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修定──修心与唯心‧秘密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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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如来藏之研究』中说:「缘起与空,唯识熏变,在阿含经与部派佛教中,发见其渊源;而如来藏(即佛性)说,却是佛教的大乘不共法,是别教」。这是说:中观者Ma^dhyamika的缘起性空,瑜伽行者Yoga^ca^ra的唯识熏变,是渊源于「阿含」及部派佛教的;而如来藏tatha^gata-garbha,我a^tman,是后起的。如依大乘经说,如来藏与自性清净心prakr!ti-vis/uddha-citta同一意义,那自性清净心就是『阿含经』说的心性本净,也有古说的依据了。
问题已经说过,还有什么可说呢?由于忽然从一个字中,如暗夜的明灯一般,发见、贯通了印度佛教史上的一个大问题。一个字是心citta;大问题是佛教界,从般若prajn~a^的观甚深义而悟入,转而倾向于「成就三摩地,众圣由是生」;「十方一切佛,皆从此定生」──重于三摩地sama^dhi的修持。三摩地 [P140] 的意义是「等持」,是一切定的通称。「修心」就是修定,也是唯心所造,唯识思想的来源。西元三世纪起,修心──修定,成为修行成佛的大问题,越来越重要了!因此,我又扼要的把他叙述出来。 [P141]
一 「心」的一般意义
『杂阿含经』说:「彼心意识,日夜时刻,须臾转变,异生异灭」(大正二‧八一下──八二上、南传一三‧一三七──一四0)。为了说明内心的生灭无常,提到了「心意识」。心citta,意manas,识vijn~a^na,这三个名词,有什么不同的意义?一般都以为可通用的;但有了不同的名字,当然可依使用的习惯,而作出不同的解说,如『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七二(大正二七‧三七一中)说:
「心意识三,亦有差别,谓名即差别。……复次、世亦差别,谓过去名意,未来名心,现在名识故。复次、施设亦有差别,谓界中施设心,处中施设意,蕴中施设识故。复次、义亦有差别,谓心是种族义,意是生门义, [P142] 识是积聚义。复次、业亦有差别,谓远行是心业……,前行是意业……,续生是识业……。复次、彩画是心业……,归趣是意业……,了别是识业 ……。复次、滋长是心业,思量是意业,分别是识业」。
心,意,识三者的差别,论师是从字义,主要是依经文用语而加以分别的。其中,「心是种族义」,种族就是界dha^tu。如山中的矿藏──界,有金、银等不同性质的矿物,心有不同的十八界性,所以说「心是种族义」。又有「滋长义」,所以『俱舍论』说:「集起故名心。……净不净界种种差别故名为心」(大正二九‧二一下)。『摄大乘论本』说:「何因缘故亦说名心?由种种法熏习种子所积集故」(大正三一‧一三四上),成为能生染净法的种子心,也就是心种能生的唯识说。所以,「心是种族义」与「滋长是心业」,对大乘唯识学,是有重要启发性的。
从经文的用语去看,「心」,多数是内心的通称。如与身相对而说心,有身行与心行,身苦与心苦,身受与心受,身精进与心精进,身轻安与心轻安,身远 [P143] 离与心远离:这都是内心通泛的名称。一切内心种种差别,是都可以称为心的,如善心,不善心等。在他心智para-citta-jn~a^na所知的他有情心,『相应部』分为十六心:有贪心,离贪心,有瞋心,离瞋心,有痴心,离痴心,摄心,散心,广大心,非广大心,有上心,无上心,定心,不定心,解脱心,不解脱心(南传一六下‧一一四)。各经论所说,虽有出入,但泛称为心,都是一样的。由于心是内心(心心所)的通称,也可说内心的统一,所以『杂阿含经』说:「心恼[染] 故众生恼[染] ,心净故众生净」(大正二‧六九下、南传一四‧二三七);心可说是染净、缚脱的枢纽所在了!
二 修定──修心与心性本净
在佛法中,心citta有另一极重要的意义,就是三学traya^h!-s/iks!a^h!中增上心adhicitta的心,与戒,定,慧三学中的定──三摩地sama^dhi相当。心怎么等于定呢?在修行的道品中,如八正道中的正定,七觉支中的定觉支,五根中 [P144] 的定根,五力中的定力,都是称为定的。但在四神足catva^ra-r!ddhi-pa^da── 欲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chanda-sama^dhi-praha^n!a-sam!ska^ra-samanva^gata-r!ddhipa^da ,勤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vi^rya-sa.,心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citta-sa. 观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mi^ma^m!sa^-sa.中,心是四神足之一,成为修行的项目。四神足的体性是定,定是神通(五通与漏尽通)所依止的,所以名为神足。约修学者的着重说,有欲,勤,心,观四类,所以立四神足。在修得三摩地的过程中,『瑜伽论』立八断行;断行,或作勤行,胜行,所以这是离不善心而起善心,离散心而住定心的修习内容,也就是四正断catva^ri-praha^n!a^ni,或作四正勤,四正胜。如依「欲」等修习到断行成就,也就能得三摩地,引发神通(六通)了,所以名为「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杂阿含经』所说四神足部分,已经佚失了,依『瑜伽师地论』「摄事分」,可以大致了解(大正三0‧八六二上──下)。巴利藏的『相应部』,立(五一)「神足相应」(南传一六下‧九九──一五四),与『杂阿含』的佚失部分相当。「心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的心,『法蕴足论』解说为:「 [P145] 所起(善的)心意识,是名心」(大正二六‧四七三下),心也还是内心的通称。『瑜伽师地论』说:「若复策发诸下劣心,或复制持诸掉举心,又时时间修增上舍。由是因缘,……能正生起心一境性,广说乃至是名心增上力所得三摩地」(大正三0‧四四三下)。『瑜伽论』的解说,是依经而说的,如『杂阿含经』卷四七(大正二‧ 三四二上)说:
「诸比丘!应当专心方便,随时思惟三相。云何为三?随时思惟止相,随时思惟举相,随时思惟舍相。……心则正定,尽诸有漏。如巧金师、金师弟子,以生金着于炉中,增火:随时扇鞴,随时水洒,随时俱舍。……如是生金得等调适,随事所用」。
要心得正定,对心要随时的处理得宜。如心下劣,也就是惛沈了,就应该提起正念,策发精进。如心掉举散乱了,就应该制心、持心(止)。如心不下沈,不上举,那就应该舍,保持平衡心态,一直延续下去。在修心得定中,这三者要随时调整的,才能渐渐的修得正定。经上用炼金作比喻:「扇鞴」是扇风而使火 [P146] 旺盛起来;火旺盛了,就在金上洒水;如火力恰到好处,那就维持火力。这样的随时扇火,随时洒水,随时停止,三法的运用得当,才能冶炼成纯金,可用作庄严等。这是从心的修习而成定,心也渐渐的被用为定的异名了。用炼金来比喻修心──定的,『杂阿含经』中还有一则:金是次第炼成的:先除去刚石坚块,次去粗沙砾,细沙,黑土,似金色的垢,使金轻软、不断、光泽、屈申,能随意所作。净心──增上心的比丘,也是次第修成的:先除烦恼、恶业、邪见,次除欲觉、恚觉、害觉、亲里觉等,善法觉,于三摩地不为有(加)行所持,才能得寂静胜妙的三摩地,──四禅、六通(大正二‧三四一下、南传一七‧四一六──四二四)。这二则是譬喻修定的,也就是净心的譬喻。南传的『增支部』,还有二则譬喻:一、除去铁、铜、锡、铅、银──五锖(锈),使纯金光泽,能用作种种庄饰品,这譬喻除去心中的贪欲、瞋恚、惛沈睡眠、掉举悔、疑──五盖pan~ca-a^varan!a^ni ,心得定,能引发神通,证得漏尽(南传一九‧二二──二六)。二、浣头、浣身、浣衣、磨镜、炼金等五喻,比喻修佛随念、法随念、僧随念、戒随念、天随念──五 [P147] 随念pan~ca-anusmr!tay!a的,能心离染污而得清净(南传一七‧三三六──三四一)。离五盖是修禅定的必要方便,而修(随)念佛等,也是属于修定的法门。修定与净心,在佛法的发展中,有了密切的关系。『杂阿含经』的炼金喻,属于「如来记说」,而南传的巴利藏,都编入『增支部』。修心与修定相关,这才佛法的戒、定、慧,被称为「增上戒学」,「增上心学」,「增上慧学」──三学了。三增上学traya^h! adhipatis/iks!a^h!,说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编入『杂阿含经』的「道品诵」,而南传的巴利藏,也是编在『增支部』的。
从炼金、洗衣、磨镜等譬喻,说明修定而得心净,也就称「定」为「心」。这种种修定的比喻,引出一项思想,对发展中的佛法,有极广大而深远的影响,那就是「心性本净」说。如『增支部』(一集)(南传一七‧一五)说:
「比丘众!此心极光净,而客尘烦恼杂染;凡夫异生不如实解,我说无闻异生无修心故」。 「比丘众!此心极光净,而客尘烦恼解脱;有闻圣弟子能如实解,我说有 [P148] 闻圣弟子有修心故」。
极光净pabhassara,prabha^svara,形容心的非常清净而又光明,可以译为「明净」。这一经文,也见于『舍利弗阿毗昙论』的「假心(心施设)品」:「心性清净,为客尘染。凡夫未闻故,不能如实知见,亦无修心;圣人闻故,如实知见,亦有修心。心性清净,离客尘垢。凡夫未闻故,不能如实知见,亦无修心;圣人闻故,能如实知见,亦有修心」(大正二八‧六九七中)。这一思想,是从修定 ──修心来的。心极光净,为烦恼所染;心极光净,而离染解脱。无闻凡夫为什么不能如实知解?因为他没有修心。多闻圣弟子能够如实知解,就因为他修心 ──修定。修习禅定,次第进修到远离五盖,心净安住,就知道「心极光净,为客尘染」了。随烦恼upakkilesa,upakles/a是染污的,对心来说,是「客」,只是外铄的。炼金、磨镜、洗衣等多种譬喻,都可以解说为:金等本来是净的,洗炼去尘污,就回复金、镜等的清净。所以,心的本性是清净,染污是客体,是从这种世俗譬喻的推论,从「修心」──「修定」的定境中来。「定」是通于世间 [P149] 的,外道也能修得,所以外道也有超常的宗教经验。定心清净,是般若prajn~a^ 所依止,而不是般若──慧的证知,这是对于这一思想必要的认知!
「心性本净」,在部派佛教中,成为重要的异议。大众部Maha^sa^m!ghika 与上座部Sthavira分出的分别说部Vibhajyava^din,是主张「心性本净」的。但当时的论议,已不限于定心清净,而扩展为一切心。如『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二七(大正二七‧一四0中──下)说:
「有执心性本净,如分别论者。彼说心本性清净,客尘烦恼所染污故,相不清净。……彼说染污不染污心,其体无异。谓若相应烦恼未断,名染污心;若时相应烦恼已断,名不染心。如铜器等未除垢时,名有垢器等;若除垢已,名无垢器等:心亦如是」。
「分别论者」,就是分别说部(又分出四部)。依据经文,是有染心、不染心,善心、不善心等差别,但本净论者,依譬喻而解说为本净;而且不限于定心,更扩展为依慧得解脱的心了。大众部,分别论者,还有「一心相续论者」,解 [P150] 说多少不同,而同样以心为本来清净的。另一方面,说一切有部,与同出于上座部的犊子部Va^tsi^putri^ya等本末五部,是否定「心性本净」的。如『阿毗达磨顺正理论』说:「若抱愚信,不敢非拨言此(「心本性净」)非经,应知此经违正理故,非了义说」(大正二九‧七三三中)。各部派所诵的「阿含」,有不少出入。如分别说部所诵的『增支部』中,有「心极光净,客随烦恼所染」,说一切有部是没有这一经说的。在传承信仰中,要别人舍弃自宗的经文,是不大可能的,所以依正理而解说为「非了义说」。依说一切有部说:心与烦恼俱起,心是「相应不善」;与有漏善心所俱起,是有漏的「相应善」心;心与圣道相应现前,也就成为无漏善心了。与善、恶心所相应,而说心是善是不善;这是被动的,心的自性是无记心。无记心不是不善,也就依此而假说为「本净」,所以「心性净」是不了义说。这是说一切有部的会通。本来,这是从修定的譬喻而来,不是般若的证知。在经典中,『增支部』的宗趣,是「满足希求」,「为人生善悉檀」,而不是「显扬真义」。但在佛法中发展起来,适应众生的希求,深远的影响着发 [P151] 展中的佛教。
三 修定的四种功德
「心性本净」,是从修定──修心的譬喻来的。在佛法开展中,虽已转而为义理的重要论题,但与定sama^dhi,与修行──瑜伽者yogaka,始终是有深切关系的,所以要略说修定。为什么要修定,修定有什么功德?经论中说:有「四修定」:一、为了「现法乐」(住);二、为了「胜知见」;三、为了「分别慧」;四、为了「漏永尽」。为了得到这四种功德,所以行者要修禅定。
一、为得「现法乐」:现法是现生(不是来生)的。修习禅定的,能得到现生的安乐,这不是一般欲界所有的喜乐。如修得初禅的,能得「离(欲所)生喜乐」;修得二禅的,能得「定生喜乐」;修得三禅的,能得「离喜妙乐」;修得四禅的,能得「舍念清净」。四禅虽没有说到乐,而所得的「寂静乐」,是胜过三禅的。禅jha^na心与轻安prasrabodhi相应,能引发身心的安和、调柔、自 [P152] 在。明净的禅心与轻安相应,为欲界人类所从来没有的;对照于人世间的粗重憔恼,禅定中的「现法乐」,成为修行者的理想之一。不但一般修得禅定的俗人,就是得禅定的圣者,也有时常安住禅定而得「现法乐住」的。从初禅到四禅的「现法乐」,不但是心的明净、轻安,身体也随定而得轻安,所以经上说:「身轻安、心轻安」。禅是身心相关的,所以佛说四禅,立「禅枝」功德;如再向上进修,四无色定是纯心理的,所以就不立「禅枝」(也不说是现法乐住)了。四禅的「现法乐」,与身体──生理有关,所以如修行而偏重于禅乐,那就不是多在身体上着力,就是(即使是圣者)不问人间,而在禅定中自得其乐(被一般人指为自了汉)。
二、为得「胜知见」:得胜知见,又可分三类:一、修光明想a^lokasam!jn~a^ :这本是对治惛睡所修的。睡眠是暗昧的,惛睡中每每梦想颠倒;睡眠重的,到了起身时刻,还是惛睡不觉。修光明想的,多多修习,在睡眠中,也是一片光明,不失正念,不会乱梦颠倒,也会应时醒觉,起来精勤修行,如「觉寤 [P153] 瑜伽」所说(大正三0‧四一三上──中)。在修定中,如修光明想,能依光明相而见天(神)的形色,与天共会、谈论,进而知道天的姓名,苦乐,食,及天的寿命等,如『中阿含』(七三)『天经』(大正一‧五三九中──五四0下),『增支部』「八集」(南传二一‧二四一──二四六)所说。『中阿含』(七九)『有胜天经』所说,能生光天、净天、遍净的,也是由于「意解作光明(天,也是光明的意思)想成就游」(大正一‧五五0中──五五一下、南传一一下‧一八三──一九0)。这样,修光明想成就的,能见天人,生于光天、净天。二、修净想s/ubhasam!jn~a^,也就是「净观」:为了对治贪着物欲,释尊教出家弟子修不净念as/ubha^=-smr!ti,也就是不净想、不净观。观想尸身的青瘀、脓烂,……枯骨离散;如修习成就,开目闭目,到处是青瘀、脓烂,……枯骨离散。贪欲心是降伏了,但不免引起厌世的副作用。「律藏」中一致说到,由于修不净观,比丘们纷纷自杀。释尊这才教比丘们修持息念 a^na$pa^na-smr!ti,也就是「安般」,「数息观」。不过,不净观有相当的对治作用,所以没有废弃,只是从不净观而转化为净观。依白骨而观明净,如珂如雪, [P154] 见「白骨流光」,照彻内外。这样,依不净而转为清净,开展出清净的观法,如八解脱as!t!au-vimoks!a^h!,八胜处as!t!a^^v-abhibhv-a^yatana^ni,十遍处 das/a-kr!tsna$-a^yatana^ni中的清净色相观。八解脱的前二解脱,是不净观,第三「净解脱身作证」是净观。八胜处的前四胜处,是不净观;后四胜处──内无色相外观色青,黄,赤,白,是净观。十遍处中的前八遍处──地遍处,水,火,风,青,黄,赤,白遍处,都是净观。如地遍处是观大地的平正净洁,没有山陵溪流;清净平坦,一望无际的大地,于定心中现前。水,火,风,也都是清净的。观青色如金精山,黄色如瞻婆花,赤色如赤莲花,白色如白雪,都是清净光显的。净观是观外色的清净,近于清净的器世间。光明想与净色的观想,是胜解作意 adhimoks!a-manaska^ra──假想观,而不是真实观。是对于定心的增强,烦恼的对治,而不是引向解脱的胜义Parama$rtha观慧。如专在色相──有情(佛也在内)与国土作观,定境中的禅心明净,色相庄严,与禅定的「现法乐」相结合,不但远离解脱,更可能与见神见鬼的低级信仰合流。三、发神通:五通 [P155] pan~ca^bhijn~a^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境通。修得第四禅的,依方便能引发五通,这是超越常情的知见。如天眼通,能见近处的,也能见非常辽远地区的事物(因定力的浅深,所见也有近远不同);能见一般所见的,也能见一般不能见的微细物质;能见物体的外表,更能透视而见到物体内部的情况;能见前面的,也能见后方的;能在光明中见,也能在黑暗中见,这由于一般是依光明想为方便而引发天眼的。天耳通能闻远处及微弱的声音;他心通能知他人内心的意念;宿命通能知自己与他人的宿世事(知未来事,是天眼通,但未来是不定法,所以一般是不能绝对正确的)。神境通有「能到」(往来无碍,一念就到)与「转变」──大能作小,小能作大,一能作多,多能作一等诸物的转变。以上所说的光明想,净观,五通,都是依禅定而起的「胜知见」,在宗教界,一般人听来,真是不可思议。但在佛法中,这不是能得解脱道的主体,没有这些,也一样的可以得到究竟的解脱。所以,如偏重于求得「胜知见」,那就意味着纯正佛法的低落! [P156]
三、为得「分别慧」:修学禅慧的,依佛法说,要从日常生活中去学。如穿衣时知道自己在穿衣,乞食时知道自己在乞食,行路时知道在行路,谈话时知道在谈话,起善念知道是善念,起不善念知道是不善念,受时知道是受,觉想时知道是觉想。平时心宁静明了,那进修禅慧,也就会顺利而容易达到了(这所以说「依戒得定」)。人类的知识是外向的,特别是现代,科学进步得非常高;生理组织,心理作用,都有深入的了解,但就是不能知道自己。在语默动静中,做事,研究,欢笑或忿怒中,都不能知道自己。等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做错)已经迟了;有些连自己说过做过也都忘了。『中部』(一五一)『乞食清净经』说到:要修入「大人禅」的,应怎样的观察思惟,才能知已断五盖而入禅;才能知五取蕴等而修三十七道品,为明与解脱的证得而精进(南传一一下‧四二六──四三二、大正二‧五七中)。深入禅定而定心明净的,出定以后,有定力的余势相随,似乎在定中一样,这才能语默动静,往来出入,触处历历分明,不妨说语默动静都是禅了。这是修定者所要得到的;在初学进修中,这就是「守护根门」,「饮食知量 [P157] 」,「觉寤瑜伽」,「正知而住」的「正知而住」了,如『瑜伽论』(大正三0‧四一四上──四一七上)说。
四、为得「漏永尽」:漏a^srava是烦恼,有二漏,三漏,四漏等安立,这里是一切烦恼的通称。生死的根源是烦恼,所以只有净除一切烦恼,才能证无学,得究竟的解脱。定力也能伏断烦恼,却不能根除烦恼,「诸漏永尽」,是要依智慧的。观一切行无常,无常故苦;无常苦故无我我所,无我无我所就是空 s/u^^nyata^。经上说:「空于贪,空于瞋,空于痴」。契空(无相、无愿)而净除一切烦恼,才能得涅槃解脱。无常、无我我所──空慧,要依定而发,所以说:「依定发慧,依慧得解脱」。虽然有的慧解脱阿罗汉prajn~a^-vimukti-arhat,是不得四根本定的,但也要依近分定(或名「未到定」),才能发慧而断烦恼。所以修定──修心,对转迷启悟,从凡入圣来说,是不可缺少的方便。
四修定中,前二是通于世间的,外道也能修得;如佛弟子依慧而得解脱,那前二也是佛弟子修得的方便。不过,如偏重前二行,不免有俗化与神化的可能! [P158] 四修定行,如『增支部』(南传一八‧八0──八一),『阿毗达磨集异门足论』(大正二六 ‧三九五下),『成实论』(大正三二‧三三五下──三三六上),『瑜伽师地论』(大正三0‧三三九上)等说。
顺便要说到的,修定──三摩地与修心,含义相同,三摩地与心,成为一切定的通称。在「佛法」中,定有种种名字,如一、禅那──禅,译义为「静虑」。二、三摩地,译义为「等持」;三、三摩钵底sama^^patti,译义为「等至」;四、三摩呬多sama^hita,译义为「等引」,这三名,古人每泛译为「定」。三摩地古译为三昧,但在「密续」中,三昧大抵是三昧耶samaya的简译,这是不可混杂的。五、(善)心一境性cittaika$grata^,称定为心,是依此心一境性而来的。六、八胜处的胜处abhibhv-a^yatana;七、八解脱的解脱vimoks!a ;八、十遍处的遍处kr!tsnaya^tana;九、四无量的无量appama^n!a ,都是定学。论定学,不外乎九次第定──四禅,四无色定,灭尽定,而「佛法」重在禅,释尊就是依第四禅而成佛,依第四禅而后涅槃的。因为在定学中,禅 [P159] 是身心调和,四禅以上是偏重于心的;禅是寂静与明虑最适中的,初禅以前心不寂静,四禅以上心不明了(一直到似乎有心又似乎无心的境地)。在「佛法」中,禅是殊胜的,三摩地是泛通一般的。所以在定学的类别中,如「有寻有伺」等三三摩地;「空、无相、无愿」三三摩地;电光喻三摩地,金刚喻三摩地,都是通称为三摩地的。也就因此,在「大乘佛法」中,菩萨所修的定,如般舟三昧等,或依修法,或依定心功德,或约譬说,成立更多的三摩地,如『般若经』的百八三昧等。修得三摩地,有止s/amatha也有观vipas/yana^。说到观,有世俗的事相观(如观五蕴),假想观(如观不净);胜义观(如观空无我),所以三摩地一词,含义极广。这些,对于定学的理解,是不可不知,不可误解的!
