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亲古沙弥
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尊敬的各位善知识:
现在,将二〇〇五年大悲寺僧团行脚我个人的体会向诸位报告如下,行脚历程按农历时间顺序,以日记的形式记述。报告中不如法的地方,不足之处恳请大家慈悲,不吝指示,使我能够有一个忏悔改正的机会。
(农历)八月二十四行脚第一天
“起来了!”“集合了!”睡眠中的我被喊声叫醒,简单地收拾一下床铺,背起包走出僧寮。
今天是大悲寺僧团二〇〇五年行脚的第一天,按照昨天的安排,现在时间应是半夜十二点多点儿,比往常起床提前了两个小时。在僧团里进行大众薰修就是这个特点,一叫就得起,不管睡意如何,硬要把贪睡的毛病克服住。而在家里是很难长期一贯地做到的。光是睡觉不脱衣袜这一点,在家时就够我戗的。而到大悲寺后,随众起居,很自然地就做到了。在家里,长期养成了很强的毛病习气,对这个身体执著得要命,追求一种所谓的舒适感,不脱衣袜恐怕会睡不着,或者会睡得“很不舒服”的。
在僧寮前,参加这次行脚的十六位僧人排成一队,有十二位大戒师和包括我在内的四名沙弥。上妙下祥师父(以下简称师父)简单交待了几句应注意的问题,大意是行脚途中要随众而行等,便带领我们向山下走去。
说起行脚途中应注意的问题,远不止注意一下这么简单,这也是一门法。前几天我向知客师亲藏师父问起行脚乞食时,亲藏师父向我说了一些乞食时不应去的地方。我请教亲藏师父有没有一个总的原则,亲藏师父没说总的原则,却对我说他那儿有师父开示的行脚应知。那还是师父在茅蓬闭关时,一天晚上亲藏师父做了一个梦,梦见师父的弟子围着一口棺材跪着,师父让亲藏师父读给他们听,但亲藏师父不知道读什么。结果第二天,师父让亲藏师父读——《头陀行脚应知》,师父的其它弟子,都跪着听。亲藏师父这才明白,原来梦中那口棺材比喻的意思是圣法财啊。梦境虽然也是妄想所现,但有时也确会有善恶之兆。亲藏师父的梦,看来就是一个大大的善的征兆。
昨天公布的行脚名单正式确定有我之后,我便用几乎一个下午的时间将那份《头陀行脚应知》抄到了我的行脚日记本上。这样一来,我收拾背包的时间就有些仓促,出发时显得比较匆忙,但有这样一份法宝在身,心里感到格外满足。同时,人的习惯(其实是习气)总希望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充分了,再从容地做事情。这次匆忙而行的不从容感觉对自己的执著正是一次极好的对治。
山下,一辆大客车正等着我们。好象周围有居士在送行,我没去注意。登上车后,车便载着我们驶向一处预先没有通知的地方。为避免引起过多居士的注意和跟随,我们的行脚将悄悄从那里开始。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行脚,按说第一次嘛,心情应该有所特殊,但车上的我却感觉没有心情,确实是什么心情也没有。
我试着做了一个假想,就是把这次行脚当成一次不再回寺的出行,是离开大悲寺没有目的地的出行,心情马上就变了,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觉得心没有依靠似的,急切想回到平时那种状态去。
原来是这样,因为我的潜意识里存在着不管出不出去,还得回大悲寺的这种想法,所以心情变化不大。一旦这种认识被打破,也就是归宿感没有了,马上就出现不适应感。人的毛病习气就是这样重,总想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自己把自己限定住,限定得越坚固,自己就越舒服,其实是习气舒服;反之就生烦恼。在家人就是用家把自己限定住,自己把自己关在一个叫做“家”的牢笼里。因此,虽然在家、出家在修行上是平等的,但在成就上却是不等的。修行修的是无我,就是《金刚经》上讲的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而在家人成天所想所接触的都是我,我的房子、我的家人、我明天吃什么、我的工作怎样,甚至我今天怎么修,修的出发点都是我,一边修一边用“我”把自己套住,还谈什么成就!刚打坐、念佛、听法有了点状态,上街买菜跟人一讨价还价就都没了。所以,出家是学佛必走的路,早晚得走。
什么是出家?就是对在家毛病习气的去除。而行脚呢,在我看来,是对出家后毛病习气又一次去除的过程。
感觉是大约三个小时后,车在一条暗暗的公路边停住了。下车列好队,师父又交待了几句,行脚便开始了。公路很静,偶尔有一、二辆车驶过,大部分时间只听到我们脚步走过的沙沙声。不知始点,也不知终点,我的第一次行脚就这样正式启程了。
刚才师父交待时特别强调前后要保持距离,以免相撞。果不其然,才走没一会儿,前面可能由于路面情况突然停了一下,我因天黑看不清,脚步没停住,一下子撞到了前面师兄的背包上,眼镜弹飞了起来。我心里一紧,手下意识地胡乱一抓,竟然让我抓住了。真是万幸,如果眼境摔碎了,那行脚中麻烦可大了。不过要真是那样也好,没眼镜看不清东西,能摄住眼神,不到处乱看。师父说有眼睛,能看见其实就是毛病,你看个什么就被什么骗了,看个房子,就被房子骗了……师父的《行道》偈中,头一句便是“眼观卧牛之地初方便”,就是通过摄住目光来作为初下手的方便,去掉我们眼根对外境追逐的习气。
天色逐渐变亮,公路上的车辆也开始增多了。我从别的沙弥师兄那里接过方便铲。这是我第一次正式拿方便铲。这次行脚我们一共带了两把方便铲,关于方便铲将在后文中介绍。
僧值师父突然指着路上示意我,原来是一个小动物的尸体。我用方便铲把它铲起,旁边亲达师利落地用方便铲在路边挖了一个坑,我们就把它埋了,并诵住生咒给它回向。《头陀行脚应知》中说:“道路上见有众生尸体,可方便掩埋,念咒助往,以免暴露日晒、雨淋、车碾、人踏而伤慈悲心。又令死者犯嗔心,同类众生不安、鬼神不宁,不可以小事轻之,感应明应迅速。”或许是第一次用方便铲,或许是只注意埋的过程了,我后来对埋的是什么怎么也记不起来了。行脚途中见到众生尸体就掩埋的这种做法,使人很容易对掩埋的对像失去分别心。
包在肩上背着,感觉就是一个字——“沉”。包的背带压得我的左肩都麻木了,这种麻的感觉甚至延伸到了整个左半身。
走到一处立交桥下,我们调整小憩。休息了一会儿,师父为我们讲了讲乞食的规矩,其中有几条是这样的:
1.开头语要这样说:"我们是过路的僧人,中午到这儿乞点素食,方不方便?"如果对方不明白,就再说明要点饭。
2.如果院门开着,进院不要太深,念几句阿弥陀佛。
3.主人回屋拿饭,应两目下垂,静静地一站,显得很有威仪,以身示法。要以威仪来摄受众生,不能用语言说你给我吃的,给你种福田。如最终不给,很平静地出去,不慌不忙,也不要生气。
4.走胡同走了一半以上,对面有女人过来,主动退回,若快到头了,可说:"麻烦你,让我过去。"对方如不听,扭头便往回走。
5.屠宰的人家、小卖店、饭店、吵架的家庭、部队、公安等地不乞食,养鸡、养鸭户尽量不去。屠宰场宁可饿着也不给他种福田。
6.一人可次第乞七家,二人一起可乞十四家(乞的人家无人不算)。
7.生大米,生玉米等食物不能要。
8.如对方让你自己从某处取,这种情况不能自己取,在旁边站着,不行就放弃。(注:本次行脚途中师父曾开示,如果对方明确拿出食物给你,哪怕是扔在地上给你,也要带走,乞食就是要降服我慢。)
9.乞食最忌讳的就是荤腥和钱,僧人乞食破的就是钱。
10.乞食、过斋时尽量不要结缘书,免得对方生以书换食想,失去布施的大利益。
11.乞食,不管什么途径乞来的食物,最终变成一味,那就是--清凉味。在《头陀行脚应知》中师父还曾开示:受戒后应搭衣乞食,以身示法,利益巨大;不分别贫富贵贱,净与不净,平等乞食。
后文中将结合实际乞食,介绍其它一些应知事项。
接着师父划分了乞食小组,两人一组,原则是由乞过食的带未乞过的。我与一位大戒师父分在一组。师父告诉我们,再稍走一段就开始乞食。有师兄说居士还没跟上来,乞食时看包等方面的事情没人护持,师父坚决地表示,没居士护持也一样乞食。结果走了一会儿就遇上带着车来护持的张瑞芳居士等。
到一村庄旁,乞食开始。第一次乞食,我准备动作慢。带领我的大戒师父催我快点,我急忙搭好衣,挂好钵跟他走。
乞的第一家出来一位老年妇女,说家里没人要给钱。我们说出家人不收钱。她听后愣了一下,说:“不收钱啊,”又说:“家里没人,没有饭。”我们离去。
第二家进院后,发现一大堆拔光毛的死鸡鸭,主人拿钱走过来,我们说出家人不要钱,并借机扭头便走。走出门,跟来的张瑞芳居士跟主人说水果也行,听声音回答说有,但我们也没回头。对众生不慈悲,不能轻易给他们种福田的机会。
第三家门口有人站着,我们问:“有人吗?”那人问:“什么事情”?我们一说情况,那人说他是残疾人,意思已经很明显。于是我们走了。
再后面的几家都说前面已有出家人乞过,没有饭了。村子不大,一会儿便转遍了。亲殊师父想带我往远走,经过集合点附近时被师父叫住,因过斋时间快到了,不再乞了。我们过斋必须要在日中之前结束,还要给行堂、护持的居士留出过斋的时间,他们中很多也是日中一食。
过斋了,由于当时男居士未赶来,我发心和另一位沙弥师兄行堂。
行堂的顺序是乞来的食物先行,这被我们看作上味。
在寺里发心出家时我行过堂,深深体会行堂就是一门法。特别对外来人员行堂时,他们过斋时会表现出各种各样的毛病习气,心量小是行不好堂的,必须把自己的毛病习气忍住,来随顺他们。
