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复兴曹溪
话说虚云长老梦到六祖要召他回去,以为大限将至,遂唤来观本。
观本法师道:“铁树开花,乃吉兆,断无凶事,既是六祖托梦要你回南华寺,必是要你去中兴祖师道场,大和尚不必多虑。”
及后,虚云长老又连续三次梦到六祖惠能催他去南华寺。果然未过多久,粤中来电,礼请虚云长老入主南华寺。虚云长老心道:“六祖惠能大师几番托梦于我,定是六祖道场有兴修之必要。”
虚云长老接电,遂将涌泉寺交予圆瑛法师,带着观本即刻启程南下。一九三四年农历八月初二,这日正好是六祖惠能大师的圣诞日,虚云长老由福州涌泉寺迎至曹溪南华禅寺,夹道缁索数万人香花迎香花请。
南华寺地处广东韶关曲江县曹溪的上流,群山环绕,一水潆回,山势自庚岭分脉,蜿蜒数百里而融结宝林山。象岭为山之主峰,恰如大象驼经负宝之状。寺南,山峰奇异,形态飘逸,称罗汉峰。在北天王岭前,有一石,名“拜石”,相传六祖惠能大师在此拜佛而得名;在象山之麓,六祖日日必来此打坐,故名“坐石”;在寺南五里,有一石,名“避难石”,当年有人追杀六祖,六祖避于此石之后,侥幸脱险。南华寺后有九龙泉,水清凉甘甜,六祖常在此清洗袈裟,苏东坡在此题有泉铭……
说到南华寺,此处不能不提禅宗、不提六祖惠能。
禅宗,是中国佛教八大宗派之一。不立文字,观照心地,见性成佛,为禅宗之基本特点。
据传,释迦牟尼佛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一言不发,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只有迦叶尊者会心微笑。佛见了,说,“吾有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禅如是示现。
如是示现的禅“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以心传心”,到菩提达摩为止,在印度传了二十八代,大约在公元五世纪,达摩大师东来,成为中国禅宗的初祖。此后,达摩传二祖慧可,慧可传三祖僧璨,僧璨传四祖道信,道信传五祖弘忍,弘忍传六祖惠能。
且说惠能如何成六祖?这里说来话长。
六祖之父亲籍贯范阳,后因降职流放到岭南,沦为新州贫民。一天卯时,六祖降生,天亮时分,两个和尚忽至。六祖父亲问和尚有何事,一和尚说,给孩子送名字而来;父亲问叫何名,另一和尚道,叫“惠能。”说完即走。不久父亡,年幼的惠能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生计所迫,迁移南海,母子靠打柴度日。
某日,惠能上街卖柴,惠能遵嘱把柴挑到柴房,收了钱正要离去时,忽听见有人在房里诵经,他听了几句,特别受用,所念经文有似曾相识之感,遂走上前去问客人。
那人道:“我念的是《金刚经》。”
“请问客官诵持的《金刚经》从哪里来的?”
客人道:“我是做生意的,从蕲州黄梅县东禅寺那里来。东禅寺的方丈和尚是五祖弘忍大师,在他处参学者逾千,五祖经常给他们讲经说法。那天我去凑热闹,弘忍大师嘱众人平素多念《金刚经》,还说,只要净心诵读,日后因缘具足时自能见性成佛。”
惠能道:“刚才我在门外听客官念诵《金刚经》,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这感觉告诉我,‘是这样!’‘是这样!’”
客人吃惊道:“你能听得懂《金刚经》?”。
“我也不知是否听得懂《金刚经》,只是听客官诵读,我全身上下都感动并有舒服快感的感觉。”
客人道:“如此你何不到弘忍大师那儿去参学?”
惠能道:“我打柴为生,家有老母,无闲心到蕲州黄梅县听经,就算有闲,也没有盘缠钱去!”
客人道:“我送你十两银子,你安顿好老母后再去黄梅县。”
惠能推辞道:“无功不受绿,这么大笔钱,我打半辈子柴也赚不回来,怎敢收你的?”
客人道:“乐善好施,是人本份,再说,帮助别人成佛作祖,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我把钱给你,就是给自己种一份福田,我一番真心诚意,你也要拒绝吗?”
惠能谢了客人,回家安置妥母亲,即向蕲州黄梅县进发。约三个月,至蕲州黄梅县东禅寺。其时,正值五祖弘忍大师讲经,惠能从人群里走上前去,不住磕头。
五祖弘忍吃了一惊,见是一粗野汉子,喝问:“你是哪里人?何故拜我?”
惠能道:“弟子名惠能,岭南人,远道而来拜倒在大师脚下,一切皆不求,只求成佛。”
五祖道:“岭南是蛮荒之地,你是岭南人,又一副狨獠样子,我教你如何成佛?”