四 心性与空性‧修心与唯心
大概的说,佛法思想的发展分化,有源于理论与实践的两面。如为了集成佛说的多样性,有整理、分别、抉择,使佛法明确的必要,这才有阿毗达磨abhidharma [P160] 的成立。无常无我的生死流转,一般是不大容易信解的,所以或成立不可说我anabhila^pya-pudgala,或说胜义我parama$rtha-pudgala,类似世俗的灵魂说,以解说生死与解脱间的关联。为了三世因果的生灭相续,业入过去而能感未来的果报,部派间发展出「三世有」与「现在有」两大系,这是从理论来的。如以修定为修心,引出「心性本净」说;或说「见四谛得道」,或说「见灭得道」。这些都由于修行,方法传承不同而来的。心与心性本净,在大乘法中的不同开展,也不外乎理论与修行的差别。
「心性本[本性]净」prakr!ti-prabha^svara-citta,如『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三六(大正五‧二0二上)说:
「是心非心,本性净故。……于一切法无变异、无分别,是名心非心性」。
经文说到菩萨的菩提心bodhi-citta,进而说到菩提心的本性清净。『般若经』说菩提心本性清净,不是清净功德庄严,而是由于「是心非心」,也就是菩 [P161] 提心本性不可得。从心本空而说心性本净,清净只是空性s/u^^nyata^的异名,所以龙树Na^ga^rjuna的『大智度论』说:「毕竟空即是毕竟清净,以人畏空,故言清净」(大正二五‧五0八下)。一切法非法,一切法空,也就说一切法清净。所以本性清净是「无变异,无分差别」,也是一切法如此的。『般若经』从甚深般若慧prajn~a^的立场,引部派异论的「心性本净」,化为一切法空性的异名,是从修行甚深观慧而来的。
西元四世纪,无着Asan%ga仰推弥勒Maitreya而弘扬大乘,成为瑜伽行派Yoga^ca^ra。独到的理论,是唯心cittama^trata^,也就是唯识 vijn~apti-ma^trata^──唯是识所表现。「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的思想,从大乘初期的念佛buddha$nusmr!ti法门中来。念佛,并不等于我国一般的口称佛名,而是内心系念佛而得三昧sama^dhi的,著名的是般舟三昧 pratyutpanna-buddha-sam!mukha$vasthita-sama^dhi──现在佛悉立在前的三昧,经典约集成于西元二世纪初。由于「佛涅槃后,佛弟子的永恒怀念」,念佛在佛教界特 [P162] 别发达起来。部派中,有的说现在「十方有佛」;佛像也在西元初开始流行起来。所以念佛的,不再只是念佛的功德,而念相好庄严的佛,从七佛而念到他方佛。般舟三昧,本不是限于念那一位的,因阿弥陀佛Amita^bhabuddha的信仰,盛行于印度西北,也就以念阿弥陀佛为例。念佛,一般是先取佛像相,忆念不忘,如在目前,然后修念佛三昧。修行而成就三昧的,佛身明显的现前,还能与修行者问答(大正一三‧九0五上──中),这可说是『中阿含』『天经』的大乘化。定心深入的,能见十方一切佛现在前,如夜空中的繁星那样(大正一三‧九0六中──下)。见佛,问答,都是定心所现的,所以得出唯心所作的结论,如『般舟三昧经』卷上(大正一三‧九0五下──九0六上)说:
「作是念:佛从何所来?我为到何所?自念:佛无所从来,我亦无所至。自念:三处[界]──欲处,色处,无想(色)处,是三处意所为耳。(随)我所念即见,心作佛,心自见(心),心是佛,心是怛萨阿竭[如来],心是我身」。 [P163]
定心中明明的见佛,与佛问答,但意解到:佛并没有来,自己也没有去,只是自己的定心所见。从佛与净土的定心所见,推论到三界(生死往来处)也是自心所作的。这一定心修验所引起的见解,影响非常深远。从净土佛的自心所见,理解到三界是心所作,发展到「心是佛」。大乘的「即心是佛」,「即心即佛」,都由此而来。瑜伽行派的唯心论,也是依定境而理解出来,如所宗依的『解深密经』卷三(大正一六‧六九八上──中)说:
「诸毗钵舍那[观]三摩地所行影像,彼与此心,……当言无异。何以故?由彼影像唯是识故。善男子!我说识所缘,唯识所现故。……此中无有少法能取少法,然即此心如是生时,即有如是影像显现」。 「若诸有情自性而住,缘色等心所行影像,……亦无有异。而诸愚夫由颠倒觉,于诸影像,不能如实知唯是识」。
『解深密经』也是从定境而说到一般的心境。影像,是呈现在心识上,为识所缘虑的,所以『解深密经』的唯识说,发展为重于「认识论」的唯识。『解深 [P164] 密经』与『般舟三昧经』,以定心的境界为唯心或唯识的;修得三昧的观行,都是胜解作意adhimoks!a-manaska^ra──假想观,不是胜义的观慧。如『般舟三昧经』说:「心起想则痴,无想是泥洹。是法无坚固,常立在于念,以解见空者,一切无想念」(大正一三‧九0六上)。依于系念而佛常立在前的观想,不离愚痴,也就不得涅槃。如依此进而通达空无所得,才能无想念而解脱呢!这样的唯心或唯识,心识是虚妄的,瑜伽行派正是依虚妄的心心所法,根本是阿赖耶识 a^layavijn~a^na为依止,成立一切唯识的流转与还灭。这是从修定者的修验而来,正如『摄大乘论本』引颂所说:「诸瑜伽师于一物,种种胜解各不同,种种所见皆得成,故知所取唯有识」(大正三一‧一三七中)。不过瑜伽行派,进而作充分的论究,不免过分理论化了!
由修定而来的唯(心)识说,是虚妄分别识,可以不说从定──心而来的心性本净。但瑜伽行派兴起时,如来藏tatha^gata-garbha思想流行已久,如来藏与心性本净相结合,瑜伽行派是不能漠视的。『辩中边论』卷上(大正三一‧四六六中 [P165] )说:
「非染非不染,非净非不净,心性本净故,由客尘所染」。
『辩中边论』说空性s/u^^nyata^是真如tathata^,法界dharma-dha^tu等异名,空性也就是心性,与龙树的大意相同。「清净」,龙树以为众生畏空,不能信受甚深空义,所以方便的说为「清净」,那只是为人生善悉檀。但与如来藏统一了的心性本净,可不能这么说。如『胜鬘经』说:「自性清净如来藏,而客尘烦恼、上烦恼所染,不思议如来境界。……自性清净心而有染污,难可了知。有二法难可了知:谓自性清净心难可了知,彼心为烦恼所染亦难了知」(大正一二‧二二二中──下)。自性清净心,是心性本净的异译。心性本清净而又为外铄的客尘所染,是难可了知的。『胜鬘经』说是「不思议如来境界」,那不是方便说,而是看作极高深的了!『辩中边论』颂的意义,世亲Vasubandhu解说为:由于「心性本净」,所以不能说是染污的;但众生有染污,所以也不能说是不染污的。由于「客尘所染」,不能说众生心性是清净的;但这是客尘而不是心的自性,所 [P166] 以又不能说是不净的。「非染非不染,非净非不净」,是多么难以了解!其实只是「心本性清净,为客尘所染」而已。心性就是心空性,空性在众生「有垢位,说为杂染;出离垢时,说为清净。虽先杂染,后成清净,而非转变成无常失」(大正三一‧四六五下──四六六上)。不是心性(空性)有什么转变,所以说「心性本净」了。
心性本净,是约心空性说的,虚妄分别的心心所法,能不能说是本性清净呢?瑜伽行派采取(不一不异的)不一说,如『大乘庄严经论』卷六(大正三一‧六二三上)说:
「已说心性净,而为客尘染,不离心真如,而有心性净」。
心性净,是约心真如──梵文作法性心dharmata^-citta说的。在心真如法性(也就是真如心,法性心)外,不能约因缘生的依他相(的心心所法),说为自性清净。心性本净──自性清净心,约真如说,就是如来藏。所以瑜伽行派中,依他因缘而生起的心心所,是不能说本性净的,与说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 [P167] 等的思想相同。
五 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
佛弟子的修定──修心,引出了「心性本净」,「唯心所作」(「唯识所现」)的二大思想。西元三世纪,出现了如来藏tatha^gata-garbha说,与二大思想相结合,与修定也是不无关系的。如来tatha^gata,佛法中是佛buddha 的异名;在印度语言中,这也是神我a^tman的别名。藏garbha是胎藏,有『梨俱吠陀』创造神话的古老渊源。所以如来藏一词,显然有印度神学的影响,但也不能说全是外来的,也还是「大乘佛法」自身的发展。释尊般涅槃parinirva^n!a 了,涅槃是不能说有,不能说无,超越一切名言的戏论,不是「神」那样的存在。但「在佛弟子的永恒怀念」中,是不能满足初学者及一般民间要求的。在「本生」、「譬喻」等传说中,渐引发出理想的佛陀观,如大众部Maha^sa^m!ghika 系说:「如来色身实无边际,如来威力亦无边际,诸佛寿量亦无 [P168] 边际,……一剎那心相应般若知一切法」(大正四九‧一五中──下)。佛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又是无量寿的。初期大乘经,极大部分是以释尊为主的,而内容为佛是一切都圆满的,所以释尊那样,到底是示现的化身(初期是二身说)。论到佛的寿命,『首楞严三昧经』说:「我寿七百阿僧祇劫」(大正一五‧六四五上)。『妙法莲华经』说:「我成佛以来,甚大久远,寿命无量阿僧祇劫,常住不灭」(大正九‧四二下)。虽说「常住不灭」,又说「行菩萨道所成寿命,今犹未尽,复倍上数」,似乎还是有数量,有数量还是有尽的。涅槃是常,可说是佛教所共说的。大乘说「世间即涅槃」,所以如来的智慧、色身等,在佛的大涅槃中,得到「佛身常住」的结论。凉昙无谶Dharmaraks!a所译的『大般涅槃经』「初分」十卷(后续三十卷,是对佛性的再解说),与晋法显所译的『大般泥洹经』,是同本异译。经文以释尊将入涅槃为缘起,而肯定的宣说:「如来是常住法,不变异法,无为之法」(大正一二‧三七四中)。对声闻法的无常、苦、无我、不净,而说:「我者即是佛义,常者是法身义,乐者是涅槃义,净者是(诸佛菩萨所有 [P169] 正)法义」(大正一二‧三七七中──下)。如来具常、乐、我、净──四德;如来是常恒不变的,遍一切处的,得出如来藏与佛性buddha-dha^tu,buddha-garbha说,如『大般涅槃经』卷七(大正一二‧四0七上──中)说:
「佛法有我,即是佛性」。 「我者即是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
如来是常住的,常住是本来如此的,那众生应有如来性(tatha^gata-dha^tu ──如来界,与佛性同义)了。如来是遍一切处的,那如来也应存在于众生中了。如『华严经』说:「如来智慧,无相智慧,无碍智慧,具足在于众生身中,但愚痴众生颠倒想覆,不知不见,不生信心。……具见如来智慧在其身内,与佛无异」(大正九‧六二四上)。「众生身」,梵文为sattva-citta-sam!ta^na,译义为「众生心相续」。这可说是(没有说「如来藏」名字的)如来藏说的唯心型,显然是以「心」为主的,所以说佛的智慧,在众生心相续中。『华严经』在别处说:「如心佛亦尔,如佛众生然。(这就是「心佛众生三无差别」)……若人欲了知,三 [P170] 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大正一0‧一0二上──中)。『华严经』是从心所作,而彻了众生与佛不二的。如来藏的另一类型──真我型,如『如来藏经』,与『大般涅槃经』的「我者即是如来藏义」相合;也是『大般涅槃经』那样,以种种譬喻来说明的。『如来藏经』以『华严经』的华藏,莲华萎落而见佛为缘起,说一切众生有如来藏,如『大方等如来藏经』(大正一六‧四五七中──下)说:
「一切众生贪欲、恚、痴诸烦恼中,有如来智,如来眼,如来身,结跏趺坐,俨然不动。……有如来藏常无染污,德相备足,如我无异」。
如来藏,不只是在心中,而是在「身内」;不只是如来智慧,而又是如「如来身,结跏趺坐。……(三十二)德相备足」。『如来藏经』所说,是更具体的;佛那样的智慧、色相,一切众生是本来具足的。所以众生有佛的德性,众生都有成佛的可能。与如来藏有关的经典,都倾向于佛性或如来性,一乘的说明。拙作『如来藏之研究』二、四、五章,已有较详细的说明,这里不再多说。
一切众生有如来藏,所以说一切众生有佛性──佛藏,佛界,也就是如来界 [P171] 。「藏」是胎藏,如父精、母血与识的和合──「结生」,起初看不出什么,渐渐的形成了手、足、口、鼻,终于诞生了。以人来说,人的身体、智能,在「结生」时已经具有而渐渐长成。众生身中有如来藏,众生也是不知道的,但如来性已具足在众生身中。胎藏的渐长大而出生为人,与如来藏离染而成功德庄严的如来一样。界dha^tu是体性、因性,界的譬喻是矿藏。矿藏具有金的体性,经开采、冶炼而显出纯金,可作为庄严具。矿藏与胎藏,譬喻不同而意趣相合。在『如来藏经』的九种譬喻中,胎藏喻、金喻,都表示了如来是本有的。在佛的清净天眼看来,众生都「具足如来智慧在其身内,与佛无异」(大正九‧六二四上)。但在众生是不知道的,探究观察也是观察不到的,如『大般涅槃经』卷八(大正一二‧四一一下──四一二中)说:
「无量菩萨虽具足行诸波罗蜜,乃至十住,犹未能见所有佛性;如来既说,即便少(分)见。……菩萨位阶十地,尚不了了知见佛性,何况声闻、缘觉之人能得见耶!……非二乘所能得知,随顺契经,以信故知。……如是 [P172] 佛性,唯佛能知」。
佛性──如来藏‧我,唯有佛能圆满的了了知见,十住地菩萨,也还是「如来既说,即便少见」,是听佛说而后才知道的。这是「随顺(佛说的)契经,以信故知」,也就是信佛所说的,才知道自己身中有佛性。十住地菩萨起初也是「闻信」,后来还是雾里看花,「不大明了」的。从信仰理想而来的佛性说,在经典中,是成立在众多的譬喻与仰信之上的。这一特色,是如来藏说早期经典所一致的。如『不增不减经』说:「此甚深义,……声闻、缘觉所有智慧,于此义中,唯可仰信,不能如实观察」(大正一六‧四六七上)。『无上依经』说:「惟阿毘跋致[不退转]菩萨与大法相应,能听能受能持,(余)诸菩萨、声闻、缘觉,信佛语故,得知此法」(大正一六‧四七0下)。『胜鬘经』说:「如来藏者,一切阿罗汉、辟支佛、大力菩萨,本所不见,本所不得」;「汝(胜鬘)及成就大法菩萨摩诃萨,乃能听受;诸余声闻,唯信佛语。……于诸深法不自了知,仰推世尊,非我境界,唯佛所知」(大正一二‧二二一下、二二二下)。这是说,要成就大法的不退菩萨, [P173] 才能于佛性听闻受持,从实行中去见佛性的少分,其他的只能仰推佛说,信仰而已。对听众来说,不退菩萨是少有的,这只是适应一般「信增上者」说的。所以中观派Ma^dhyamika与瑜伽行派Yoga^ca^ra,都说如来藏说是「不了义」的。但在「信增上者」,那真是契理契机,真是太好了!
