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中阿含》(二十二)
(卷二十二)
一、秽品经
说法地点:婆奇瘦鹿野苑
主讲人员:舍利弗
参加人员:目犍连及诸比丘
经中大意:本经叙述舍梨子尊者将诸比丘分别四种人:第一种是内有秽而不自知;第二种是内有秽而自知;第三种是内无秽而不自知;第四种是内无秽而自知。其中,第一种和第三种为下贱之人,第二种和第四种为最胜之人。前者乃没有自觉之心,不起舍不善,以便修善之心;后者则有自觉,而增修,而断尽恶意。并且为说秽之种种喻。
有时我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这个世界,从此没有宗教的身影,一切宗教信仰全部都消失了,那么我们人类以及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科技发展了,人类对于物质世界的认知逐步透彻了,物质文化和精神文都高度繁荣了,到那个时候,宗教还会存在吗?对于这些问题,在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时代背下,我想很多人都不会去细想,也没有时间去细细思想。就是说,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人们的理性思索的本能或憧憬与联想的快乐将会逐步消褪,我们的生活,最终将会变得异常单调与无聊。比如说,如果我们失去了神话,抑或进一步说失去了宗教,那么我们精神空间将会变得荒原化与沙漠化。比如说,过去古人每到月现之夜,总会写出流芳千古的名篇佳句,因为那时我们总觉得月亮是神秘的,上面肯定住着仙人,而且上面可能有些寂寞,呆在上面日子久子,便会觉得单调。比如说李商隐就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嫦娥只好与玉兔为伴;吴刚在那里只好以伐桂为生,日子也很无聊,一见到人间有客人来了,很是开心,“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舞广袖”(毛泽东《蝶恋花答李淑一》)。因此说,从古至今,咏月诗文可谓汗牛充栋,难以尽数。反观在大白天,人类咏日的名篇就很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一见到太阳,汗都跑出来了,诗意自然就无影无踪了。
可是现如今,人们咏月的诗句很少了,甚至连影儿也找不着了。有关嫦娥的传说,也只能当作一种传说拿来吹牛侃大山的素材而已。就算是三岁小儿,当我们对他说月宫里住着仙人的时候,他立马加以反驳:你真会说笑话,美国佬宇宙飞船老早就上去看过了,那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哪里还有什么嫦娥神仙?都是拿来骗人的鬼话!
当我们现实世界的人们精神生活发生危机的时候,很多仁人志士自然就会作出一些反思:我们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于是,宗教被冷落了若干年以后,作为一种无法替代的和谐力量又重新被领导层所审视。我们试想想,如果人类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什么善恶果报之类的宗教信仰,那么我们什么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是康德所说的“头顶的星空”与“心中的道德律”吗(康德《实践理性批判》:“世上最使我们震撼的是头顶的星空和我们心中的道德律。”)?在日益注重现世经济利益的大背景下,我们的头顶那一片曾经灿烂的“星空”,早已为万家灯火所替代;而所谓的“道德律”,它的影响又是何等的微渺?因此,我的观点是:拥有宗教并不是万能的,我们决不能指望宗教可以解决任何问题;但是,缺少宗教的社会,却是万万不能的。因为,当人们对于法律以外的东西全无畏惧的时候,人类将会变得多么的令人可怕!