过斋约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护持的男众赶来替下我俩。长时间未行堂了,这半堂斋行得感觉并不怎样,手有点发生。匆匆过完了斋,似手感觉出了些清凉味,但这清凉味不是在食物中,食物吃过了以后是一个味儿——那就是没味儿,但自己本身出现一种清凉的感觉。这种清凉的感觉是食物没味后显出来的。
过完斋,休息时师父叮嘱不要压着草。《头陀行脚应知》上说:“食后需要休息时,可找避人、避风、无危险,不伤众生之地休息,免俗人见怪犯轻心。”
下午在路边小憩时,从一辆中华轿车上下来一人,对我们说喝点水吧,然后放下一箱纯净水就回身准备上车。
后来我想了一想,我竟然认出了那是辆中华牌轿车,看来是在家时喜欢辨认车牌的习气不经意中发挥了“作用”,这毛病习气真是如影随形啊。
八月二十五行脚第二天
凌晨,被果成师叫醒,大家已开始收拾睡袋。盖在睡袋上的雨衣结了一层露水,睡袋没被盖住的地方已被打湿了。
又上路了,这时大概三点钟多点儿。
路上,我看到一只蛤蟆的尸体,被压扁了,紧紧地贴在路面上。回头,却不见了两位拿方便铲的师兄,他们大概因埋众生的尸体而落在后面。我停下在原地等,老远见到一位沙弥拿着方便铲朝大众急赶。等他过来,我要过方便铲,把尸体铲起,在路边埋了。然后,和另一位拿方便铲的果成师急追队伍。快追上时,发现队伍正在前面等我们。
休息时师父让拿方便铲的走在前面。再走时,我和果成师便在大众前头走。师父让我们离大众三十步的距离就行。
往前一段,死亡的众生挺多,给果成师和我紧一个忙活。正边走边埋的时候,旁边车上下来一人,那车我没注意是提前停在那儿的,还是刚从后面赶上来的。下来的那人说要供养水,我说你跟后面说吧,我们现在要掩埋众生。再往前走出现了一个岔路口,我们停下等师父来决定往哪边走。这时看到刚才那人在跟师父说着什么。车上还下来几人。一会儿有一人拿着一袋子纯净水走过来要给果成师和我,我连忙说我还有,他给了果成师一瓶。后来想想,还是少问了一句话,应该问是不是师父让他给我们纯净水的,否则不能收,收了也要上交,因为必须“一切供养归常住”。不过看当时的情形,大众应该已经接受他的供养了。
到有村庄的地方,今天的乞食开始了。乞食时间的把握很重要,《头陀行脚应知》上说:“行乞时间不宜过早,贪心大了;不宜过晚,无新食,又易过午,应观察后可根据路程远近等决定之。”
乞食人员搭配调整了一下,换了一位大戒师父带我一起乞食。昨天空钵,今天不知会怎样。师父说乞食时对方不给你其实给你的是另一种东西。那是什么呢?是空无烦恼?我还没切身体会到。
到了一家前,大戒师父走过去,让我到旁边的一家,并嘱咐我不要和他离太远。
我走向旁边的一家,在院门口停住,见一老年妇女站在屋子门口,我怕她听不清,大声说:“阿弥陀佛,我是过路的出家人,中午到这儿乞点食物,不知道方不方便?”
那老年妇女一听,赶紧从外面把屋门锁上,说:“没有。”“阿弥陀佛。”我回身退到路边,等着领我的大戒师父。那边住户里的人拿出不知是什么食物给他,他没要,转身走过来。后来听他说是鸭蛋。关于蛋类,有争论说蛋类属于素食,其实它是动物的卵(不管能不能孵化),带有腥气,若吃它就与这种众生建立了六道轮回的因缘,所以是不能用的。
我跟着大戒师父又来到一家院门口,这时后面有一家出来一位妇女,又回去了,大戒师父让我去乞,试试看。我过去一看,院子里淌了一地水,那位妇女正忙着清理。我说了声“阿弥陀佛”,那妇女一看我,一挥手说“没有”。“阿弥陀佛,”我又回来。另一家院门关着,大戒师父敲门,里面传来狗叫声。他喊了几声“阿弥陀佛”,里面有人问干什么的,大戒师父简单一说,里面人说:“不是不给,怕狗咬你们。”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响应,我们又继续走。
接下来印象深的一家是我单独去乞食,院门开着,里面有两人。我还没说话,站在前面的一位中年妇女就冲我摇手,我刚说了声“阿弥陀佛”,那人便吆喝:“走、走、走。”“阿弥陀佛。”我转身离开。在她冲我喊“走、走、走”的一瞬间,我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好像是我自己对自己喊的“走、走、走”,就是说我感觉那个喊“走、走、走”的人就是自己,我在向自己乞食,然后自己冲我吆喝:“走、走、走。”这种感觉使我以前那种向别人乞食的想法突然变了,原来我是在向自己乞食。后来我突然有所感悟,她的表现就是我的毛病习气,其实我是在把我的毛病习气乞出来。
没乞到食物,虽然按要求两人可乞十四家,我们尚未乞满,但时间不早,决定往回走。往回走的路上,准备试试最后一家,结果敲门后刚说了声“阿弥陀佛”,院子里面就回话:“到下一家吧。”这句话为我们今天的空钵而回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到集合点,先回来的师兄上来问乞到没有,我说空钵,他们都看着我。看来连续两天的空钵表现,使他们已经开始注意我了。
一会儿师父回来了,大家问师父乞得怎么样,师父说乞到了,并说明是在最后一家乞着的。下午启程时,师父对我说找个塑料袋装死去的众生,一块儿埋。这办法省了不少事,后来听说是下院尼众师父想出来的,很显方便智慧。
前面是闹市区,果成师和我边走边将发现的众生尸体装进拣来的塑料袋里。
忽然果成师叫住我,一指路边,一只死鸡,上面是成群的苍蝇。怎么办?装是装不下,埋吧,路边又没有能深挖的土。我俩犹豫了一下。我在想,是不是大众走过来再请示一下师父。这时我突然发觉周围的人都在注意着我俩,这不正是教化众生的好机会吗?“咱埋几铲土。”我对果成师说。“行。”我们就铲周围的浮土住上掩埋。周围的人在议论着,似乎有人在数落另一个人,但路面声音太嘈杂,我没听见说什么,也不想刻意去听。但这时我觉得我的形象一下子变得非常高大,一种出家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师父带着队伍默默地经过我们。把死鸡掩埋好后,我们追上队伍继续走。
又发现几只早已死去的,被压扁在路上的老鼠,把它们装进了塑料袋。又听见议论的声音,这次听清了:“他们把耗子装起来干啥呀?”
是啊,干啥呀?让他们带着这个疑问生活下去吧。多少年以后,他们还能议论起这个地方曾走过一队带方便铲的僧人,他们把死鸡埋掉,把死老鼠装进袋子,这就足够了。在疑问和议论中,僧人的形象已成为他们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记忆,僧宝的种子已经在八识田悄悄地种下。种子成熟时,他们也将出家,修行,乃至证果成佛。
这块儿是闹市区,出家人不宜久留。我提着方便铲,快步低头前行。
这里介绍一下方便铲,这是《头陀行脚应知》中记录的:
“方便铲——多为出家人行脚参方而用,又是修禅定时必备之品,时提正念,除恶镇邪,因指明月,又称禅杖,常勤擦拭,心常清净,勇猛常生。行脚持时,光大威仪,令众生信,人多碍行,环响知让,乞食摇动,令知布施,路险探道,救护众生,掩埋尸骨,慈悲普渡,入寺挂单,礼数明了,知修喜留,内处方便,示人天路,行如实道。”方便铲全长五十三寸,代表五十三参;铲头部分长十八寸,代表十八界,即六根、六尘、六识;铲头部分的柄上有三个环代表出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铲头上有八个环,代表八正道,即正见、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铲头的头呈圆弧面代表圆月,指见性;铲尾是一小圆头,代表圆实,即圆成如实道。方便铲偈云:“行参五十三,勤修八正道。灭度十八处,解脱出三界。见月成正觉,圆成如实道。”
拿方便铲有点应注意,就是“不可方便铲著肩上行”。
下面继续说行脚。真怪,这会儿走得快了,反倒不累了,竟然象刹不住车似的,让果成师跟得气喘吁吁的,有几次我回头见他落远了又稍停下来等他。果成师的负荷量恐怕是全队中最重的,除了背包,还外带一大袋经书、结缘品,这跟他体力好有直接关系。果成师虽然个子矮,但生活经历使他锻炼出一个超乎常人的好体质。但一般人可学不了他,俗话说远路无轻担,像我这样的,又是第一次行脚,还是越轻越好,按师父说的轻装上阵吧。说是轻装,其实必备物也有五十斤左右,主要就是佛制行头陀的十八种物,再加上观音斗(出家人常用的一种带披肩的帽子)、雨衣、坐垫、手电、剃须刀及预备添换的衣物等。每人再根据情况带些结缘的佛菩萨像、经书、护身符等。
十八种物包括:杨枝、澡豆、三衣、瓶、钵、坐具、锡杖、香炉、滤水囊、手巾、刀子、火燧、镊子、绳床、经、律、佛像、菩萨形像。(其中绳床用睡袋代替。杨枝、澡豆这两样现在用牙刷、牙膏和肥皂代替。其中代替澡豆的肥皂必须是无味的,不能用香皂。《头陀行脚应知》上说:“如果没有如法用肥皂,宁可不用,不可勉强代之;用皂为除尘(心垢),反用香皂之类,又如涂上屎尿了,慎之。”)这么多样,看起来挺多,其实背着背着就会有另一种感受,这将在后面谈到。
途中一僻静处看到一装在袋子里的烧鸡被扔在路边,我想一切众生都是前世父母,烧鸡也应埋掉。便捡了装起来,后和其它众生的尸体一块儿埋了。埋烧鸡使我产生了一种疑问,如果在人多的地方看到烧鸡,当时又无可埋的地方,应不应该拿走呢?拿走的话会不会让俗人讥嫌出家人捡烧鸡呢?