如来藏说是适应「信增上」的,所以对生死流转与涅槃解脱,依无常无我的缘起prati^tya-samutpa^da而成立的佛法(「佛法」,「大乘佛法」的中观与瑜伽行),不能信解的,听说如来藏,就能欢喜信受了。因为从生死(一生又一生的)流转,经修行到成佛,有了常住的如来藏我(佛性),那就是生命主体不变。如「伎儿」从后台到前台,不断的变换形相,其实就是这个伎儿(『楞伽经』说:「犹如伎儿,变现诸趣」)。从前生到后生(生死流转),从众生到成佛,有了如来藏我,一般人是容易信受的。如来藏我,与一般信仰的我,命,灵,灵魂,也就接近了一步。如来与如来藏(我),与印度神学的梵brahman与我,也是相当类似的。如来藏(佛性,如来界)说,不只是说众生本有佛性,也是众 [P174] 生与如来不二的,如『不增不减经』(大正一六‧四六七上──中)所说:
「众生界者,即是如来藏;如来藏者,即是法身。……此法身过于恒沙无边烦恼所缠,从无始世来,随顺世间,波浪漂流,往来生死,名为众生」。 「此法身,厌离世间生死苦恼,……修菩提行,名为菩萨」。 「此法身,离一切世间烦恼使缠,过一切苦,……离一切障,离一切碍,于一切法中得自在力,名为如来」。
『华严经』所说,一切众生心相续中,具足如来智慧,是重于「心」的。『如来藏经』等所说,众生身中,有智慧、色相端严的如来,是(通俗化)重于(如来)我的。二说虽小有差别,而都表示了真常本有。『如来藏经』等传出的如来藏说,与心性本净──自性清净心prakr!ti-prabha^svara-citta说合流了,如『央掘魔罗经』说:「若自性清净意,是如来藏,胜一切法,一切法是如来藏所作」(大正二‧五四0上)。『不增不减经』说:「如来藏本际相应体及清净法,……我 [P175] 依此清净真如法界,为众生故,说为不可思议法自性清净心」(大正一六‧四六七中)。『胜鬘经』说:「如来藏者,是……自性清净藏。此自性清净如来藏,而客尘烦恼、上烦恼所染。……自性清净心而有染者,难可了知」(大正一二‧二二二中)。这样,「自性清净如来藏」,与「自性清净心」,是一体的异名。这二者,本来是有共同性的:众生心性本(光)净,而客尘烦恼所染;如来藏也是自性清净,而客尘烦恼、上烦恼所染(或说「贪瞋痴所覆」,「在阴界入中」)。同样是自体清净,为外铄的客尘所染,所以二者的统一,是合理而当然的。『佛说观无量寿佛经』(大正一二‧三四三上)说:
「诸佛如来是法界身,遍入一切众生心想中。是故汝等心想佛时,是心即是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诸佛正遍知海从心想生,是故应当一心系念,谛观彼佛」。
『观经』所说,大致与『般舟三昧经』说相近,然「如来是法界身,遍入一切众生心想中」,是「佛遍众生身心」的如来藏说。相好庄严的佛,「从心想生 [P176] 」,也就是从观想而现起的。与瑜伽行派所说,依虚妄分别的定心所现,略有不同,这是心中本有(相好庄严)的法界身,依观想而显现出来。我在上面说:大般涅槃,如来藏、我的见解,与定sama^dhi学是不无关系的。如『大般涅槃经』中,比对『大涅槃经』与其他契经时,一再说到:「虽修一切契经诸定」;「一切契经禅定三昧」(大正一二‧四一四下、四一九中)。在三藏中,契经su^tra是被解说为重于定的。『大般涅槃经』曾明白的(大正一二‧四一四下──四一五上、四三一中)说:
「譬如众流皆归于海,一切契经诸定三昧,皆归大乘大涅槃经」。 「是大涅槃,即是诸佛甚深禅定」。
真常本具的修显,虽也说到般若,观想,但显然是重于定的。真如tathata^ ,法界dharma-dha^tu,空性s/u^nyata^,『阿含经』中也是有的。依「佛法」,是观缘起,无常、无我我所(即是「空」)而证知的。大乘『般若经』等,虽说「但依胜义」,也是观一切(人、法)但有假名──假施设prajn~apti,假名无实性而契入的。不离现实的身心世间,如理观察,以真如作意tathata^-manasika^ra [P177] ──胜义观(慧)而证知,不是胜解作意adhimoks!a-manaska^ra ──假想观。定心的澄澈明净,当然是要修的,但生死解脱与大乘的体悟无生,要依般若慧,而不是定力所能达成的。自性清净心,清净如来藏,说明是譬喻的,是仰信而知的,依假想观的禅定三昧而得见的。在佛法的发展中,将充分的表露出来。
如来藏是自性清净心──心性本净,中观与瑜伽行派,都说是真如、空性的异名。如来藏说也就会通了空性,如『胜鬘师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广经』(大正一二‧ 二二一下)说:
「世尊!如来藏智是如来空智」。 「世尊!有二种如来藏空智。世尊!空如来藏,若离、若脱、若异一切烦恼藏。世尊!不空如来藏,过于恒沙不离、不脱、不异不思议佛法」。 「此二空智,……一切阿罗汉、辟支佛,本所不见,本所不得;一切苦灭,唯佛得证」。 [P178]
空智s/u^^nyata^-jn~a^na是「空性之智」。如来的「空(性)智」,在众生身中,就是如来藏。如来与众生的空智,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众生不能自知。说「如来空智」,应不忘『华严经』所说的:「如来智慧,无相智慧,无碍智慧,具足在于众生身中」(大正九‧六二四上)。从如来果智,说到众生本有,是如来藏── 如来空智,与众生向上修习,达到无漏般若[智慧]的现证空性,意义上是不大相同的。如来空(性)智是如来藏,依如来藏(也就是空智)而说空s//u^nya与不空 as/u^nya。说「空如来藏」,是说外铄的客尘烦恼是空的;如来藏──如来空智,自性是清净的,真实有的。说如来藏不空,是说如来空(性)智本有「不离、不脱、不异的不思议佛法」──清净佛功德法;对烦恼虚妄可空说,这是真实的,不空的。烦恼是造业受苦报的,所以说烦恼藏空,如彻底的说,如『大般涅槃经』所说:「空者,谓无二十五有,及诸烦恼,一切苦[报],一切相,一切有为行,如瓶无酪,则名为空。不空者,谓真实善色,常乐我净,不动不变,犹如彼瓶色香味触,故名不空」(大正一二‧三九五中)。这是说:以烦恼为本的惑、业、苦 [P179] ,(凡是无常的)一切都是空的;不空的是众生本有,如来圆证的(以智为主的)一切清净功德。如来藏说是以「一切皆空」为不了义的,如『大般涅槃经』、『央掘魔罗经』等,极力呵斥「一切皆空」说。迟一些传出的『胜鬘经』,却说如来藏为「如来空(性)智」,说空与不空如来藏为「二(种)空(性)智」,可说否定又融摄,以便解释一切「空相应大乘」经吧!这样,「如来藏」,「自性清净心」,「空(性)智」都统一了。
六 如来藏心与修定
在增上心adhicitta学的修行中,引出了心性本净──自性清净心 prakr!ti-citta-prabha^svara说:唯心cittama^trata^与唯识vijn~apti-ma^trata^说。由于如来的崇仰,而有如来藏、我tatha^gata-garbha,也就是佛性 buddha-dha^tu,buddha-garbha说;如来藏又与自性清净心相结合。如来藏说,有印度神学中的神我意味,所以佛教界都给以新的解说;比较接近本义的,是『究 [P180] 竟一乘宝性论』所说。论上说:「法身遍,无差,皆实有佛性,是故说众生,常有如来藏」(大正三一‧八二八上)。经说一切众生有如来藏,可从三义说:一、「法身遍」:佛的法身dharma-ka^ya,遍在一切众生中。二、无差:真如tathata^ 清净,众生与佛是没有差别的。三、佛性,依梵本是佛种姓buddha-gotra ,众生有佛的种姓。从佛说到众生,是「法身遍」;从众生说到佛,是「有佛种姓」;佛与众生,平等平等:所以说一切众生有如来藏,主要是从如来果德的真常,而说众生佛性的本有。西元四、五世纪,瑜伽行派Yoga^ca^ra的无着 Asan%ga与世亲Vasubandhu论师,广说一切唯识所现;依虚妄的阿赖耶识 a^layavijn~a^na,成立唯识说。当时流行的如来藏,就是自性清净心说,融摄了瑜伽行派的唯识现,而成「真常唯心论」,代表性的教典,是『楞伽经』与『密严经』。『楞伽经』共三译:宋求那跋陀罗Gun!abhadra,于西元四四三年初译;元魏菩提流支Bodhiruci,于西元五一三年再译;唐实叉难陀S/iks!a^nanda ,于西元七00──七0四年三译。后二译(与现存梵本相同),前面多了「劝 [P181] 请品」,后面多了「陀罗尼品」与「偈颂品」。前后增多部分,与唐代(二次)译出的『密严经』,意义更为接近。这是依一般的妄心所现,引向唯心──本净如来藏心,也就是佛的自证境界。由于表现为「经」的体裁,所以更富于引向修证的特性。
依不生灭──常住的如来藏为依止,成立生死与涅槃;依生灭无常的阿赖耶 ──藏识为依止,成立生死与涅槃,这是「大乘佛法」中截然不同的思想体系。以如来藏为依止而评斥无常剎那生灭的,如『胜鬘师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广经』(大正一二‧二二二中)说:
「六识及心法智,此七法剎那不住,不种众苦,不得厌苦,乐求涅槃。世尊!如来藏者,无前际不起不灭法,种诸苦,得厌苦,乐求涅槃」。
「心法智」,异译作「所知」。『胜鬘经』以为:如来藏是不生灭法,所以能种苦──受业熏而感苦报。也能厌苦,愿求涅槃,那是由于如来藏与不思议功德相应(也就是有「佛性」)。六识等七法,是剎那生灭的,虚妄的,不可能成 [P182] 立生死流转与涅槃还灭。依据如来藏说,剎那生灭的七法,不能成立生死流转,那瑜伽行派的藏识,是虚妄生灭法,当然也不能为依而成立一切。融摄瑜伽行派 ──虚妄唯识的如来藏(自性清净)心者,依『胜鬘经』而作出阿赖耶识的「本净客染」说,如『楞伽经』中就这样说:「我为胜鬘夫人及余深妙净智菩萨,说如来藏名藏识,与七识俱起」(大正一六‧六二0上)。『胜鬘经』的七法,解说为七识;而如来藏演化为「如来藏名藏识」(阿赖耶识)。「如来藏名藏识」,是什么意义?『大乘入楞伽经』卷五(大正一六‧六一九下)说:
「如来藏是善不善因,能遍兴造一切趣生,譬如伎儿变现诸趣。……无始虚伪恶习所熏,名为藏识,生于七识无明住地。譬如大海而有波浪,其体相续,恒住不断;本性清净,离无常过,离于我论」。 「菩萨摩诃萨欲得胜法,应净如来藏、藏识之名。大慧!若无如来藏名藏识者,则无生灭」。
在生死流转的五趣、四生中,如来藏如伎儿一样,五趣、四生变了,如来藏 [P183] 还是那样的本性清净。如来藏不是生死苦的造作者,也不是生死苦的受者。那为什么依如来藏而有生死呢?由于无始以来,为虚伪的恶习[杂染种习]所熏染,就名为藏识,生起七识。藏识是本性清净,而为客尘所染的,有(自体)真相ja^tilak-s!an!a 、(客体)业相karmalaks!an!a的二分。说阿赖耶识为依止,生死流转,是约「业相」熏变而现起说的。藏识并不只是业相熏变,所以业相灭除了,七识不起,生灭法都灭了而藏「识(自)真相不灭,但业相灭」(大正一六‧五九三下)。这就是「净如来藏、藏识之名」,也就是不再是阿赖耶识而名为如来藏了。藏识的妄现世间相,是由于无始的妄习而来的,真相──自体是清净不灭的。这一思想,『大乘密严经』说得更明白:「藏识亦如是,诸识习气俱,而恒性清净,不为其所业」(染?);「阿赖耶识本来而有,圆满清净,出过于世,同于涅槃」(大正一六‧七六五上、七三七下)。如来藏与藏识,在「真常唯心论」中,是同一的,不过在说明上各有所重而已。『大乘密严经』卷下(大正一六‧七四七上)说:
「如来清净藏,亦名无垢智,常住无始终,离四句言说。佛说如来藏,以 [P184] 为阿赖耶,恶慧不能知,藏即赖耶识。如来清净藏,世间阿赖耶,如金与指环,展转无差别」。
『楞伽』与『密严经』,融摄瑜伽行派的教理──五法,三自性,八识,二无我,而实则自成体系。为生死世间依止的,是常住本净而受熏说;为涅槃依止的,是常住清净如来藏(无垢智)说。肯定『楞伽』、『密严』的这一特性,才明白「真常唯心论」的自有体系。如来藏与我有关,是『大般涅槃经』等所说的。融摄「虚妄唯识」的『楞伽经』说:「开引计我诸外道故,说如来藏。……当依无我如来之藏」(大正一六‧四八九中)。『密严经』也说:「能断一切见,归依此无我」(大正一六‧七五一中、七二六下)。其实,无我是没有外道所说作者等妄执,如来藏我是不能没有的,如『大乘入楞伽经』卷七(大正一六‧六三七下──六三八上)说:
「蕴中真实我,无智不能知。诸地自在通,灌顶胜三昧,若无此真我,是等悉皆无。……说无真我者,谤法着有无」。 「于诸蕴身中,五种推求我,愚者不能了,智见即解脱」。 [P185]
「真我」,梵语pudgala(补特伽罗)。有我的理由,是种种譬喻:如琴中妙音,伏藏,地下水,怀胎,木中火等(大正一六‧六三七下)。最有力的证明,当然是「内证智」的修验。『中论』以五种推求我不可得,悟入我法空性。依『楞伽经』「偈颂品」说,那『中论』作者是「无智不能知」了。『密严经』也这样说:「所谓阿赖耶,第八丈夫识,运动于一切,如轮转众瓶。如油遍在麻,盐中有咸味,……沈麝等有香,日月(有)光亦尔。……非智所寻求,不可得分别,定心无碍者,内智之所证」(大正一六‧七三一上──中)。丈夫,梵语purus!a,是『吠陀』所说的原人,一切依此而有的大人。在『密严经』中,丈夫就是如来藏识。真实我与丈夫第八识,是如来藏异名,所以「真常唯心论」,是真心,也就是真我;离垢清净,就是如来。
如来藏,一般人是依信而知的;自性清净心──心性本净,唯心,唯识,都从瑜伽者的「修心」(定)而来,所以「真常唯心论」,有重信而更重定的倾向。『楞伽经』立四种禅:愚夫所行禅ba^lopaca^rika-dhya^na,观察义禅 [P186] arthapravicaya-dhya^na,攀缘真如禅tathata^lambana-dhaya^na,如来禅tatha^gata-dhya^na。一、愚夫所行禅:是二乘所修的禅。「知人无我」,观无常苦不净相而入定,即使修到灭定nirodha-sama^patti,也是愚夫所修。长行说:「见自他身骨锁相连」,是不净观。偈颂说:日,月,红莲华,大海,虚空,火尽,都是四修定中的「胜知见」。这些禅观,「如是种种相,堕于外道法,亦堕于声闻,辟支佛境界」(大正一六‧六0二上)。二乘的禅观,与外道禅同等,这是值得注意的。『大乘入楞伽经』卷七(大正一六‧六三八下)说:
「于我涅槃后,释种悉达多,毗纽,大自在,外道等俱出。如是我闻等,释师子所说;谈古及笑语,毗夜娑仙说;于我涅槃后,毗纽,大自在,彼说如是言,我能作世间。我名离尘佛,姓迦多衍那,……我生瞻婆国,… …出家修苦行」。
『楞伽经』的佛,是姓迦多衍那Ka^tya^yana的离尘佛Virajajina;而释师子S/a^kyasim!ha的「如是我闻」(经),与外道为同类。佛法演变到这一阶 [P187] 段,变化太大了!释尊为多闻圣弟子说法,从现实入手,不是出发于唯心的;然依真常唯心者的见解,「唯心」才是佛的正法。古德说:「心行道外,名为外道」。依『楞伽经』,应该说「心外有法,名为外道」了。二、观察义禅:以下是大乘禅观。义artha,是心识所现的境相,所以说:「似义显现」,「似义影像」,「相义」等。心识所现的一切法(外道的、二乘的都在内)无我,就是一切「妄计自性」是没有(自性)自相的。在禅观的次第增进中,就是诸地的相义,也知是唯心(识)而没有自相的。三、攀缘真如禅:上来观人法无我,是「妄计自性」空。能观的心识,是虚妄分别,如一切法(义)不可得,分别心也就「不起」。真如不是缘虑所可及的;所分别、能分别都不起了(境空心泯),还有无影像相nira^bha^salaks!an!a在,所以说攀缘真如。四、如来禅:「入佛地,住自证圣智三种乐」,那是如来自证圣智pratya^tma$ryajn~a^na。三种乐的意义不明,可能如『楞伽经』说:「七地是有心,八地无影像,此二地名住,余则我所得,自证及清净,此则是我地」(大正一六‧六一九上)。在方便安立中,(从初地到 [P188] )七地是有心地,知一切唯是自心所现,与观察义禅相当。八地无影像,也就是境空心泯(「离心意识」),住于无影像相,与攀缘真如禅相当。八地以上,九地,十地,普贤行地──三地,都可说是佛地,与如来禅相当。三种乐,可能是安住如来禅的,次第三地的现法乐住dr!s!t!adharma-sukha-viha^ra。四种禅的后三禅,与瑜伽行派的观法相近。观察义禅是:「依识有所得,境无所得生」。攀缘真如禅是:「依境无所得,识无所得生」。如来禅是:「故知二有得、无得性平等」。瑜伽行派是遣遍计,泯依他起,证圆成实──真如,真如约绝对理性说,是无分别智所证的。真常唯心者的如来禅,约佛德说;如来藏心(无垢智)离染而圆满自证。所以在「住自证圣智三种乐」下,接着说:「为诸众生作不思议事」。唯心的修证而都称之为禅,意味着禅定的重视。
唯心论的重定倾向,『大乘密严经』(见「大正藏」一六卷,下引文略)非常的突出。『密严经』的主要说法者,是金刚藏Vajragarbha菩萨,如来称之为「三摩地胜自在金刚藏」(七四八下)。被称为「定中上首尊」(七七三上),「定王 [P189] 金刚藏」(七五八上)。「此之金刚藏,示现入等持,正定者境界」;「现法乐住内证之智,为大定师,于定自在」(七五0下、七五一上)。金刚藏所说的,是如来藏藏识(本净)法门,也是禅定所见得的,如说:「如是阿赖耶,种子及诸法,展转相依住,定者能观见」(七七二下)。「如是流转识,依彼藏识住,佛及诸佛子,定者常观见」(七五六下)。「定者了世间,但是赖耶识」(七七一下)。「清净与杂染,皆依阿赖耶,圣者现法乐,等引之境界」(七六五上)。「即此赖耶体,密严者能见,由最胜瑜祇,妙定相应故」(七六五下)。「如来藏具有,三十二胜相,是故佛非无,定者能观见」(七四九下)。如来藏是我──胜丈夫,所以说:「如摩尼众影,色合而明现,如来住正定,现影亦复然。……如是胜丈夫,成于诸事业。……无边最寂妙,具足胜丈夫,……是修行定者,妙定之所依」(七五0上)。禅定这样的重要,所以一再劝修,如说:「此密严妙定,非余之所有,……汝应修此定,如何着亲属」(七六一中)?「汝于三摩地,何故不勤修」(七六一下)?「难思观行境,定力之所生,王应常修习,相应微妙定」(七五三中)!一切圣者与佛,都是由禅定 [P190] 而生的,如说:「此是现法乐,成就三摩地,众圣由是生」(七六八下)。如来「以得三摩地,名大乘威德,住于此定中,演清净法眼。……十方一切佛,皆从此定生」(七七五中)。「密严中之人,……常游三摩地。世尊定中胜,众相以庄严」(七四九下)。「世尊恒住禅,寂静最无上」(七五四下)。『大乘入楞伽经』也说:「住如来定,入三昧乐,是故说名大观行师」;「根本佛(唯)说三昧乐境」(大正一六‧ 五八九上、下)。菩萨的进修次第,如『大乘密严经』卷上 (大正一六‧七四九上──中)说:
