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思大师与《金字摩诃衍般若波罗蜜》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编审黄夏年
一、《南岳思大禅师立誓愿文》中的般若经
若将慧思的学说全部进行考察,不难发现,般若思想对慧思的影响始终存在。在慧思的著作中,有很多事例均涉及般若学,有他对般若学的评价或直接引用。这与他结交三论宗的僧人是有一定关系的。印顺法师也认为,慧思重视《般若》,与三论宗人有关系,因为三论宗的基本经典就是来自般若之学。本文仅围绕《南岳思大禅师立誓愿文》中的《金字摩诃衍般若波罗蜜》作一考察。
《南岳思大禅师立誓愿文》是慧思的生平自述。慧思四十岁以后,正是他人生最不得意之时,但也是他一生中讲学最集中之时。般若学是最早出现的大乘佛教学说,也是大乘佛学的基础。“般若波罗蜜是诸佛母,三世如来皆由是生。”《法华经》的理论与般若学说有着密切关系,慧思在修习《法华经》时,仍然离不开般若学的基础。慧思在河南光州大苏山开岳寺居住,讲的就是般若经典。《摩诃衍般若波罗蜜经》也就是《大乘般若经》,但在经录里则称为《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少一个“衍”字。他讲说、“誓造《金字摩诃般若》”,说明他对般若经典是非常重视的,不亚于他对《法华经》重视的程度。
二、中土般若经的译本及卷数
佛教传入中国以后,般若经典是最早传入中国的经典之一,当时中国人译出的般若类经典种类繁多,从慧思的自述来看,他讲的即是《金字摩诃衍般若波罗蜜经》。
般若经初传中国,主要有《光赞》、《放光》、《道行》三部经。按僧叡的说法,般若经有四种,第四种般若经,是印度的《大品》,多达十万偈,但在中国没有译出。已在中国译出的《大品》,应是天竺的《中品》,所以般若经有了四种规模不同的经本。
三、梁武帝与《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
慧思所说、所造的《摩诃衍般若波罗蜜经》、《金字摩诃般若》、《金字摩诃衍般若波罗蜜》之般若经,不见于历代佛教的经录,按常理,他所说的应该是《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但是他没有说明使用的是多少卷本,这就给研究他与般若学的关系带来了难度,无法判定他用的到底是《大品经》还是《小品经》,而且又是哪一种译本?对此问题,我们只好再从其它的途径来进行考察。
慧思所在的时代正是南北朝末期,南朝佛教重视义理研究,特别是南朝梁武帝时佛教大兴,在社会上产生广泛影响。梁代武帝期间大臣萧子显曾经撰写过《御讲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序》,说明当时在社会上确有《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存在,而且整个社会对般若经的评价很高。
萧子显撰写《御讲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序》,其中“御讲”二字,指此经梁武帝亲自讲解。梁武帝萧衍是中国历史上与佛教关系最深的皇帝之一,也是中国佛教史上最有名的崇佛虔诚的统治者之一。梁武帝信佛,还表现在讲经的兴趣上。般若经是他经常讲的经典之一。据有关资料记载,他前后多次讲解《摩诃般若波罗蜜经》。
梁武帝讲般若经,有《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放光般若经》、《大品》等不同经名,这些经典统称《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但因译本多样,卷数不同,而发生歧异。梁武帝与般若经的关系,台湾学者颜尚文曾做过较详细的研究,指出“梁武帝时代的《般若经》有小品系(或道行系)、大品系(或放光系)、金刚般若经、仁王般若经等四种经典,以上四种经典中,大品系(或放光序)为佛教学者广为传布与研究,也被梁武帝亲自注解与终生宣讲不辍。”所以梁武帝讲注般若经选择了鸠摩罗什的译本,也就是说,《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是鸠摩罗什翻译的《大品经》的本子。
四、《金字摩诃衍般若波罗蜜》是二十七卷本《大品经》
《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在梁武帝推行的作用下,在当时社会上产生了广泛影响。据说梁武帝讲般若经是应大臣们多次邀请后才决定宣讲的,梁武帝的讲经活动已成国家大事,引起极大轰动,其影响幅射梁京城及周边地区。至梁末,“梁孝元倾覆国乱”,梁武帝受困台城,虽只舍身,已不讲经,但他在过去的讲经活动一直发生着后续影响力,且光州处于南北交界之处,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时接受来自南北两方的信息与影响,故从梁武帝使用的《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即罗什本的《大品经》这一事实,我们有理由可推断慧思在光州所说与所造的《摩诃衍般若波罗蜜经》、《金字摩诃般若》、《金字摩诃衍般若波罗蜜》也可能是这个本子。
五、《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与“金字”
南北朝时期般若经的影响非常大,朝野崇信,僧俗皆拜,这与般若经的思想有着重要关系,般若经的空性无二的思想,在统治阶级的推动下,自然得到各阶层人士的关心与尊奉。慧思与梁武帝就代表了在般若经立场上,两个不同阶层的一致倾向。
值得指出的是,般若经不仅仅在理论上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就是在宗教实践上也对信徒有着重要的指导。佛教译经史上和经录上记载了《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却没有《金字摩诃衍般若波罗蜜》或《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之名,然而梁武帝与慧思等人却使用了“金字”两字,这两个字代表什么呢?殊知中国是一个讲究礼制的国家,也是一个有着严格等级制度的社会。等级规定制度,也在中国佛教中充分表现出来。佛是中国佛教徒心中的至尊,因此对他的恭敬要与众不同,用在写经(当时没有印刷术)上,就要用最好的材料来表达对佛的虔诚信仰。
慧思发愿要造《金字摩诃衍般若波罗蜜》,就是要借佛的力量来改变人心,增进信仰,所以他要选用最好的材料,这个材料就是黄金。慧思的发愿最终感动了众生,用化来的钱买金研粉,写出金色字的佛经,此与寺庙里面将佛像装金一样,表达了佛弟子的虔诚心愿。梁武帝爱重大乘,遨游法藏。他也与慧思一样用抄写金经来虔诚事佛,所以《金字摩诃衍般若波罗蜜》或《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就是用金色颜料抄写的《摩诃衍般若波罗蜜》或《金摩诃般若波罗蜜经》,慧思与梁武帝出于对佛的虔诚,故尊称《金字摩诃衍般若波罗蜜》或《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
总之,慧思与《般若经》的关系非常密切,他的信仰与般若理论也有密切的关系。般若无相的理论,是慧思“止观”学说的基础之一,后来智顗代他讲经“至一心具万行处”有疑,慧思特意阐明:“汝向所疑,此乃《大品》次第意耳,未是《法华》圆顿旨也。吾昔夏中,苦节思此,后夜一念,顿发诸法。吾既身证,不劳致疑。”也就是说,慧思的“一心具万行”思想,得益于般若经典《大品经》的启发,这是他的发明,也是他杂糅《般若》与《法华》两种思想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