晚上我就这个问题向师父请法,师父说应带走,我们是为佛法活着,而不是为他们的议论活着;如果怕别人讥嫌,可在烧鸡上撒两把土再带走。我一听真有茅塞顿开之感,是啊,在烧鸡上撒上土再带走,别人就不会以为是要捡去吃了,师父的智慧真是无处不在,能在师父旁边实在是太有幸了。
躺下准备睡觉时师父过来巡查,发现一位年龄最小的沙弥睡袋底下没铺绳床,说这样不行,容易着凉,让他铺上,然后回去了。他一边慢腾腾地起来,一边埋怨身旁向师父“告发”他没铺绳床的师兄,嘟囔着“不铺没事儿”。正这时师父拿着一条绳床又过来了,说“你不铺我给你铺”,便蹲下身给铺了起来。
我心里一阵感动,师父老人家平时是师父,有时是严父,有时又是慈母。但不管他显的是什么相,都是为了给我们这些徒弟去毛病习气。曾经有一位在家的学佛人问我,师父达到什么境界了?我说师父达到什么境界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把你调治到什么境界。佛有一句名号叫做调御丈夫,不就是调御众生的毛病习气,使之回到本来的家——净土吗?什么是净土?师父说过,就是干干净净,无垢无染。那人想来大悲寺出家,又怕不适应会受不了。但我想,当知道终将回家,对归途中的风霜雪雨还会太在意吗?出家,其实就是回家。
八月二十六
今天是行脚的第三天。
早上起来,感觉腿肚子发硬,走起来痛痛的。我没去特别关注它。走了一会儿,身体的不适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发硬、疼痛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看来身体的发硬,疼痛都是虚妄、骗人的,本来没有发硬、疼痛,所谓的这些感觉都是妄想执著所现。但妄想执著是不容易去除的,因为它们已经坚固化,成为病态,此毛病习气很难制止的。你不想打妄想,但它非要打不可,你不想执著,但就是放不下,十分坚固。修道就是要努力同这种毛病习气作斗争,像我们现在的日中一食、不捉金钱,每天睡四个小时等,都是同根深蒂固的毛病习气作战。《佛说四十二章经》上:“佛言,夫为道者,譬如一人与万人战。”这“万人”,其实就是指无始劫以来的毛病习气,它的力量如此之大,使得修道有如同万人作战。
同毛病习气作战,也就是去除毛病习气,就是修行,这是我出家后对修行的一次质变式的全新认识。师父曾说过,无始劫我们具有佛性,只因为毛病习气多了,遮盖了佛性,成为众生;如果我们去掉毛病习气,就是现成的佛。师父还作了一个譬喻,说就像挂着几层窗帘的窗户,开始是暗的,当把窗帘层层掀开时,光明就逐渐透过来了;但你想抓住这个光明是抓不住的,它本来就有,当窗帘全部掀开时,它自然就现前了。师父讲的这法太大了,太真实了,也太简单了,我开始无法接受它,总想追求一种境界。但我发现,只要有一丝一毫的追求之心,那就不是本来面目;本来面目是不需要追求的。当我在对师父开示的不断薰习中,接受了师父讲的道理之后,感觉对佛法的认识来了一个大转个,觉得能有幸得闻这种大法,这一生算是值了。
能够认识到这个道理:就是只要是能追求到的,就有失去的时候。求这求那,其实都是毛病习气,包括求做佛也是毛病习气。然而人的所求之心是很难去除的,师父在一次讲法中曾这样警醒以求之心学佛的人,师父说:“如果有人说要给你阿罗汉果你要不要?”你会说,不要;有人说要给你菩萨果你要不要?你可能说我考虑考虑;有人说要给你佛果呢?哎,这个我要。轻松的言语中,以有求之心学佛的毛病习气不攻自破。而毛病习气去掉了,本体自然就现出了。《佛说四十二章经》上讲的,譬如磨镜,垢去明存。如人煅铁,去滓成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今天乞食还是按昨天的分组。这回我俩一起乞,师父说因为有的人家有女人等原因,乞食时两人应在一块儿。行脚乞食中对女人是应特别注意的一点。《头陀行脚应知》中说:“施主如果是女人,不应进室内,不要用手直接接食。”“乞食时见门上挂红布条之类忌物(这是产房作法或其它原因忌人来)应不乞。”“不与女人或比丘尼同单饮食(父母不算)。”“淫女家不行乞。”“不许在女人后面行(过近)。”居士引路,“如果是女居士,距离远问明路线后,僧慢行,不可跟女居士行超过一村庄。”“经窄桥或窄人行道(只利一人通行)与女人相遇,应主动退回不可相撞,以免强行通过而失威仪。”这样强调注意女人,在我认为,无非是因为无始劫来我们贪恋异性的毛病习气太重而采取的自我保护措施。
今天乞的第一家门口有一抱小孩的老年妇女,说她家信“主”(基督教),没有布施。
第二家院门关着,敲了会儿门没人应。正准备走,感觉里面有人出来。我说好像有人,又等了一会儿,一年轻妇女打开院门,我们说明情况,她说:“没有。”
第三、四家都说没有。
第五家门口,陆续见到有人往里进。“阿弥陀佛,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饭。”一位像是串门的老年妇女出来看着我们说:“没吃饭吧,我回去给你们拿啊。”说完走了。一会儿,院子里又走出一位老年妇女,问了问,回去端着一个盘子出来。盘子里盛着米饭,饭边上还有些菜。她说饭是剩的,不知道有没有味,怕你们吃坏了。大戒师父发现菜里面有葱,让她只把米饭打给我们。这时院里出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一边作欲吃状,一边冲我们略带乞求地说:“大小伙子,你们是不是到别处再看看,你看我还没吃饭呢!”看他这样说,我们只好离开。
我们顺着路一直往前走,忽然听到后面有人招呼,回头一看,是刚才说要给我们拿饭的老年妇女。我们返身过去,老年妇女已经在门口摆好了饭菜——一大盆米饭,一碗豆腐脑,一碗酱。大戒师父让她把米饭打到他钵里,老年妇女奇怪地问:“不在这儿吃啊?”回答说:“我们还有人,回去一块儿吃。”老年妇女又说:“这饭我怕它凉,用热水泡的。”然后把水倒掉,把饭打到大戒师父的钵里,又让她把豆腐脑和酱倒给我。我怕酱里有大蒜,她说没有。回向说:“阿弥陀佛,祝您一切吉祥。”老年妇女很愉悦地笑了。
又来到一家,出来一位年轻妇女,说饭是剩的。我们说素的、能吃的就行。她又说从哪儿找素的啊,给你们钱吧,说着递过来两块钱。她又说(大意是)昨天剩的饭,早晨又吃得差不多了,你们拿钱得了。说我们不要钱,然后我们离开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往回返。路上碰见了几组正往回走的师兄。马上就有师兄问我:“亲古,今天乞得怎么样?”看来两天的空钵表现已经使我快成新闻人物了。我回答:“乞到了。”也没再多说。我们几人边走边自然按次序列成一队。到集合点,经过师父时,师父也问我:“亲古,乞到没有?”师父问得仔细,我回答后又问我乞到什么。我说豆腐脑和酱,并拿给师父看,师父说:“噢,还有豆腐脑啊,好。”
大家把乞到的食物都倒入一个盆中。
……
中午有师兄向师父请法,没听着问什么,只听师父解答说,乞食不是为乞食而乞食,重要的是通过乞食向众生解释佛法。(注:师父在讲法时不应在旁边为人说法,有失师徒上下位置。)
下午在一城市街道边小憩时,有人过来问到哪里去,有什么目标?我说没目标。“没个目标哪行啊,就这样走?”我回答:“没有目标就是目标。”“噢,没有目标就是目标。”那人自言自语地重复着。人的最大毛病就是老想为自已设定个目标,以有求之心去做事情;没有目标地去做也就是以无所求心处事应物,人会觉得自己没有利益,不肯这样做。人为什么而活?师父曾开示过,人为了利益而活。这话放在世间上也是至理之言,世间上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一位政治家语)正是因为追求利益这种习气根深蒂固,才使得我们遗失了本性,沉迷于轮回之中不能自拔。师父还说,包括修行也有个人利益在里面,有的可能喜欢这种修法,有的可能喜欢那种修法,有时会感到大众的修行妨碍了自已原来的修法,这些毛病习气都要破除。如何破除?无所求。师父说过,众生为什么成为众生?因为有所求。有所求没有法,求到的是污垢;只有无所求,才能没有痛苦,我们才能得到真正的法宝。什么法宝?我的体会就是去垢的法宝,去毛病的法宝,见自己本性的法宝。
又上路时,余光见路旁一穿橙色工作背心的清洁女工合掌不断向队伍问讯,口里念着阿弥陀佛。因行脚途中要求不能东张西望,我没有抬头仔细看她。《头陀行脚应知》上说:“道行时,对路两侧商店、影院,俗人热闹地及橱窗广告等不应观看,或指手划脚;因人、车多而等候时,不可观看人群品头论足,失威仪。”一手提着方便铲的我,以单掌放胸前回敬。在公园内停下休息时,那位清洁女工跟上来,特意买了冰镇纯净水供养我们,还向师父磕头顶礼。旁边有人问她我们是什么人,她指着师父简单明了地说:“这是‘佛’。”我当时的感觉,她这句话既简洁又深刻,简直是直指人心,把我的知见全给破了,因为要我说的话可能会说一大堆。她说的意思,我的体会是,指我们是佛子或行的是佛制等等,并不是说我们或师父就是佛,但其含义却深广。就像“阿弥陀佛”一词,本是指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但却能用在很多地方:学佛人之间叫名字时,被叫人应一句“阿弥陀佛”,对方会听得很舒服;做事犯了点小过失,说一句“阿弥陀佛”,被冒犯的人火气马上就消了……真是一声佛号,习气顿消。师父让拿了一些经书和结缘品给她,她非常感谢。
天开始下雨,越来越大。
晚上,闹市的一处公路桥洞成了我们的栖息地。可没想到的是,雨天给这处桥洞带来的短暂宁静却被一起交通事故打破。
当时我正准备把袋子里的众生尸体拿到公路对面找地方埋掉,只见右侧路上一摩托车瞬间划着弧线撞在前面的自行车上,两车倒下,骑摩托车的两人和骑自行车的人均随车倒地。两方起来后,争执起来,看来人没有多大事儿。由于外面下着雨,一会争执便到了桥洞里。两方各执一词,骑摩托车的说自行车拐弯太快,骑自行车的说摩托车撞人,都拼命讲自己的道理。一会儿矛盾有所升级,骑摩托车的找了人来,骑自行车的那边也有熟人来劝。哎,世人讲理的毛病习气重,烦恼也重,如果都能照师父要求的——不去讲理,不就天下无事了?