惠能道:“大师错了!人虽有南北之分,但佛性不分南北;边远山民虽粗鲁,与和尚不同,但佛性一样,祈望大师慈悲,收下惠能。”
五祖见他出囗不凡,遂道:“好吧,你我自是有缘人,留下来吧。”
五祖吩咐惠能去做事。惠能道:“师父,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离自性,即是福田,惠能千里而来求成佛,不知大师要我做什么事……”
五祖叱道:“你这葛獠,根性太利!闭上你的臭嘴,到槽厂去。”
(《西游记》中孙悟空拜师学艺一章即取材于此)
惠能到了槽厂,却是安排他劈木柴和碾米。干了八个多月,一日,五祖悄悄到后院与惠能道:“你的悟性与众不同,为师因怕有人嫉妒,才不与你多说,你可明白?”
惠能道:“弟子明白大师的苦心。”
某日,五祖忽然反常地召集徒众,道:“芸芸众生,在生死苦海之中浮沉,这是世人所应解决的一件大事,出家人更不例外!可是,你们只贪求眼前福报,把生死大事撇在一边,这岂不是忘了出家初衷?你们身在寺庙,心在尘世,不能‘放下’,这就是说还是让无明束缚着呢!只求福田,是指只修人天福德而言,福德与功德可不一样!外修事功者有漏善才是福德,内证佛性者无漏智才是功德。福德、功德俱修俱足,才不至于在生死苦海中轮回!人生苦短,生命在呼吸之间,出家人不认真修行,你们不感到痛惜吗?现在我要考考你们,你们回去后看看各自的智慧,看自己本心的般若之性,各作一首偈颂呈给我看,如果有人确实开悟了,我就按照祖传规矩,把衣钵传授于他,接受衣钵的人,他就是六祖。大家回去后速度要快,迟滞、思量,皆不中用!如是见性的人,一言之下即须得见。这样的人,即便在挥刀作战千钧一发时刻,也能于言下立见自性。”
大家回到寮房,窃窃私语:“我们是何人?能继承衣钵么?只有神秀大师兄才是继承师父衣钵之人。”
“除了他再无别人,他学问、德行都好,师父要大家作偈,无非装装门面而已,何必我们枉费心机?!”
这话被墙外路过的神秀偷听到了,心下道:师弟们说的也是大实话,他们中确无人能胜我,师父为了服众,当然要考一考我。看来,这偈颂由我作定了!不过,偈意的主旨应放在求法上,而不是想承袭衣钵上,免得师父与师弟们误解我贪图功名,出家人只为功名,那地狱之门离他也不远了!
神秀按时作好偈颂,自觉偈颂达到了一定高度,心想师父见了一定生欢喜心,可每一次真要送交时,又怀疑自己了:这偈颂真是最好的?……如此反复,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法儿——把偈颂写在法堂墙上。神秀心想:师父每日经过,必会看见,他看了,说好,若问,我就承认;说不好,不问,我就不吭声,只怪自己学道不得要领。
主意一定,于是三更时分,神秀一手执灯,一手执笔,在墙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憋在心中多日的偈颂:
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
五祖起床极早,走廊墙上的偈颂他自然看了,早课后,他要大家在偈颂前留步,说偈颂很好,要求众人好好念读,再依此偈颂去修行,将来可免坠三恶道。众僧听了五祖的话,自是偈不离口,都猜得出出自神秀大师兄之手,皆佩服得五体投地。
深夜,五祖唤来神秀,问道:“那首偈颂是你写的吧?”
神秀道:“偈颂实是弟子所作,弟子作此偈颂,不敢奢攀衣钵,只求师父点拨。”
五祖道:“你这首偈颂,粗略地看,是很适合修行人修行,不过,若真修行人,尚以见性为本,这样看来,你尚站在‘见性’门外,还未入门见到‘自性’,见不到自性,也就谈不上证得无上菩提,无上菩提是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神秀师啊。你随我二十余年矣,当在‘见性’二字上好好斟酌。你再在一、两天内作一首偈颂让我看看,若能入得‘自性’之门,我便将衣钵传授于你。”
神秀唯唯是诺,作礼退出回房。可两天之内,神秀始终琢磨不透“见性”二字。人也弄得恍恍惚惚,哪里还作得出跨入见性之门的偈颂?
恰在此时,惠能听到一个小沙弥边走边背诵神秀的那首偈颂,他听了就向小沙弥打听:“师兄,你刚才嘴里念的是什么经?”
小沙弥讥笑道:“你当然不会知道,这乃是神秀上座新作的偈颂,师父要我们时常诵念,说依此修行,就可以不堕三恶道呢!”说着,不无卖弄地把五祖要大家作偈传衣钵的事说与惠能听。
惠能道:“小师弟,我来山上八月有多,每日忙于砍柴碾米,习佛机会甚少。神秀师兄的偈颂,我也想学,你能带我去看看那首偈颂么?”
“当然可以!”小沙弥引惠能到偈颂前,手指墙上道:“就在这。”
惠能看着墙上自语道:“可恨惠能从小没念书,不识字,是个睁眼瞎,要是有人一字一句给我念一遍就好了……”
凑巧,旁边站着一个叫张日用的中年汉子,他是江州别驾,听惠能看着墙壁长吁短叹就自自告奋勇道:“我来念给你听吧。”
惠能用心听罢,心中颤颤一动,似有水越堤而涌,倏然也想出一首偈颂,他拉着张别驾道:“我这里也有一偈,你能帮我写在墙上吗?”
