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魏晋时期,老庄玄学盛极一时,许多社会名流,皆崇尚清淡。当时的佛教,特别是般若思想传来还不久,因与老庄思想有某些相似或相通之处,所以有些佛教徒就借用老庄思想来解释或阐明般若学的义理。如竺法雅、支道林、于法开、于法兰、于道邃等都是当时玄学化的名僧,有名的清淡家。其中杰出的代表人物是支道林。
支道林(314—365),又名支遁,著名的般若学者。陈留(今河南开封东南)人,俗家姓关。梁《高僧传》卷四说他“幼有神理,聪明秀彻。”他家世信佛,因而得以“早悟非常之理”。曾隐居余杭山,研究和思考《道行般若》的义理。二十五岁出家,善于讲说,重义理而轻章句。当时谢安①听说此事,认为他这样作无妨,并将他的宣讲比做九方堙相马,“略其玄黄,而取其骏逸”②。据说支道林曾与刘系之等人谈论《庄子·逍遥》篇,有人说:“各适性以为逍遥”。支道林听了,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说:“夫桀、跖以残害为性,若适性为得者,彼亦逍遥矣”③。他为了阐明自己对“逍遥”的理解,特为《逍遥》篇作注。当时“群儒旧学,莫不叹服”④。后来他回吴地,建支山寺。不久又到剡山(今浙江嵊县),立寺行道,从其受学者有一百多人。
在他去剡山路过会稽(今浙江绍兴)时,曾与王羲之晤见交谈。晚年到石城山又立栖光寺,他“宴坐山门,游心禅苑,木食涧饮,浪志无生”⑤;并以大部分时间从事著述。他“追踪马鸣,蹑影龙树,义应法本,不违实相”⑥。晋哀帝即位后(362),两度派人请他到建康(今江苏南京),住东安寺,讲《道行般若》,受到普遍的敬重。他在建康住了三年,上书请求回山,哀帝许可,并厚赐。太和元年(366)逝世,终年五十三岁。
支道林因为是名僧,又精通庄老,与当时的社会名流交往甚密。据梁《高僧传》卷四说,他交往的社会名流有王洽、刘恢、殷浩、许询、郄超、孙绰、王羲之等。特别是王羲之,初闻支道林对庄子有研究,不甚相信。他以为一个和尚,是研究佛学的,如何能对《庄子》有深的研究?所以支道林赴剡山路过会稽时,他前往拜访,目的是想看看支道林的风度,并以试探的口气问:“《逍遥》篇可得闻乎?”支道林知道他的用意,便作数千言,标揭《逍遥》篇的新义,才藻惊绝,这才使王羲之心服口服。他“披矜解带,流连不能己”(梁《高僧传》卷四)。这就是说他敬佩支道林的才华,舍不得离开,并请他住灵嘉寺,离自己的住处较近,便于交往。
支道林对《庄子》标新意,《世说新语·文学》篇中有记载说:“《庄子·逍遥》篇,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钻味,而不能拨理于郭、向⑦之外。支道林在白马寺将冯大常共语,因及《逍遥》,支(道林)卓然标新理于(郭、向)二家之表;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
支道林是出家佛子,研究佛学是他应作的本分事。他从青年时代起,就对《般若经》有研究。但是他的般若思想带有浓厚的老、庄色彩。如他所著《大小品对比要抄序》(《出三藏记集》卷八)中说:“其为经也,至无穹豁,廓然无物者也。无物于物,固能齐于物;无智于智,固能运于智。是故夷三脱⑧于重玄,齐万物于空同,明诸神之始,尽群灵之本无,登十住⑨之妙阶,趋无生之径路。何者耶?赖其至无,故能为用”。这一段文字的语言和思想,都是老,庄玄学的风格。由此可以证明支道林是以玄学的观点来理解《般若》的。这是因为佛学传入不久,受当时历史条件的限制。不如此,就无法弘扬传译过来的《般若经》。他这样做,其他研究佛学、特别是研究般若学的人,也都是这样做。
又支道林谈本无,但在当时般若学形成的“六家七宗”中,他是“即色宗”的倡导者。他说:“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⑩。这就是他的“即色论”思想。
支道林的著作,本来不少,但由于年代久远,绝大多数已佚失。其名称大致如下:
《安般注》、《四禅注》、《即色游玄论》、《圣不辩知论》、《道行旨归》、《学道诫》、《释即色本无义》、《辩三乘论》、《释蒙论》、《大小品对比要抄》、《本业略例》等(11)
据传支道林原有《文集》十卷行世,《隋书·经籍志》说是八卷,《唐书·艺文志》仍作十卷。但到了清初的《读书敏求记》和《述古堂书目》就说只有两卷了。他的著作佚失,实在可惜!
注释:
①谢安,字安石,东晋政治家,陈郡夏阳(今河南太康)人。出身士族,晋孝武帝时任宰相。
②九方堙,春秋时人,善相马,伯乐称他能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例子·说符》)。
③梁《高僧传》卷四《支遁传》。
④同前书。
⑤同前书。
⑥同前书。
⑦“郭”为郭子玄,又名郭象。“向”为向子期,又名向秀。二人皆为《庄子·逍遥》篇的注释者。
⑧“三脱”,意为三解脱,即自性解脱、智慧解脱、方便解脱。或为空、无相、无愿三解脱(参阅郭朋著《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页三五九脚注)。
⑨十住又称十地。入理般若名为住。十住是:(一)发心住,(二)治地住,(三)修行住,(四)生贵住,(五)方便具足住,(六)正心住,(七)不退住,(八)童真住,(九)法王子住,(十)灌顶住。
⑩《世说新语·文学》篇注引《支遁集·妙观章》。
11《中国佛教》二,页二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