过了大约两三个小时人才散去,我忽然又从另一角度想到,这拨人能在我们身旁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是有因缘的,没有撞车这个引子他们不会不经意中见到了僧相,而且是这么久。从这个角度来说,撞车也许是件好事,是他们的福报。如果是我,在家也未亲眼见过僧人,可能非常愿意因这样一次撞车而有缘得睹行头陀的僧人,甚至花更大的代价,因为我会因此而被种下成佛的种子。师父在某次行脚结束时,曾这样说过:“佛法需要我们,需要头陀行。如果没有这个头陀行,就不会有僧种的存在了,正法也不会存在了。如果我们有了头陀这种正法,正法就会多住世五百年。它播下了很深很重要的种子,将来会有一天成熟的,因为这个种子它是不灭的。它会让所有的众生——见到我们的,闻到我们的,诽谤我们的,嘲笑我们的,将来都会在龙华会上授记成佛的。”
八月二十七行脚第四天
由于雨一直下,我们等到天亮了才出发,比平时推迟了大概两个小时。这几天从师父和护持居士的口中我听出,我们这次行脚是向山海关方向走,出发地是去年行脚的终止地——锦州。对于这些我不是很关注,也不刻意去打听,我想该我知道的它自然就让我知道了。还有每天,到什么地方,天气情况,遇到事件的确切时间等,我也不特别留心。我只是头脑简单地跟着走,我想用心来感受行脚。也许以后的行脚中我会特别关注行走路线、每天走多少里、怎样选择乞食村庄、怎么找睡觉的地方、天气怎样变化等细节,那是为了将行脚这门法的具体行持更好地传下去。
行脚这门法已经失传一两千年了,以佛法传入我国以来,只在历史资料中见过有行脚的零星记录,但具体行持少见传承,像佛陀时代那样僧团集体行脚乞食更是几乎绝迹。现在能遇到这个法,实行这个法是多么的难遭难遇,让它传下去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师父在《头陀行脚应知》中开示说:“行脚乞食是佛制,乃出家人本分,修行正路,特别在末法时期为继如来家业,更显得重要,必须行之。前有祖师大德为榜样,我应继之,后者会呼应接之,正法就会久住。”所以尽管行脚途中走得都很累,但师父要求我们每人都要记笔记,也是为给后人留下宝贵资料。
今天乞食的时间比较紧。
从第一家开始就没有。到第四家门开着,里边有说话声,可大戒师父和我又敲门,又念阿弥陀佛,就是没人理我们;里边的人该说他们的说他们的,好像就在几步远的门口站着的我们对他们一点儿影响也没有,显得很有定力。有意思的是斜对面的一家本来是开着门的,我们原准备下一家到他那里,却不知什么时候那家的门悄然关上了。《头陀行脚应知》上说:“乞食时来到门前,主人已知提前故意将外门关闭应不乞。”我们就避开了这家。
又找了一家,出来一位瘦高的中年男子,好像刚睡醒的样子,听明来意之后,忙回身从屋里端出一盘米饭和一碗菜,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起,饭太少了,你们吃不饱。”说了好几句。他把米饭打进大戒师父的钵里,大戒师父问他菜是不是素的,他说是,豆油炒的。于是大戒师父让他把菜打入我的钵里,是炒土豆丝。
可惜的是,后来发现炒土豆丝里夹杂着几片葱花,只好倒掉,并刷了钵。《头陀行脚应知》中说:“出家所忌食物不乞,不可勉强留用,而失去教化机缘,与犯斋戒。”但那位中年男子歉意的神情却久久留在我的脑海里。
中午过斋时刚选好地方放下包,路那头却来了一辆拉草的马车,草横得挺长,道又不宽,只得挪包让道。但那马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了,赶马车的人说马见到我们穿的衣服(应是指袈裟)害怕,我们又往远处躲。赶马车的人又说还要回来拉一车,我们只好换过斋的地点。
关于马见到我们不走,以前行脚途中也有类似情况,甚至受惊等。师父曾开示说我们在法界中的形像是很高大的,马的眼可能会看到。这样一来,马有异常表现也就很正常了。
另外,那赶马车的人说马见到我们穿的衣服害怕也不是没有道理。当时是过斋前,按照戒律,我们搭的衣,也就是披了袈裟。袈裟的威力有多大呢?当年佛陀在世时,有大鹏金翅鸟,以龙为食。欲取龙时,以翅扇开海水,龙宫即现。龙怖此故,向世尊求得一小片袈裟着宫门上。大鹏金翅鸟见后生敬,不敢取食。那披袈裟的利益有多大呢?《大悲经》云:但使性是沙门,污沙门行,形是沙门,披着袈裟者,于弥勒佛,乃至楼至佛所,得入涅槃,无有遗余。《大集经》中云:剃头着袈裟,持戒及毁戒,天人可供养……假使毁禁戒,犹住不退地。若有挝打彼,则为打戒身。若有骂辱彼,则为骂辱戒。是人心欲灭,正法大明灯!可见出家的功德利益之大,在家的条件是很难与出家相提并论的。
所以,为什么弘法要由出家人?出家人身著法衣往高座上一坐,不用说什么,这本身就是法。当请法、听法的在家人向法师顶礼时,哪怕一念的恭敬,向往之心,都种下了今生或者后世出家成道的金刚种子,而且当下就能生出离心。在家人说法,就算从名相上说得再好,也很难让听者发起真正的出离心,反而向往在家修行,断掉出家的种子,失却大利益。三世诸佛都是现出家相成佛,没有在家修成佛的,不明白这点,就会走弯路,甚至误入歧途。佛陀涅槃后,僧人是住持佛法的代表。白衣说法,是末法时期的象征;僧人住世而出现大量白衣说法,其实是灭法,等于加速佛法走向更深的末法阶段。其实所谓的末法,不是法末了,而是人心末了,人的毛病习气加重,把出家之心挤没了。
真是好事多磨,几经周折过上了斋,吃得格外香,师父说比在寺里吃得都好。而在末法时期出家,更是好事,更要多磨,更将格外香……
八月二十八行脚第五天
早晨起来,感到很凉。背上包走了一会儿,肩背开始痛起来。休息时一摸,肿了。今天感觉特别累。
感觉行脚队伍中少了一位,原来是有一位专程来参加行脚的外寺师父离开看病去了,听说是胃肠病复发。这次有五位外来师父参加行脚,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能否坚持下来,只要能参加行脚,具有勇于行解佛法的这种精神就不容易了。他们的表现令人敬佩。
其实行脚,体现的是学佛的一种精神。师父说过,佛法要求我们去行解,而不是解行,就像师父的那首偈子最后所说的:“行解度众大法船。”佛经中也有对行脚乞食的讲解,如《楞严经》中佛说:“我教比丘循方乞食,令其舍贪成菩提道,诸比丘等不自熟食,寄于残生,旅泊三界,示一往还,去已无返。”等等。
但你再怎么揣摩这些经文,而不去实际行持,永远也不会真正体会到行脚乞食的意义。所以说佛法最终是落在一个“行”字上,而不是一味的理论空想,甚至把学佛变成“佛学”。因为行,才能真正地去毛病、去习气;行,才能把滔滔不绝的“口头禅”化为实际的行持。
有人不理解行脚为什么一定要走,坐车多“快”呀!从表面上看是坐车比走快,坐车一小时够走好几天的,但从见性上来讲,走要比坐车快了不知多少年,多少世,甚至多少劫,每走一步在法界就有一步的功德。“具足修习诸功德,朗然开悟大菩提”,见性成佛只是个时间问题。
今天乞食由果成师和我一组。第一家,第二家没有乞到,具体情形记不清了。
我现在的脑子对很多事情很难记住,过了就忘。像乞食吧,有时乞完后,对刚刚发生的事,如谁出来的,说了几句,前后顺序等细节就忘了,只能拼命记住乞了几家,怕乞过数。为了写日记,能使劲回忆起一些印象比较深的,但有些地方只能回忆个大概,只好凭印象进行描述,不具体的地方还请大家见谅。
第三家院门关着。叩门,诵了几声阿弥陀佛后,传出来一位老年妇女的声音:“谁啊?”我本想说明,果成师示意我先别作声。“谁啊,谁啊?……”声音越来越近,在门后停住了。“谁啊?”又问。“我们是出家人。”门开了,果成师说,“我们是出家人,过路的,到这儿乞点食物,有没有?”
