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佛教中国化进程的道安
洪丕谟
东汉时期,佛教刚传来中国,由于是舶来的新产品,所以一个相当时期,人们对其教义并不十分在意。及至东晋道安等人出,由于当时玄学兴起,知识分子中一部分人为了清谈需要,对于佛教中大乘空宗的思辩理论才产生了浓烈的兴趣。这一清谈风气演变到后来,反映在佛教界,便有了玄佛合流、“六家七宗”的兴起。“六家七宗”中最有影响的,要数以道安为首的本无学派。“无在元化之先,空为众形之始,故称本无。”
道安(312或314~385年),俗姓卫,常山扶柳(今河北省翼县西北)人。
虽说当时天下战乱,父母早亡,可是由于世代业儒,他在外兄孔氏的扶养下,从七岁起,就开始了对儒家经典的攻读。
由于道安的长相非常难看,所以当他在十几岁出家为僧后,虽然有着满腹才华,却没能引起老师的注意,而被派到田里去干杂活。
稍稍长大后,道安向剃度师求读佛经,师父给他一卷约五千字的小乘经典。不料过了一天,道安就把经书还给老师,要求再借。老师纳闷:“昨天刚给一经,还没读好,怎么今天又借?”不过最后还是借了一卷近一万字的大乘《成具光明定意经》给他。谁知借后,依然和上次一样,刚过一天,又来归还经书。老师好奇之下一试,但听道安一字不差地把两经从头到尾背了出来。老师大惊之下,终于对他刮目相看,倍加器重。
二十岁那年,道安受具足戒。晋成帝咸康元年(335年),年方二十四岁的道安游学来到石赵京师邺都(今河北省临障县西南),在那里碰上了年已一百多岁的高僧佛图澄,并投拜在他门下。当时,有人因为看到道安面貌丑陋,年纪又轻,禁不住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气。可是佛图澄却对那些人说:“你们可别小看了他,他有远识,非尔等可及。”
就这样,在跟随佛图澄的十多年里,道安经常为老师复讲佛法,解答难点,赢得了人们的普遍赞誉,叹为:“漆道人,惊四邻。”
佛图澄入灭后,石赵内乱,社会不宁,道安避乱来到偏远的 濩泽(今山西省阳城)地区,离群独处,苦攻佛典。不久竺法济、竺僧辅、竺道护等高僧也相继来到这里。有了学业上的益友良师,道安对安世高所译《阴持入经》、《大小十二门经》、《修行道地经》等小乘经典用力更勤,并且还写序作注,兴致勃勃。 晋穆帝永和七年(351年),道安和同学竺法汰北上雁门飞龙山(今山西省浑源西南),在那里碰上了道安做小沙弥时的旧相识僧光,得以彼此辩难,共研佛法。当时出家人讲解佛经,为了便于中土人士理解接受,往往引用我国原有名词、概念,尤其是老庄术语,名为“格义”。早先,道安也用“格义”解释佛经,可是这一阵子和僧光共同研习以来,却又感到用“格义”之法阐讲佛经,难以抉尽经中精义,便对僧光颇有感慨地说:“先旧格义,与理多违。”不过,僧光并不这样认为,所以说道:“且当分析逍遥,何容是非先达?”