这时,那小沙弥给张别驾递一个滑稽的眼色,搡他一把,道:“他大字不识,走吧,别理他。”
张别驾鄙夷道:“你以为作偈跟往嘴里喂饭一样容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惠能求道:“欲学无上菩提,不可轻于初学。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若轻人,即有无量无边罪。”
惠能这一番话震憾了张别驾,遂道:“好吧……你先念出来让我听听。”
惠能朗声诵出他心中的偈颂——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张别驾把惠能的偈颂写在了神秀那首偈颂的旁边,众僧见了,都目瞪口呆。
五祖路过,看见墙上的偈颂,问清是惠能所作,脱下鞋,用鞋底将偈颂擦去,叱道:“这样人云亦云稀松平常的偈颂写在这里也不怕丢人?”
众人好生纳闷,不过,五祖的话大家是深信不疑的,也不好多说,纷纷散去。
次日,惠能正在满头大汗碾米,五祖拄着拐杖来到他旁边轻声道:“求道之人,为法忘躯,辛苦!辛苦!”
惠能道:“为法忘躯,何苦之有?”
五祖问:“米熟了吗?”
惠能道:“米熟了,只待筛选。”
五祖道:“筛子在此。”说着,用拐杖在石臼上击了三下。
三更,五祖房门洞开,惠能忐忑站在门外,五祖道:“惠师,你进来吧。”
惠能迈进房,在五祖面前三拜。五祖道:“起来吧,你半夜三更在我门外徘徊,有何话要对我说?”
惠能道:“米熟了,我想在师父这里寻一把筛子。”
五祖道:“不在作坊里寻筛,反跑到我这儿来,岂非驴头不对马嘴?”
惠能道:“我要寻的是不要‘竹’头的筛。此筛非彼筛。”
“好一个此筛非彼筛!”五祖故意喝叱,起身关了房门,为惠能讲解《金刚经》。
当五祖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脑海犹如电闪,心头酷似雷鸣,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便道:“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五祖喜道:“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大丈夫、天人师、佛。”
五祖把衣钵传授给惠能道:“你今后就是第六代祖师了,当善自护念,广度有情,流布将来,无令断绝。”言罢又送偈颂一首云——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
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
“你悟性极高,非常人所能及!”五祖道,“你好生领会此偈颂之意。昔达摩大师,初来此土,人未恐信之,故传此衣钵为信体,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我想,衣钵传到你这儿,就不要再往下传了,免得大家为这虚荣之物你争我夺。唉,你如今未落发,亦未受戒,加之一字不识,生在岭南蛮荒之地,今得衣钵,谁会服你?你还是远走高飞吧!”
惠能疑惑道:“我往哪里走?”
五祖道:“逢怀则止,遇会则藏。你还是先回岭南,千万不要暴露身份,要隐藏十五、六年时间……我来日无多矣,你好自珍重吧。”
惠能伤感道:“师父,弟子上山后一直没有下过山,又是外地人,要走,还找不到路呢。”
五祖道:“此时大家皆已熟睡,让我就送你一程吧。”
惠能道:“师父这把年纪,弟子何忍?”
五祖道:“无碍。”
二人下了山,来到江口,师徒俩上了小船,五祖把舵摇橹。惠能道:“师父,你年纪大了,还是我来摇吧。”
五祖道:“现在是我渡你之时。”
惠能道:“迷时师渡,悟了自渡;渡名虽一,用处不同。惠能生在远方,蒙师传法,今已得悟,正该自己渡自己呢!”
五祖把橹交予惠能,道:“如是!如是!以后佛法,由汝大行。汝去三载,吾方逝世。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说,佛法难起。”
渡到彼岸,师徒二人依依相别。五祖回山后,数日不上讲堂,大家颇觉蹊跷,纷纷入房问候。五祖道:“我无病,大家放心好。”
有人告诉五祖道:“师父,惠能那南蛮子不见了,我们去把他找回来吧。”
五祖道:“不用,是我叫他走的。有一件事正要告诉大家,祖上传下的衣钵老衲已经传给惠能了。”
众僧愕然,有人道:“师父,他一字不识,如何能继承衣钵?!”
五祖道:“惠能智慧非常人所可比,你们更不能小看他,佛祖在世时有言,‘若以你的小智慧去看一个人的大智慧,那是罪过啊’!”
又有人道:“传授衣钵,师父为何不举行仪式?”
五祖道:“传法不在形式,形式如虚云,实空。”
惠能回到岭南,在深山老林与猎人为伍,一待就是十五年。十五年里,别人吃肉,他只吃野菜。眼见已过不惑之年,他心下道:“我该出山担起弘法利生之重任了。”
他悄悄下山来到广州法性寺。其时,印宗法师正在讲《涅磐经》。蓦地一阵南风吹来,幡迎风而动,一出家人曰:“风动,”另一出家人曰:“幡动。”惠能插嘴道:“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你心在动。”
此语传入印宗耳朵,吃惊不小,他上下打量着惠能,见其全是山里汉子装扮,走近惠能:“行者定非常人!久闻黄梅衣钵南来,可是行者否?”