“也没有啊,光有剩饭。”
“只要素的,能吃就行。”
“就有点高粱米饭。”
“可以。”
“我一个老太婆吃的……我回去看看啊。”
一会儿,米饭端了出来,不算多。果成师把钵放在地上,让她把饭给我俩各盛一半。盛完后,果成师为她念偈回向,我也随着念:“所谓布施者,必获其利益,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安乐。”
关于回向,其实是一种修行法门。普贤菩萨“十大愿王”,最后一愿便是“普皆回向”,这是让我们学佛人把修行中的功德等都回向出去,轻装上阵。否则的话,修行中功德很容易变成前进中的重负,让人步履艰难。
所以回向,说到底是为了去除自己对功德的贪着,是在为自己回向。当然,这种回向也可在心里进行,而不必让施主听到。这样做容易使施主无条件布施,避免产生以食物讨几句“吉利话”的想法,从而获得诚心供养僧人的大利益。而出声回向可令施主生法喜,也是好的,乞食时可根据情况而定。
后面又乞了两家,一家一位小女孩开门说“没有”,一家锁着门。怕再乞会耽误大家过斋,我们便开始往回返。
赶回去后,看见集合点聚集了一些村民,问这问那,还有要书的。师兄中有乞满钵还另带食的。按《头陀行脚应知》中说的,“乞得食物不超过三钵,钵装不下可用它物装,但不可故意覆藏,以望多施。”
我乞的相比之下就少多了。一个小女孩拿着一个苹果给果成师,果成师用钵接过来,又掰开分给我一半。
人到齐后,我们等了一会儿,居士供斋的车才来,而以往会提前到来等候。
在行脚中过斋,有两种食物来源:一是乞来的,二是居士供养的。师父说过,只要精严持戒,缺什么就会来什么,所以不用追求什么神通,持戒就是最大的神通。像我们行脚中不用担心饿肚子,也是这种道理的体现。即使有居士跟随供养,但也有可能会出现供养食物的车半路坏了,食物没做好,供斋的车找不到我们等种种意外,让你吃不上或吃不饱饭。即使没有食物供养,乞食中也会出现另一种因缘,不大会饿肚子的。拿另一件事来说,我们行脚中所需要的饮用水,护持的居士不可能总是带着够近二十人喝的水,但路上总有人供养纯净水、矿泉水等,还需要我们每人多携带几瓶。
所以,修行的关键就是要持好戒,别的什么果位啊,神通啊都无所求。真正持戒后,这些就会不求自得。持戒就是最直接有效地去毛病、去习气。境由心生,能够控制自身的毛病习气,外边现的境自然变得圆满。
开始过斋了,有居士供斋,主食是饺子。过完斋写日记时,我才确定今天是我的生日,不知吃饺子是巧合还是特意安排的。不管怎样,都难得居士们的一片苦心,他们为护持我们而付出的一切让人感动。世间有句话:舒服不如倒着,好吃不过饺子。但需要说明的是,我对饺子并不感兴趣,甚至有抵触情绪。来大悲寺后,就听说寺里不提倡吃饺子,因为饺子在世俗中与团圆、亲情、合家欢乐等氛围联系在一起,爱吃饺子是在世俗中养成的毛病,与出家修道并不相应,容易让出家人动俗情。
由于斋前有人往外结缘书,过完斋,师父要求我们过斋前不要给结缘书,把结缘经书放在过斋之后进行,并让每人随身只带三本经书用于结缘,多余的统一上交,待三本结缘完后再去领新的。
下午的行途中,一辆飞驰而过的大客车上传来一声惊呼:“和尚!”那声音像是终于亲眼看到了这世上真的有和尚。一路上我听到对我们各式各样的议论:杂耍的、练武的、少林寺的、和尚搬家了、和尚也拉练呢、到五台山啊、到哪儿朝拜啊……还有哈哈大笑的,对于这些我都习以为常了。假设是在寺里听到这些不免会起不平感,但在行脚时已无所谓了。行脚的利益就是这么大,让人把欲望、要求降到最低,用一种无所求的心态对待发生的一切,无形中就降伏了我慢的习气。
八月二十九行脚第六天
今年行脚,因为要应付想占有大悲寺土地的那帮人频频制造事端,才推迟了一周左右。当时我对师父感慨地说,今年行脚阻力真大。师父说名气越大,阻力越大。我听了以后觉得释然。正法能得到弘扬,行脚遇到这些阻力,也就不足为奇了。这阻力正是成就我们的,是帮助我们更好地、更彻底地去毛病、去习气的,磨砺将使正法更长久地住世。我想,不管师父在不在,我们都会把行脚坚持到底。
说起大悲寺的修行,外界可能有人冠以“苦行”的称谓。然而大悲寺的修行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遵照佛制而已,只是做了出家人应做的本分事。师父行脚途中回答居士的提问时曾说过,“现在有人认为依照佛制修行是苦行,称我们为苦行,那我们也没办法,只好受着。其实修行只有这一条路。”我个人的体会是,所谓的八万四千法门,并不是说有一种苦行的法门,还有另外的很多法门,而是八万四千法门只不过是对治八万四千种毛病习气的方便。八万四千法门总体上就是一个——去毛病习气,离开了这个谈法门,就是心外求法。这也就是历代祖师大德都是从苦中成就的原因,为什么释迦牟尼佛能成佛?师父说,就是因为他经受住了五浊恶世的磨砺,速成佛的秘密就在这里。
今天行走时,腰部皮肤有些疼痛,估计是磨破了。背包也有些破损,利用休息时间补了一下。我这个在家时的文弱书生,以前最不爱干家务,现在也会缝缝补补了。在寺里发心出家的过程中,还在斋堂学会了做馒头、花卷等面食,我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在大悲寺发心出家受考验时有个特点,经常是你熟悉的活儿偏不让你干,反而是让你干在家时不愿干的事,以此来磨练身心。这滋味当时是很难受的,特别有时还要在不同岗位调来调去,刚熟悉了一个地方,又要面对另一个陌生的环境,加上日中一食,睡眠少,不准讲理的考验,简直有重新锻造一个自己的感觉。但没有大死就没有大活,只有坚持下来,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处和师父的良苦用心。所以,在大悲寺修行,前提便是断后路,把离开大悲寺还有一线生存希望的路全部断掉,这样才能待住,这样才不会在起烦恼时顺着后路跑掉,这样才可大死一番。“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死得越彻底,越能脱胎换骨,重得新生。憨山大师有句话说得好:“不经大冶洪炉,怎知是个铁汉。”在大悲寺出家,就是要做一个铁汉。铁汉就是道心比铁还坚固的大丈夫,承担如来家业,弘扬如来正法!
今天乞食,我带着方便铲。带方便铲乞食,有它独特的好处,不但可以光大威仪,令人生敬,而且可摇动作响,令户内人知。摇动的方法:将铲直立,第一次三响,第二次五响,第三次七响,也可用扣门代替,方法相同。“如无人应或不出来可离去,不可强留不动,免生求心。”(《头陀行脚应知》)
我跟在大戒师父后面,钵挂胸前,右手提铲,低头匀速前行,尽量体现出出家人的威仪。《头陀行脚应知》上要求,“乞食时应注重威仪,缓缓而行,钵、锡杖、行李等应搭配好,免拖拉不整,减少威仪。”
到第一家,给的米饭,并说没菜要去给买点咸菜,大戒师父说不用了,现成的就行,并示意将米饭给我俩一人一半。这里说明一下,按《头陀行脚应知》规定,如果稍候一下,也是可以的。“乞食时遇施主让稍候,自己去外面购食供养,可以稍候(在院内或门外),应收摄目光,不可左右观看,或稍退半步,侧身垂目而坐,威仪自生。”
第二家布施的糖饼。本来主人回屋拿了两个,出屋见到有位居士跟在后面,又对里面说:“哎呀!三个人,准备三个人的。”居士忙示意是两个人,户主这才过来。我们问是什么馅的?主人说是糖的。又问带不带鸡蛋,回答说没有,是素的。我们这才用钵接了。
第三家说没有饭,问豆浆行不行?我们说行,对方于是回屋拿出一个盛满豆浆的专用大杯,倒给我们,也是一人一半。豆浆是热的,估计刚烧好,盖上钵盖走了一段时间,居士说还能闻到豆浆香味。
第四家没乞到。
第五家女主人给的花生。没地方盛了,便让她放在我们的钵盖里。这户的一个小孩子还拿了两个苹果出来,分给我俩。他们回屋拿食物时很高兴的样子,特别是小孩子,他们回屋时口里喊的语调我挺熟悉,因为我小时候也那样喊过,但内容不一样。印象中他们是这么喊的:“噢!——拿饭喽!拿饭喽!”而我喊的可能是“噢!——吃饭喽!吃饭喽!”
