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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佛交辉两宗师——将愈与大颠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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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佛交辉两宗师——将愈与大颠的交往

达亮

大颠宝通禅师(732—824),俗姓陈(或姓杨),法号宝通,自号大颠和尚,广东潮州(旧海阳)人,自幼聪颖异常,成年后博通经史,是一位知识面广的高僧。据载,唐代宗大历初年(766),潮州大颠、药山惟俨、百丈怀海同到海潮岩(潮阳市西岩)拜惠照和尚为师。惠照和尚,精持戒律,博通词翰,有“诗僧”之称,唐武宗宰相李绅曾为其题铭:“曹溪实归,般若观妙。体是宗极,湛乎返照。”惠照是禅宗六祖惠能的大弟子怀让的弟子。三人随后又先后到南岳受戒。百丈受戒后,先到庐州(今安徽合肥)浮槎寺阅藏经;后来亲近道一,成为洪州门下第一人。大颠与惟哇俨“依潮阳西山(西岩)慧照禅师出家,唐大历八年(773)纳戒于衡岳”,受戒后在南岳参拜石头希迁禅师,修大无畏法,大悟宗旨,得曹溪之法,也就成了石头希迁的门人。

佛教从汉明帝永平十年(67)传到中国。中国士大夫阶级无论他们相不相信,没有不读佛书的,所以佛教影响很深。年轻人血气方刚,成见极深,一般很难接受佛教,但有很多在自己晚年时都欣然接受了。最具代表的人物,如“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的文学家韩愈,且有与大颠禅师交游而传为千秋佳话的故事,值得我竹深思。元和十四年(819)正月,长安西北凤翔县的法门寺,有座“护国真身塔”,塔内藏有佛指骨。塔“三十年一开,开则岁丰人泰”。喜佛的唐宪宗李纯遣使者杜英奇往凤翔县的法门寺奉迎佛骨至京师,先在宫中供奉三天,然后“乃送诸寺”瞻仰膜拜。于是,轰动了整个京师。时任刑部侍郎的韩愈(768—824)写出了震撼世人的反佛檄文——《论佛骨表》而谏诤,斥佛为夷狄而触怒了宪宗皇帝,将定其死罪。后因裴度、崔群乃至国戚诸贵代韩愈哀请,才官为潮州刺史。这就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左迁至蓝关示侄洌、湘》)的缘 起。

元和十四年(819)三月底,韩愈莅潮后,发现“此州学废日久”,读书人少之又少,问“此间有何道德高行禅流?”答:“有大颠和尚。”又因“远地无可与语者”,“久闻道德,切思见颜”。韩愈曾派人三请,皆不赴。大颠禅师听说韩愈谏佛骨之事,便不请自往,谈论十数日。《祖堂集》卷五记述二人谈“佛光”(佛骨能否放光)问题,而在《佛祖历代通载》卷十五详细记载二人谈论儒学与佛法等问题,这都是后人的揣测而 已。大颠禅师回灵山时,给韩愈留下一偈:“辞君莫怪归山早,为忆松萝对月宫。台殿不将金锁闭,来时自有白云封。”经过一番谈话,韩愈称大颠禅师“颇聪明,识道理,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外物侵乱”。此后对人提及此事,韩愈自己对守潮时交游大颠禅师之事也并不讳言,“与之语,虽不尽解,要自胸中无滞碍”。

莅潮后不久,驻锡潮州的韩愈初谒大颠禅师问道:“请问和尚春秋多少?”

大颠禅师不急不缓以手拈着一串念珠答:“会么?”

韩愈不解其意,只得实话相告:“不会!”

“昼夜一百八。”大颠禅师便不再理会。韩愈仍百思不得其解,遂回衙门。翌日,韩愈再来请教,适值在门口巧遇首座和尚,拿昨日之话请问首座和尚意旨如何?首座和尚于是扣齿三下。韩愈见大颠禅师,提起昨日之间话,大颠禅师也扣齿三下。

韩文公道:“原来佛法无两般,都是一样的。”

大颠禅师道:“是什么道理?”

韩文公道:“刚才我问首座和尚,他也是如此。”

大颠禅师于是召来首座:“是你这样对答的吗?”