惠能道:“不敢。”
印宗法师即生恭敬心,敬请惠能出示五祖衣钵。惠能遵嘱出示衣钵,见衣钵如见各位列宗列祖,印宗法师率众三拜,道:“五祖弘忍传衣钵给行者时,作了什么重要的开示?”
惠能道:“大师言语不多,反复强调‘见性’二字。”
印宗法师问:“可论禅定解脱?”
惠能道:“不曾论禅定解脱。”
印宗法师又问:“何不论禅定解脱?”
惠能道:“为是二法,不是佛法,法师讲《涅磐经》,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无常,佛性非常非无常,是故不断,名为不;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蕴之与界,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佛性。”
惠能一席话点亮了印宗法师心中那盏灯,有如长夜中亮起明灯令人炫目……印宗法师道:“吾等讲解经典,与瓦片卵石无异:行者论述义理,好比那点石所成真金。”
印宗法师安排惠能住下,邀集诸山长老,为惠能剃度、受具足戒。一年后,他来到曹溪宝林寺。从此,宝林寺就成了六祖道场。
宝林寺建于公元504年。“宝林寺”三字为梁武帝所赐。公元696年,女皇武则天在六祖师兄神秀举荐下邀请惠能进京说法,惠能大师婉言谢绝,得武则天特赐水晶钵盂、摩衲袈裟诸物。公元705年,唐中宗将宝林寺赐改为“法泉寺”。公元968年,宋太祖赵匡胤赦赐“南华禅寺。”
六祖惠能大师在宝林寺长住三十多年,临终前他嘱咐弟子道:“我就要告别你们了,殁后不要火焚,把我坐放在木龛里。六年后会有人来盗我头频,不过,他是个孝子,你们可放他走,不要为难他。”
六祖惠能大师圆寂后把他的真身放在木龛里,竟闻不到一点腐烂的气昧。六年后果真有强盗在深夜来偷六祖惠能大师的头频,不过,由于弟子们早有防备,事先用铁叶漆布固护在六祖惠能大师的颈部,头颅未被强盗割去。
强盗抓着了,经审问,因为他穷,无门路挣钱孝敬父母,就受别人唆使,想偷六祖惠能大师的头颅去卖……
韶州柳太守欲治强盗的罪,寺里的弟子说师父曾有遗嘱,来偷他头颅的人是个孝子,不可为难他,就放了他吧。
韶州柳太守道:“就这样轻易放了?”
弟子道:“若以国法论事,现应重判;但我佛慈悲,又有师父遗言,还请太守高抬贵手。”
柳太守感叹道:“不计恩怨得失,佛门广大无边!好吧,我就破例了这贼吧!”
六祖惠能大师留下肉身,日月更替,一千多年不烂,留传至今。苏东坡参谒南华寺后云——“灵骨千年在,禅心一物无。”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却说虚云长老初到曹溪,如徜徉梦中,作诗云——
南柯一梦到曹溪,天涯穷子今来归。
今日有无权且置,呼为明镜尚成非。
黄梅夜半传衣钵,堂堂千古放光辉。
入室儿孙谁继武,灯灯相续显灵威。
虚云长老初入山,除祖殿宝塔稍为完整外,其余大殿、经楼、方丈室、僧寮尽皆摧朽,没得法,只有先搭杉皮茅蓬二十余间,作大寮客堂,权当僧众与工人的食宿处。勉强解决食宿,当务之急乃着手先行培修祖殿。因寺庙荒废多年,兴建难度极大,一时无从下手。正为难之际,时为广东省著名将领李汉魂将军就兴建南华寺之事找到虚云长老。
李汉魂,字伯豪,广东省吴川市中山镇岭头村人。曾肄业广东高等学堂法科专业,保定第六期毕业,早期参加同盟会,后加入国民党。1933年任李济深部第一集团军总司令部总参议,1934年调任独立第三师任师长兼粤北区绥靖委员,并任第三军副军长兼师长,后驻汕头,负责地方“绥靖”及指挥粤东军政。
虚云长老来到南华寺的第二天,李汉魂即陪他登山察看南华寺风水。二人立在主峰,极目远跳,虚云长老道:“此事实费踌躇,贫衲力薄,恐不胜任矣!”
李汉魂将军不解,问:“长老何出此言?”
虚云长老道:“此为名胜祖庭,但因长年荒废,非重修不可,可谓工程巨大,所需少说要数十余万金,老衲无此能力。”
李汉魂将军道:“筹款之事,长老不必多虑,我当倾力。听说长老精通风水学,可否就这南华寺风水说来一听?”