让我们把话题拉回到与本经有关的话题。在这部《秽品经》中,我们会发现在原始佛教经典中,佛陀会把很多问题讲得很细,非常到位。比如说根据出家比丘们是否拥有“自知”之明,而将比丘分为四个等级。我们常讲“人贵有自知之明”,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与之相反的就是“不自量心”。老子在他的《道德经》第三十三章就说:“知人者智也,自知者明也。”能够做到“知人”不容易,这个需要独特的聪明才智;而在“知人”之上者,就是“自知”,因为这种人能够既能够看清人家,更能够善于看清自己,层次更加高级。在“自知”这个问题是,佛道两家的看法是基本一致的。而在这部经典中,佛陀的长座弟子舍利弗就把比丘分为四种:
第一种,“内实有秽不自知,内有秽不知如真”;
第二种,“内实无秽不自知,内无秽不知如真”;
第三种,“内实有秽自知,内有秽知如真”;
第四种,“内实无秽自知,内无秽知如真”。
上面的“秽”,就是指烦恼或结缚,也就是各种污秽不净的思想观点。在神秀、惠能二位大师看来,这些“秽”就被称作“尘埃”。建议有兴趣的朋友,不妨把本经与《六祖坛经》结合起来读诵,效果可能会更好。
舍利弗在将比丘的种类进行划分之后,对四种比丘进行评判:
第一种,内心有秽而不自知,此种为最下贱之人;
第三种,内心无秽却不自知,此种亦属最下贱之人;
第二种,内心有秽而自知,此种属于最胜之人;
第四种,内心无秽而自知,此种亦属最胜之人。
那么,舍利弗对比丘作出四种划分,他的依据又是什么?值得注意的是,舍利弗不仅对四种比丘作出细致的分析,而且还作出各种譬喻,让我们看一看:
关于第一种,即内心有秽而不自知。舍利弗的观点是,像这种对自己内心藏有各种污秽而浑然不知的人,我们不可能指望他能够断除他心中的污秽,他肯定不会精进修习。因此可以断定这种人是属于下贱之人。
譬喻:就好像一个人从市场里买回来一只铜盘,这个铜盘由于长期堆放在仓库里,因而表面被一层污秽的灰尘所覆盖。这个人将铜盘拿回家后,对铜盘不闻不问,从来不知道擦洗一下,也不知道保持干燥,因此时间一长,铜盘更加污秽不堪。第一种比丘,就和这个铜盘的主人差不多。
关于第三种,即内心无秽而不自知。对于这种人,我们可能会怀有疑问,即这不是符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禅家思想吗?事实上这种见解是十分有害的。因为既然觉察到我们的本来面目是清净的,那么无论是何种尘埃,它总是表象而非本质。能保持这种心态的人,它当然是属于“自知”一族。对于第三种人,舍利弗的观点是,这种人对于内心的无秽从不觉知,他从来不知道要守护这颗本来清净的本性。他与世俗接触时间久了,各种习气与欲望便随之而来,他就会被欲心所缠缚,本来好端端的清净心,被他搞得乌烟瘴气。我在这里也可以打个比方,就好像一个婴儿自从分娩后,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善与恶,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一种原始的本能——他就好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染污。但是,随着他接触的事物与环境的变化,他便逐渐产生了一些有意识的行为。例如,婴儿惧怕黑夜或由于饥饿,本能驱使他会哭闹;当他哭闹的时候,大人很快就会过来照顾他、安慰他、满足他。慢慢地,这个孩子便开始有了下意识地、有针对性地哭闹。如此一来,原本那张洁白的纸张,开始显现出各种习气的痕迹。
譬喻:就好像有人从市场上买回来一只铜盘,这只盘子刚买来时很洁净,光可鉴人。但是这个人从来不知道珍惜,也不会妥善保管,因此时间久了,这只原本洁净的铜盘也慢慢变得污浊不堪,让人看见了就会生厌。
第三种,即内心有污秽而自知的人。这种人对于心中无始以来的污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今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他知道这种污秽之后,就开始老老实实地修正自己的身口意三业,争取将这些污秽悉数蠲除,“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这样,他便精精勤去修持,这样一样,他的内心开始变得洁净起来。