「如来常住,恒不变易,是修念佛观行之境,名如来藏。犹如虚空不可坏灭,名涅槃界,亦名法界」。 「若有住此三摩地者,于诸有情心无顾恋。……是故菩萨舍而不证。…… 入如来定,……超第八地,善巧决择,乃至法云,受用如来广大威德(定名),入于诸佛内证之地,与无功用道三摩地相应。遍游十方,不动本处,而恒依止密严佛剎」。
『大乘入楞伽经』卷一(大正一六‧五九四上)也说: [P191] 「观一切法皆无自性,……如梦所见,不离自心」。 「知一切境界,离心无得。行无相道,渐升诸地,住三昧境,了达三界皆唯自心。得如幻定,绝众影像,成就智慧,证无生法。入金刚喻三昧,当得佛身」。
重定的情况,『密严经』是明白可见的,如说「现法乐住内证智境」,「现法乐住」就是四修定之一。这里,我愿提出一项意见。「佛法」,是从现实身心活动(推而及外界),了解一切是依于因缘nida^na,进而发见因果间的必然法则──缘起prati^tya-samutpa^da而悟入的。在缘起的正观中,如身心不息的变异──无常anityata^;一切是不彻底,不安隐的──苦duh!kha;无常苦的,所以是无我nira^tman。观察身心无我的方法,主要是「不即蕴,不离蕴,不相在」。分别的说:色蕴不就是我,离色也没有我,我不在色中,色不在我中(后二句就是「不相在」)。五蕴都如此,就否定了二十种我见。「佛法」是观察、抉择我不可得,无我也就无我所,无我我所就是空s/u^^nyata^。所以般若 [P192] ──慧,在七觉支中名为「择法」。了解世俗的智慧外,胜义谛理 parama$rtha-satya的观慧,『解深密经』也说:「能正思择,最极思择,周遍寻思,周遍伺察,若忍、若乐、若慧、若见、若观,是名毗钵舍那」(大正一六‧六九八上),毗钵舍那vipas/yana^就是观。总之,「佛法」的解脱道,是以正见 samyag-dr!s!t!i为先的;慧如房屋的梁栋那样的重要。初期「大乘佛法」,直体胜义,同样的以般若为先导,观一切法虚妄无实,但假施设而契入的。「佛法」的涅槃nirva^n!a,在『般若经』中,是空性、真如tathata^等异名。空观(『瑜伽论』名为空性胜解)的开展,有种种空──七空,十四空,十六空,十八空,二十空的建立,是胜义空。「佛法」说三学──戒,心,慧,以慧而得解脱。初期「大乘佛法」说六度──施,戒,忍,进,禅,慧,依慧为导而行菩萨道,依慧而得无生忍。慧──般若,是比禅定进一步的。但出发于现实观察的方法论,在后期「大乘佛法」中有些不适用了。如大涅槃,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佛性等,是从崇高的信仰与理想而来的,只能以无数的譬喻来说明,是一般人所不 [P193] 能知,现实正观所不能得的。如在世间哲学中,这是近于神学,形而上学的。依禅定而来的瑜伽行派,没有忘失缘起,但由于是「唯识(现)」,所以说:经说一切法空,是说遍计所执自性parikalpita-svabha^va空。『楞伽经』也还这样说:「空者,即是妄计性句义。大慧!为执着妄计自性故,说空,无生,无二,无自性」(大正一六‧五九八下)。依他起自性para-tantra-svabha^va,是缘起法,是虚妄分别识,这是不能说空的。于缘起法(唯识现)离遍计所执自性,契入真如、空(所显)性,是胜义有的。这样,胜义空观被局限于妄计自性,所以经说「一切法空」是不了义的。但空性由空所显,所以空性、真如是无分别智nirvika-jn~a^na 所证知,还是慧学。「真常唯心论」以如来藏,藏识(本净)而明一切唯心,所以外境是空的,妄心也是空的。阿赖耶(本净)为恶习所熏而变现的,妄心、妄境都是空的,如『密严经』说:「藏识之所变,藏以空为相」(大正一六‧七七三下)。这就是『大涅槃经』所说的:「空者,谓无二十五有」(大正一二‧三九五中);『胜鬘经』所说的「空如来藏」。如来藏、自性清净心体──空性智, [P194] 无垢智,与清净佛法(功德)相应不相离的,是不空的;说「一切法皆空」,当然是不了义的。众生本有的清净智体,不是胜义观慧所及的;唯心与修定有关,所以如来藏、藏识(本净)我,是清净的深定所观见的。『大涅槃经』说:「是大涅槃,即是诸佛甚深禅定」(大正一二‧四三一中),不是与『密严经』有同样意趣吗?修定──修心而开展出唯心说,唯心说重于禅定的修验,可说是非常合适的。总结的说,以现实缘起为依止而明染净的,重于般若;以形而上的真心为依止而明染净的,重于禅定。
七 「秘密大乘」与禅定
念佛buddha$nusmr!ti,唯心cittama^trata^法门,偏重于定──三摩地 sama^dhi的倾向,在「秘密大乘佛法」中,充分的表露出来。先从唐代传入我国的来说:一、『无畏三藏禅要』,依『金刚顶经』,说修三摩地法门(大正一八‧ 九四四上──九四五下)。二、『金刚顶瑜伽中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论』(大正三二‧五 [P195] 七二中──五七四下),说三种菩提心,是「大广智阿阇黎云」,也就是不空 Amoghavajra三藏说的;文中引用『毗卢遮那经疏』(一行所作),所以题为「三藏沙门不空奉诏译」,是不对的。这二部,都是弟子记录师长所说而成的。三种菩提心是:行愿,胜义,三摩地;在「秘密大乘」的五种菩提心──愿菩提心pran!idha^na-bodhi-citta,行菩提心carya^-bodhi-citta,胜义菩提心parama$rtha-bodhi-citta ,三摩地菩提心sama^dhi-bodhi-citta,滚打菩提心kun!d!ali^-bodhi-citta中,是前四种(还有后来居上的滚打,也就是春点)。成佛,是要发菩提心bodhi-citta的。依修行的浅深次第,「大乘佛法」已有了次第的安立。菩提bodhi,指佛的大菩提。为了成佛度众生而发起大愿,如「四弘誓愿」,就是愿菩提心。但这是要经过修习,坚固不退,才能进入菩萨行位。愿菩提心与『大乘起信论』的「信成就发(菩提)心」相当。发起了大菩提愿,要修自利利他的大行,这是不能没有菩提愿,大悲心,空性见的;依此而修菩萨行,是行菩提心。行菩提心与『起信论』的「解行发心」相当。经长期的历劫修行,般若prajn~a^的胜义观慧,深彻的悟入无 [P196] 生。这三者,是菩萨「般若道」的发愿,修行,证得。前二者,是世俗(没有证真的)菩提心;般若的契入空性s/u^^nyata^,真如tathata^,无二无别,那时的菩提心,对究竟成佛说,名胜义菩提心。以后,从般若起方便upa^ya(或作后得无分别智),以六度、四摄的大行,庄严国土,成就众生,重于利他的大行,一直到究竟圆满佛果。这是「方便道」的发心,修行与证得佛果。约契入空性、真如说,从胜义发(菩提)心到最后身菩萨,只是量的差异(随智而差异),不是质的不同,胜义菩提心是究竟的,所以『起信论』的「证发心」,是「从净心地乃至菩萨究竟地」的(大正三二‧五八一上──中);依「大乘佛法」论发心,没有比胜义发心更高的。「秘密大乘」却在胜义发心以上,别立三摩地菩提心,值得我们注意!契入绝对真理,称之为空性,真如,法界dharma-dha^tu的,是从现实身心、器界,观察抉择而契入的。而如来藏tatha^gata-garbha,自性清净心 prakr!ti-paris/uddha-citta,我a^tman,不是依理想而来的「因信而知」,就是依定心所见而来的。这是不能从胜义观慧而得的,所以从大乘而移入秘密乘,要 [P197] 在胜义菩提心以上,别立三摩地菩提心了(这是主要的原因)! 『无畏三藏禅要』(大正一八‧九四四上、九四五中──下)说:
「依金刚顶经设一方便」。 「所言三摩地者,更无别法,直是一切众生自性清净心,名为大圆镜智。上自诸佛,下至蠢动,悉皆同等,无有增减。……假想一圆明,犹如净月,……其色明朗,内外光洁,世无方比。初虽不见,久久精研寻;当彻见已,即更观察,渐引令广。……初观之时,如似于月,遍周之后,无复方圆。……即此自性清净心,……观习成就,不须延促,唯见明朗,更无一物。……行住坐卧,一切时处,作意与不作意,任运相应,无所罣碍。一切妄想,贪瞋痴等一切烦恼,不假断除,自然不起,性常清净。依此修习,乃至成佛,唯是一道,更无别理。……作是观已,一切佛法恒沙功德,不由他悟,以一贯之,自然通达」。
善无畏S/ubhakara-sim!ha三藏是『大日经』的传译者,但所传的「禅要」 [P198] ,却是依据『金刚顶经』的。所说的「假想一圆明,犹如净月」,就是「月轮观」,是「密乘」修行方便的根本。从假想修行到成就,「遍周法界」,「唯见明朗」,也就是自性清净心的显现。这是依三摩地的修习而现见的;自性清净心,就是菩提,所以被称为「三摩地菩提心」。善无畏所说,极为简要,但修定── 心与自性清净心的性质,已非常明白!不空三藏所说的菩提心,如『金刚顶瑜伽中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论』(大正三二‧五七二下、五七三下──五七四中)说:
「唯真言法中,即身成佛故,是故说三摩地(菩提心),于诸教中阙而不言。……真言行人,知一切有情,皆含如来藏性,……故华严经云: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 「三摩地者,真言行人如是观已,云何能证无上菩提?当知法尔应住普贤大菩提心,一切众生本有萨埵。……修行者于内心中观白月轮,由作此观,照见本心湛然清净,犹如满月,光遍虚空,无所分别。……三摩地犹如满月,洁白分明,何者?为一切有情悉含普贤之心。我见自心,形如月轮 [P199] ,何故以月轮为喻?谓满月圆明体,则与菩提心相类。……若转渐增长,则廓周法界,量等虚空,卷舒自在,当具一切智」。
不空三藏所传的三种菩提心,都是依「秘密大乘」而说的。然「唯真言法中,即身成佛故,是故说三摩地,于诸教中阙而不言」。所以三种菩提心中,三摩地菩提心,才是真言──秘密乘的特法。在三摩地菩提心中,说到了「修三密行,证悟五相成身义」。胜义菩提心,依『大日经』说:一切法无自性,是真言行人所修的。又说:「观圆明净识,若纔见者,则名见真胜义谛;若常见者,则入菩萨初地」(大正三二‧五七四中)。观圆明[月轮],就是观净识(自性清净心),称为真胜义谛,显然是会通了『大日经』的「极无自性心」。『大日经』说:菩提是「如实知自心」。菩提如虚空相,「性同虚空,即同于心;性同于心,即同菩提」(大正一八‧一下)。从如虚空的离一切相,直指心即菩提。『大日经』文有『般若经』意味,而「极无自性心」,还是超越抉择观察的胜义观的(但又不是证胜义谛)。『大日经』说:「彼能有知此,内心之大我」(大正一八‧四0下)。从极无自性 [P200] 心,而知内心的大我,还是如来「藏心见」。不空所传的『菩提心论』,内心中见月轮,是称为「普贤大菩提心」(就是三摩地菩提心)的。『大乐金刚不空真实三么耶经』说:「一切有情如来藏,以普贤菩萨一切我故」(大正八‧七八五下)。『大乘密严经』说:「如来常住,恒不变易,是修念佛观行之境,名如来藏」;「定[三摩地] 者观赖耶(本净),离能所分别,……住密严佛剎,显现如月轮」(大正一六‧七二四下、七五三上)。从以上经文,可见三摩地菩提心,是如来藏我,如来藏是一切众生本有如来智慧,色相庄严;从修三摩地的观行去体见,是「秘密大乘」的特法。「秘密大乘」重定──三摩地的倾向,是确切而不容怀疑的!如善无畏所亲近的达磨掬多Dharmagupta,传说为:「掌定门之秘钥,佩如来之密印」(大正五0‧二九0下)。可以作为旁证的,那时候出现于中国的『圆觉经』说:「所谓奢摩他,三摩(钵)提、禅那,三法顿渐修,有二十五种;十方诸如来,三世修行者,无不因此法,而得成菩提」(大正一七‧九一九上)。『首楞严经』说:「十方如来得成菩提,妙奢摩他、三摩、禅那最初方便」;「有三摩提,名大佛顶 [P201] 首楞严王具足万行,十方如来一门超出妙庄严路」(大正一九‧一0六下、一0七上)。奢摩他s/amatha,三摩钵提sama^^patti,禅那dhya^na,这三者,在「佛法」(及「大乘佛法」)中都是定──三摩地的异名(含义多少差别)。这二部经,虽有中国人所造的传说,然与当时印度传来的,重于定的倾向,倒是非常吻合的。
「秘密大乘佛法」,一般分为四部:事续kriya^-tantra,行续carya^-tantra,瑜伽续yoga-tantra,无上瑜伽续anuttara-yoga-tantra。唐代译出的『大日经』与『金刚顶经』,是属于行续与瑜伽续的。无上瑜伽续有不少的部类,赵宋时也有部分的传译过来,但没有受到中国佛教界的重视。无上瑜伽的修法,分生起次第 utpatti-krama与圆满(究竟)次第utpanna-krama。生起次第是由心施设的胜解,如法尊译的宗喀巴『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一七(一0)说:
「此复初修天法,与念诵前修法完毕,及于彼能所依行相明想之后,当起是慢──此实是彼。由说此时,是将果位剎土、眷属、佛身等事,持修为 [P202] 道,即是最胜念佛。……应须胜解实是断一切障,具一切德之佛。由如是修,殊胜明相天慢任运皆生,如熟诵经」。
无上瑜伽,可说是念佛成佛,最殊胜的念佛法门。「般舟三眛」的念佛见(一佛到无数)佛,理解到佛由心作,「是心作佛」,而开展了「唯心」说。又经过众生本有如来智慧,相好庄严的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而达到心佛不二,生佛不二的义解。「秘密大乘」的修法,就是继承这一法门而有特别发展的。无上瑜伽所观想明显的,不只是佛,而又是佛所依的剎土、宫殿,佛的眷属──菩萨、明妃、明王等,佛是双身的。不是「般舟三昧」那样佛是外在的,而是佛入自身,自己就是佛(「此实是彼」),就是断一切障,具足一切功德的佛。修到自身是佛的「天慢」,自然而然的明显现前,还是重于观vipas/yana^的,进修奢摩他(止),「能得止观双运胜三摩地」,安住坚固,才是生起次第的究竟(『密宗道次第广论』一七‧一八)。依『密集』(汉译名『一切如来金刚三业最上秘密大教王经』)而作的『五次第』,所说的「略集成就法」(与「生起次第」相当) [P203] ,分为初瑜伽三摩地a^diyoga-sama^dhi,曼荼罗最胜王三摩地man!d!ala-paramara^ja-s. ,羯磨最胜王三摩地karma-paramara^ja-s.,可说生起次第,就是三三摩地的进修次第。
圆满次第的修持法,各部续也不尽相同。『秘密集会』(汉译名『佛说一切如来金刚三业最上秘密大教王经』)立六支:一、现食pratya^ha^ra,或译「制感」、「别摄」。二、静虑dhya^na,就是「禅」。三、命力pra^n!a^ya^ma,或译调息。四、执持dha^ran!i^。五、随念anusmr!ti,或译忆念。六、三摩地sama^dhi(大正一八‧五0九中──下、望月佛教大辞典补遗三0九)。六支次第,在『时轮』修法中,受到非常的重视。不说六支修法的内容,从名目上,就可看出与瑜伽 yoga外道的『瑜伽经』(西元四、五世纪集成)说相近。『瑜伽经』立有想三摩地sam!jn~a^-sama^dhi,无想三摩地asam!!jn~~a^-sama^dhi,与行续、瑜伽续的有相瑜伽、无相瑜伽相近,也与无上瑜伽续的二次第相类似。『瑜伽经』的无想三摩地,立八支:一、禁制;二、劝制;三、坐法;四、调息(即「命力」 [P204] );五、制感(即「别摄」);六、执持;七、静虑;八、三摩地。第四支以下,名目相同(先后或不同),只少一随念。先静虑而后三摩地,是『秘密集会』与『瑜伽经』所一致的。六支的修习内容,当然与瑜伽外道不同,但六支次第的成立,显然受到了当时瑜伽外道的影响。在『瑜伽经』,这是次第修习,依三摩地而得自我解脱的。无上瑜伽的六支,是修男女和合而得不变大乐(常乐)的;在修行次第中,得大乐maha^sukha而实现成佛的理想。『密宗道次第广论』略说为:「由初二支(别摄,静虑),成办金刚身之因色,修治中脉。由第三支(命力),令左右风入于所净中脉。由第四支(执持),持所入风,不令出入。由第五支(随念),依执持修三印随一,溶(滚打,即春点)菩提心,任持不泄而修不变妙乐。由第六支(三摩地),于初二支所修成色,自成欲天父母空色之身,随爱大印得不变乐,展转增上,最后永尽一切粗色蕴等;身成空色金刚之身,心成不变妙乐,一切时中住法实性,证得(空色身与不变乐)双运之身」(卷二0‧二0)。修达空色身与不变乐──双运yuganaddha的密行,有四喜catura^nanda [P205] 的历程,前三喜是(五)随念支,第四喜是(六)三摩地支。四种喜是:喜a^nanda,胜喜param a^nanda,离喜viram a^nanda,俱生喜 sahaja^nanda。如『佛说大悲空智金刚大教王仪轨经』(即『喜金刚本续』)卷二、三(大正一八‧五九三上、五九六上──中)说:
「一者喜,谓于此先行,少分妙乐有进求故。二者胜喜,于此相应,渐令增胜说妙乐故。三者离喜,于此妙乐,厌离诸根,息除贪染,无众生可喜爱故。四者俱生喜,一切平等真实观想故」。 「唯一体性最上庄严,为阿赖耶诸佛宝(实?)藏。于初喜等分别剎那住妙乐智,谓庄严、果报、作观、离相,修瑜伽者于四剎那正行,当如是知!庄严者,即初喜中,方便为说种种理事。果报者,谓即胜喜,知妙乐触。作观者,谓即离喜,我所受用,为说寻伺。离相者,即俱生喜,远离三种贪与无贪及彼中间」。
剎那次第引起四喜,四喜的名目,是依禅定而安立的。通泛的说,喜乐有二 [P206] 类:一是受vedana^蕴的喜乐──喜受与乐受;二是轻安prasrabodhi的喜乐。安住在四禅中,一定有轻安的喜乐,所以名为「现法(现在身心)乐住」。这里的四喜,「喜」与四禅的寂静轻安相当。「胜喜」与「离喜妙乐」的三禅,「定生喜乐」的二禅相当。「离喜」是初禅,上引经文说:「作观者谓即离喜,我所受用,为说寻伺」,这不是与「有寻有伺,离生喜乐得初禅」相当吗?「俱生喜」,可说是未到定,这是欲界,而已是色界初禅的近分定。四喜的名目,依禅定的次第而立;修持的内容,不一定相同,也自有一定的关系。我发现,「佛法」中所说的高下,「秘密大乘」每每是颠倒过来说。如在佛法中,欲界天的四大王众天Caturmaha^ra^jaka^yika-deva等,男女合交而不出精,是低级的;眼相顾视而成淫事的他化自在天Paranirmita-vas/a-vartin,是高级的;如向上更进一层,那就是离欲的梵天brahma^了。「秘密大乘」倒过来说:眼相顾视而笑的,是最低的事续;二二交合而不出精的,是最高的无上瑜伽续。四喜说也是这样,与四禅相当的「喜」,是低层次的。与初禅相当的「离喜」,要高得多。与即 [P207] 欲离欲未到定相当的俱生喜,是最妙的。总之,「秘密大乘」是贪欲为道的,依欲而离欲的,是持金刚的(夜叉)天乘的佛化。佛法的天化(天与禅定有关),是「秘密大乘」形成的重要一环。