虚云长老道:“精通谈不上,略知皮毛而已。此山主峰乃象岭,九龙泉出自象口,寺后横山是象牙,即本寺主靠山。可自从明代憨山大师以后,历次修缮者,不审山脉,竟削去靠山,使飞锡桥水直冲寺后,形成洗背水,此一忌也,龙潭右边的小山岗,形似象鼻,实属寺内之白虎山,挖断数处,包围不密,缺乏遮蔽,此二忌也;外往曹溪路之山坳,正当北风,残破不堪,又无树木掩护,此三忌也;寺之前后靠向不正,头进山门,西边大樟树林内,中有深坑,现今曹溪门前,墓地丘陵起伏,秽积乱葬,坎坷寓目,幽明不安,此四忌也;云海楼下之井,名罗汉井,在旧天王殿西边,井右有一高坡,逶达天王殿门口,成为‘白虎捶胸格’,此五忌也;寺后大山,虽号双峰,其实太弱,更因寺之坐靠不依正主,以凹洼为背,是以子孙日渐衰弱,此六忌也。”
李汉魂似有所悟道:“难怪此寺如此凋落,原来是犯了风水大忌!若非今日听长老一席话,还不知风水还有如此多的学问呢!”
虚云长老道:“风水错位,家业必衰。想想看,现今这里,房不过五,人不过十,且有多人各携家眷住在村里,耕植牧畜,这与俗人何异?连祖殿香灯师,竟由村人派管。每逢二、八两月祖诞,所有收入,亦由村人管理,宰杀烹钦,吸烟赌博,人畜粪秽,触目惊心……这还像个祖师道场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忌虚语哉?贫衲之意在于先定山场,以图展布。寺产不归一,一切都枉然。”
李汉魂深以为然道:“言之有理,我当与当地政府商议,原寺所属基地,还有林场退还,另在寺外四周划出五百亩交于寺庙。”
虚云长老称谢不已。长老锡驻不久,是年冬(1934年),诸护法坚请传戒,虚云长老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道:“南华寺殿宇已倾,房屋破坏,大家来受戒,吃住方面就多有委屈了。”
众信徒见虚云长老应允,欢喜万分,在长老指挥下,齐动手盖搭茅蓬竹屋,广东韶关的官员绅士多来随喜。
十七日,虚云长老入夜说菩萨戒,江孔殷的儿子江叔颖在藏经楼上玩,骤然发现曹溪门外有两道电光,好奇,吩咐父亲的警卫人员一同去看,走近,却是老虎,尖叫一声,吓得当场晕死。警卫拔枪欲击毙老虎,虚云长老闻讯而至,老虎旋即趴在阶沿下。长老道:“人畜一般,不用惧怕。”遂为老虎授皈依,其偈云——
虎识皈依佛,正性无两相。
人心与畜心,同一光明藏。
长老偈罢嘱虎道:“畜牲,你欲种善根,就隐于深山老林中,不要出来吃人。”
老虎三叩首,起身离云,在隐入林中之前还回首张望长老。围观者见之,无不称奇。
1935年春,南华放春期戒坛,三坛大戒圆满结束将行解戒。虚云长老因劳累在大殿打坐稍息。俄尔一只白猴入殿跪拜在跟前。长老惊异。然而更令他惊异的是,这只白猴居然说话:“老法师还记得当初在戴云山山洞修行之事么?”
长老道:“记得,你是谁?”
白猴道:“我乃是你认得的那只小白猴,我已投胎转世多时,变为他物。因当时常听老法师念经,亦想皈依佛祖。”
长老道:“你变为他物,为何还是猴子的模样?”
长老还要多问,那猴子倏忽间不见了,长老惊醒,原是一梦,但所梦之事仍历历在目。
又数日,曹溪驻防军第十六团团长林国赓笼装一只白狐送来。林国赓告诉长老:“此物来历颇奇,在广州白云山被猎人所捕获,我一友人花四十元买下,打算烹了,正要宰它时,它两目灼灼闪光,且解人意。友人不忍杀之,囚于笼中。不日,友人惹上官司,其妻说,可能与白狐有关,应放了白狐。又数日,友人官司赢了,他知我驻兵曹溪,故将白狐托付交南华寺放生。”
虚云长老想起所梦之事,遂为白狐说三皈五戒,亲自抱着它,放于后山林中。以后每隔三、五日,白狐必回寺来,僧人吃饭,它在斋堂外乞求僧人赐食。更奇的是,这白狐自受三皈五戒后,竟不吃肉食。有修寺工匠用红薯拌肉喂之,白狐察觉有异,当即吐出,还伸出前爪,不停揩嘴,把工匠逗得大乐。白狐怒目而视,一去数日不返。长老放心不下,差一沙弥到树林中去寻,原来村人发现了它,正被村人围捕,它被迫窜于大树巅,抱枝长嗥……沙弥赶快回来告诉虚云长老。长老来到树下,白狐“唧!”地轻吟一声跃到下面的树枝上,虚云长老说服村人退去,白狐再一跃而下,扑长老怀里啼鸣不已,两眼满是泪花……虚云长老抱着白狐,想着“弱肉强食”,这世界太不慈悲了!他本是一番好心还它自由,不想反倒险些害了它性命。于是便给它在寺里搭棚当牲畜饲养。白狐时常窜入方丈厅,如见虚云长老坐禅,便乖驯地趴在禅榻上,如见虚云长老闭目坐得太久,它就伸出前爪,抚弄虚云长老的胡须,极有灵性。
丙子暮春,蒋介石来参访虚云长老,在曹溪门口见了白狐,吃惊不少,随行警卫欲射杀之,蒋介石一心向佛,不让警卫杀生,白狐摇首掉尾引蒋介石前行至大殿中,然后入方丈厅咬着虚云长老衣角下楼。蒋介石见了甚为惊异,虚云长老具说因缘,蒋介石及随从称奇不已。
蒋介石及其母亲王采玉早年曾皈依过奉化雪窦寺朗清和尚,正好虚云长老好多次去过那里。二人在一起自有话题可谈。蒋介石最信风水,问及长老对雪窦寺的看法,长老道:“北宋延寿禅师住持雪窦山寺,发表过与众不同的‘雪窦山水’的‘开场白’。他说,‘雪窦这个地方,瀑布飞流直下,其间,纤丝栗粒也无法停留;万丈峰岩高耸入云,连站脚的地方也难见,请问诸位:你们从什么地方前进呢?”
