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疗愈
经由感觉身体的韵律,并以深刻而温和的专注力接触它,就能开启和疗愈身体。同样地,我们也可以开启和疗愈生命的其他面向。心和感受的疗愈也有相似的过程,也是注意它们的韵律、本质和需求。心的开启常始于打开累积一生、未曾被承认的悲伤,包括个人的悲伤, 以及战争、饥饿、年老、生病和死亡的普世伤痛。我们有时会在身体上经验这种伤痛,感到心脏周围的紧缩或阻碍,更常感受到深处的创伤、遗弃、痛楚,以及不曾落下的眼泪一一佛教形容人类泪水的汪洋比四大海洋还要大。
当我们坐定,并培养出禅定的专注力时,心就会自然展现疗愈。我们背负已久的悲伤会出现,它来自各种痛苦和破碎的期望。我们的悲伤源自过去的创伤和现在的恐惧,以及所有不敢在意识中体验的感受。内在所有的羞愧和无价值感都会出现,因为许多童年和家庭的痛苦、父母造成的创伤、孤立、过去受到的肢体或性的虐待,都储藏在心中。
杰克.恩格勒是哈佛大学的佛学老师和心理学家,他形容禅修基本上是悲伤和放下的练习。我参加过的多数密集禅修中,几乎有一半的学生都在处理某种程度的悲伤:否定、愤怒、失落和哀伤。这种悲伤的处理会产生深刻的更新。
许多人都曾被教导不应该受悲伤和失落的影响,但没有人能幸免于此。美国有位经验丰富的安宁病房的主任来参加密集禅修,他很惊讶自己仍为去年过世的母亲感到哀痛,他说:“这种哀痛与我处理别人的哀痛不同,那是我的母亲。”
王尔德写道:“心是注定要打碎的。”当我们经由禅修得到疗愈, 被打碎的心才会敞开,彻底去感受。强烈的感受、内心深处未说出的部分,都会出现,而禅修的首要任务就是让它们穿透我们,然后认识它们,允许它们自由歌唱。温德尔.贝里以一首优美的诗形容这种情形:
我去林间静静坐著。
所有烦扰都静下来
在我周围有如连漪。
我的工作耥在原处
我留它们在那里,如牛群沉睡……
接著我恐惧的事来了。
在它的目光下,我生活片刻。
我所惧怕的,离开了它
我对它的恐惧也离开了我
它在歌唱,我听见它的歌。
当我们倾听愤怒或恐惧、寂寞或渴望的歌声,就会发现它们不会永远停留,暴怒会转为哀伤,哀伤会化为眼泪,眼泪可能会流很久, 但接著阳光就会出现。旧日失落的记忆向我们歌唱,身体颤抖并重现失落的时刻,然后失落感周围的盔甲就会逐渐软化,在巨大哀伤的歌声中,失落的痛苦最终得到释放。
真正去聆听我们最痛苦的歌声,就能学到宽恕的神圣艺术,虽然也能通过系统化的练习方法来培养宽恕(见第19章),但心打开时, 宽恕和慈悲也会自动生起。感觉到自己的痛苦、悲伤与泪水时,就会了解我们的痛苦是共有的,而生命的神秘、美丽和痛苦是无法分开的。这种普世的痛苦也是我们互相联结的一部分,面对它,我们就再也不能保留自己的爱。
我们可以学会宽恕别人、自己,以及有肉体痛苦的生命;可以学会向一切敞开心,向我们原本害怕的痛苦与欢乐敞开。我们由此发现一个伟大的真理:灵性生活大部分是自我接纳,也可能全部都是。事实上,接纳自己的生命之歌,就开始为自己创造更深、更大的认同感, 我们的心因而能在无限宽广的慈悲中拥抱一切。
大部分情形下,这种疗愈工作非常困难,需要别人陪伴。我们走过这段路时,需要向导牵著我们、鼓舞我们,然后就会出现奇迹。
娜奥米.雷蒙是一位医生,她治疗癌症病患时会使用艺术、禅修和其他灵性修行方法。她告诉我一个感人的故事:一位病人在治疗身体时,心也得到疗愈。一位二十四岁的年轻男子找她看诊时,已经因为骨癌而截去一条腿,以挽救生命。她开始治疗他时,他有强烈的不公平感受,对所有“健康”的人怀有敌意。他觉得这么年轻就得承受这种可怕的失落,是极度不公平的事。因为他的悲伤和愤怒如此巨大,所以持续接受了几年的治疗才走出伤痛,得到疗愈。他不只需要治疗身体,也需要治疗破碎和受伤的心灵。
他努力投入治疗,讲述并画出自己的故事,禅修,觉察生活中的一切。当他逐渐恢复,也对相似处境的人产生了深刻的慈悲,他开始探视和他一样严重伤残的病人。有一次他告诉医生,他去探视一位年轻的歌手,她因为失去两侧乳房非常沮丧,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护士打开收音机,尽可能让她开心一点。那天很热,那位年轻人穿著运动短裤走进来,想尽办法得到她的注意,最后他取下义肢,随著音乐弹指,并开始用一只脚在病房内跳舞。她惊讶地看著他,大笑著说:“先生,如果你能跳舞,我就可以唱歌。”
这位年轻人刚开始接受绘画治疗时,用蜡笔把自己的身体画成一个花瓶,中间有道黑色裂缝。他愤怒地咬著牙,一次次重画那道裂缝。几年后,雷蒙医生为了鼓励他完成疗程,又拿出早期的图画,他看著花瓶说:“哦!这幅画还没有完成。”她建议他画完,之后他指著那道裂缝说:“你看,这是光线穿过的地方。”他用黄色蜡笔画出光束穿过裂缝,进入花瓶,然后说:“我们的心在破裂的地方变得更坚强。”
这个故事深刻地描绘出悲伤或创伤可以成为疗愈的工具,让我们有最完整、最慈悲的认同,也就是伟大的心。当我们真的与悲伤和解, 心中就会生出巨大而不可动摇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