从真常、唯心而来的重定倾向,无上瑜伽到达了顶峰,处处说入出三摩地。如圆满次第的六支,别摄与静虑,成相好庄严的佛身;命力与执持,成一切种相的佛语;随念与三摩地,成不变妙乐的佛心。所以,六支可说为三三摩地:金刚身三摩地,金刚语三摩地,金刚心三摩地。三摩地(支)以后,能同时有这三种金刚三摩地(『密宗道次第广论』二0‧一八)。最后传出的『时轮』,称毗卢遮那Vairocana 等五佛为五禅那佛pan~cadhya^na-buddha,似乎佛──觉者还不足以表示佛德的究竟,非称之为「禅那佛」不可。重定的倾向,是确定的,所以「密乘」行者,都是三摩地的行者。 [P208]
八 无上瑜伽是佛德本有论
瑜伽续yoga-tantra在胜义菩提心parama$rtha-bodhicitta以上,立三摩地菩提心sama^dhi-bodhicitta,也就是如来藏tatha^gata-garbha,自性清净心 prakr!ti-paris/uddha-citta。依月轮观修三摩地,达到一切本自清净,究竟成佛。如来藏、自性清净心,在『楞伽经』,『密严经』中,融摄了瑜伽行派 Yoga^ca^ra的唯识现vijn~aptima^trata^,成为真常为本的唯心cittama^trata^ ;这是瑜伽续的见解,如『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说:「藏识本非染,清净无瑕秽,长时积福智,喻若净月轮」(大正一八‧三一三下)。那进一步的无上瑜伽续anuttara-yoga-tantra呢?『密宗道次第广论』的作者宗喀巴 Tson%-kha-pa.,是西藏黄教的创立者;他推崇中观派Ma^dhyamika中月称 Candraki^rti论师的见地,所以说:「总(论)大小乘,非(以)空慧分,用方便分。分(果乘与因乘)二大乘,非就通达甚深空慧,须以方便分别」(『密宗道次 [P209] 第广论』一‧一九)。因此,在修无上瑜伽的生起次第与圆满次第时,一再说到「修空性」。以「中观见」为究竟的,所以对西藏红教、白教的「大手印」、「大圆满」,也采取了批评的立场。编入『现代佛学大系』的『曲肱斋丛书』,作者陈健民,是一位修行西藏「密乘」的,比较接近西藏的红教与白教。在所作『密宗道次第广论读后』中,不满宗喀巴「大小乘非空慧分,用方便分」的见解,加以评破,而认为「虽同修空性,而空性之性质」不同(『曲肱斋丛书』一四三0──一四三八)。又作『莲师大圆满教授勾提』(『曲肱斋丛书』一三六七──一四二七),『大手印教授抉微』(『曲肱斋丛书』一0四五──一二六0),以表示超越中观空性见的佛法。
红教、白教与黄教见解的差异,可从印度佛教思想史去求解答。一、西元四世纪,虚妄识为依止的唯识学,在中印度兴起。二、世亲Vasubandhu同时的僧护Sam!gharaks!a门下,有佛护Buddhapa^lita与清辨Bhavya,佛护的再传弟子月称Candraki^rti,使衰落了的龙树Na^ga^rjuna中观学,大大的兴盛起来。三、西元三世纪兴起的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说,在西元五、六世纪间, [P210] 集成『楞伽经』,『密严经』,融摄了唯识学,而成真常心为依止的唯心论。大乘佛法(中观见,唯识见,[如来]藏心见)三大系的思想,对立、融合而复杂起来。『楞伽』与『密严』是经说,倾向于实践;中观与唯识是论义,重于义理的论究,互相评破而形成「空有之诤」。论师们为了维护自宗,如中观派的清辨,以为唯识不合经意;在解释『中论』的『般若灯论』中,引『楞伽经』来证明自宗(四‧七‧一三‧二二品等)。西元八世纪的寂护S/a^ntiraks!ita,成立世俗唯识,胜义皆空的中观,并引『楞伽经』偈来证明。而唯识学中,如玄奘于西元七世纪传来的护法Dharmapa^la学(糅合为『成唯识论』),竟以『楞伽』与『密严』为成立自宗所依的经典。在论风高扬的时代,『楞伽』与『密严』为中观与唯识所采用,而不知「如来藏藏识心」,「藏识本非染」,是自有思想体系的。西元四世纪起,重信仰,重事相,重修行的「秘密大乘」兴起,不断的传出密「续」,到西元九世纪传出『时轮』而止,盛行于印度的东方。当时,中观的智藏 Jn~a^nagarbha,寂护,弘化于东方;月称也在摩竭陀Magadha弘化,与当时 [P211] 盛行的密乘,结合起来。无上瑜伽的解说者,当然有以中观义去解说的;传入西藏,无上瑜伽与中观,同样的盛行。『密宗道次第广论』说:「智资粮者,谓修虚达那等,或修娑跋!2瞀等咒义。……」(一八‧八──一0)。以此为修胜义菩提心,也就是修空性。「虚达那、若那、班[口+拶-手]」,译义为「空(性)智金刚」;「娑跋 !2瞀、阿达摩迦、阿杭」,译义为「自性清净之体性即我」:这样的咒义,真的等于中观者的修空性s/u^^nyata^吗?『大宝积经』「胜鬘夫人会」说:「如来藏者,即是如来空性之智。……如来藏空性之智,复有二种」,「空如来藏」,「不空如来藏」(大正一一‧六七七上)。空性智是如来藏别名,是(众生本有)如智不二的,所以『大乘密严经』说:「如来清净藏,亦名无垢智」(大正一六‧七四七上)。金刚vajra是金刚杵,也表示不变坏的常住性德。『楞伽经』说:「内证智所行,清净真我相,此即如来藏,非外道所知」(大正一六‧六三七中)。「空性智金刚」等咒语,应该与这些经义相近。如以为如来藏是「不了义」,是空性异名,为什么高层次的无上瑜伽,要使用「不了义说」呢?而且,空性的意义,中观,唯 [P212] 识,如来藏说,对空性的见解,也是不一致的,怎知这些咒语是合于中观见呢?不妨考虑一下,「秘密大乘」为什摩被称为果乘?为什么能「十六生成佛」,「即生成佛」呢?最合理的解说是:一切众生心相续中,具有如来智慧;一切众生有如来藏,具足如来智慧,色相端严,如佛无异;众生心自性[本性]清净。对于这,『密宗道次第广论读后』,有比较合理的见解,如『曲肱斋丛书』(一四四五)说:
「作者(指宗喀巴)标举果乘四种遍净:佛剎、佛身、佛财、佛事,顺此果相而运行,故曰果乘」。 「本人以为果乘要义……行者入此果乘,当先具胜解,了达此四种果体本来具足;然后能于观想、念诵,乃至事业手印,皆能配合果位本体功德,以为基础而期实证」。
这是众生本有如来果德说,与如来藏说是契合的。「念佛三昧」本是想念外在的佛,由于传出了众生有如来藏,如来藏是(真)我的经说,念佛三摩地,不 [P213] 再只是观他佛现前,进而观佛入自身(「本尊入我,我入本尊」),引生自身是佛的天慢,发展到「现生成佛」。宗喀巴称无上瑜伽为「最胜念佛」,是非常正确的!但如不能肯认众生本有如来果德,还在修缘起(不能说是「本具」)的胜义空观,虽在佛教发展中,不免有这类「续」、「论」,其实只是附会、杂糅而已。在无上瑜伽中,有「俱生」一词,如俱生瑜伽sahajayoga,俱生喜sahaja^nanda ,俱生乘sahajaya^na,俱生智sahajajn~a^na,俱生成就sahajasiddhi ,俱生光明sahajaprabha^svara等。俱生是与生俱来的,也就是本具的。因修持而生起,那只如灯照物般的(显)「了因所了」,而不是「生因所生」的。因为佛德本具,所以依果而起修,能速疾的圆成佛果。中国古德所说「一生取办」,「即心即佛」,都是本着这一原则而来的。
「秘密大乘」重胜解观,重三摩地,所以行续的『大日经』以来,都说到命力pra^n!a^ya^ma风息的修持。上面说到「四修定」,修定是为了得现法乐,得胜知见。「胜知见」是从光明想a^loka-sam!jn~in中,见天人;从净想 [P214] s/ubhasam!jn~a^中,修地、水、火、风、青、黄、赤、白。经大乘而发展到「秘密大乘」中,这就是从三摩地中,见佛、菩萨、明王、明妃、净土、宫殿了。得现法乐是,圣者能得深定的,如俱解脱阿罗汉ubhayatobha^^ga-vimukta-arhat。不但心情自在,也堪能忍受身体的苦痛。如释尊在毗舍离Vais/a^li^,「佛身疾生,举体皆痛。……(释尊)不念一切想。入无想[相]定时,我身安稳,无有恼患」(大正一‧一五中──下)。又如优波先那Upasena为毒蛇所伤,临终前「色貌诸根不异于常(时)」(大正二‧六0下)。这比起不得根本定的慧解脱阿罗汉prajn~a^vimukti-arhat ,虽同样的解脱生死,而没有现在身心的禅定安乐,俱解脱者是好得多了!现法安住的禅乐,有的圣者是有的,有的可没有,所以从初果到究竟的四果,有了「苦迟通行」,「苦速通行」,「乐迟通行」,「乐速通行」── 四通行catasra-pratipada的差别。如根性利而速证究竟,又得现法乐住── 「乐速通行」是最理想的。也就因为这样,修得深定虽然并不等于解脱生死,而佛教界会多少重视「修心」的禅定行者。依佛法说,欲界乐以淫欲乐为最,色界 [P215] 定乐以三禅的妙乐为最(都不是解脱乐)。「秘密大乘」从男女和合中,修得不变的大乐maha^sukha,可说是欲乐与定乐的统一,发展出「佛法」所没有的大乐。原始人类对性行为是有神秘感的。女权的氏族社会,对女根──印度人称为婆伽bhaga,有神秘的敬畏感。文明进步,演化为哲理,『老子』也还重视「玄牝」呢!如说:「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佛法」出家众,是修「离欲梵行」的。然释尊时代,六师之一的末伽离拘舍罗子 Maskari^-gos/a^li^putra,宣说「淫乐无害」;佛教的阿梨咤Aris!!t!a比丘,也说「行欲者无障碍」,就是淫欲不障道的恶见(大正一‧七六三中──下)。淫欲,对人来说,是本能的,是生理所引发的。出家人中,不能以般若正观得解脱,求解脱心与欲念的内在矛盾,在禅定中得到对立的统一,这可能早已潜流在(部派)佛教中了。『论事』说:方广部vetulyava^da以为:为了悲悯,供养佛,如男女同意,可以行淫(南传五八‧四三三);北道部Uttara^pathaka以为有在家阿罗汉(南传五七‧三四二),这都暗示了佛教内部的变化。「秘密大乘」是佛法的天(神)化;理 [P216] 论(如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与修法(如秘密传授,持咒,手印,护摩等),都与印度教相类似;印度教有性力派S/a^kti,密乘修男女和合的秘法,公开流行,在当时的环境里,也不算奇突了。西元五世纪初,来中国传译如来藏、我经典的昙无谶Dharmaraks!a,就是一位「善男女交接之术」的上师呢!
在依佛德本来具足而修的无上瑜伽中,有两点是值得注意的。一、陈健民传述(西康)贡格所说的七种见:实执见,外道见外,佛法有「小乘见」,「唯识见」,「中观见」,大手印的「俱生智见」,大圆满的「本净见」。陈氏以为中国禅宗不立见,而悟入的与大手印、大圆满相同。这是不可说示的,勉强的说,提出四项条件:一、「明相」;二、「无念」;三、「心离能所」;四、「气离出入」。称这一境地为「明体」,就是如来藏心,自性清净心,圆觉妙心(『曲肱斋丛书』一0五五)。在他所说的四条件中,有关「明相」的解说,如『曲肱斋丛书』(『禅海灯塔』)(一0二一)说:
「所见山河大地,一切事物,如同戴了一副水晶眼镜,非常清净,非常洁 [P217] 白。……普通修行人,也未尝无光明现前,或者眼角一闪,或者只见一片,或者只见一室,或者只在一时。者个明相是触处皆明,随时皆明,较日后只有厚薄之分,厚时如坐水晶宫里」(参阅『曲肱斋丛书』一0九二)。
明体的比喻,与『般若经』等相同,但所比喻的,『般若』中观指「空性」,而大手印等,指明体与妙用,如说:「于空性法身之内在智力光明,逐渐增进」(『曲肱斋丛书』一三五五),正是「如来藏空性之智」的意义。二、『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一四(五)说:
「由菩提心至摩尼,以泮字等阻令不出,住须臾顷,息灭众生粗动分别,发生安乐无分别心。以唯彼(安乐无分别)心,虽无通达实性见者,亦可生起,以彼未达真实义故。口授论云:法身喜遍空,死闷绝睡眠,呵欠及喷嚏,剎那能觉知。此说死等五位,亦能觉受法身」。
依上来引述的二文,可见悟入的「明相」,双身和合而引生的(俱生)「喜」,一般人也是能够得到的。陈健民是佛德本有论,所以说一般人只是「眼角一闪 [P218] ,或者只见一片,或者只见一室,或者只在一时。(而)者个明相是触处皆明,随时皆明」。但这只能说是量的差别,不能说是质的不同。「法身喜」,一般人在五位中,都有引发的可能。宗喀巴是中观见者,所以约有没有「通达真实义」来分别。如是佛德本有论者,一定说是量的差别,一般人偶而生起,却不能把握。「明相」,在佛法传入中国以前,『庄子』已说到「虚室生白,吉祥止止」,这无疑是定力所引发的。如中国禅宗,不说定慧,宋明以来,多数以「看话头」,「起疑情」为方便。按下思量分别、妄想杂念,参到疑情成片,缘到而顿然悟入。疑情打成一片,依教义说,这是「心不散乱」的修定过程;禅者的悟入明体,也还是依于定力的。「法身喜」的引起,也正是修风火瑜伽,通中脉,(滚打)菩提心下注而引发的(通俗的说是气功)。「明相」与「法身喜」,一般人也偶而有之,不过秘密瑜伽者,在这里痛下工夫,依定力而发为一般人所没有的修验。如依「佛法」,「大乘佛法」的中观见,唯识见来说:般若体悟的谛理,名为空性、真如等。这是「一得永得」(「证不退」),为凡夫与圣者的差别所在 [P219] ,决没有一般人也能偶而得到的。如一般人也能现起,那只是生死世间的常法而已!
最近在『万行』月刊上,见到日本高楠顺次郎『佛教哲学精义』的翻译者,有所介绍。据说:佛教哲学,可分为二类:一、重「般若」的,称为「理性的否定论」:内容为说一切有部,经部,瑜伽行派(唯识),中观派。二、重「瑜伽」的,称为「反省的直观论」:内容为天台宗的实相论、华严宗的法界论,禅宗的直观论,密宗的秘密论;此外有差别的,如净土宗、日莲宗等。这是对印度,(传于)中国的佛教(兼及日本),从修行方法与理论而加以分类的。重「瑜伽」而被称为「反省的直观论」,与本篇从印度佛教史的发展,发见后期大乘与秘密大乘,所说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佛性等,存在于信仰与理想之中,不是理性的观慧所证知,而来于定心清净的自觉;倾向以禅、三昧为主,与印度的瑜伽学派有共同处。我的论究方法不同,而所得的结论,与『佛教哲学精义』相近。后期大 [P220] 乘的倾向,确是与原始佛教、初期大乘佛教不同的。印顺附记。 [P221]
七、读「大藏经」杂记
上编 藏经的部类、重出与异译
一
「大藏经」,是我国对一切佛典的总称。佛法本有经──「素呾缆藏」,律 ──「毗奈耶藏」,论──「阿毗达磨藏」,总称三藏。在佛法发展中,又有大乘的「般若波罗蜜多藏」,秘密大乘的「陀罗尼藏」,如『大乘理趣六波罗蜜多经』所说(大正八‧八六八下)。原始结集的法与律,都是称为素呾缆(修多罗)的,所以每泛称一切教典为「一切经」。隋、唐的经录中,都有「入藏录」。『开元释教录』中,有本而「入藏」的,共五千四十八卷,这个数目,每被称为「一藏」。称一切经为「大藏经」,是赵宋初,开始刻印入藏的教典而引起的名词。华文的 [P222] 「大藏经」,自宋代刻板以来,我国以外,契丹(辽)、高丽、日本,也都有华文「大藏经」的刻、印,板本是相当多的。到了近代,我国还有『频伽大藏经』、『佛教大藏经』,『佛光大藏经』(在编印中)的编印流通。五十年前,我在普陀山慧济寺阅藏,阅读的是「清藏」本。近四十年,除单行本外,我都用日本的『大正新修大藏经』。在阅读过程中,偶尔发现些问题,有的在记忆中,有的在摘录中,现在把他分类的叙述出来。由于阅读的,一向都是『大正新修大藏经』,所以这里要说的「大藏经」,就是以『大正藏』为主的。引用的教典编号,出处在某卷某页,也都是依据『大正藏』的。
日本的『大正新修大藏经』,是日本大正时代,高楠顺次郎博士与渡边海旭博士,共同发起编修的。得到小野玄妙博士的努力,经十三年的悠长岁月,才完成八十五卷,及『昭和法宝目录』三卷;后来加入「图像」十二卷,成为这部一百卷的大藏经。这部大藏经,质量并重,包含了部分新发现的资料,受到佛学界普遍的尊重。在八十五卷中,可分为三大类:一、初三十二卷,是我国古德,从 [P223] 西方传译来的(四十九与五十卷中,还有传译的十七部),代表了传入中国的印度佛教。二、从三十三到五十五卷,是我国古德的撰述──注释、法义、史传,代表了中国传统的佛教。三、五十六卷以下,除八十五卷的「古逸」与「疑伪」外,是日本古德的华文撰述,代表了日本的佛教。这部大藏经的内容,印度的,中国的,日本的佛教,是以中国佛教为中心的:印度部分,是中国人所传译的;日本部分,是继承中国所宏传,探究而又有所发展的。以中国佛教为中心的佛法,日本学者能编成这样的大藏经,中国佛教界应该庆幸,也应该反省!在八十五卷中,中国著述的二十三卷,而日本著述的是二十九卷,日本古德的作品,似乎分量多了一些,不过这是日本教佛界所编修的呀!
『大正藏』的编修,据「刊行旨趣」说,不是顺从古传的「编纂旧习」,「错杂混淆」的。如「严密博涉的校订」;「周到清新的编纂」;「梵汉对校」,列出梵、巴原语等。而最便于阅览的,是全藏八十五卷,二九二0部,也就次第编列二九二0号目。含摄众多经而成一大部的,如四部『阿含』、『大宝积经』 [P224] 等,又将该经一一的编列号目,所以检阅上的确非常便利。我的研究,重在中国译传的印度佛教,所以『大正藏』的前三十二册,成为我近四十年来的修学良伴。然完善是不能「一蹴即至」的,『大正藏』当然也还不能说「尽善尽美」。以『南传大藏经』的经藏,对勘华译「四阿含」,有些也还需要修正的,这里姑且不谈。『大正藏』(前三十二册)的编校,大抵以「高丽藏」为底本,而以「宋藏」本等来校订的。所以部类方面,虽已有新的分类,而校订的内容,还不免受到古传的「编纂旧习」,「错杂混淆」的影响。在我长期的检阅中,觉得有些是重复而应该删削的;有些是编入部类不适当的;有些是同本异译,分编在各处,没有注明而不便初学的。我把他摘录出来,不是为了批评『大正藏』,而是提贡些意见,作为将来发愿修藏者作参考!