在旁的观本叹道:“起步高!”
蒋介石想想道:“要于纤丝栗粒无法停留的瀑布之端涉足,要于难寻立足之地的高耸入云的山巅立足,何等气魄!”
虚云长老道:“理当高风亮节。”
蒋介石道:“哪里,哪里,依我说,是‘高处寻知音’——长老,你说是也不是?”
虚云长老道:“是‘高处不胜寒’。”
蒋介石道:“可有解决之方?”
虚云长老道:“独木不成林,如能多一个伴同在高处就不孤独,还可彼此照应。”长老怕蒋介石不解,更直接补充,“您若与共产党合作,国民党可保江山永固,否则难以一统江山。”
蒋介石听后许久无语。长老心里明白他此行目的,无非是询问何时能把共产党消灭。长老怀悲天悯人之心,欲劝其与共产党合作,他当场没有在长老面前表明态度,可见是没有听进去。他回去后果然对共产党又发动了新的进攻,恰在此际,日军借口“芦沟桥”事件,全面发动侵华战争。
1939年夏虚云长老过一百岁生日,善男信女祝寿者不下万人,虚云长老捐出了善男信女送给他的二十万元供资,他道:“佛门中人,第一讲报国土恩,今外族侵略,国家有难,学佛之人,不能袖手旁观,抗日战争,兵民死伤无数,凡为佛子,应各发心,我建议设坛,每日礼忏两小时,超度抗日阵亡将士,如果大家愿意,我们停止晚餐,节约余粮,资助国家。”时有一女居士,她拜完菩萨后向当家师提出要见虚云长老。
因各方来人较多,虚云长老事务繁琐,不方便接见。当家师离去片刻又回来对上人道:“她说她是从云南过来的,是专程来见长老的。” 虚云长老一听说她是远道而来,连忙抽空到客堂接见。一见面,长老就认出是他救过的朱含芳。当下吃惊道:“居士如何来到这里?”
朱含芳道:“为前线战士求菩萨。”
长老道:“云南多的是寺庙,何故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朱含芳见问,未语先落泪,很久才说出话来:“我是为父亲和哥哥特意来求老法师的。”
长老道:“你父亲如何了?”
“我父亲原本在蒋介石下面做事,自中日之战打响,他就失去信心,近日得知汪精卫与日本人接触,他也带着哥哥一起去投靠日本人了。”
长老惊道:“这可是叛国,如同我们出家人背叛菩萨是一样的,将来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狱!”
朱含芳道:“我和老公都劝他,他就是不听,求老法师帮忙想个办法。”
虚云长老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关键是他自已。我所能做无非写一封信,他愿意不愿意听都在与他。”
朱含芳道:“你是活菩萨,你的话一定能够开示他。”
虚云长老依言,遂从大义出发给朱绍政父子写了一封信给朱含芳带走。
送走朱含芳,又有“南洋僧众抗日救国团”来访。虚云长老迎出门,走在前面的一位老僧顶礼,虚云长老赶紧还礼,老僧道:“长老,我是定如,你还认得我吗?”
虚云长老定睛一看,果然是定如,上前紧握定如的手道:“阿弥陀佛,如何不记得?那是光绪三十一年……”
定如道:“好记性!三十四年过去了,你还记得!”
“那一年,我往南洋宏化,至南甸太平寺讲《阿弥陀经》,讲经完,我在越野人山时身染瘅毒,重病在路边棚厂,昼夜发烧,我扶病到观音寺,见到的就是你。”
定如道:“那时我人年轻,脾气大。”
虚云长老道:“不是脾气大,是人古怪!你每上完殿三拜时嘴里总要喊三声‘杀’‘杀’‘杀’,”
定如道:“我见你,亦是古怪。每日早午晚餐,我送你葱蒜牛奶杂食,你不吃亦不言,只饮水。”
虚云长老道:“葱蒜为荤菜,出家人当戒,你偏要送予我吃,是你古怪,还究竟是我古怪?”