譬喻:犹如一个人买来一只铜盘,这只铜盘买来时就污浊不堪。但是他买回来后,常常清洗,妥善保管。结果几十年用下来,这只铜盘还是洁净无比,光可鉴人。
第四种,即内心无秽而自知的人。这种人知道内心已没有污秽,但是他并不骄傲自满,而是懂得守护六根,“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可以想像,像这种人,将会永远安住于清净之中,不会再有染污。
譬喻:犹如有人买回来一只十分干净的铜盘,这个人很懂得珍惜,数数洗磨与揩拭,经常保持干燥通风。可以想像,这只铜盘用个三五十年,基本上没有多大问题。
舍利弗在分析完了上述四种人的种种表现时,对他们作出总结,说前两种人死后将堕入恶处,而后面两种人则必定会上生善处。
那么,下一个问题是,舍利弗所说的“秽”,它的具体表现又是哪些?舍利弗共从十一个方面,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回答。
首先,所谓“秽”的产生根源。这个“秽”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舍利弗的观点是:“无量恶不善法从欲生,谓之秽”。就是说,“秽”是从欲望而生起。如果灭除了欲望,“秽”就失去了立足之地,自然就无从生起。
其次,对于出家比丘来说,“秽”的种种表现是:
(1)有些比丘犯了戒,却不希望别人知道,喜欢偷偷摸摸,以为只要别人不知道,就万事大吉。当然,有时候他犯戒的时候正好被别人看见,因此他的心中就生起恶念,对知道他犯戒底细的人千方百计予以打击报复。这种就叫作不善,就是欲的产生根源。
(2)有些人心中生起这样的欲望:我所犯之戒,即使被一部分人知道,但是并不希望此事扩大化,他总是希望知道的人替他保密,不要说出去。对他有意思可以背后说,但是决不能在大众面前说他犯了戒律。对于那些当着众人面披露他犯戒之事的人,就心怀恶念。
(3)有些人犯戒,只允许资格和威望比他高的人诃责,如果资格比他低的人呵责他,就就会生起恶念。
(4)有些人到佛前闻法,然后把所听闻到的佛法,再为别的比丘宣说。当他见到别的比丘也到佛前去闻法时,心里就很不高兴,觉得他们抢了他的饭碗,因此心生恶念。
(5)有的比丘喜欢当老大,处处喜欢走在前面,其他比丘只能跟着他,由他率领着;如果他一旦看到别的比丘走在他前面时,他就心生恶念。
(6)有的比丘很喜欢了风头,到人家去乞食说法时,喜欢坐第一座(即最上首);吃饭时,他要是不动筷子,别人就不能先于他吃饭。如果别人先于他吃饭时,他就会心生恶念。
(7)有的比丘在接受了施主的饭食供养后,就抢先为施主们说法。如果见到别的比丘先他说法,他便会心生恶念。
(8)如果有许多居士来精舍造访时,只允许他一人与居士们聚在一起谈论;如果看到别的比丘也和居士们在一起谈论佛法,他便会心生恶念。
(9)有的比丘为国王大臣所赏识和礼遇,他便生起贡高之心,觉得大家都不如他;但是当他看到别的比丘也为王公大臣所赏识时,便会生起强烈的妒忌心理,顿时心生恶念。
(10)有的比丘会产生这样的欲想:只允许我一人为四众弟子所敬重,其余的比丘均不能为四众弟子所敬重。否则,他便心生恶念。
(11)有的比丘很喜欢得到居士的供养,而且贪得无厌,见到别的比丘也受到居士们的供养,就极为不满,继而心生恶念。
对于上述十一种表现,舍利弗认为这些人都是由于产生了种种欲望之想,因而导致心生恶念,从而使自己的本心变得污秽起来。作为出家修梵行的比丘,产生这些非份之想,都是极度不应该的。有智慧的人,就会像厌恶粪便一样厌恶这些欲想。
与此相对应,舍利弗接下来共从十一个层面,把上述诸恶的反面——即善的一面,向诸比丘们再次作深入的分析。舍利弗认为,对于恶知识,我们要远离;对于善知识,我们要想方设法予以亲自。因为亲近善知识,会使我们获得多方的饶益。
大众比丘在听闻了舍利弗的说法之后,都由衷欢喜赞叹,纷纷表示将弃恶向善,努力做一位“自知”的比丘!(界定,09.04.10 于南海普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