二
大藏经中,有些是重复的。重复的原因不一:有的是从大部中「抄出」别行 [P225] ,久了被认为不同的译本;或是被编入大部,而仍旧编列别本;也有是古人的抄录混杂,使人误认为又一译本。重复本是应该删去的,在『大正藏经』中(译者人名,这里姑且依『大正藏』说),如:
八六 佛说泥犁经─ 东晋竺昙无兰译, 本经从「闻如是」起,到「当复还入恶道中」止(一‧九0九中),确是『中阿含』(一九九)『痴慧地经』的异译(缺智慧一大段)。但接着说:「闻如是… …佛说教如是,比丘皆欢喜」(一‧九0九中──九一0下),显然是另一经本。这一大段文句,与竺昙无兰所译的,四二『佛说铁城泥犁经』,可以说是一致的(不同,是抄录所引起的)。这是竺昙无兰的另一译本,所以附在『佛说泥犁经』下的部分,应该删去。如因文字小不同而要保存的话,可改为四二经的「别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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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九 佛为阿支罗迦叶自化[他]作苦经─ 失译;
五0三 比丘避女恶名欲自杀经 ─西晋法炬译,
这二经,依『出三藏记集』(卷四),都是「抄」出的。四九九经,与『杂阿 [P226] 含』(三0二)经;五0三经,与『杂阿含』(一三四四)经,文句都是相同的。这都是「抄」出的,应该删去。
一二八 须摩提女经 ─ 吴支谦译, 本经是『增一阿含经』(三0)「须陀品」第三经的异译。『大正藏』所载的别本──宋、元、明本,其实就是『增一阿含经』「须陀品」第三经,文句相同,所以「别本」是应该删去的。
二三二 文殊师利所说摩诃般若波罗蜜经 ─梁曼陀罗仙译, 本经二卷,是『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七)『曼殊室利分』的异译,一向列为「般若部」的异译。到了唐代,菩提流志编译『大宝积经』,本经被编为『大宝积经』的(四六)『文殊说般若会』。这样,注明彼此是同本异译(别编)就可以了,本经没有再编入「般若部」的必要,应删去以免重复。
三三六 须摩提经 ─唐菩提流志译, 在『开元释教录』(卷九)中,本经题作『妙慧童女所问经』,唐长寿二年( [P227] 西元六九三)译出。神龙二年(西元七0六)起,菩提流志又译出『大宝积经』。『大宝积经』四十九会,是采用固有译本,补译新译本,新旧综合而成的。三十会的『妙慧童女会』,就是采用本经的,文句相同。本经只在「六种震动」下,少「天雨妙华,天鼓自鸣。说是语时,于虚空中花散如雨,天鼓自鸣,三千大千世界六种震动」(大正一二‧八二下,一一‧五四八中)。缺少的三十四字,分明是抄写者的脱落。先译『妙慧童女所问经』,后来编入『大宝积经』的三十会。在译经史上,有『妙慧童女所问经』,与『大宝积经』的『妙慧童女会』,但决不是再译。所以本经已编入『大宝积经』,不应在异译中再占篇幅,应删去以免重出。
三三五 佛说须摩提菩萨经 ─ 姚秦鸠摩罗什译, 这部经,『出三藏记集』是没有的。隋『历代三宝纪』(卷八),才说到鸠摩罗什所译的『须摩提菩萨经』。检阅经文,这是在竺法护所译的,三二四『佛说须摩提菩萨经』中,插入竺法护所译的,五六七『佛说梵志首女经』文一大段:「女[汝]意云何?无上正真之道」(大正一二‧八0下──八一中、一四‧九四0上──中)。 [P228] 「女意」上多三十四字,「之道」下多九字,文义也不通顺。这不是鸠摩罗什所译,也不是「失译」人名,而是妄人拼凑所成的,应该删去。
四九二 佛说阿难问事佛吉凶经 ─汉安世高译, 本经与乞伏秦法坚所译的,四九五『佛说阿难分别经』,是同本异译。『大正藏』所依的丽藏本,与明本相同,而宋、元本等大异,所以附为「别本」── 『阿难问事佛吉凶经』。然检阅经文,宋、元等「别本」,与法坚所译的『佛说阿难分别经』,文句相同,所以应删去宋、元等「别本」。
七五一 佛说五无反复经 ─宋沮渠京声译; 七五二 佛说五无反复经 ─ 宋沮渠京声译, 同一经名,同一人译出,是可疑的。『大正藏』在七五一下,附有宋、元等「别本」。七五二经,是「明藏」本所特有的。其实,二经及别本(共三本),大体相同,只是七五二经,末后增一小段,又少了一小段。这本是一经,不过在展转传写中,文字上略有出入与脱落而已。应列七五一经,而以其他二本为「别 [P229] 本」,以恢复一经的古说。
六一 佛说受新岁经 ─西晋竺法护译,
本经与『增一阿含经』(三二)「善聚品」第五经,文句相同。这是从『增壹阿含经』抄出,并不是别译,应删去以免重复。
二九五 大方广佛华严经入法界品,
唐地婆诃罗所译的,从天主光童女,到德生与有德兄妹──九位善知识的参访,是晋译『华严经』所没有的,现已编入晋译『华严经』了(九‧七六五上──七六七上)。后来,唐实叉难陀所译的八十卷『华严经』,也采取了地婆诃罗所译的(一0‧四一七中──四二0上)。已编入二部『华严』,似乎注明这部分是地婆诃罗译的就可以,不必再别立了。
三
在华文的译典中,同本异译是相当多的,也有只译出全经的一部分。不同译 [P230] 本的保存,可以了解我国佛教译经史的先后差别;对印度佛教圣典的理解,也是很有价值的!如我国的『中阿含经』,是说一切有部诵本。『中含』(一八一)『多界经』,共六十二界;赵宋法贤译的,七七六『四品法门经』,是五十六界;而『中部』(一一五)『多界经』,仅四十一界。这是由于部派不同,同一经典而内容大有出入,这还是作为同本异译的。即使是同一经本,因时代先后而不同,如『华严经』的「入法界品」,在六十卷本、八十卷本中,及后出的四十卷本,就可以发现增益与变化的痕迹。同本异译的比较研究,对佛法的正确理解,是很有价值的!凡是同本异译的,应该先后次第,不适宜散编在各处;先后次第的,也应该注明是同本异译,这才能便于修学者的比较。对于这,『大正藏』是相当不完善的。有些同本异译,编者似乎也没有知道。这样,同本异译部分,『大正藏』的编列,有些是应该改正的,如:
八四五 佛说尊那经 ─ 赵宋法贤译, 本经是『中阿含』(七)『世间福经』的异译。 [P231]
一四九五 善恭敬经 ─隋阇那崛多译; 一四九六 佛说正恭敬经 ─ 元魏佛陀扇多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
七五四 佛说净意优婆塞所问经 ─ 赵宋施护译, 本经是『中阿含』(一七0)『鹦鹉经』的异译。本经初没有「白狗」因缘,所以与『中部』(一三五)『小业分别经』更为接近。本经共有(华文的)六译,还有七八『佛说兜调经』,七九『佛说鹦鹉经』,八0『佛为首迦长者说业报经』,八一『分别善恶报应经』。八0经也没有「白狗」因缘;八0与八一经,增多了部分业报说,所以文段要长一些。经典在印度,是有部派不同,及先后增减的。
七七六 佛说四品法门经 ─ 赵宋法贤译, 本经是『中阿含』(一八一)『多界经』的异译。
七三七 所欲致患经 ─晋竺法护译, [P232] 本经是『中阿含』(九九)『苦阴经』的异译。本经也与『增一阿含』(二一)『三宝品』的九经相当。
五三八 佛说呵雕阿那含经 ─晋竺昙无兰译, 本经是『中阿含』(四0‧四一)两篇『手长者经』的异译。
五八二 佛说孙多耶致经 ─吴支谦译, 本经是『中阿含』(九三)『水净梵志经』的异译。本经又与『增一阿含』(一三)「利养品」五经相当。
五一一 佛说洴沙王五愿经 ─吴支谦译, 本经主体部分,是『中阿含』(一六二)『分别六界经』的异译。以洴沙王五愿为缘起,五愿出佛传。后说弗迦沙为牛所触死,是取『杂阿含』(三0二)经阿支罗迦叶的故事。──以上七经,应编入『中阿含经』的异译部分。
八0三 佛说清净心经 ─赵宋施护等译, 本经是『杂阿含』(七一0)经的异译。 [P233]
八0二 佛说信解智力经 ─ 赵宋法贤译, 本经是『杂阿含』(六八四‧七0三)二经综合的异译。
八00 佛说无上处经 ─东晋失译, 『杂阿含』(九0二‧九0三‧九0四)三经,分别说佛、法、僧三宝的究竟无上。本经是综合这三经的异译。
七八0 佛说十力经 ─唐勿提鱼犀译; 七八一 佛说十力经 ─ 宋施护等译, 二经同本异译,是『杂阿含』(七0一,参阅六八四)经的异译。
六五五 佛说胜义空经 ─ 赵宋施护等译, 本经是『杂阿含』(三三五)经的异译。
五0五 佛说随勇尊者经 ─ 赵宋施护译, 本经是『杂阿含』(二五二)经的异译。
五0二 佛为年少比丘说正事经 ─晋法炬译, [P234] 本经是『杂阿含』(八一五)经的异译。
二一0 佛说医喻经 ─赵宋施护译, 本经是『杂阿含』(三八九)经的异译。
五0四 比丘听施经 ─晋竺昙无兰译, 本经是『杂阿含』(二七一)经的异译。
七一八 佛说分别缘生经 ─ 赵宋法天译, 本经是『杂阿含』(一一八八‧二九八)经糅合而小有变化的异译本。
七一三 贝多树下思惟十二因缘经 ─吴支谦译; 七一四 缘起圣道经 ─唐玄奘译; 七一五 佛说旧城喻经 ─赵宋法贤译, 这三部经,都是『杂阿含』(二八七)经的同本异译。
七九九 佛说略教诫经 ─ 唐义净译, 本经是『杂阿含』(二七二)经主体部分的异译;也与『中阿含』(一四0) [P235] 『至边经』相当。──以上十五经,应编入『杂阿含经』的异译部分。
七五六 佛说八无暇有暇经 ─唐义净译, 本经是『增一阿含』(四二)「八难品」第一经的异译;也与『中阿含』(一二四)『八难经』相当。
五一三 佛说琉璃王经 ─晋竺法护译, 本经的事缘,与『增一阿含』(三四)「等见品」第一经相同。
五九五 佛说嗟!B溗曩天子受三归依获免恶道经─ 赵宋法天译, 本经的事缘,与『增一阿含』(三二)「善聚品」六经相当。
一三八 佛说十一思想念如来经 ─宋求那跋陀罗译, 本经是『增一阿含经』的异译。内含二「闻如是」,也就是二经,为『增一阿含』(五0)「三宝品」第一经,(四九)「放牛品」第十经的异译,『大正藏』所注不精确。──以上四经,都是『增一阿含经』的异译。
二七一 佛说菩萨行方便境界神通变化经 ─宋求那跋陀罗译; [P236] 二七二 大萨遮尼干子所说经 ─元魏菩提流支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但二七二经多一「王论品」。『大正藏』误以二七一及二七0『大法鼓经』为同本异译,『索引』也同样误注,应改正。
三一0 (宝积经45)无尽菩萨会 ─ 唐菩提流志译; 三0七 佛说庄严菩提心经 ─姚秦鸠摩罗什译; 三0八 佛说大方广菩萨十地经 ─元魏吉迦夜译, 上三经是同本异译。三一0经已编入『大宝积经』,三0七与三0八经,应该编为『大宝积经』的异译。六六四‧六六五──『金光明经』的「陀罗尼最净地品」,就是依这部经而秘密化的。
三一0 (宝积经18)护国菩萨会 ─ 隋阇那崛多译; 三二一 佛说护国尊者所问大乘经 ─赵宋施护译; 一七0 德光太子经 ─晋竺法护译, 上三经是同本异译。一七0经不应编在「本缘部」。 [P237]
三一0 (宝积经14)佛说入胎藏会 ─ 唐义净译 本经是从义净所译的,一四五一『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卷一一‧ 一二)中抄出,编入「宝积部」的,应该加以注明。
三一0 (宝积经30)妙慧童女会 ─唐菩提流志译 三三四 佛说须摩提菩萨经 ─晋竺法护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三三五『佛说须摩提菩萨经』,三三六『须摩提经』── 『妙慧童女所问经』,应该删去,前文已经说明了。
三一0 (宝积经43)普明菩萨会 ─ 失译; 三五0 佛说遗曰摩尼宝经 ─汉支娄迦谶译; 三五一 佛说摩诃衍宝严经 ─失译; 三五二 佛说大迦叶问大宝积正法经 ─赵宋施护译; 一四六九 佛说迦叶禁戒经 ─宋沮渠京声译; 六五九 (大乘宝云经七)宝积品 ─梁曼陀罗仙共僧伽婆罗译, [P238] 前四经,是同本异译。一四六九『佛说迦叶禁戒经』,是本经后分的异译,古人编入「律部」,应改编为『大宝积经』四三会的异译。六五九(七)「宝积品」,也是本经的异译,却被编入『大乘宝云经』中;『大乘宝云经』的异译本(三种),都是没有这一品的。
四五七 佛说弥勒来时经 ─ 失译, 本经也是四五三‧四五四‧四五六──三经的异译
四六0 佛说文殊师利净律经 ─晋竺法护译; 一四八九 清净毗奈耶方广经 ─姚秦鸠摩罗什译; 一四九0 寂调音所问经 ─宋法海译, 三经是同本异译,不应分编在二处,以编入「经集部」为宜。
四八九 佛说除盖障菩萨所问经 ─赵宋法护等译; 六五八 宝云经 ─梁曼陀罗仙译 ; 六五九 大乘宝云经 ─梁曼陀罗仙共僧伽婆罗译; [P239] 六六0 佛说宝雨经 ─唐达磨流支译, 四经是同本异译,应该先后次第,编在一处。『大乘宝云经』多了一品── (七)「宝积品」,是『大宝积经』(四三)『普明菩萨会』的异译。
四九二 佛说阿难问事佛吉凶经 ─汉安世高译; 四九五 佛说阿难分别经 ─乞伏秦法坚译; 七三九 慢法经 ─晋法炬译, 三经是同本异译,但『慢法经』仅是该经的前分。『大正藏』分编在各处,没有注意到是同本异译。
四七三 佛说妙吉祥菩萨所问大乘法螺经 ─赵宋法贤译; 六九一 大乘百福相经 ─唐地婆诃罗译; 六九二 大乘百福庄严经 ─唐地婆诃罗再译, 三经是同本异译。四八九『佛说除盖障菩萨所问经』(及异译各本)中,卷七说「菩萨如风」,有「百福之相」,与本经大同。这部经传出迟一些,可说是 [P240] 摘出『除盖障菩萨所问经』的「百福之相」,而自成一经的。
五五0 五母子经 ─吴支谦译; (别本)五母子经 ─吴支谦译; 七五0 沙弥罗经 ─失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
五九八 佛说海龙王经 ─晋竺法护译; 六00 十善业道经 ─唐实叉难陀译; 六0一 佛为娑伽罗龙王所说大乘经 ─赵宋施护译, 三经是同本异译。后二经,仅是『海龙王经』「十德六度品」的部分异译。
六九0 希有校量功德经 ─隋阇那崛多译 ; 六九一 最无比经 ─唐玄奘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
七二三 分别业报略经 ─宋僧伽跋澄译 ; [P241] 七二五 佛说六道伽陀经 ─赵宋法天译; 七二六 六趣轮回经 ─赵宋日称译 ; 七二九 分别善恶所起经 ─汉安世高译 , 四经是同本异译。『分别善恶所起经』,偈颂前多了一段长行。
七三四 佛说鬼问目连经 ─汉安世高译; 七四五 佛说杂藏经 ─晋法显译 ; 七四六 饿鬼报应经 ─东晋失译 , 三经是同本异译。七四五『佛说杂藏经』,后面多了一段盘提王、月明夫人等故事。
七七二 大乘四法经 ─唐地婆诃罗译; 七七三 佛说菩萨修行四法经 ─唐地婆诃罗译, 二经同本,同一人译出,应该是初译本与再治本。
八一一 佛说决定总持经 ─晋竺法护译; [P242] 八三一 谤佛经 ─元魏菩提流支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
八四六 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 ─赵宋法天译; 一六四三 尼干子问无我义经 ─赵宋日称等译, 二本似乎是经、论不同,然文义次第是一致的,应为同本别传的异译。
一五七 悲华经 ─凉昙无谶译; 一五八 大乘悲分陀利经 ─秦失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
一九一 佛说众许摩诃帝, 经 ─赵宋法贤译, 本经是一四五0『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一──卷九的异译。
一九九 佛五百弟子自说本起经 ─晋竺法护译, 本经是从一四四八『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药事』(卷一六──一八)中摘出别译的。末品「世尊品」,在『药事』作长行。 [P243]
一四九一 菩萨藏经 ─梁僧伽婆罗译; 一四九二 佛说舍利弗悔过经 ─汉安世高译; 一四九三 大乘三聚忏悔经 ─隋阇那崛多共笈多译, 三经是同本异译。
一五五七 阿毗昙五法行经 ─汉安世高译; 一五五六 萨婆多宗五事论 ─唐法成译, 二本是同本异译。是一五四一『众事分阿毗昙论』「五法品」,一五四二『阿毗达磨品类足论』「辩五事品」的异译。『阿毗昙五法行经』,五法前有苦法黠[智]等八智的解说,应是抄写者附录上去的。一一五五『五事毗婆沙论』,是「五事品」的广释。『大正藏』所注不分明。
一六四一 随相论 ─陈真谛译, 本论解说一五五八『阿毗达磨俱舍论』的四谛、十六行相,应编于一五六一『俱舍论实义疏』以下。 [P244]
一六一六 十八空论 ─陈真谛译, 本论的内容,是一五九九『中边分别论』的部分解释,应编在『辩中边论』等以下。
一六一九 无相思尘论 ─陈真谛译; 一六二四 观所缘缘论 ─唐玄奘译, 二论是同本异译。
一六二0 解卷论 ─陈真谛译; 一六二一 掌中论 ─唐义净译, 二论是同本异译。
三五五 入法界体性经 ─隋阇那崛多译; 三五六 佛说宝积三昧文殊师利问菩萨经 ─汉安世高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
一四六七 佛说犯戒罪报轻重经 ─汉安世高译; [P245] 一四六八 佛说目连所问经 ─赵宋法天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佛说犯戒罪报轻重经』,在「目连闻佛所说,欢喜奉行」下,又有「尔时,尊者目连即说偈言」一段,是『佛说目连所问经』所没有的。一般说,「闻佛所说,欢喜奉行」,表示经文的终了,「目连即说偈言」,是不合常情的。偈颂是不属于这部经的,是译者或后人所增附,仰推为目连所说,不过为了引人的尊重而已。
一五一一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 ─元魏菩提流支译; 一五一三 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论释 ─唐义净译; 一五一二 金刚仙论 ─元魏菩提流支译; 一五一五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破取着不坏假名论 ─唐地婆诃罗等译, 无着造偈颂,世亲长行解释,一五一一与一五一三,是这部论的同本异译。一五一二,是这部论释的广说。一五一五的次第,也是依这部论释而说的,又兼取龙树的中观说。后二论是解说前论,不能说是同本异译的。 [P246]
四
印度传译部分,『大正藏』共分为十六部:「阿含部」、「本缘部」、「般若部」、「法华部」、「华严部」、「宝积部」、「涅槃部」、「大集部」、「经集部」、「密教部」、「律部」、「释经论部」、「毗昙部」、「中观部」、「瑜伽部」、「论集部」。部类的区分,有了良好的新的开始;但对传译教典的分部,有些还需要作进一步的审定,如:
一二0 央掘魔罗经 ─宋求那跋陀罗译, 央掘魔罗,与『杂阿含』(一0七七)经所说的,当然是同一人。但本经的内容,呵斥一切法空,说如来藏我,解脱身有色,怎可编入「阿含部」!本经的思想,与「阿含经」无关,应编入「经集部」,与六六六『大方等如来藏经』, ……六六九『佛说无上依经』;及五八0『佛说长者女庵提遮狮子吼了义经』等为一类。
一五六 大方便报恩经 ─失译; [P247] 一五七 悲华经 ─凉昙无谶译; 一五八 大乘悲分陀利经 ─失译 ; 一五九 大乘本生心地观经 ─唐般若译 , 这四部经,编在「本缘部」,都不大适合。前三经,应编入(大乘)「经集部」。『大乘本生心地观经』,说发菩提心,依月轮观修三种秘密法门,速证菩提,应编入「密教部」。
一四八二 佛阿毗昙经 ─陈真谛译, 本经二卷,附题「出家相品」,被编入「律部」。其实,这是真谛所传的,「佛说九分阿毗昙」的残本。本有九卷(九分),今只存二卷。二卷的内容是:前明因缘,与『稻!8蝏经』等相同,佛说(『稻!8蝏经』等作弥勒说),这是「九分毗昙」中的「分别说因缘」──因缘施设。次明律相,出家受具足的次第成立,是「九分毗昙」中的「分别说戒」──戒施设。这是真谛(依正量部)所传的「 [P248] 九分阿毗昙」残本,应编入「毗昙部」。
一五0五 四阿鋡暮抄解 ─苻秦鸠摩罗佛提等译; 一五0六 三法度论 ─东晋僧伽提婆译, 二论是同本异译。本论不是四阿含经文的解释,是犊子部系的阿毗昙论。不是「释经论」,应编入「毗昙部」。
犊子部系的论书,还有一六四四『佛说立世阿毗昙论』,一六四九『三弥底 [正量]部论』,与上二部,都应次第的编入「毗昙部」。
一五四九 尊婆须蜜菩萨所集论 ─苻秦僧伽跋澄译, 本论就是瑜伽学者所传的,「经部异师世友」的『问论』。在说一切有部中,这是「持经譬喻者」的论书,应编入「论集部」。
一六三一 回诤论 ─魏毗目智仙共瞿昙流支译; 一六五六 宝行王正论 ─陈真谛译; 一六六0 菩提资粮论 ─隋达磨笈多译; [P249] 一六七二 龙树菩萨为禅陀迦王说法要偈 ─宋求那跋摩译; 一六七三 劝发诸王要偈 ─宋僧伽跋澄译; 一六七四 龙树菩萨劝诫王颂 ─唐义净译; 后三部偈颂,是同本异译。上列六部论,都是龙树所作,应编入「中观部」。
一六五四 因缘心论颂释 ─失译; 一六六四 广释菩提心论 ─赵宋施护译, 一六五四是龙树论,一六六四是莲华戒所造,都应该编入「中观部」。
一六六五 金刚顶瑜伽中发阿耨 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论 ─唐不空译[出], 本论应编入「密教部」。
四九八 佛说初分说经 ─赵宋施护译, 经说佛化三迦叶,化频婆娑罗王,化二大弟子,是佛传的一部分,应编入「 [P250] 本缘部」。
二四0 实相般若波罗蜜经 ─唐菩提流志译; 二四一 金刚顶瑜伽理趣般若经 ─唐金刚智译; 二四二 佛说遍照般若波罗蜜经 ─赵宋施护译; 二四三 大乐金刚不空真实三么耶经 ─唐不空译; 二四四 佛说最上根本大乐金刚不空三昧大教王经 ─ 赵宋法贤译, 这几部经的心要,是二二0『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一0)『般若理趣分』的异译。『般若理趣分』的经义,是属于「秘密大乘」的,但没有密教的事相。二四0──二四三经,译文附入了秘密字义及咒语;二四四经更大为扩编,成为秘密教的要典。大乘经的陀罗尼或咒,以护持佛法(及修行者)为主。如着重秘密字门,三密加持,用作成佛方便的,就属于秘密教。上五部,应编入「密教部」,但应注明与「般若部」『般若理趣分』的关系。
二三0 圣八千颂般若波罗蜜多一 [P251] 百八名真实圆义陀罗尼经 ─赵宋施护等译; 二四九 佛说帝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赵宋施护译; 二五八 佛说圣母小字般若波罗蜜多经 ─赵宋天息灾译; 二五九 佛说观想佛母般若波罗蜜多菩萨经 ─赵宋天息灾译, 上四部,应从「般若部」移编「密教部」。在西藏大藏中,这都是属于密部的。
三六八 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神咒 ─宋求那跋陀罗译; 三六九 阿弥陀佛说咒, 三七0 阿弥陀鼓音声王陀罗尼经 ─失译, 上三部,应编入「密教部」。『大宝积经』四十九会中,(二)『无边庄严会』,应属「秘密部」,但已编入『宝积经』大部中,只能如旧编列。
三九七 (九)宝幢分 ─北凉昙无谶译; 三九七 (一0)虚空目分 ─北凉昙无谶译; [P252] 三九七 (一三)日密分 ─北凉昙无谶译; 三九七 (一四)日藏分 ─隋那连提耶舍译; 三九七 (一五)月藏分 ─高齐那连提耶舍译; 三九七 (一六)须弥藏分 ─高齐那连提耶舍译, 三九七『大方等大集经』,『大正藏』所依的六十卷本,是隋僧就编成的。如(一三)『日密分』,(一四)『日藏分』,是同本异译,却集在一大部中,是极不合理的!『大集经』(九)『宝幢分』起,与前八分的意趣不同,每分都有陀罗尼,广说龙、神、夜叉、星宿吉凶等,与「秘密教」相通。不过古来都作为『大集』部类,也只好如此了!
