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法与至诚心
边笛
选择了正法明师之后,就应当抓紧机遇拜师求法。
拜师求法,事关学人慧命,当以至诚心为之,切不可心怀轻慢,自以为是,任性使气,须知敬师敬法即是对自身生命的珍惜和敬重。古来祖师求法,莫不谦恭敬信,至诚不二,真正做到打不起嗔、骂不生气,其敬信之心真可谓坚若须弥。当年密勒日巴尊者向玛尔巴上师求法,即是典型的例子。
为什么祖师们要特别强调求法必须有一个至诚心呢?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对善知识只有心诚才能与之相印,相印才能从其受法,这当中,若有一丝一毫的疑慢和不敬,受法的效果就会大大地打折扣。初祖达摩对二祖慧可讲,“不可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来求无上大法”,就是这个意思。
至诚心表现为“信师及法”与“敬师及法”两个方面。心不诚就说明对师与法的信心不坚定,杂有疑惑在其中。不信也就不可能真正地敬。不敬也就不可能与师沟通,并从而受法。只有对师及法有坚定的信,发自内心的敬才会生起。信是根本,敬是表现。坚定地信师及法与真心地敬师及法,二者具足方可谓之至诚。至诚心是求师学法的一个前提。
浮山法远禅师当年参叶县归省禅师,就是以至诚心求法的一个很好的例子。
法远,俗姓王,郑州圃田人,十九岁出家。因仰慕叶县归省禅师之高风,曾经与怀衣禅师率众七十余人,同往参叩。省禅师住汝州叶县广教院,冀州贾氏子,嗣首山念禅师,南岳下九世。他的寺院生活清苦,道风严峻,一般出家人都害怕去那儿。当时正值雪寒,省禅师见到他们一行,便呵斥道:“你们这些东游西逛的云游僧,到这儿来干什么?我这儿哪有闲饭养你们这帮闲汉?!”说完,要赶他们走。众人都不动。于是省禅师拿水泼湿他们的衣服,众人仍不动。省禅师又拿炉灰撒在他们的身上。这时其他僧人都愤然离开了。唯有法远和怀衣依然端坐如故。省禅师来到跟前,厉声喝道:“他们都走了,你俩为什么不去?待我打你!”法远禅师迎上去,说道:“我久慕和尚道德,今不远千里,特来参叩和尚,岂可因一杓水、一把灰就轻易离开?”归省禅师笑了:“你二人果真为参禅而来,那就在这里挂搭吧。”不久,法远充当了典座。这里的生活特别艰苦,有一次归省禅师外出,众人便趁机乞求法远给大伙儿改善一下生活,法远于是做了一顿五味粥。粥刚熟,老和尚回来了。过堂之后,老和尚找来知事查问:“今天有施主设斋供僧吗?”知事回答道:“没有。”“既没有人设斋,这粥是从哪儿来的?”知事说:“您问典座去吧。”于是召来典座法远。法远承认了事实,说:“我看到大众生活太苦,所以自作主张,做了这顿粥。”老和尚呵斥道:“你如此好心,等他日自己做了住持,再这样做为时不晚。你怎么可以盗用常住财物私做人情呢?”于是命令知事估一下法远的衣钵值多少钱,尽数充抵,还责打法远三十柱杖,并赶出山门。大众都为法远求情,希望留下,老和尚坚决不答应。法远又转求诸山尊者并檀越,来为他说情。老和尚勃然大怒:“我说你不是个好人,你想用势位来压我吗?快滚!”法远哀求道:“既这样,挂搭我不敢指望了,乞求和尚容许我随众听法。”老和尚这才勉强点了点头。于是法远就在附近一个寺院的廊房里住下。有一天老和尚上街,恰好撞见法远住在寺院廊房里,于是上前追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法远回答道:“已经半年了。”“你向这家寺院常住付房钱了吗?”法远说:“没有。”“这是人家寺院廊房,你怎么敢偷偷住进来?快去还钱!不然,我就去告官!”法远听了,面色平和,无半点嗔意,立刻托钵上街化缘,还了房钱,并搬到城里住。尽管老和尚对待他这般苛刻,法远禅师反而每次见到他愈发恭敬。老和尚后来告诉大众说:“叶县有一位古佛,你们应当知道。”大众问:“古佛是谁?”老和尚说:“像远公这个样子,就是真古佛。”大众听了很惊讶,于是安排香华,进城把法远热热闹闹地迎回山寺。归省禅师很高兴,特地上法堂,为他授法。要知道,自古以来,在法堂授法,只有法远一人享受这种殊礼。
诸位想一想,假如这种情形落在你我身上,我们能够做到恭敬心不失、信心不动摇吗?
初看起来,归省禅师好像不近人情似的,可是不如此,又怎见得法远禅师的一片至诚心?圆澄曾对此作过如下评论:“远之职当典座,以常住物供常住僧,于理无亏。估赔已甚,何更逐之!住他之寺房,与省何有。不还房钱则告官相逐,省为太过,而远公终不为移。予观其心,真如须弥山王,八风吹不动,美播万世,皆省公成就之也。”
斯论甚为中允。自古以来真正的祖师大德没有不关心学人的。然祖师大德关心的是学人的法身慧命,是学人的生死大事,与世间俗情是大不相同的。他没有世人的迁就、姑息,他更多的是寻找机会磨炼学人的意志,打掉学人的慢心,洗扫学人的习气、执著,其言行往往表现出一种世人难以理解的反常、苛厉乃至冷酷。“道是无情却有情”,若以世情之“喜欢”与“不喜欢”、“爱”与“恨”论之,必将辜负祖师大德的一片慈悲心肠。真发心修道的人自然能从严师的一棒一喝处体会到如虚空一般深广的真情。而业障深重、道心不坚的弟子,每于此处不能透过,妄生分别,引出许多怨尤和闲言来,结果当面错过了许多好因缘。
时下,常常听到有些在家信众,今天议论这位高僧,明天指责那位大德,并感叹明师难遇,云云。他们往往从自己的好恶出发,以凡夫之心测圣人之境,口出恶言,妄生诽谤,听其言,好像天下无一人堪为他的老师,唯有他才有资格作众人之表率似的。可实际上,细细一想,这些议论人的人往往我慢心强,嗔恨心炽,邪见深重,他们的品德甚至连社会上一般不信佛的人都不如。
又另有一些出家人,今天依止这个高僧,明天依止那个大德,今天在这个寺院住住,明天在那个寺院住住,天长日久,竟觉得无一师父可依止,无一寺院可修行,选来选去,都不中意。他们或因为方丈师父太严厉而认为不慈悲,或因为常住批评他几句,而负气一走了之。他们不检点自己,一味要求别人如何如何,结果这个心总也安不下。出家几年了,仍没遇上善知识,也没有个落脚处,长年四处漂泊,把大好年华耗在人我是非上面,诚为可叹!
人们常说,末法时代明眼人少。这固然不错。但依我所见,天下还是有明眼人的,要知道在我们的生活中自始至终都会有佛菩萨在应化,只是因为我们的慢心太强,我执太重,缺少一颗至诚心,而无缘依止罢了。苟无至诚心,即便是佛菩萨站在你跟前,你也会当面错过!
摘自《禅》199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