首座道:“正是。”

大颠神禅师便将首座和尚打出院子。

韩愈问春秋有多少?是立足于常人常识经验,想对时间做—番的核算。殊不知,时间永无停息,无始无终,岂能谈多少呢?在无限的时间、空间中,生命不断地轮回,扣齿三下,表示在无尽的生命中,我们不应只逞口舌之能,除了语言、文字外,我们应该从实际生活中去体证佛法,认识自己无限的生命,见到自己本来的面目,寻找三千大千世界中的永恒存在,不是么?

时隔不久,韩愈有一天特到灵山再次拜访大颠禅师,是因他心中疑团仍不得其解。韩愈对大颠禅师道:“弟子军州事繁,关于佛法的要点,乞师一句谢旨明。”大颠禅师很久不说话,韩文公手足无措,不知所从,由此苦等良久。侍者三平看出韩愈心躁不安,于是在背后禅床边敲了三下,大颠禅师问道:“你做什么?”侍者三 平轻声地对大颠禅师道,“先以定力制止躁动,然后以智慧提示”,意思是说禅师的禅定已打动了韩愈傲慢之心,现在你应该用智慧来拔除他的执着。《涅槃经》云:“定多慧少,增长无明;慧多定少,增加邪见。”宋欧阳修在《韩愈别传跋》中则曰“反复读之,知大颠果非常僧也”、“若非深达先王之法言者,莫之能为也”。侍郎韩愈在旁边听到侍者三平所说,知道大颠禅师原来是故意以禅定来挫伤自己的傲气,并且还要用智慧点拨,所以觉得自己不如主动告辞,以免自讨没趣。但回头一想,感到自己平时确有对佛教狂言漫语之举,心里不由生出自责之情。“大和尚的门风巍峨高峻,弟子罔措,今幸于侍者口边得个消息。”韩文公毕恭毕敬地向大颠禅师告退。虚云和尚有偈赞曰:“彻证至理,岂拘正偏。扬眉瞬目,—任风颠。语默动静,妙阐幽玄。昌黎拜倒,衣书记传。”

他们此次见面答辩录备受瞩目,在《五灯会元》中有完好的记载,双方的言语符合各自的学识、思想和睦格。诚然,唐宋以来的知识分子,不管是崇信佛教的,还是反对佛老的,无一不出入于佛教。中国正统文化从来就是“儒表佛里”或“儒表道里”的,且以文学史上着名的所谓唐宋八大家而言,柳宗元、王安石之喜佛, 苏洵、苏轼、苏辙以佛教为皈依是人所共知的。韩愈、欧阳修都以辟佛教着名,曾巩在《<梁书>目录序》中痛陈佛教之患失与误国,也是一篇斥佛的名着。然而,韩愈在《与大颠师书》中有“久闻道德,切思见颜”,“所示广大深迥,非造次可谕”等语。又谓,大颠禅师“颇聪明,识道理”,“实难外形骸以理自胜”云云。欧阳修对当时名僧契嵩的《辅教编》甚为赞赏,晚年又自号“六一居士”,白居易也以“香山居士”自号。明清以后,自号“居士”的大家更是不计其数,可见他们也未尝不留意于佛理。曾巩亦有“佛之法固方重于天下,而其学者又善殖如此。至于世儒,习圣人之道,……则未尝有勤行之意,……由是观之,反不及佛之学者远矣。”之叹。 王维、柳宗元、刘禹锡竞相为惠能做《碑铭》;韩愈莅潮后,与大颠禅师成了好朋友。

元和十四年(819)十月底,韩愈即将离潮州改授袁州(今江西宜春)刺史时,因至海边祭神,便—专程到灵山寺看望大颠禅师,向他辞行,时年大颠88岁,韩愈52岁。经过—番畅谈后,仍依仍(不舍,大颠禅师亲自送韩愈到寺院门外的小桥边,韩愈深为感动,随手脱下官袍,并“留衣服为别”以作留念。后人就在赠衣之处建“留衣亭”纪念俩人的友谊,此亭及碑至今尚存,于是在禅门中留下了“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的大文豪韩愈与大颠禅师交游而传为“道迹贤踪”千古佳话,尤为人所乐道。韩愈给大颠禅师“刺史留衣”这则公案,至今耐人寻味。