三九七 (一七)十方菩萨品 ─高齐那连提耶舍译, 这一品,实是安世高所译的『明度五十校计经』。僧就为了集成六十卷本『大集经』,竟改变经名,说是高齐那连提耶舍所译,未免太荒唐了!应恢复经名及译者名字,编入「经集部」。 [P253]
四0五 虚空藏菩萨经 ─姚秦佛陀耶舍译; 四0六 佛说虚空藏菩萨神咒经 ─失译; 四0七 虚空藏菩萨神咒经 ─宋昙摩蜜多译; 四0八 虚空孕菩萨经 ─隋阇那崛多译, 上四部是同本异译。虚空藏,与上日藏,月藏,须弥藏,都以藏[胎]为名;性质也相同,是「大集」而倾向秘密的。
七八七 曼殊室利咒藏中校量数珠功德经 ─唐义净译; 七八八 佛说校量数珠功德经 ─唐宝思惟译; 七八九 金刚顶瑜伽念珠经 ─唐不空译, 前二经是同本异译。这三部,都应编入「密教部」。
六二 佛说新岁经 ─东晋竺昙无兰译, 佛说『新岁经』,本出于『杂阿含』(一二一二)经,又编入『中阿含』(一二一)经,但本经的内容,已大为改观。说到「虚空诸天八万四千,咸见开化, [P254] 皆发无上真正道意」;「十方诸菩萨,天龙神王,各从十方面而来会坐」(大正一 ‧八六0上、中)。明显的已经大乘化了,不能说是『中阿含经』的异译,应编入「经集部」。
一五三五 大乘四法经释, 这是对世亲『四法经论』所作的「释题」。说到大乘宗见,有胜义皆空,唯识中道,法性圆融──三宗,是我国古德的作品,不应该编在「释经论部」。
二0四四 天尊说阿育王譬喻经 ─失译, 本经共十三则,先举一事缘,然后以佛(天尊)说,「示语后世人」。这是「譬喻」集,应该编入「本缘部」。阿育王事,只是本经的第一则,编在「史传部」,是不适当的! [P255]
下编 杂附、疑伪与倒乱
一
华文佛典的传译,从汉代到赵宋(以后还有少数的译品),起初是抄写流通的。部类这么多,有的又部分抄出(别生)流通,经过了近千年的时间,错误是难免的!有的是不同的经篇(或残篇),有的是我国古德的作品,汉、魏、两晋所传出的,错误、杂乱的情形,特别严重。古代的「经录」,都曾为此而尽力,但不免还有些可讨论的。先从附录于经后(或中间)的说起:
五 佛般泥洹经 ─西晋白法祖译,
『佛般泥洹经』末附记说:「从佛般泥洹,到永兴七年二月十一日,凡已八百八十七年,余七月十有一日。至今丙戌岁,合为九百一十五年:是比丘康日所记也。……一千九百九十四年」(一‧一七五下)。这是佛灭年代的一项传说。经是 [P256] 西晋白法祖译的;「永兴」是西晋惠帝的年号,但永兴是没有七年的。所说的「永兴七年」,可能是惠帝「元康九年」的误写?这一附记,可另行编入「史传部」的。
一六 佛说尸迦罗越六方礼经 ─汉安世高译, 经文终了,「作礼而去」。以下有「佛说呗偈:鸡鸣当早起,披衣来下床,澡漱令心净,两手奉花香(供佛)。……不与八难贪,随行生十方。所生趣精进,六度为桥梁,广劝无极慧,一切蒙神光」(一‧二五一下──二五二中)。在多部异译中,没有这一「呗偈」,这是后人所增附的。偈文古朴通顺,表示在家佛弟子,在信佛持戒的基础上,以「六度为桥梁」而求成佛道。提到了般若波罗蜜──「无极慧」,是在家菩萨的形象。这是中国人所造的好偈颂!
二三 大楼炭经 ─西晋法立共法炬译, 「比丘欢喜,前为佛作礼而去」,经文已毕。以下有「地深二十亿万里,… …尽地起故」(一‧三0九下)一段文,「元本」、「明本」缺。这不是经文,可能 [P257] 是古人解答世间成坏问题,因便附在这叙述世间成坏的『楼炭经』下。
二六 中阿含经(二一五)第一得经 ─东晋僧伽提婆译, 经文末段,是错乱的。一、「欲,若有人习此法,……爱敬无厌足」一段(一‧八00中),宋本等是附在经后的。这是『增一阿含经』(二二)「三供养品」,第十经的后段( 二‧六0八下──六0九上),错附在这里,应从『中阿含经』中删去。二、经后附有「若有断乐速者……欢喜奉行」(一‧八00下)。这正是『中阿含经』文,上接「于中若有断乐」的,但抄写者略有增损,原文应为:
(于中若有断乐)「若有断乐(四字重出,应删)速者,此断乐速故,此断亦 说下贱。于中苦[若]有断苦迟者,此断苦迟故,此断亦说下贱。于中若有断 苦速者,此断苦速故,此断(亦说下贱。此断)(应增补六字)非广布,不流 布,乃至天人亦不称广布」。……(此下依经文说)。
三二 佛说四谛经 ─汉安世高译, 末附「持宿命观……如后事是也」──二十七字,是后人所附,应依宋本等 [P258] 删去。
六二 佛说新岁经 ─东晋竺昙无兰译, 本经在「闻佛所说,莫不欢喜,作礼而去」下,又有「钵兰和偈」,五言与七言的都有,中间还有「一月已过,即得一智」等一段长行。这是元本、明本所没有的,大概是校刻者认定为古人所附而删去的!
一二五 增一阿含经(一)序品 ─东晋僧伽提婆译, 品末,附有「于今我首上,……便说偈曰」──二百九十九字,应依宋本等,在「序品」的「如上作偈」下(二‧五五二上)。这样,也与『增一阿含经』(五0)「礼三宝品」第四经(二‧八一0上)相合。「序品」的长寿王,经(译)作长生;「善观者优多罗比丘是」,经说善尽是调达,小有不合。依「序品」,优多罗是『增一阿含』的承受者,似乎「序品」是再加修正的。
一二五 增一阿含经(四六)结禁品 ─东晋僧伽提婆译, 品末,附有「闻如是,一时,……欢喜奉行」(二‧七八0下)。依内容而论, [P259] 这是「结禁品」第五「十念」经。应该依宋本等,编在「十力」与「十非法」亲近国家间,才能与「结禁品」的「录偈」相合。
一二五 增一阿含经(四七)善恶品 ─东晋僧伽提婆译, 品末,宋本等有「经言百岁,当经三百冬夏秋,……盖译者不善方言也」一段(二‧七八五下),是后人对经文的解说。多读经论的,自然知道印度的一年三季说,附文可以删去。
一四五 佛母般泥洹经 ─宋慧简译, 宋、元本等,在这部经的末后,附有『佛般泥洹后变记』(二‧八七0中──下),叙述佛泥洹后,从百岁到千岁,佛教出家众渐渐堕落的过程。在『出三藏记集』(卷四)「新集续撰失译杂经录」中,有『泥洹后诸比丘经』一卷,异名有『泥洹后变记经』等,可见这是另一经文,与『佛母般泥洹经』无关,应别立为一篇。
一六一 长寿王经 ─失译, 经末,附有礼赞佛的五言二十偈,宋本等是没有的。二十偈中,如「敬谒法王来,……光若灵耀明」(一‧一七九中);「佛为海船师,……缚解致泥洹」(一‧一七八上──中);「佛所以度世,……龙敬承行礼」(一‧一九0上):以上六偈,见于失译的『般泥洹经』。「八正觉自得,……从是通圣道」;「至道无往返,…… 皆莫如泥洹」(四‧一四八上──下):以上四偈,见于汉昙果共康孟详译的『中本起经』。「听我歌十方,……大悲敷度经」(三‧四八0上):四偈是见于吴支谦所译的『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吾师天中天,……心净开法门(四‧二五五中──下):二偈是见于吴支谦译的『撰集百缘经』。虽还有四偈,没有查明出处,而偈颂也偶有一二字的润饰,但可以断言的,这赞佛的二十偈,是我国古德所纂集的,应该编入「赞颂」类。
一七二 佛说菩萨投身饲虎起塔因缘经 ─北凉法盛译, 经末「礼佛而去」下,宋本续有「尔时国王闻佛说已,……终无绝时」── 百二十七字。这是后人对该塔现况的记述,不是经文。 [P261]
二0四 杂譬喻经 ─汉支娄迦谶译, 经说十二譬喻以后,又说:「有十八事,人于世间甚大难,……是为十八事」(四‧五0二上)。十八事,与「譬喻」的体裁不合。在『出三藏记集』(卷四)「新集续撰失译杂经录」中,有『十八难经』一卷,「旧录所载」。可见十八事本是另一经篇,一定是被抄写者写在经后,这才错了;应从经末删去,自成一篇。
二二五 大明度经 ─吴支谦译, 在第一「行品」中,附有非常简略的注释。注中每说「师云」,不知道是谁注的?不会是道安的『道行集异注』,可能是支遁的『道行旨[指]归』。
三八三 摩诃摩耶经 ─齐昙景译, 『摩诃摩耶经』终了,附有『摩诃摩耶经』「八国分舍利品第二」。有人以为是『涅槃后分』,其实是从『长阿含经』(二)『游行经』抄出的;文句大致相合,只删略些重复的,加上五言的两偈,七言的五偈半。这是古人抄出增附,妄称「摩诃摩耶经八国分舍利品第二」。与『摩诃摩耶经』无关,「疑伪」而没有 [P262] 保存的必要!
四0九 观虚空藏菩萨经 ─宋昙摩蜜多译, 在经的末后,丽本与宋本,又有众多的佛名、咒语,「该是校人采集虚空藏经咒,并诸经中佛名及咒,以为劝世修行法」──「校勘大藏竹堂讲师」所批,是正确的,元本、明本都删去了。丽藏本虽说「徒存似是,姑为删之」,不知为什么还是保存在经后?这是应该删去的!
四三四 佛说称扬诸佛功德经 ─元魏吉迦夜译, 经后附有「巍巍十方佛……愿礼天人师」──六偈,称扬十方世界佛功德,劝学大乘。这是出于『六菩萨亦当诵持经』的(一四‧七五二中),应删去。
四九一 六菩萨亦当诵持经 ─失译, 本经初列六菩萨名号,后又「别有四菩萨」,是说念诵菩萨名号功德的。中间有赞佛偈:「巍巍十方佛……愿礼天人师」──十二偈,与经义不合,应别立。 [P263]
六0三 阴持入经 ─汉安世高译, 经后,丽藏本附有「佛说慧印三昧百六十三章定解」,宋本等是没有的。考六三二『佛说慧印三昧经』说:慧印三昧的境界,「佛身有百六十二事,难可得知」(一五‧四六一中──下)。百六十三事,与『慧印经』相当,但文字小异。可能是古师,对慧印三昧,依原文而校勘修正,别出流行,应编在『慧印三昧经』等以后。
六一0 佛说内身观章句经 ─失译, 经文后,有「十一因缘章,……得道疾」──百二十四字,这是另一经文。『出三藏记集』(卷四)「新集续撰失译杂经录」,在十与十一间,有『十二一因缘章经』,应别立。
六一六 禅法要解 ─姚秦鸠摩罗什译, 『禅法要解』卷上后,有「净观者……甚可患也」一大段文字。从「净观者三品」,到「是名初学禅门」(一五‧二九二中),是引用六一四『坐禅三昧经』卷上 [P264] 的(一五‧二七二上),应删去。「若定得胜心」以下(一五‧二九二中──下),也是净观,出处待考。
七三五 四愿经 ─吴支谦译, 『四愿经』后,附有一千多字的长文。内容是:一、「佛念天地八方之外, ……弟子闻经欢喜前受教」(一七‧五三七上──中),是一篇经文;经前缺些,不知是什么经?这是应该别成一篇的。二、「是为痛痒要识如谛知也……欢欣受行」(一七‧五三七‧中──下),是『七处三观经』的后半;别处已有『七处三观经』,这里的可以删去。
七四一 五苦章句经 ─东晋竺昙无兰译, 在经末「作礼而去」下,有五言偈:「天上福已尽……三界皆礼佛」──二十六偈,说三恶道与八难,劝人信佛修行的,应离此经而独立成篇。
七七一 四品学法经 ─宋求那跋陀罗译, 经后附有二则:一、「若失威仪一事者……疾成大愿」(一七‧七0八上),是上 [P265] 品出家戒律事。二、「散侍法:问曰:令受真戒号」(一七‧七0八上),是对下下品「散侍法」的再解说。这二则,是「四品学法」的解说。
九七七 佛说大白伞盖总持陀罗尼经 ─元真智等译, 经后附有『大白伞盖佛母总赞叹祷祝偈』,可以别立。
一四二五 摩诃僧祇律, 律文终了,有『摩诃僧祇律私记』。『记』后,附有『佛说犯戒罪报轻重经』,与一四九七『佛说犯戒罪报轻重经』相同,所以应从『摩诃僧祇律』后删去。
二九七 普贤菩萨行愿赞; 一一六七 八大菩萨曼荼罗经, 这两部,都是唐不空译的。在经文后,都附有『八大菩萨赞』:「圆寂宫城门……如彼成赞器」十偈(一0‧八八一中──下、二0‧六七五下──六七六上)。这都是附出,不属经文,应从二经中删去,别立『八大菩萨赞』一部。 [P266]
二
大藏经中传译的教典,有些是名不符实,有些是内容不纯,应值得提出辨别的,如:
一六0 菩萨本生鬘论 ─赵宋绍德等译, 论是圣勇菩萨造的,赵宋绍德、慧询等译出。这部论,实是两部论的凑合,而又有所缺少的。从第一卷偈颂──归敬述意,「投身饲虎缘起第一」,到卷四「出家功德缘起第十四」止,是「菩萨本生」;藏译的『本生鬘』,也与此相同。卷五起,前有缺文,说到「菩萨施行庄严,尊者护国义边十一」(三‧三四四下)。这样的十二、十三,一直到卷十六末,「菩萨施行庄严,尊者护国本生之义第三十四:是谓菩萨修行胜行」(三‧三八五下)。这明显的是,以护国[赖咤和罗]尊者的本生事缘,阐扬布施的深义,共有三十四节,而本论从十一起,显然的少了前十节。这部论,实是两部论:一、「菩萨本生鬘」(十四事);二、「菩萨施行庄 [P267] 严尊者护国本生鬘」。本论合为一部,又有所缺佚,到底是译者还是传者的错误呢?
