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水无香
张伯元
水是生命之源。
古人对水的品格一直十分推崇,老子说:“上善若水”。
孔子对水的品评更加细致入微,他认为水具有:“德、义、道、勇、法、正、察、善、志”九种美德。
水为茶之母。
明代张大复在《梅花草堂笔记试茶》中对水与茶的关系讲得很透彻:“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试茶十分,茶只八分耳”。由此而下断言,没有好水绝对冲不出好茶。
于是,从古至今,关于水的故事,可以讲一个系列、一个专题。有人取“初雪之水”、“朝露之水”、“清风细雨之中的无根水”。有人取梅林中花瓣上的雪化水后以罐贮之地下,来年烹茶。有人取长江中峡之水。有人取扬子江中水。称为“天下第一泉”有名有姓的就有五、六个;扬子江泠泉、庐山谷帘泉、云南碧五泉、北京玉泉、济南的突泉,谁是第一,实难定论泡茶能用第一泉固然好,更多的时候,我们无可选择遵从陆羽《茶经》中的说法——“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山水选石隙间慢流的,江水取人迹少至的,井水取汲水者多的。前者后者贵在水活,而江水去人远者则自然洁净。
红楼梦里记载了妙玉在栊翠庵泡茶用的水是五年前收的梅花上的雪,用时从地下取出来,五年前的雪水还能用吗?
扫雪烹茶,古代诗文中颇多记述,取雪须是腊雪。李时珍《本草纲目》说:“腊雪密封阴处,数十年亦不坏;用水浸五谷种,耐旱不生虫;洒几席间,则蝇自去;淹藏一切果实,不蛀蠢”;“煎茶煮粥,解热止渴”。腊雪能驱蝇去虫,且十年不坏,春雪则没这个能力,“自然”真是很奇妙。
《本草纲目》应该是权威的、可信的。雪水可以冲茶,那么雨水呢?妙玉日常烹茶用雨水,她给贾母泡荼,用的就是雨水。
苏轼在《论雨井水》一文中说:“时雨降,多置器广庭中,所得甘滑不可名,以泼茶煮药,皆美而有益”。不过,李时珍认为,由于天地气候相感,一年二十四节气,水味变化不同。立春、清明二节贮水最好,谓之神水;寒露、冬至、大寒、小寒四节之水,同功于雪水;小满、芒种、白露三节之水有毒……
同是雪水,同是雨水,季节之别,水性便不同。大自然是神奇的造物主,“道法自然”,选水泡茶应遵循自然的法则。
上面所述皆为古代自然条件下的雨和雪,时代变了,在现代工业污染条件下的雨雪水应当别论。
明代的张伯渊在《茶录》“品泉”中称:茶者,水之神;水者,茶之体;非真水莫显其神,非精茶曷窥其体真源无味,真水无香。“真水”就是好水,就是富有灵性的水。
唐人张又新在《煎茶水记》中记载了陆羽鉴水的故事,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什么是真水。
书中记载,扬子江中冷水天下第一。其取泉的方法说:“于子午二辰,用铜瓶长绠入石窟中,寻若千尺始得真泉;若浅深先后,少不如法,即非中泠真味”。当时,金山四面环水,屹立于长江之中,游人至金山,要靠舟楫横渡,中泠泉在“乱石嶙峋,若奇鬼怿兽”的洪涛巨浪之中。
唐朝代宗时,湖州刺史李季卿在维扬遇到陆羽,慕陆羽善茶,派了一个可靠的军士去中泠取水以睹二妙千载之遇。待军士取水回来,陆羽用杓扬水,发现是临岸之水,而非中泠泉水。军士百般举证,说就是中泠泉。陆羽不言,让军士把水倒出来。倒了一半,陆羽喊停,又用杓扬水后说,这才是中泠泉水。军士惊恐伏罪,说出了实情,原来,因风大浪急,在回程中水倾出了一半,军士害怕回来变不了差,船刮岸边时又往罐中加了些临岸江水。
军士说了实话没什么令人惊奇的,让人惊奇的是陆羽能从罐水里鉴出不同的水质来。许多人把这段故事视为传奇,但也有人认为陆羽确有这个本事。对此,我们不妄下是非之论,对水的特性,我们知之甚少,我们不能因为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便断定别人也没有这个能力。况且鉴水并不需要特异功能,陆羽鉴水是用杓扬水的,这个细节非常唯物,其中奥妙,将来或许有人能够解开。
“好水胜似药”好水是健康的前提,是现代生活的追求。随着世界范围的污染加剧,将来的好水会不会成为人类生活中的奢侈品都很难定论。假定人们对环境不加治理,生态进一步恶化;那时,不要说什么好茶就是生活用水也会成大问题。
我们不得不承认对每天都离不开的水知之甚少。我们常说“死水一团”,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它的结构改变了吗?我们如果把静止不动的水叫死水的话,那么桶装水若从装桶开始算,放在地上十天不动,那就是十天的死水,就算它是中泠泉水,我们还能认为它胜过药吗?
“水贵活”,活就是流动,就是新鲜,“流水不腐”与“死水一团”该是我们重新进行深刻思考并加以科学研究的问题了。
水,事关人类健康,事关生态环境,是我们要面对的大题目。没有水,哪来的绿色;没有真水,哪有好茶喝;没有真水的世界是灰暗的。通过对水的分析,想唤起公众对水的重视。
摘自《禅露》2005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