道安则坚持:“弘赞教理,宜令允惬,法鼓竞鸣,何先何后?”指出宏阐教理,应该力求准确,不必理会先达那套不切实际的旧方法。由于道安首次看到并指出“格义”阐释佛经的局限和不足,所以对于后世按照佛经本义理解佛教,使佛教摆脱传统思想依附而独立发展,起到了相当的启发作用。话虽如此,可是后来道安在阐解佛经中,依旧经常取用“格义”,可见彻底改变旧法,尚要有个过程。
晋穆帝永和十年(354年)前后,道安离开山西来到太行恒山一带,弘传佛法,创寺建塔。当时石赵已灭,前燕建国,武邑太守卢歆听到道安的大名,曾恭敬地把他请去讲经,收到了“名实既符,道俗欣慕”的良好效果。此后,道安回到邺都,住受都寺弘法。由于其时战乱未息,天下不宁,所以住不多久,道安就离开邺都赴牵口山(邺都西北),随之又赴王屋女林山,达陆浑,走新野,南下襄阳,一路辗转,历时十年,虽艰苦备尝,而弘法未曾稍有中断。为了有利于佛教的宏传,这时,道安还让法汰、法和等分别率领众弟子去扬州、蜀中等地,广播种子,宣妙法音。
襄阳属于东晋地界,较之北方,相对来说要安稳得多。在襄阳,道安一住就是十五年。这十五年,是他一生弘法事业中最为灿烂的时期。他编撰《众经目录》,制定僧尼轨范,开讲《放光般若经》,开启出家人姓“释”先声,同时考校译本,注释经义,多所建树。
当时他所创的檀溪寺,建塔五层,起房四百,规模极其宏大。关于道安在檀溪寺的斋讲仪范,以及师徒间的人际关系,在习凿齿《致谢安书》中,有着较为客观的反映:“来此见释道安,故是远胜、非常道士,师徒数百,斋讲不倦。无变化技术可以惑常人之耳目,无重大威势可以整群小之参差;而师徒肃肃,自相尊敬,洋洋济济,乃是吾由来所未见。”
孝武帝太元四年(379年),苻秦攻陷襄阳,道安、习凿齿被拘,送往长安。苻坚是个崇佛之人,对道安、习凿齿等非常尊崇,认为襄阳之役只得到一个半人,一个是道安,还有半个是习凿齿。从此,道安开始了他在长安的译经弘法生涯。
其时,道安安居在五重寺里,讲经之暇,领导了包括外国沙门僧伽婆提、昙摩难提、僧伽跋澄等人在内的翻译大道场,大肆从事佛经的翻译工作。他在《摩诃钵罗蜜经抄序》中,对佛经翻译提出了“五失本”、“三不易”等经验之谈。“五失本”为佛经翻译中有五种情况要改变梵文原本的表述方式,以符合中土的习惯:一是应把原本中倒装句改成为中国习惯用法;二是应对质朴的佛经原文稍加修饰,以增文彩;三是对繁琐重复的原文,应作适当的删节;四是对原本中虽带总结性,但却重复的颂文,应尽量删掉;五是原本中重述前文的内容,也务必删尽勿惜。“三不易”是佛经翻译中三种不容易的情况:一是要把古代的经书翻译得适合当今口味不容易;二是要把圣人的话翻译得连笨人也接受理解不容易;三是当代佛经翻译者要理解表达千年以前的佛经微旨不容易。
道安的著作,现存《人本欲生经注》、《综理众经目录》、《鼻那耶经序》,以及一些零星的论序等,其他都佚失了。这些著述,基本反映了他从禅观趣般若,以般若解禅观的“本无”特色,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贯通了般若和禅学的两大思想体系。虽说道安的著述现存不多,可是由于他反对“格义”,以及他朴实严谨的治学态度,所以开创了纯正的佛学研究风气,对后世有着很大的影响。
综括道安一生,他在佛学上的贡献在于:一是集佛教中土理论的大成,开创“六家七宗”中的本无学派,推动了佛教中国化的进程。二是制定寺院僧尼规范:一曰行香定座上经上讲之法,二曰常日六时行道饮食唱时法,三曰布萨差使悔过等法,是为我国佛教史上建立寺院规则的创始人。三是首次提出“大师之本,莫尊释迦,乃以释命氏”,开佛教出家僧人以释为姓的定式,一扫过去以老师之姓为姓的做法。四是领导并参加翻译了《中阿含经》、《增一阿含经》、《三法度经》、《阿毗昙八犍度论》、《毗昙心论》、《摩诃钵罗蜜经抄》、《鼻那耶经》等上百卷、百余万字的佛经。
摘自《古今100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