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的中道行,不论浅深,必以归戒为根基。归依、受戒,这才成为佛法的信徒──佛弟子。从此投身于佛法,直接间接的开始一种回邪向正、回迷向悟的,革新向上的行程。
释尊开始教化时,即教人归依三宝,归依,有依托救济的意思。如人落在水中,发见救生艇,即投托该船而得到救济。归依三宝,即在生死大海中的有情,信受佛法僧三宝,依止三宝而得到度脱。归依的心情是内在的,但要有形式的归依,所以学者必自誓说:「我从今日,归依佛,归依法,归依僧」(杂含卷一‧三0经)。佛是佛法的创觉者,即创立佛教的领导者;法是所行证的常道;僧是如实奉行佛法的大众。如通俗的说,佛即是领袖,法即是主义,僧即是集团。归[P190]依于三宝,即立愿参加这觉济人类的宗教运动,或作一般的在家众,或作特殊的出家众,以坚定的信仰来接受、来服从、来拥护,从事佛法的实行与教化。经上说:佛如医师,法如方药,僧伽如看病者──看护。为了解脱世间的老病死病,贪瞋痴病,非归依三宝不可。归依三宝,即确定我们的信仰对象,从世间的一般宗教中,特别专宗佛法,否定一切神教,认为唯有佛法才能解脱自己,才能救拔有情。所以归依文说:「归依佛,永不归依天魔外道」等。归依是纯一的,不能与一般混杂的。回邪向正、回迷向悟的归依,决非无可无不可的,像天佛同化,或三教同源论者所说的那样。
归依三宝,不能离却住持三宝,但从归依的心情说,应把握归依三宝的深义。归依本是一般宗教所共同的,佛法却自有独到处。三宝的根本是法,佛与僧是法的创觉者与奉行者,对于佛弟子是模范,是师友,是佛弟子景仰的对象。修学佛法,即为了要实现这样的正觉解脱。所以归依佛与僧,是希贤希圣的憧憬,与归依上帝、梵天不同,也与归依神的使者不同。因为归依佛与僧,不是想「因信[P191]得救」,只是想从善知识的教导中,增进自己的福德智慧,使自己依人生正道而向上,向解脱。论到法,法是宇宙人生的真理,道德的规律,是佛弟子的理想界,也是能切实体现的境地,为佛弟子究竟的归宿。初学者归依三宝,虽依赖外在的三宝,引导自己,安慰自己,但如到达真──法的体悟,做到了佛与僧那样的正觉,就会明白:法是遍一切而彻内彻外的缘起性,本无内外差别而无所不在的。归依法,即是倾向于自己当下的本来如此。佛与僧,虽说是外在的,实在是自己理想的模范。所以归依佛与僧,也即是倾向于自己理想的客观化。从归依的对象说,法是真理,佛与僧是真理的体现者。但从归依的心情说,只是敬慕于理想的自己,即悲智和谐而实现真理的自在者。所以觉者能自觉自证,三宝即从自己身心中实现,自己又成为后学者的归依处了。
归依三宝,不但是参加佛教的仪式,还是趋向佛法的信愿,做一佛弟子,无论在家、出家,如确有归依三宝的信愿,必依佛及僧的开示而依法修行。归依是回邪向正、回迷向悟的趋向,必有合法的行为,表示自己为佛化的新[P192]人。所以经归依而为佛弟子的,要受戒、持戒。戒本是德行的总名,如略义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心,是诸佛教」。止恶、行善、净心,这一切,除了自作而外,还要教他作,赞叹作,随喜作(杂含卷三七‧一0五九经)。戒律本不拘于禁恶的条文,不过为了便于学者的受持,佛也特定几种法规。这所以由于所受的禁戒不同──五戒、十戒、二百五十戒等,佛弟子也就分为优婆二众,沙弥二众,式叉摩那尼众,比丘二众──七众。归依与持戒,为佛弟子必不可少的德行。
凡在家弟子,应受持五戒,五戒是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这是最一般的,近于世间的德行,而却是极根本的。这五戒的原则,即为了实现人类的和乐生存。和乐善生的德行,首先应维护人类──推及有情的生存。要尊重各体的生存,所以「不得杀生」。生存,要有衣食住等资生物,这是被称为「外命」的。资生物的被掠夺,被侵占,巧取豪夺,都直接间接的威胁生存,所以「不得偷盗」。人类的生命,由于夫妇的结合而产生。夫妇和乐共处,才能[P193]保障种族生存的繁衍。为了保持夫妇的和睦,所以除了合法的夫妇以外,「不得邪淫」。人类共处于部族及国家、世界中,由语文来传达彼此情感,交换意见。为维护家族、国家、世界的和乐共存,所以「不得妄语」。妄语中,如欺诳不实的「诳语」,谄媚以及诲盗诲淫的「绮语」,挑拨是非的「两舌」,刻薄谩骂的「恶口」,这总称为妄语而应加禁止,使彼此能互信互谅而得到和谐。酒能荒废事业,戕害身体,更能迷心乱性,引发烦恼,造成杀、盗、淫、妄等罪恶。佛法重智慧,所以酒虽似乎没有严重威胁和乐的生存,也彻底加以禁止。这五者,虽还是家庭本位的,重于外表的行为,没有净化到自心,而实为人生和乐净的根本德行。出世的德行,只是依此而进为深刻的,并非与此原则不同。
