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对往生
文牧
一
一九八五年的一天,我无意间和“文革”中“下放”在—起劳动的刘有德夫妇相遇。他们相互偎倚,闲逛在行人熙来攘往的马路上。曾经同在一个“牛棚”里的相知,偶然相遇, 自然无限欢悦, 岂知闲谈片刻后,刘有德用左手指指他的右臂说: “我被截肢了。”这时我才发现,他右边的衣袖管里空空荡荡的。我十分惊讶,起初以为是车祸造成的。他说: “不,因为患了骨癌,截肢有可能保存生命。截去的右肢,用石灰腌在甏里,他年病故,与遗体并在一起一同火化。”他还说: “手术后目前情况良好,但也有可能复发。”接着,他又说: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然规律,死是无可抗拒的。一个人哭着降生人世,到时候我定将笑着离开尘寰。”我——时想不出安慰他们夫妇的话,只是反复地说: “病灶既以切除,你就安心休养吧!”
数月后,从另一个朋友那里听到消息,说刘有德病危了。我抱着急不可待的心情,立即跑到南新路刘有德家中。这时他已不能言语,但神志清楚,我坐在他的病榻旁,定定神,经反复斟酌,当着他夫人的面对他说: “人总是要‘老’的(这里的‘老’字,其实是“死”的代意字)。所欣慰的是,你的子女都已成家,朝这上头想想,心自然宽些。”因为他是患的绝症,且又频临死亡边缘,我言下之意,你安心地“去”吧!这时的刘有德,已不能吃任何食物,只能眠些水珠;因而,我关照他的夫人说:“你是佛门居士,除了定时喂他一些水外,请不断轻敲木鱼,低声念诵南无阿弥陀佛,以送他“远行”吧!这时的刘有德,除了丧失语言功能外,连点头摇头都无可表示,所以无法测定我对他们夫妇说的这翻话,他的内心持何种反映。在木鱼轻敲、南无阿弥陀佛的声声佛号中,刘有德安然地踏上了往生之路。
二
苏州西园戒幢律寺方丈安上法师,(1928—1997年)俗姓杨,名向晨,辽宁绥中县人。 1945年于高台乡青龙寺出家。1947年,在沈阳万寿寺受具足戒。为寻求人生真谛,他辗转南北,历经艰辛,曾依止能海上师学戒法。,1952年到江南佛教圣地灵岩山寺。1959年被选送中国佛学院深造。 “文革”期间,舍身护持寺院,功绩丰伟。他学识渊博,才智超人,极具组织能力,曾应邀海内外众多重大法会现场主持,被誉为“全国总知客”。在频繁的接待和出访中,弘传历史悠久的佛教文化,增进了海内外佛教界的友谊和相互间的交流,为世界和平与祖国统一大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经过多年苦心筹备,创办了“戒幢佛学研究所”,为寺院培育现代僧才谱写了新的篇章。
安上法师历任中国佛协常务理事,江苏省和苏州市佛协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佛学院灵岩山和栖霞山两分院副院长,苏州西园戒幢律寺方丈。1997年9月28日,于西园寺圆寂。享年七十,僧腊五十三。安上法师爱国爱教,弘法利生,把毕生的精力献给佛教事业。
安上大和尚在圆寂前的遗嘱中,将西园寺多年的发展概括为“道风、学风、家风”的“三风”建设。西园戒幢律寺继承了严守戒律、住持正法、培育僧伽人才、弘传佛法精义的优良传统,并逐步实施“三风”建设, “一二三育人工程”。这就是“坚持‘以戒为师’为根本原则的道风建设,强化‘以学导修、以修证学’为实践内容的学风建设,开展以培养‘弘法、修证、管理三类人才’为重点的家风建设。”并以此作为寺院加强自身建设的中心任务,全面推动其它各项工作。寺内除日常宗教生活如上殿过堂、布萨羯磨外,还有计划地举办“三风建设”学习班,学习教理知识、宗教仪规和传统文化,全面提高僧人素质。 “三风建设‘一二三育人工程’”的实施,使僧众举止讲和合,行持遵戒律,学修重次第,且在寺内蔚然成风。
安上法师圆寂后,中国佛协在唁电中对安上法师为佛教所做出的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并希望西园寺两序大众团结一致,继承安上法师的遗嘱,将寺务工作做得好上加好,以报四恩。
安上法师圆寂前夕,即1997年6月22日上午10时,诚邀寒山寺住持性空、灵岩山寺住持明学及有关领导多人,在医院病榻上,以微弱的声音,首先对各位道友、领导、医护人员等,对他在病中的关怀,表示感谢外,交待了西园寺如来家业后继人选,并郑重关照:他自幼出家,离世后,丧仪不得偏离佛教仪规。
安上法师生前,不聚私财,信士敬仪等的收入,悉数用于寺院修葺,捐赠慈善事业,支援公众设施的建设。他圆寂后,整理其遗物,正如寒山寺住持性空法师在挽联中所说: “……私囊空洗,使人拜伏!”
愚于今已虚度八秩。回顾一生,对国家、对人民没有作出过突出的贡献。为人行事,生活作风尚称严谨,没有违心地做过错事、坏事。
曩昔父母在日,节衣缩食,在个人微薄的工资中,紧缩一切可以紧缩的开支,以供养二老。他日离世,不作任何悼念仪式,贴近肉身,穿汗衫、短裤各一件、白布衬衫一件,外罩已经穿旧的中山装一套。火化后,骨灰抛洒于天池山后的山花上和林木丛中。剩余衣衫,拣稍好一些的,整理后,赠贫困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