二人大笑。
定如老和尚道:“我记得你那时说我尘缘未了,现在看来果被你言中,你看,我一个糟老头回来,就是要参加打日本的!”
虚云长老笑道:“阿弥陀佛。”
定如老和尚道:“长老啊,我这回回国,可不是来吃闲饭的,我带了点钱与药品,是要等到抗日战争胜利才会回南洋的!”
虚云长老问道:“你要参加抗战?”
定如老和尚肯定地点头:“可否荐一个地方?”
虚云长老想了想道:“今夏,南岳佛教徒在周恩来、叶剑英的鼓动下,于祝圣寺成立‘南岳佛道救难协会’,经‘南岳游干班’派员指导培训后,分赴前线担任宣传和救援伤病员工作。周恩来说‘上马杀贼,下马学佛’,叶剑英也在成立大会上说,‘只有站在火焰面前,把自己先跳下去,才可显出伟大的灵魂的光辉!’为便于工作,救难协会会员的服装改原来的阔袖为窄袖,长衫为短装,但仍保留圆领,以显示僧人本色。你若有心,我修书一封。”
定如道:“我愿去!”
虚云长老道:“在前方与敌接近……定如师,你要保重啊!”
定如道:“长老,如果我在前方死了,你可要为我超度亡灵!”
为了让菩萨早日显灵保佑前线战士杀敌,送走定如,虚云长老即动手对曹溪风水进行更改。
首先是更改河水流向避凶煞。原曹溪河流,由东天王岭而出,绕过寺前,西达虹光桥,流入马霸。寺门距溪边约一百四十余丈,因年远失修,沙石壅塞,溪水改向北流,直冲寺前大路边,面寺门激射,这是“反弓格”,不吉,因此,要重兴南华寺必先更改此溪。虚云长老与当家观本法师粗略一算,全程八百四十余丈,如三千人上工,不低于三万个劳动日。
正拟动工,丙子年七月二十日夜,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倒,七月二十一早上,大家出来,看见水涨堤平,已冲开新河,先前所勘定钱路,不可思议的是,旧河已为砂石淤塞,并且垒起数尺,在寺前被大水冲为大吉之“一字案”。
老天相助,河流方向改变后,接着是更正山向以成主体。
南华寺内有一棵很古老的樟树,高参天,围径丈,南华寺往日山门在樟树西边,越过深坑方可出入,不成门面;而现在山门外之大路坪场,更是野葬纵横。虚云长老请人把乱坟移走,挑平土石,又以土石筑成左右护卫山,高数丈,以其基地,改为曹溪正门,外辟广场,栽种树木花草,缘阴翳天,白云覆地,望之清静宽阔,豁然开朗。
最后是培主山以免坐空,筑高左右护卫山以成青龙、白虎格局。
寺所枕山,形像似象,后人将方丈后的靠山分段割去,使寺后落空无主,寺似坐象口。其左右称之为象之下颔,夷成平地,阴阳不分,其右为象鼻,应当高耸,分节起伏,又被人在毗卢井处切断,(井在今禅堂后西角),一路挖平,直到头山门,皆成大空缺,又无树木拥护,远望孤寺无依,近察鼻节已陷,虚云长老指挥人拆平旧殿堂及丹墀时,所有土石悉归四处:右高于左,形象鼻也;稍曲而东,形鼻之卷也;中凿莲池,乃象鼻吸水处也;培高后山,依倚固也。四处皆栽培树木,幽翠无限。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南华寺正大修之际,蒋介石委派屈映光、张子廉居士来曹溪南华寺请虚云长老赴重庆建抗战息灾法会。虚云长老安排好寺中事务即启程。到衡岳时,桂林行营李主任济深派许国柱居士来接,入贵州,寓黔明寺……数日后抵重庆,戴笠闻讯亲来迎接。戴笠提出让虚云长老住戴公馆,虚云长老称住寺心方安。戴笠不好勉强,遂陪长老在慈云、华严两寺看后道:“此二寺在何寺举行法会,请长老笃定。”
虚云长老道:“战争连年,百姓受苦,我认为不妨在慈云、华严两寺分建法会。”
戴笠道:“我是红尘中人,一切听从长老安排。”
虚云长道:“往日只道听途说,今有缘相识戴居士,果然做事果断。”
戴笠道:“长老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得以亲近,三生有幸,生死大事,祈望长老赐教一、二,”
虚云长老不语。
戴笠示意左右退下,道:“戴某年轻气盛,不知生死,今亲近佛法,殊堪感佩,戴某一片诚心,还望长老慈悲,不吝开示。”
虚云长老一眼便看出眼前这个人平日定是杀人无数,自因深感业障深重,内心懦弱已然写在了脸上。上人良久才道:“纵使经百动,所作业不亡;因缘际遇时,果报还自受。看相算命,是江湖人士混饭吃的把戏,佛教从不提倡。佛教只讲因缘,报应在今生能看得到者,是为现报;看不到者为来生报……”
长老一提到报应,戴笠内心恐惧,说道:“算命也算是一种命理文化,如记载年月日的皇历,是由祖宗所发明,后人总该要信一点吧?”