由于根性习尚的差别,佛弟子种种不同,如在家的,出家的。从归信佛法说,在家出家是一样的。从修证佛法说,也没有多大差别。传说[P194]:在家弟子能证得阿那含──第三果,出家能证得阿罗汉──第四果。如在家的得四果,那一定要现出家相。在家人不离世务,忙于生计,不容易达到究竟的境界。所以比喻说:「孔雀虽有色严身,不如鸿雁能高飞」。但也不是绝对不能的,不过得了四果,会出家而已,所以北道派主张在家众也有阿罗汉。那末,在家众与出家众有什么分别呢?一、生活的方式不同:印度宗教,旧有在家与出家的二类,在家的是婆罗门,出家的是沙门。出家的远离家庭财产等世务,乞食为生,专心修行,与在家众不同。释尊最初弘法时,听众每当下觉悟。这或者自愿尽形寿归依三宝,为在家优婆塞、优婆夷。或者自愿出家,佛说「善来比丘」,即名出家。纯由信众的志愿,虽没有受戒仪式,即分为二众。所以在家与出家,仅能从生活方式的不同来分别;后来,当然应从受戒差别去分别。二、负担任务的不同:比丘等从佛出家,开始僧团的组合。佛世的在家众,是没有组织的。释尊曾命比丘们分头去教化,将佛法普及到各方(五分律卷一六)。考释尊的出家,即为了不忍有情的苦迫;以法摄僧,即为了「正法久住」。出家人没有妻儿家业[P195]等纷扰,度着淡泊的生活,在当时确能弘法利生。出家众重法施,在家众重于财施。这虽不一定是一般出家者的本意,但释尊确是将弘法利生的任务,托付出家僧。惟有在这生活方式、负担任务的不同上,能分在家众与出家众。如约信解行证说,实难于分别。
声闻,是听闻佛法声而修行的,为佛弟子的通名,通于在家出家。此外又有辟支佛,即无师自通的「独觉」,如摩诃迦叶,即是辟支佛根性。考释尊教化的出家弟子,本有二类:一、人间比丘,二、阿兰若比丘。人间比丘,生活不过分的刻苦,游化人间,过着和乐共住的大众集团生活。阿兰若比丘,如迦叶那样,是绝对厌恶女性的──阿难劝释尊度女众出家,曾受到迦叶的责难;专修头陀苦行的;好静而独住阿兰若的;甚至不愿为大众说法的(杂含卷四一.一一三八;又一一三九经)。释尊的时代,厌世苦行的风气非常浓,所以从佛出家的弟子,阿兰若比丘也不少,他们以为修行是应该如此的(提婆达多的五法是道,即头陀行的极端者)。如迦叶那样的独觉根性,是典型的头陀行者──[P196]「头陀第一」;厌世极深,而自尊心又极强。他自信为「若如来(释尊)不成无上正真道者,我则成辟支佛」(增一含一入道品)。自以为没有佛的教化,也会自觉的,所以传说辟支佛胜于声闻。头陀行是印度一般所风行的,迦叶早就修学这些,他以为这是辟支佛所必行的,如『增一阿含经』(一入道品)说:「辟支佛尽行阿练若……行头陀」。但释尊并没有修头陀行,声闻弟子也不一定行头陀行,而且还劝迦叶不要修头陀行(杂含卷四一‧一一四一经;增一含莫畏品,又一入道品)。但迦叶不肯,说:「我今不从如来教。……彼辟支佛尽行阿练若… …行头陀。如今不敢舍本所习,更学余行」(增一含一入道品),释尊也只得方便的安慰他,赞叹头陀功德。总之,释尊教化的声闻弟子,已受到时机的限制,不能大畅本怀;而头陀苦行的阿兰若比丘,辟支根性,更与释尊的人间佛教,精神上大大的不同。释尊涅槃后,摩诃迦叶头陀系,压倒阿难而取得僧团的领导地位。声闻佛法这才加深了苦行、隐遁、独善的倾向,被菩萨行者呵责为小乘。
声闻是释尊教化的当机,但有极少数更能契合释尊正觉真精神的,称[P197]为菩萨,如弥勒、善财等。释尊未成佛前,也称为菩萨。菩萨,义译为「觉有情」,是勇于正觉的欲求者。菩萨的修行,如本生谈所说,或作王公、宰官,或作商人、农工,或作学者、航海家等。侧重于利益有情的事业,不惜牺牲自己,充满了慈悲智慧的精进,这不是一般声闻弟子所及的。菩萨如出家,即像弥勒上生经说:「不修禅定,不断烦恼」。这是急于为众而不是急于为己的;是福慧并重而不是偏于理智的;是重慧而不重定的;是不离世间利济事业而净自心,不是厌世隐遁而求解脱的。佛世的阿难,为了多闻正法,侍奉佛陀,不愿意急证阿罗汉;沓婆得阿罗汉后,为了广集福德而知僧事,富楼那冒险去化导犷悍的边民,都近似菩萨的作风。这类重于为他的根性,在佛法的流行中,逐渐开拓出大乘,显示释尊正觉的真义。[P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