第六家是一位老年妇女,说没有饭,又说有花生,你们要啊?我们说花生也行。当时我们已没地方再盛食物,说只要几粒就行。可等了一会儿,那位老年妇女只顾自己忙活,也不见来布施。我问了一下,她摆了下手,不知说了句什么,还是没动。我们于是离开了。这种情况《头陀行脚应知》中也有说明:“乞食时如遇施主为女人,不说不布施也不说布施,只是忙自己的事,应及时离去。”
准备再乞一家就回去,一看下一家房门锁着,于是往回赶。这次大家都乞得不错,说这村子人挺有善根的。
过斋时自然有村里人围观。过完斋洗钵时听到围观人的说话声:“真好,我以后出家算了。”
“二婶,长大了我也要出家。”
“我也要出家。”
僧人过斋时的威仪就有这样大的感染力和摄受力,让看到的人在短时间内萌生出家的想法。不管这想法程度有多深,都将在他们的八识田中种下出家的种子,早晚会成熟。曾经有一位出家修行证果的阿罗汉,他出家的因缘是前世喜欢穿出家人的衣服唱戏。因果的力量就有这么大,更何况是一念的出家之心。
今天是月末,下午我们按半月诵戒的佛制诵了戒。戒是出家人的生命,没有了戒,也就失去了慧命。佛陀涅槃前告诫弟子要“以戒为师”。我曾想过,这戒为的是什么师呢?是告诉人一条路,让人到达一处世外桃源的老师吗?我想不是这样,这只不过是学佛时一个权宜的比喻。以戒为师,我的想法是,戒是给人去毛病习气的大师。
曾经有人问师父:“执著是不是戒?”师父回答:“执著不是戒。”那人没有继续请法就走了。师父说:“还有一句,那人没问,我没说——戒不是执著!”师父的这两句话连在一起就是:“执著不是戒,戒不是执著”。戒就是去我们执著的,现在却有不少人把持戒认为是执著,比如说认为日中一食是执著,学佛人应该放下。我觉得这不是放下,而是顺着毛病习气走了。自己执著着一日三餐,甚至四餐、五餐,却说日中一食是执著,真是奇谈怪论。如果真不执著,平时一天吃三餐的,改成日中一食应该也没任何问题,恐怕那时不争气的肚子会让嘴巴再无力争强。师父更明确指出:“戒就是佛,佛就是戒。”《佛遗教经》中,佛说:“若我住世,无异此也。”这里的“此”就指戒。《佛说四十二章经》中,佛言:“佛子离吾数千里,忆念吾戒,必得道果。在吾左右,虽常见吾,不顺吾戒,终不得道。”
当持戒持到极点,把毛病习气全部去除了,剩下的不是佛性还是什么呢?持戒的本身就是在修行(师父语)。如果认为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人修到某种高层次,那只不过是心外求法,空中楼阁。能修到的所谓层次,最终就有坏掉的时候,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会贪图“捷径”,甚至将违背戒律的行为神秘成某种“速成”的大法,不知不觉走向堕落,非常可惜,也非常可怜。可以想见,不树立正见,不严持戒律,修行是多么危险。持戒,就是我们修行成功的保证,正像师父在偈子中说的:修行容易守戒难,不守戒条魔一般。守住戒相心坦然,提木叉保解脱船……
九月初一行脚第七天
早晨起来,感觉头有些麻木,但身体挺轻松。前几天身体曾出现过极限期,感觉身体的承受力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几乎要支撑不住了。现在看,终于挺过来了。
“眼观卧牛之地初方便,面现呆沉小相不攀缘。”这是师父开示的《经行》偈子中的前两句,我努力按照《经行》中所说的方法走着。《经行》这首偈子又名《行道》,是师父在长期修行实践中智慧的结晶,可以说是末法时期修行的至宝,可惜它的价值很容易被忽视,因为人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门法。这门法实际上也非标新立异,佛在世时经行就是一种修行方法,经文中亦有记载,但具体方法已经失传。如果大家注意的话,会发现《阿弥陀经》中有这么一句:“即以食时,还到本国,饭食经行。”可见西方极乐世界也行经行这门法,足见它的殊胜。
“眼观卧牛之地初方便,面现呆沉小相不攀缘”,就是让我们把目光摄在眼前只可以卧一头牛那么大的地方,以此作为初下手的方便,渐渐不再攀求外缘,把自己看得很低,从而面上现出呆沉谦下之相。
这两句表面上看可能没有什么高深的理论,但却是一种实际的行持,不去照着行的话是体会不到它的高深之处的。它的高深就在于真正开始“行”了,而不是由一肚子知见而引发的滔滔不绝的“口头禅”。所以说佛法重在行,而不是光说不做。理论说一大堆,也赶不上实实在在地做半分。
在大悲寺有一条要求就是“不准讲理”,不管你认为自己多么有理,师父说不对就不对,不准你讲理。其实所谓的理,就是自己的知见,说穿了,不过是执著而已。而知见太重,正是学佛人普遍的一个毛病。当初我刚到大悲寺发心出家时,师父问我,什么样的人根基大,什么样的人根基小?我没回答对。师父说,知见小的人根基大,知见大的人根基小。现在想想,真是太有道理了。知见大的人,执著就大,毛病就难去除,见性就难,当然根基就小;知见小的人,执著也小,毛病就容易去除,见性也容易,当然根基就大了。六祖不识字却成为一代宗师,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其实读经的目的,也正是破除我们的知见,正像《楞严经》上所说的:“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无漏真净。”关键是我们自己被经转了,反而有时会生出疑惑:怎么经中有时这样说,有时又那样说,把自己给弄迷糊了。所以有句话叫做:“不逢出世明师,枉服大乘法药”。可见修习佛法时善知识的重要性。正像宣化上人所说的:“世间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值得宝贵的,没有一样东西是难觅难求的。只有能讲说佛的正法的人,才是难逢难遇的。”什么是佛的正法?我的理解,正法实质就是没有法,或者说破除我们心中根深蒂固的知见的法。我在修行上准备走的方向,与过去一种带有权威性的观点不一致,心里曾经产生了很大的困惑和矛盾。是师父明确了义的答案,让我重新坚定了信心。修行到了关键路口处,往往就是善知识的一句话。这句话是一般人不会说也不敢说的。所以没有善知识,就很难有自身的成就。
所谓善知识,我把他定义为善于了知、识别人的不同毛病习气,并予以去除的人,也就是善于给人去知见的人。佛有一名号叫“善逝世间解”,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善于消除各种世间的知见。没有知见,或者说使知见消除,就是正见;有一点儿知见,就不能称为无上正等正觉。没有比没有知见再无上的了。怎样才能达到无上?持戒。你有个一天必须吃三顿饭的知见,持日中一食戒,就把它给破了;你有个没钱没法活的知见,持不捉金钱戒,就把先前那个知见给破了;舍身护戒,就把“我执”这个知见给破了;持戒持得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怪了,就开始向深层次破法执了,因为感觉到怪,是跟自己的基本认知发生了强烈的抵触。其实善知识就是戒的化身。师父曾讲过,选择依止的善知识,一条重要标准就是看其戒律是否清净。选择前要仔细观察,有时甚至需要几年的时间。是啊!自身不清净的人,又怎能让人清净呢?有人也许会拿“心平何劳持戒”来为不持戒找借口,但他不知道心怎样才会平。师父说还有下一句他没有体会到:“持戒才能心平”。心不是想象着说平就平了,为什么说成佛要三大阿僧祇劫,不下一番苦功夫是很难断除无始劫以来的毛病习气的,只要毛病习气没去干净,心是不会平的。
上面说的是能够作为师父的善知识,我还觉得从广义上来说,善知识是与除毛病习气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如果有人骂你,你能看作是在消自己的业,那骂你的人就是你的善知识;如果有人打你,你能像弥勒菩萨说的那样“打着也不理,推着浑身转”,那打你的人就是你的善知识。甚至万事万物,只要能去你的毛病习气就是你的善知识,哪怕茶杯落地,都能成为自己的善知识,像虚云老和尚就是因茶杯落地而开悟。总之,只要能去除自己毛病习气的,都是自己的善知识,能这样看,那烦恼很快就会变为菩提。
今天乞食乞了九家:
第一家,没理我们;
第二家,给的苹果;
第三家,给的黄瓜;
第四家,给的米饭;
第五家,梨;
第六家,没乞到;
第七家,记不清了;
第八家,是花生;
第九家,花生。
回去把乞来的食物往盆里倒时,有块米饭滚落到地上,粘上土了。我捡起来放到自己钵中。师父以前说过,乞来的食物掉到地上脏了也不能丢弃,得尽可能地让供养食物的人有种福田的机会。
九月初二行脚第八天
今天进入绥中县——这是我不经意间听到的,具体绥中县在哪儿我也不太清楚。
这两天乞食,都让我为主,好让初次参加行脚的我锻炼一下。今天乞了七户,四家没人,实际只能算三家。
前两家给的分别是饼和米饭。第三家施了米饭,还拿出菜来。我问菜里有葱花吗?她说有点,我说不能要。她说是素的,就有点葱花,不要紧。我们再次强调不能要。她又拿了青辣椒,可能看我们钵里有饭不好意思混放进去,想直接给我们。我解释出家人不能直接从女施主手中接食物,她这才把辣椒放进我们钵里。可能觉得菜少,她又给我们酱,我问酱里有没有蒜,她说没有,我这才放心。我向她解释,葱、蒜、韭菜属荤,肉属腥,荤腥出家人都不能吃。“噢!”她笑了。这种笑我一路上遇到过好几次,是那种从不明白到明白的,敬佩的,带几分赞叹的笑,都是在用戒律行事时对方发出的。
到集合点,那里已经围了许多人,听说有专程来迎接的秦皇岛、山海关的居士,还有来送行的绥中居士等。过完斋,师父给他们做了开示。
下午继续上路。如果有人注意观察,会发现我们走路有两个突出特点:一个是头略低,目光视地,这在前面已经介绍了;另一个便是两臂下垂,身子走而臂不摇,这正是《经行》中的“两手垂少摆动人生淡”。师父开示说,人一生下来两只手就是握着的,不肯伸开,就是这么执著,走路习惯两臂前后摆动,这其实是心在动的表现。两手垂,少摆动,就把这些习气逐渐转了,从而放下执著,淡泊人生。