虚云长老道:“戴居士所言不虚。”
戴笠道:“长老是菩萨转世,与戴某有缘相见,何不给戴某指点一二?”
虚云长老道:“相只七分真,既然戴居士与我是有缘人,那么你就报上八字来吧。”
戴笠报上八字,虚云长老掐指一算,戴笠下个五年是魔窟运。魔窟魔窟,路路不通!他在第五个年头有性命之忧,虚云长老每每不愿给别人算命,就是因为出家人不能说假话,而偏偏找你算命的是等待听好话的人(也就是要你说假话的人)。
虚云长老算完就不愿开囗,这下子戴笠急了,道:“长老,直说无碍。”
虚云长老见推脱不了,遂道:“俗话说,‘河里淹死会水人。’戴居士,你是使枪的人,枪对你虽无危险,可你不能忽略天上……坦白地说,一九四六年,于你是个不好的年头,尤其出门务必时时小心。”
戴笠似懂非懂,正待细问,又有蒋介石的士卫来请,只好作罢。
息灾法会自一九四三年正月开始,至二十六日圆满,结束后虚云长老正欲返曹溪,蒋介石来慈云寺拜见长老。蒋道:“曹溪一别,已过六载,长老不顾一百0四岁高龄远来重庆启建息灾法会,中正今特地挤出时间作陪,以表感激。”
虚云长老道:“家事、国事、天下事,蒋公日理万机,不及贫衲清闲,贫衲自是理解。心中有佛,处处是佛。”
蒋介石道:“中正少时随母学佛,今亦不改,心中有诸多疑团,想请教长老。”
虚云长老道:“贫衲知其一,说其一,知其二,说其二,蒋公发心学佛,皆因前种善根。”
蒋介石问:“世间果真有神?”
虚云长老道:“神即是物,物即是心,心亦是神;然神亦非神,物亦非物,心亦非心。佛明三界(宇宙),本无一法建立,皆是真心起妄。生万种法,‘真心‘亦不过因有妄物对待而立之假名,究其实,所谓真亦非是。譬如大海,心是水,万法是波浪,平静者称为水,水汹涌时称为波浪,波浪平静时仍称水,水汹涌时又成波浪,又因有汹涌之波浪,故称不汹涌者为平静之水。假设根本没有汹涌之相,波浪这假名固不能立,平静之假名亦由何生?立亦不过吾人随意立之假名,相信鱼类或称水为空气呢。故知物即是心,有即是无,色即是空,妄即是真,烦恼即菩提,众生即诸佛。一念迷惑时,心成物,无成有,空成色,真成妄,菩提成烦恼,诸佛众生,如水汹涌时即成波浪。若一念觉悟时,物不异心,有不异无,色不异空,妄不异真,烦恼不异菩提,众生不异诸佛;如波浪不汹涌时,仍是平静之水。”
蒋介石似懂非懂,又向虚云长老提出许多心中疑问,虚云长老一一作答。蒋介石想着自己向宋美龄求婚时宋美龄在向他提出要答应的条件中就有一条须随她信奉基督教,便问道:“基督教与佛教,二者可否有相似之处?”
虚云长老道:“贫衲兀自揣摸,基督教一如脱胎于净土宗《阿弥陀佛经》——试观耶苏身上搭衣,与佛相同,《阿弥陀佛经》说西方极乐世界,耶氏亦说天国极乐;净土往生分九品,耶教李林天神谱亦言天神分九品;《阿弥陀佛经》说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缘得生彼国,耶氏亦言你不在人间立功,上帝不许你到天国;净土宗二六时念佛名号,求佛接引,耶氏亦以早晚祈祷上帝哀佑;佛门有灌顶之法,耶氏亦有洗礼之仪……——观此耶氏教仪与净土宗大致相同,而耶苏诞生于释迦牟尼佛之后千余年,当是曾受佛化,得《阿弥陀佛经》之授,归而据之,另行创教……”
蒋介石沉默片刻又问:“长老,我国民政府,某一日如定都南京,你以为如何?”
虚云长老道:“南京自三国孙权建都以来,能成业,不守业,实是短命之都,凡建都南京者,皆不长久也。”
正谈话间,有卫士长进来与蒋耳语,蒋介石遂道:“长老,中正设斋一席,宴请长老,中正知长老过午不食,请长老入席。”
长老盛情难却,只得前往。斋后回到慈云寺,因这些天忙于法会,十分疲倦,本欲好好休息,不料刚上禅床,就听到寺外一片嘈杂之声。长老细听之下,才知道是来找他的。欲知一伙人何事来找虚云长老,下回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