韩愈在潮州仅8个月期间,就曾两次与大颠互访晤谈。韩愈虽然攘斥佛老,却终究因为“远地无可与语者”,与“颇聪明、识道理”的潮阳灵山寺住持大颠禅师交情甚笃的态度,不妨借学者之笔,试着解析:但读韩愈《与孟尚书书》:“及祭神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入主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 也。”仅说明是“人之情”,并没有其他用意。但读《论佛骨表》:“夫佛夷狄之人……身不服先王之服。……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他别无赠送,只赐衣一袭给大颠和尚,难道是因为佛教徒不服先王之法服,特赐一衣,要他也服先王之法服,此所谓“不识灵山一句子,留衣作别也徒然”(王云轩诗),“我欲收 敛加冠巾”(《送僧澄观诗》),非也。如果韩愈结交大颠和尚的目的,想作皈依佛门姿态,向好佛的皇帝表示“悔改”,那么,近在咫尺的潮州开元寺他都没有去顶礼膜拜,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在韩愈以后的诗文乃至于史志和潮汕地区众多的传说故事中,至始至终与潮州开元寺“无缘”,又作何解释呢?再者,韩愈结交大颠禅师后,他再也没有亲近过或赞叹过哪位高僧。由此及彼,韩愈未皈依佛门,只不过他接触大颠禅师后,对佛教有了另一种诠释。

由此观之,韩愈爱大颠禅师应是他的操琴技艺,敬大颠禅师应是他的学问修养;从私交,从尊重大颠禅师个人道德修养说明两人的关系,韩愈并没有因与大颠禅师的私谊而改变其排佛的初衷。但宋代理学家周敦颐甚不了解,才提出“不知大颠何似者,数书珍重更留衣”(《题大颠堂壁》)的疑问。印光大师在《福州佛学图书馆缘起》中也说:“世人未读佛经,不知佛济世度生之深谋远虑,见韩、欧、程、朱等辟佛,便以崇正辟邪为己任,而人云亦云,肆口诬蔑,不知韩、欧绝未看过佛经。韩之《原道》,只‘寂灭’二字,是佛法中话,其余皆《老子》、《庄子》中话。后由大颠禅师启迪,遂不谤佛。”只要自己有向佛之心,为善之本,就会像韩愈离潮 赠大颠禅师诗所说的那样:“吏部文章日月光,平生忠义着南荒;肯因一转山僧话,换却从来铁心肠。”宋代鲁直(黄庭坚)也曾说:“退主见大颠后,作文理胜,而排佛之词亦少沮。”佛法感人力量之深入,移情化性之真切,虽顽石也会点头,更何况是一代古文大家的韩昌黎?1986年2月22日,赵朴初《访灵山大颠禅师塔 有作》诗云:“禅师能智又能悲,肯下灵山访退之。不是辩才兼定力,怎教文伯为留衣?”

韩愈在震撼世人的反佛檄文《论佛骨表》中居高临下、盛气凌人而责问佛教乃是“夷狄”之法,妄言生死轮回,蛊惑世人,僧徒不耕作而食,违仁义孝亲之圣教,破先王的治世之道,指佛老为异端等等,言辞尖锐刻薄。然而,“韩愈的辟佛,正象柳宗元所说的,只是辟了佛的‘迹’,没有真正接触到它所宣传的教义”(黄云眉《韩愈柳宗元文学评价》)所致,时值韩愈遇大颠禅师后,才消除他对佛教存有严重偏见,可谓“柳暗花明”。大颠禅师给韩文公以极大的教益,使韩文公心悦诚服,对其倾心不已,从而确定了他和大颠禅币的交情甚笃,以致离潮前有留衣为别之举。在潮短短8个月,韩文公屡次致意召见,情意甚殷切。而韩公在文坛上的地位和影响,又直接引起世人对大颠禅师的关注,使这位幽隐之僧得以进入学人的眼界。从上述文字中,我们既可了解到韩文公与大颠禅师论辩的情形和内容,又能从中管窥大颠禅师的学究及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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