三一五 佛说普门品经 ─西晋竺法护译, 本经是『大宝积经』(一0)『文殊师利普门会』的异译。『普门品经』的宋、元、明本等,与唐译虽有长行、偈颂的差别,而内容是相同的。『大正藏』以丽藏本为主,与宋本等非常不同。审细的研考,丽本是依竺法护所译经,敷衍解说,加入可怪的异义。如经中说:「案:内历观……」,就是增附的异义。如「入色为金翅鸟,出色为文殊师利」(一一‧七七三中);「入欲为师子王,出欲为维摩诘」(一一‧七七四上)。特别是「等游瞋恚」,说三尊、六度无极。内三尊──心,耳,眼;如清净了,名波旬、师子王、金翅鸟。外三尊──佛、法、僧,外六度无极是事行(一一‧七七四下──七七五中);所说是非常的怪异。经是佛为溥首童真说的;增附者不知溥首就是文殊师利,所以别说文殊师利名字。五阴──色、痛痒、思想、生死、识,是安世高的古译,增附者也糅合在内(一一‧七七五中)。站在译 [P268] 经史的严正立场,这(丽本)不能说是异译,而是那一位敷衍附会的作品。在『大宝积经』异译中,应该删去;如从保存资料着想,那可以编入「疑伪部」,再加注明。
四四一 佛说佛名经, 『佛名经』的三十卷本,是依菩提流支的译本(十二卷),增入法、僧与忏悔文;每卷末,引伪经『大乘莲华宝达问答报应沙门经』。从所引经论,可推定为隋、唐时代所编的。种种错误,经卷一末按语,说得很明白。虽因为「举国盛行」,不敢删削,但不是译本,就不应该编入印度传译的「经集部」。最好是编入「疑伪部」;或在中国佛教部分,立一「忏仪部」来容摄这些部类。
四四三 五千五百佛名神咒除障灭罪经 ─失译, 本经八卷。卷二──五,经名『五千五百佛名经』;『古今译经图记』(卷四),『开元释教录』(卷七)全经都是称为『五千五百佛名经』的。这部经有几点是值得注意的:一、经名「五千五百佛」,而实际是四千七百二十佛,为什么名 [P269] 称与内容不符?二、经名有「五千五百佛名」,「五千五百佛名神咒除障灭罪」的二类差异。三、『大正藏』本在(卷三)一千五百佛以下,体裁有了变化,佛名、陀罗尼杂出,一直到(卷五)一千七百三十五佛处,又恢复了专称佛名的体例。这就是经名与内容不符的原因吧!除去了七、八百佛名,加入了众多的咒语,这才名实不符了!也许是印度的原典如此,印度的某些教典,是在不断的修正、补充、窜改而流传的。
四四六 过去庄严劫千佛名经 ─失译; 四四七 现在贤劫千佛名经 ─失译; 四四八 未来星宿劫千佛名经 ─失译, 四四六经明本前,有「三劫三千佛缘起」,是从一一六一『佛说观药王药上二菩萨经』中录出编成的(二0‧六六三下──六六四上),可以删去。
这三部「千佛名经」,丽本、宋本等,与明本相当的不同。丽本等在佛名中,尤其是贤劫千佛,每百佛就附入忏仪。过去劫的末后几位佛,是「南无须弥力 [P270] 佛,南无摩尼珠佛,南无金刚王佛」(一四‧三七一上),与佛教一般所说不合。贤劫千佛名号,是依『贤劫经』的。从过去劫千佛名的不合,可以推定为:我国古德,依贤劫千佛名而成为礼忏仪。或者再加上过去及未来劫(忏仪也不全),不免有些随意编集。到明代,发现了过去佛名的错误,才纠正、删去忏仪,重在称念佛名。明本末后说:「其无常者,生无量寿佛国」(一四‧三九九上)。宋代以来,念佛往生西方净土,成为佛教界的风尚;这是明代的修正本。最好,这都应该编入中国佛教部分的「忏仪部」。
六0六 修行道地经 ─晋竺法护译, 『修行道地经』卷七,是「弟子三品修行品第二十八」。依『出三藏记集』(卷二),竺法护所译的,『修行经』七卷,二十六品。『三品修行经』一卷,「安公云:近人合大修行经」。可见这本是不同的,但合而为一,已经太久了!前六卷是『修行道地经』,第七卷是『三品修行经』。虽译者都称之为经,其实『修行道地』是论书中的「观行论」;『三品修行』是分别三乘修行的论典,最好 [P271] 是恢复为原来的二部。
七四一 五苦章句经 ─东晋竺昙无兰译, 「五苦章句」,是摄集佛说,没有序起与流通的。但丽本等都有「尔时,佛告阿难」,到「莫不欢喜,作礼而去」(一七‧五四七下──五四八上)一段流通文。文中说到:「是经名净除罪盖娱乐佛法,一名授无思议光菩萨道决」,与「五苦章句」不合。这段经文,与鸠摩罗什所译的,四八四『不思议光菩萨所说经』的流通分(一四‧六七三上),文句不同而意义相合。考竺法护所译,『出三藏记集』(卷二)说有『无思议孩童经』一卷,或名『无思议光经』,已经佚失了。「无思议光」,正与本经流通分相合。可以断定的是:这是竺法护『无思议光经』的残篇,被抄写者误附在『五苦章句』以后的。为了保存残篇,应编在罗什所译,『不思议光菩萨经』以下。
七四二 佛说自爱经 ─东晋竺昙无兰译, 这部经,是依二一一『法句譬喻经』「双要品」,佛说「心为法本,心尊心使」的譬喻(四‧五八二中──五八三上)为底本而成的。『法句譬喻经』原文,可以在本经中勾画出来,所以这不是译本,是我国古德的改编,应编入「疑伪部」。
七六八 三慧经 ─失译, 经名与内容不符。
七九一 佛说出家缘经 ─汉安世高译, 经说犯五戒的过失,与出家因缘无关。
八0一 佛说无常经,亦名三契经 ─唐义净译, 经分三段,所以名为「三契」。初后是偈颂,传说是马鸣所作。中段,是『佛说无常经』正文。『佛说无常经』,可说是『杂阿含』(一二四0)经的异译;所差异的,只是对比丘或波斯匿王说而已,可参考『杂阿含』(三四六)经初段(为比丘说);『佛说无常经』是依此而来的。在人病重,死亡,印度大乘佛教时期,是诵读这三契『无常经』的。
在经终了后,有「若苾刍,苾刍尼……」大段文字,这是印度佛教的『临终 [P273] 方诀』。『三契经』与『临终方诀』,是印度佛教应付病、死的宗教仪轨,可编入「忏仪部」。
八0六 佛说枯树经 ─失译, 经上所说的,是僧伽尸自移塔的事缘,与经名「枯树」不合。『出三藏记集』(卷三) 「新集安公失译经录」,有『枯树经』一卷,「安公云出中阿含」。『增一阿含经』(三三)「五王品」末,确有名为「枯树」经的,但古译已佚失了。这不是「经」,可以编入「史传部」。
九八二 佛母大(金曜)孔雀明王经 ─唐不空译, 『孔雀明王经』,现有六种译本。九八二是唐不空所译的,经前有「读诵佛母大孔雀明王经前启请法」;末后有回向发愿偈。九八四、梁僧伽婆罗所译,九八五、唐义净所译本,九八七、附秦录的失译本,经前经后都有同样性质的文句。这不只是经文,而是诵经仪轨,如一般「戒经」,实际是诵戒仪轨一样。秘密教典而称为经的,多数附有坛法、持诵法等,与大乘经的体例不同。 [P274]
一三三二 七佛八菩萨所说(大陀罗尼)神咒经 ─ 失译, 本经四卷,简称『七佛所说神咒经』。依唐『开元释教录』(卷三)说:「诸失译录,阙而未书」,这是到了唐代,才被记入「失译录」的。这部经的内容,七佛……龙王等说咒、说偈(二一‧五三六中──五五六下),被编入一三三六『陀罗尼杂集』前三卷。五戒神、三归神、十八护伽蓝神(二一‧五五七中──下),被编入『陀罗尼杂集』卷六。四天王所说大神咒经,共六十六首(二一‧五五七下──五六一中),被编入『陀罗尼杂集』卷七。本经所说的八菩萨,救脱是出于『拔除过罪生死得度经』──『药师经』的古译本。大势至,得大势,本是同一菩萨的异译,而本经却误解为二位了。本经说断二十五有的二十五三昧,十六童子(主众生命),释迦佛的十大说法等(二一‧五五七上──中)。二十五三昧出于『大般涅槃经』,但本经的三昧名字,大都与『涅槃经』不同。十六童子的名字,多数依经典立名,如法华三昧,涅槃三昧,首楞严,放光,华严,维摩诘,大集,金光明,佛藏三昧,华首三昧等,也有些不合理。这不是依原文翻译的,与一三三一『灌顶神 [P275] 咒经』等相类。『出三藏记集』(卷四)「新集续撰失译杂经录」中,有『七佛神咒』一卷,『七佛各说偈』一卷。大抵依据部分译典、传说,由古德纂集所成的,约成立于晋代。『陀罗尼杂集』,也就是纂集的作品,不免有「疑伪」的成分。
一四八七 佛说菩萨内戒经 ─宋求那跋陀罗译, 本经题作宋求那跋摩译。经文分二大段:一、菩萨戒十二时;二、十住菩萨行。「佛说菩萨戒十二时竟」以下,与题作东晋祇多蜜所译的,二八四『佛说菩萨十住经』的文句相同。这二部,不可能是二人别译的。考寻「经录」,『出三藏记集』(卷四),有失译而阙本的『菩萨内诫经』。隋『众经目录』(卷五)与『大唐内典录』(卷六),都是失译,唐『开元释教录』(卷五),依高齐『法上录』,说是宋求那跋摩译的。祇多蜜译的『菩萨十住经』,也初见于隋『历代三宝纪』(卷七)。『菩萨内戒经』,可能是「疑经」。一、十住菩萨行部分,与竺法护所译的,二八三『菩萨十住行道经』,文句大同而明确些。二、「菩萨受戒十二时 [P276] 」,可说是非常的异义。中国说十二时,印度是分昼夜为六时的。三、内戒的「内」,是魏晋时代佛教的特殊术语(将在别处说明)。这部经成立于东晋(或宋);有的「抄出」十住菩萨行部分,这才又成为一经。保存『菩萨内戒经』,可见中国古代佛教的一斑;但『佛说菩萨十住经』,是可以从「华严部」中删去的。
三
古代译出的『阿含经』,每部都含有多数的经典,在长期的抄写流通中,不免有缺佚与次第倒乱的情形,如:
九九 杂阿含经 ─宋求那跋陀罗译, 『杂阿含经』五十卷,是宋求那跋陀罗译出的。近代学者公认:五十卷中的二三,二五──两卷,不是经的原文。『杂阿含经』佚失了二卷,大概是以求那跋陀罗所译的『无忧[阿育]王经』来补足的。『出三藏记集』(卷四)「新集续撰失译 [P277] 杂经录」中,有『阿育王获果报经』,『阿育王于佛所生大敬信经』,『阿育王供养道场树经』,『阿育王施半阿摩勒果经』,都注明是「抄杂阿含」的。可见『杂阿含经』译出以来,到『出三藏记集』的撰集,不过五、六十年,就已经佚失错乱;阿育王譬喻,也已被编入『杂阿含经』了。这两卷,应从『杂阿含经』抽出,别立『无忧王经』,编入「史传部」。缺失以外,经卷次第也有错乱的,如卷二、四、一0、一二、一三、二三、三一、三六、四一、四三、四六、四七 ──一二卷。『杂阿含经部类之整编』中,我已有详细的叙述,这里不再重说。
一二五 增一阿含经 ─东晋僧伽提婆译, 『增一阿含经』,是由昙摩难提诵出而翻译的。译经当时的释道安,在『增壹阿含经序』中说:「四十一卷,分为上下部。上部二十六卷,全无遗忘;下部十五卷,失其录偈。……合上下部,四百七十二经」(二‧五九四上)。依安公说,似乎全部完整的诵出,只是下部(以全经五十一卷来说,下部约为后十八卷)没有「录偈」而已。但现在所见到的,没有所说那样的完整。前三十二卷、三十八 [P278] 品中,有十二品没有「录偈」,这能说「全无遗忘」吗?反而与下部相当的十四品中,却有五品是有「录偈」的。经文的录偈不全,也就是诵出者对经文次第的记忆不全,经文就有颠倒错乱的可能。依经中的「录偈」,可以指出次第错乱的,有一、(卷七)「一入道品第十二」与「利养品第十三」间的错乱:「利养品」末「录偈」说:「调达及二经,皮及利师罗,竹膊,孙陀利,善业,释提桓」(二‧五七六上)。比对经文,「调达……师罗」,是「一入道品」的七、八、九、十──四经;「竹膊……提桓」,是「利养品」的三、五、六、七──四经;「竹膊」与「孙陀利」间,有四「那忧罗」经:全偈有九经。剩下「一入道品」的一……六经,「利养品」的一、二经,共有八经,也可自成一品。二、「安般品第十七」,「惭愧品第十八」,「劝请品第十九」──三品间的倒乱:「劝请品」二经下,有「录偈」说:「罗云、迦叶、龙,二难(陀)、大爱道,诽谤、非、梵请,二事最在后」(二‧五九三下)。依偈比对,「罗云」是「安般品」一经;「迦叶……非」,是「惭愧品」的四、五、六、七、八、九、十──七经;「梵 [P279] 请、二事」,是「劝请品」的前二经。以上十经,成一偈一品。「劝请品」三… …十一──九经,别有录偈,自成一品。「安般品」除了第一经,还有十经,也自成一品。「惭愧品」仅剩前三经,一定有所脱落了。三、「声闻品第二十八」,与「须陀品第三十」间的倒乱:「声闻品」末「录偈」说:「修陀、须摩均,宾头、尘翳、手,鹿头、广演义,后乐、柔软经」(二‧六五四上)。「宾头……柔软」,是「声闻品」全品七经;「修陀、须摩均」,是「修陀品」全品三经。依「录偈」次第,「修陀品」应在「声闻品」前,而且只是一品(十经)。依上来三偈,可见在一法、三法、四法中,有「录偈」也还是有倒乱的。
『增一阿含经』的次第倒乱,实由于诵出者的遗忘。除「录偈」外,还可以从次第去发见倒乱。『增一阿含』是增一法,从一法到十一法(说一切有部本,以十法为止)的次第,是结集者依据的原则。然(四五)「马王品」是九法,而第五经说「声闻部」,辟支佛部,佛部──三乘行,而称叹(佛的)慈心最胜(二‧七七三中);第六经说三三昧耶,而以空三昧为王三昧(二‧七七三下);第七经说 [P280] 佛、法、众[僧],三宝的没有三毒(二‧七七五上)。这三经都是三法,却编在九法中,显然是错乱了!『撰集三藏及杂藏传』说:「难[问]答一一,比丘念佛,以是调意,故名增一。……十一处经,名放牛儿,慈经断后,增一经终」(四九‧三上──中)。一法以念佛为始,十一法以「放牛儿品」的慈经为最后,这一次第,与『增一阿含经』是大体相近的。如(四九)「放牛品」,以放牛十一法为第一经,慈心十一功德为最后。但「放牛品」第八经,说沙门、婆罗门行,沙门、婆罗门义;第九经说五逆──调达的事缘,都与十一法不合。反而「放牛品」后,(五0)「礼三宝品」的一──三经,说礼佛、礼法、礼僧,当念十一事,倒是应该编入「放牛品」的。「礼三宝品」第四经以下,(五一)「非常品」,(五二)「大爱道品」,都不是十一法,与增一法的编次原则不合!可说是诵出者忘失了次第,一起编在后面而已。『中阿含经记』说:起初,『增一』与『中阿含』等,「违失本旨,名不当实,依稀属辞,句味亦差,良由译人造次,未善晋言,故使尔耳」(五五‧六三下)。『增一阿含经』,虽在洛阳修正一番,远不如在建康重译的 [P281] 『中阿含经』来得好。次第错乱,文义又不善巧,在我国所译的「四阿含」中,『增一阿含经』是最不理想的!
一0一 杂阿含经(一卷‧二七经) ─失译附吴魏录, 全部二十七经;末后一经,别题『七处三观经』,其余的都没有经名。梁僧佑的『出三藏记集』(卷三)的「新集安公古异经录」中,列举『色比丘念本起经』,到『说人自说人骨不知腐经』,下注说:「安公云:上四十五经,出杂阿含。佑校:此杂阿含唯有二十五经,而注作四十五,岂传写笔散重画致误欤」!「古异经录」的二十五经,虽次第略有倒乱,大致与这一卷本的『杂阿含经』相合。一卷本的第九经,与六一二『身观经』的文句相同。第十经说四种妇的譬喻,应该就是竺法护所译的『四妇喻经』(五五‧九上)。九、十──二经,是「古异经录」所没有的,是后人附加进去的。一卷本的『杂阿含经』,与「古异经录」的对比,仅缺『署杜乘披[婆]罗门经』。佚失一经而增多二经,末后再加『七处三观经』,就成为二十七经了。第九经就是『身观经』,应删去以免重复。第十经与 [P282] 『七处三观经』,应别立为二经。今对列「古异经录」与『大正藏』本的次第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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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集安公古异经录」│ 『大正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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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比丘念本起经 │ 一二经
佛说善恶意经 │ 一三经
比丘一法相经 │ 一五经
有二力本经 │ 一六经
有三力经 │ 一七经
有四力经 │ 一八经
人有五力经 │ 一九经
不闻者类相聚经 │ 二0经
天上释为故世在人中经│ 二一经
爪头土经 │ 二二经
[P283]
身为无有反复经 │ 二三经
师子畜生王经 │ 二四经
阿须伦子披罗门经 │ 二五经
披罗门子名不侵经 │ 二六经
生闻披罗门经 │ 二经
有桑竭经 │ 三经
署杜乘披罗门经 │ (佚)
佛在拘萨国经 │ 一经
佛在优堕国经 │ 四经
是时自梵守经 │ 五经
有三方便经 │ 六经
披罗门不信重经 │ 七经
[P284]
佛告舍(利)日[曰]经│ 八经
四意止经 │ 一四经
说人自说人骨不知腐经│ 一一经
│ 九经
│ 一0经
│ 二七经
以上二十五经,安公说出于『杂阿含』,后来也就总称为『杂阿含经』了,其实也有出于『增一』的。舍利曰(今本误作「舍日」)是舍利弗的古译。阿须伦,经中是译为「阿遫轮」的;披罗门,经中已改为「婆罗门」了。
一五0 A七处三观经 ─汉安世高译; 一五0 B九横经 ─汉安世高译, 本经应分别的解说。一、A『七处三观经』,二卷,四十七经。四十七经中 [P285] ,『佛说九横(经)』,『佛说积骨经』,『佛说七处三观经』──三经是有经名的;其他的四十四经,没有经名。检寻「经录」,这就是『出三藏记集』(卷二)中,安世高所译的「杂经四十四篇,二卷」。附注说:「安公云:出增一阿鋡经」。今本四十七经中,除去有经名的三经,恰好是四十四篇,而又是出于『增一』的。『七处三观经』,是『杂阿含』(四二)经的异译;『积骨经』是『杂阿含』(九四七)经的异译;『九横经』,在安世高的译典中,也是自成一经的(与一五0B『佛说九横经』,是同译的别本)。所以,应除去三经,恢复「杂经四十四篇」的古称。或仿照一卷本『杂阿含经』的先例,改名『增一阿鋡经』二卷,附注「古称杂经四十四篇」。『七处三观经』与『九横经』,都应自成一经。『积骨经』是从一卷本『杂阿含经』抄出的,文句相同,这里的应该删去。
二、本经二卷四十七经,『大正藏』所依(丽藏)本,与「宋藏」本等次第不同。依「宋藏」本等,『大正藏』编号的一──三经,三一──四七经,是卷上;四──三0经是卷下。不但二本的次第不同,同一经文而分在两处的,就有 [P286] 三经。如一、(一)经是『七处三观经』,只说到「何等是思」(二‧八七五下六行),到(三)经才接着说:(何等是思)「想尽识?栽尽是思想尽识。……欢喜奉行」(二‧八七六中一行──下一行)。二、(三)经是三人,说到「从后说」(二‧八七六上一六行──中一行);(四一)经接着说:(从后说)「绝:无有财产,……佛说如是」(二‧八八一中二二行──下三行)。三、(四一)经是三恶行,说到「不舍身恶行,便」(二‧八八一中一八行──二二行);在(一)经中接着说:(便)「望恶,便望苦, ……亦如上说」(二‧八七五下一六行──一八行)。经文次第紊乱,今依增一法次第,改编如下(下是『大正藏』本次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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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一法 │改编次第(原本) │『大正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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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法 │一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二经
│二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三经
│三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四经
│四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五经
[P287]
│五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六经
│六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七经
│七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八经
│八经:二人世间难断难胜│三九经
│九经:二清白法 │四0经
三法 │一0经:三恶行 │四一经上‧一经下
│一一经:三世(间) │四二经
│一二经:三行 │四三经
│一三经:三安善乐 │四四经
│一四经:三大病 │四五经
│一五经:三恶本 │四六经
│ │一经上,三经下(『七处三观经』)
│一六经:三守(身口意)│二经
[P288]
│一七经:三辈人 │三经上‧四一经下
四法 │一八经:四行为黠所有 │四七经
│一九经:四着 │四经
│二0经:四颠倒 │五经
│二一经:四施[摄] │六经
│二二经:四行*轮 │七经
│二三经:人有四辈 │八经
│二四经:人有四辈 │九经
│二五经:四辈云 │一0经
│二六经:四舍 │一一经
│二七经:四行 │一二经
│二八经:四家欢喜 │一三经
五法 │二九经:色力病寿豪 │一四经
[P289]
│三0经:五福施 │一五经
│三一经:布施有五品 │一六经
│三二经:五法得道 │一七经
│三三经:五行 │一八经
│三四经:五种烦恼 │一九经
│三五经:步行五德 │二0经
│三六经:五法行 │二一经
│三七经:五恶 │二二经
│三八经:五恼 │二三经
│三九经:五恶不忍辱 │二四经
│四0经:五恶不耐行 │二五经
│四一经:象有五相 │二六经
│四二经:五恶不依他 │二七经
[P290]
八法 │四三经:八欲 │二八经
│ 疮有八辈 │
九法 │四四经:九漏 │二九经
│ │三0经(『积骨经』)
│ │三一经(『九横经』)
三、出于『增一阿含』的「旧经四十四篇」,是汉安世高所译的。名为『杂阿含经』一卷本的二十五(今缺一)经,『出三藏记集』是「失译」,今推定为也是安世高的译典。如色、痛痒、思想、生死、识(二‧四九六中、下),与安译的『七处三观经』相同。经中说到:「从移[后]说绝辞」(二‧四九四上),「说是绝」(二‧ 四九四下),「从后说绝」(二‧四九五中、四九八上、下)。「从后说绝」,就是「而说偈言」,「复说偈曰」等异译。这一特殊的译语,在一五0『七处三观经』──「旧经四十四篇」中,「从后说绝」(二‧八七六上、下、八七七下、八八一下、八八二上),也一再的说到。安世高所译(六0七)『道地经』,是『修行道地经』的略译。『 [P291] 道地经』说到:「从后来说」,「从后缚朿说」(一五‧二三一上);「从后现说」(一五‧二三一中、二三二中);「从后现譬说」,「从后说」(一五‧二三一下);「从后缚朿」,「从后来结说」,「从彼[后]舍来说」(一五‧二三二下):这都是『修行道地经』「于是颂曰」的异译,也就是「从后说绝」。「绝」是祇夜或伽陀的音译;『道地经』的「缚」与「结」,都可能是「绝」的讹写(「结」可能也是音译)。祇夜,是歌颂,重颂,以歌颂重说,使意义更明白些,所以意译为「从后说现」,「从后现譬说」。『道地经』可能是安世高(重禅观)的初译,所以译得很不统一,后来才一律的改为音译──「绝」(后人又改为「偈」)。我国诗中的绝句──五绝、七绝,大概是依此而称为「绝」的!
注:[ ]内之文字在原书中之字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