行脚途中经常可以遇到马粪蛋、驴粪蛋等物,开始不愿踩,绕着走,后来念着《经行》中的那句“不别石坑屎水直心去”,硬着头皮往上踩。也怪,不想踩时,抬脚很容易踩着,真下决心踩了,又不容易踩着了。看上去很多,可经过时脚步就是踩不到,又不能改变步调故意去踩。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正好在落脚处,一脚下去,心里是一片坦然。还有来往拉粪的车,不用抬头看,闻着味就知道它经过了。以前看宣化上人开示,说他曾经在寺里打扫厕所,那时修行还没有功夫,打扫时闻到一股香味。打扫厕所还能闻到香味,我当时以为上人是在说反话,现在确实体会到了这点儿:粪车经过时,沉下心一闻,真像是有香味,不过不是粪本身的香,而是粪味把鼻子对香味的执著破除后自身所现出来的清净香。具体做法是平静地一口气吸到底,吸的时候保持平静,在吸到底的那一瞬间就会感觉到。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不是那回事儿,说的不对还请各位切勿见笑。
师父这首《经行》的偈子,我的体会,其实就是把去毛病习气融于日常生活当中。平时我们念佛、打坐刚有了点定力,可一上趟厕所,一去办点什么急事儿,那点定力就没有了,稍有所控制的毛病习气又翻身成了“主人”。有了《经行》,就可以在走路中都能用上功,将去除毛病习气贯穿于一天的修行之中。
我现在对《经行》体会最深的是这一句:“落脚坚稳不翘平心地”。人走路脚都是不由自主上翘的,有个词叫做“趾高气扬”,心气越高,走路越翘。我刚开始练落脚坚稳不翘时,很费了些功夫,虽然说起来简单,不翘就行了,但即使刻意去做,也很难让脚步走路不翘。我请教了几位大戒师,好不容易才找到点走路坚稳不翘的感觉,从这一处小地方也可看出人毛病习气的力量之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谓本性,世俗指人的个性、习惯,其实就是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毛病习气。如何能移“本性”呢?靠的就是“行”。
在行中逐渐地体会落脚坚稳不翘,会产生一种走路的方式,就是脚底板以极近的距离贴着地面走,感觉脚就像两只熨斗在熨地面。这样一来,前面那句“行走缓慢不滞轻风来”会自然出现。走下去,会觉得自己走的不是平地,而是起伏的波浪,并有在浅海里趟水的感觉。慢慢会感觉到,那“波浪”其实就是自己起起伏伏的心念。走得久了,“波浪”的波动会变小,也就是心念的起伏变弱。走路脚不翘,其实是心变平的表现,努力让脚不翘地走路,正是一个平心的过程。《楞严经》中的持地菩萨,正是修行平心地的法门而证圆通。心平则境平,行道中会感觉到自己渐渐的把道路走平,因为外境所现的种种困难挫折都是由心不平产生的,《楞严经》中云:“当平心地,则世界地一切皆平”。
而平心地实质平的是什么呢?我发现平的是念,念平则心平。正因为有了起伏不断的念,才把我们的自性遮住,使我们不能见到本来面目;念没有了,则本来面目自然现前——一念不生全体现。起心动念,正是我们最根本的毛病习气,去毛病习气,最终正是要在念上下手。“慢调息摄六根心无念。”师父说:“无念是修行必须的过程,是成就的关键。有念就有了这个娑婆世界的六道轮回。往生极乐世界就是根据我们的念多和念少决定的。无念就是真正的清净,就是极乐世界。”
从念上来修,这是继去毛病习气之后,我对佛法的又一次重大深入的认识。人的生死,正是念念生死的变化,了生死,从源头上来说就是了念念生死。所以控制住念,就抓住了生死的关键。当明白了这一点后,会感觉眼前像是打开了一扇门,修行的道路变得更加广阔,无时无处不是修行的机会。在受辱的时候,嗔恨心大起,想骂对方,这时当下的修行就是要与这一念嗔心作斗争,努力持戒“不恶口”,控制住这一念,就是修行的成功。在刚开始日中一食时,习惯于一日三餐的肚子会在非食时起想吃东西的念,这时如果通过严持“日中一食”戒,克服住想吃东西的念头,那我们的定力又增强了一分。可见持戒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控制念的,而控制念的过程,就是持戒的过程。控制念,我的理解就是摄心为戒,是心戒。正如上面所探讨的“落脚坚稳不翘平心地”,平心地就是在戒心,最终目的是要达到不起念,那就会“一念不生全体现”。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戒的根本对象是念。我们应该万分庆幸地感谢佛陀,他以他正遍知的大智慧,洞察了我们起心动念,为我们制定了对治妄念的法宝——各种出家、在家的戒相,使我们在没有深刻了知念头习惯性生灭的情况下,便能依照戒条恰到好处,直接了当地灭除妄念,了断生死。而戒,除了佛,连菩萨、罗汉都不能制,足见它的殊胜与珍贵。为什么现在的人不爱持戒,就是它对了生死太有效了,以至于自己无始以来的毛病习气、妄念不“喜欢”它,就像肿瘤不喜欢手术刀一样。如果不持戒,师父说过,就算修得能在虚空中飞行也是罗刹道,这是很可惜的。
行道,又名经行,我的体会,行的就是戒。而戒就是保解脱,即保证解脱之意。行道就是持戒。
九月初三行脚第九天
今天途中有好几批居士来迎接。中间休息时我正低头补衣服,感觉一女人过来蹲在我面前问:“师父!来多长时间了?”我没抬头:“你去问(我们)师父吧!”旁边居士让她离僧众远一点,她说她是电视台记者,不知道什么规矩。
没出家时对有女人的环境习以为常,出家后才感到远离女人的重要性。只要认出是异性,这时心已经动了。举个例子,当你准备用力拍一团棉花时,突然发现棉花原来是石头,你的手会马上停止下拍,而不会手一边下落,脑子一边想能不能拍石头,因为在认出是石头的一瞬间——坚硬的、手拍上去会疼等体验已经出现了。在家时因为有更粗的妄想盖着,所以对有些微细的念不易察觉,这并不代表对周围有异性的环境不动心。出家后也许清净些了,慢慢能感觉到遇到女人而引起的心动,这是习气使然,你不想动,它非有这个习惯性,虽然可能微弱,但也足以种下障道的因。
听师父讲过一个公案,有一位修行人,修得挺不错。一天晚上,有一女子敲他屋的门,请求留宿。按戒律是不能让她进屋的,但修行人一来考虑她没地方住,二来也想借此试试自己的定力,就开门让她进来。女人进屋后,过一会儿又要到床上睡觉。修行人感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同意了。上床后,女人脱衣准备睡觉。女人长得并不漂亮,但这时修行人动了一丝邪念,那女人马上现了原身,原来是观世音菩萨示现,并对那修行人留下了一句话,说他今生不能了道,但命终可生天上。修行人这个后悔呀!本来不让女人进就完事了,这下今生不能了道了,尽管能生天上,但这跟了道不知差到哪儿去了。
感谢师父给我们讲这个公案,否则凭我那点小聪明,遇到这种境界可能也会试一试。我现在体会,这就好比一堆刚灭的火,灰里还有火星未尽。只须再过一会儿,火就完全熄了。如果这时又让它与可燃物接触,火星一溅,火苗又会起来,结果前功尽弃。所以,修道过程中一定要坚决地远离女性,让无始劫来贪恋异性的念头彻底熄灭。《楞严经》上说得很明白:“必使淫机身心俱断,断性亦无,于佛菩提斯可希冀。如我此说,名为佛说;不如此说,即波旬说。”
今天过斋时,师父只吃了一点就不吃了。我没吃完时发现师父已经停止用斋了,随后也不再吃了。后来听说是因为一位新发心行堂的居士,行至师父面前时,可能见师父没有伸钵,就把馒头往师父钵下面某处放,师父一摆手,结果后面的食物就不能再要了。按寺里的规矩,过斋时见行堂人行至面前,想要就伸钵,不伸钵就表示不要,若摆手,表示以后不再要了,再要就犯妄语了。
下午有些乏力,可能是没吃饱的关系。师父他老人家更没吃多少,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亲自带我们出来行苦行,太不容易了。但师父外表和往常一样从容、平静,他说过,“我们在能吃饱的时候,要做好挨饿的准备。”今天果然用上了。这是必然的,因为当一个念生起时,一个相反的念已在后面等着了,生灭法就是这样。当产生了我吃饱了,我吃得挺好的念时,一个吃不饱,吃得不好的念正在后面等着呢。只要一动念,就会产生因果,就有生死;不起心动念,才会趋入不生不灭的实相。
途中停下休息,我和几位队尾的师兄正好停靠着路边的一个垃圾堆。垃圾散发着异味,上面苍蝇乱飞。我本来觉得无所谓,刚放下包,师父招呼我们挪一下。我一边说没事儿,念着《经行》里的那句“不别石坑屎水直心去”,一边把包挪了几步。旁边的师兄笑我:“刚说不别石坑屎水,还往前移。”我解释说开始不移是去毛病,后来听师父的让移就移也是去毛病。大悲寺有句标志性的话:“听话干活,不准讲理”。现在体会,真是去毛病、歇妄念的速效药。为什么现在人成就难?恐怕大都是不愿听话,不想干活,特别爱讲理。
九月初四行脚第十天
今天背起包来觉得很舒服,似乎包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中午的斋饭是居士供养的,里面又有饺子。只吃了两个,这两个是没看就伸钵被打入的。在寺里过斋时要求不分别食,就是食物打进钵里后,不分别其种类、味道、爱不爱吃等,从钵前至钵后依次吃,不可挑着吃。对出家人来说,过斋就是一堂功课,是一堂与妄念作斗争的功课。过斋前,急于进食的念头很强,通过唱供养文和念“食存五观”,将妄念化平静;过斋时将眼神控制在钵前,依次食,便压制住了分别食物好坏的妄念,有时更是不看食物就伸钵,不管爱不爱吃都要,做到不分别食;过斋完毕又唱回向文等,一摄心就将吃饱了的念忘却,尽量控制妄念的生起。难怪师父说过斋过好了也可开悟,进斋堂是凡夫,出来就是圣人了,多么殊胜!
