,学习佛法经典就可以看懂了,公案也可以看懂;就怕把自己放在一边,把祖师的开示当成天上的东西,那中间就永远连不上。
现今社会变化很大,城市里到处是水泥森林,已经很难听到动物的声音,使得我们离开自己的自然性越来越远。我们更应该优化、强化自己的六根,善于使用、调动六根的功能,在社会有关领域发挥作用。比如耳朵功能好可以当声乐家,眼睛好可以当画家,舌头好可以当烹调师,手脚灵敏可以在体育界有所发挥,思维功能好可以搞科学技术。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前面提到的“随所在处建立学处”,就是要根据自己的特点去发挥,努力克制自己的弱点,尽量把自己向上、向善的方面丰富起来,尽量把天使的那一面充分发挥,别把自己魔鬼的一面表现出来。
在浩瀚的佛法宗教学海中,选择自己学修的法门要看自己的因缘,看能方便亲近哪些善知识。在这里就有我们的大和尚,有一个方便的生活禅,大家既然能来到这里,就说明和禅宗早已结下了不解之缘。因此,我希望各位同学认真、持久地在禅宗上走下去。禅宗法门可以说是无形无相,没有其他教派教义上的负担,很洒脱、很光明,但全部佛教都是禅宗的基础与依据,有了这些理论根据,我们就敢于相信禅宗,敢于在禅宗方面下功夫。禅宗的功夫是减法而不是加法,是把多余的东西——一切妄想都除掉、丢掉,丢到最后便花开见佛、会心一笑。
本光老法师第一次和我们见面时讲:“我没什么教你们的,什么都没有,你们自己去学就行了,但有一点可以教你们,无论你们到什么地方,你都会觉得比别人高那么一点点。”当时我很诧异,我凭什么比别人高明一点?法师讲:“这叫做般若,如果学了佛法的般若智慧,不比别人高明一点点,那是怎么学的?”当时一听就有些信心。我们真正如实地在佛法里浸泡,多听善知识的开示,在法上能发心用功,我相信肯定会走向非常光辉的境界,夏令营的旗帜会像奥运会的圣火一样长时间传递下去。
生活是美好的,禅生活更是美好的。我们要敢于在生活禅里找到自己的滋味,找到自己的位置,使自己真正融于生活,并且把自己的生活融于禅境之中。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多亲近善知识,自己善于用功,肯定会有好消息的。这个好消息就是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言语道就是念头来来往往,意识层流,断就是叫它不流,让它在时间、空间当中暂停下来,全部凝固下来;心行处灭,灭了后是什么境界?同学们可以试试这样的感觉,去体会桶底脱落的那个感觉。参禅必须放在相应的位置上,离开了这个位置就无法谈参禅,这个位置就是言语道断、心行处灭。我们要把自己的生命、精神、思维放在这个平台上,看自己能不能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然后才有下一步的发言权,不然是没有的,那个时候是有境界和感觉的。我们在谈生活禅时,还是应该在禅上与同学们作一下交流,这样大家会觉得趣味性更大些,一方面要强调生活,离开生活哪有禅?另一方面还要谈禅,不谈禅大家来此干什么?正是由于大家对禅有一种仰慕、对佛法有一种信心才到这里来。因此这两方面都要兼顾,要打成一片,也就是开始所讲的不二法门,真正地把生活与禅能打成一片,那就阿弥陀佛,恭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