但我现在还没有什么修行,需要靠远离贪著而达到不分别、不动念,但饺子的进入很容易让人认出这是逢年过节时吃的饺子,从而产生分别。后来菜里还吃出了调味的花椒等物,而寺里的菜中除了盐、醋等之外,是不允许加味精、大料、花椒这些调料的。
下午剃头,剃头时念着“剃除须发,当愿众生,远离烦恼,究竟寂灭……”
九月初五行脚第十一天
由于下雨,早上五、六点钟才出发。
途中有人邀请入村歇脚,我们未停。为体现行脚的真正意义,这次行脚,师父回绝了所有入室休息的机会,包括途中遇到的寺院。
选好乞食的村庄,时间已不早。师父让乞两三家就回来。
第一家,一位三、四十岁的妇女开始想给钱,我们告知出家人不要钱后,她说不好意思给师父剩饭,要去买点面包。我们怕面包里有鸡蛋成份,说有鸡蛋的食物不能吃。她一会儿带回八个馒头,给我俩每人四个。
另一家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说真的没饭了。我们说剩的也行。“有还能不给你们啊!”她说。我和亲航师父对视了一下,道声“阿弥陀佛”后,离开了。
过斋时,风又冷又大,饭吃进口里凉凉的,应算是风餐吧!真有点行脚本色的感觉。行脚,就是应该风餐露宿。听到围观的一妇女兴奋地跟人说:“给钱他们不要,给他们买的馒头。”
晚上,在市区一公路桥下休息,九点左右有警察来查问,没看我们的证件就走了。
九月初六行脚第十二天
今天,秦皇岛市大高庄的居士邀请我们去那儿乞食。但还未行至大高庄时,时间已不早,便进了大高庄前面的一个村庄准备乞食。但那村的负责人不让我们呆在那儿,我们只好出来,去了大高庄,看来还真和大高庄有缘。师父让我们乞几家就快回来,时间已经比较紧了。
第一家刚问了问我们吃什么,突然过来一位当地供斋的居士,对我说:“师父!不用乞食了,供养的足够吃了,吃不完。”我伸手制止他,他又过去跟我们乞的这家人说类似的话。不过他的“游说”没起什么作用,这家人布施了饼和米饭,我俩各盛了大半钵。
又经过几家,没人。路上有人给钱,我们告知出家人不收钱。听到有想给钱的人不解地嘀咕:“拿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多方便啊?”这一路上我们对钱的反应就像是看到了炸弹,不是坚决拒绝就是后退,这的确让生活在金钱世界的世人无法理解,他们也许从未想到这世上还有躲着钱的人,也让他们意识到离开了钱也能生存,这点非常重要,因为它是出离心的种子。所以师父在行脚开始时就强调,僧人乞食,破的就是钱。有人说有钱可以将事情变得方便快捷,他不知道,钱其实是内心污垢在外面的体现,摸一次,污垢就加深一层,与这个世界的缘份也就紧密一分,轮回得也就“方便快捷”。不捉金钱看似不方便,实际上是在轮回中不方便,为的正是解脱的方便快捷。佛曾说过:末法时期,有人自称是我弟子,而捉持金钱,当知决非是我弟子。
再来到一家时,女主人说没饭了,这时后面跟上来一妇女,像是本村的,让女主人快拿点饭给我们。男主人恰好回来,要给钱。我们连连后退,说出家人不收钱。接着他们拿了一碗蛋炒饭,我们说鸡蛋不要。跟来的那位妇女忙让他们拿点花生,他们照办了。
回到集合点,已聚集了一大群居士和村民。
过完斋,这一大群人集体向师父磕头顶礼,仿佛正法时代的情景,场面感人。《解脱之路》的光碟被争着要,以致于需要维持秩序。
后来听说十一年前师父从五台山行脚回来时在这里乞过食,在一户人家里吃过饭,想不到十一年后,佛法的种子结出了这么大的果实,行脚不可思议的力量得到了时间的检验。师父斋后讲了法。
晚上刚找好地方准备休息,来了两位带着酒气的人,又是要查看我们的证件,又是找来警察,折腾了半天。后来我们决定离开,连夜往前走,在一僻静处简单休息了一下。这次行脚以来,找睡觉的地方一直挺顺利,以为行脚中住宿还挺容易呢,这回可让“善知识”给去了把毛病。
九月初七行脚第十三天
上午到了秦皇岛海边,在沙滩上过的斋。斋后,秦皇岛居士买了一些海里的众生,我们按放生仪轨进行了放生。
这几天脑子开始“迟钝”,对发生的事情基本上只是记录,不想多想。
下午行进途中,有一女人在前面拦了队伍两次,队伍都未停。后来又有两位出家人在前面与师父交谈了一会儿。
晚上听说,当地佛协组织要在后天,也就是行脚的最后一天供斋。
九月初八行脚第十四天
早晨起来感觉很冷,睡袋被露水打得湿湿的。
今天乞食,师父调整了一下人员搭配。本来师父让我和他一组,这正是我非常期望的,不由自主地笑了,这一动念不要紧,师父又让我跟一位挂单的传悟师父一组了。
在村口听人说村里人大都赶集去了,不在家。
第一家,我们问:“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中午到这儿乞点食物,不知道方不方便?”回答直截了当:“不方便。”答话的是位老太太,说是只她一个人在家。
第二家,主人在门外,问干什么。我们说了以后,她好像对乞点食物没有听懂,我们重复说道:“乞点食物。”“什么?”她又问。“要点饭。”我们只好方便回答。“要什么样的?”“素的能吃就行。”“也没饭呢。”我们没有马上走,一面保持威仪,眼不到处乱看,一面解释:“剩的饭菜也可以。”一会儿,主人回去拿了一根油条,分给我们一人一股。行脚刚开始时,师父就曾在开示中介绍了一个乞食的小窍门,就是对方如不给,应稍停几分钟,等他判断。停留时间也不要过长,但一听不给,扭头就走不合适。这一窍门果然挺有效。师父说乞食,不是我们吃不吃的问题,是给众生一个机会,让他们种福田,有时是硬往下种。
再往后,几乎家家都锁着门,最后一家有人,一说来意,那人回答,他是帮人看门的,不是这家的人。
本想绕另一条路返回,这样可以再乞,但我又想如有因缘路上也会有人施予食物,就按原路返回,这样做的最大好处是不致于迷路或走冤枉路。
我们两人低头前后相随着往回走,听见路边一年轻人问:“给馒头可不可以?”我说:“可以。”发问的人和旁边一中年人稍一商议,便掀开其面前一个大箩上的棉被,拿出好几袋馒头。他先把馒头往前头的传悟师父钵里塞,传悟师父的钵小,一会儿便冒出老高。传悟师父说:“那些给他。”那人便把其余的两袋馒头装进我钵里。“祝您全家吉祥!”传悟师父给他回向。我说了声“阿弥陀佛!”。
馒头从钵里冒出了尖,以致于钵盖都不能完全盖上。钵挂在胸前,手握住钵带,按着钵盖,心里有一种充实感,其中也夹杂着几分兴奋与喜悦。这是一次实实在在的满钵。按说是不应该因满钵而生分别心的,但却不由自主,也许是满钵的机会太少了吧!
到集合点往盆里倒食物时,我注意了一下,传悟师父和我各是十个馒头,一股油条。可能因村里没人不好乞吧!我们俩乞的量引来别的师父的惊叹。
过完斋师父强调说,过斋时不管行堂行得怎样不合理,都要容纳,要有一颗容纳一切的心,行堂的好坏都是我们的业力所感。师父还拿他自己举例,当行堂行到他时,行堂的人出于好心,总要自觉不自觉地多打一些,有时就打多了,都要容纳。
有居士拿来两只刚从附近买来的貉子,我们给它做了放生仪式。当时周围聚集了很多居士和村民。
九月初九行脚第十五天
今天是本次行脚的最后一天。
乞食中只有第二家,一抱小孩的妇女给了传悟师父和我各一个苹果,其余不是说没有就是不理睬,或者说在替人看门。
其中有一家人原在门外,见我们来了又进去了。耐心等了一会儿,出来一个小伙子,要推走停放在门口的自行车。他在推自行车时向后倒了一大块儿,撞着了我的腿。我开始下意识地想闪一下,但意识到他大概是故意的时候,便没有动,并准备好迎接他再一次的撞击。不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当时我有股想和他讲理的冲动——“我站得好好的,你凭什么无缘无故地撞我?”但我努力克制住这不平的一念,这正是去毛病的好机会。当年师父在行走途中有人平白无故地骂师父是骗子,师父就坐下来听那人骂,并反省自己是不是有这方面的过失,最后终于查出自己有一事差点失约于人,于是及时纠正,避免了妄语的过失。师父说过,人在顺境中是最不好修的,逆境正是修行人汲取营养的好时机。是啊,人都是怕苦的,我也一样,喜欢做事顺利圆满,得到别人的称赞,身体不劳累,舒舒服服地修行,但我不知道这样修行得多少阿僧衹劫才能去掉无始劫以来的毛病习气,也不知道这样修行有没有可能磨平我那颗念念生灭,虚妄而坚固的心。但我知道一点,那就是历来的佛祖、大德都是从苦中成就的,想找一位从享受中成就的,翻遍大藏经也找不到。这苦当然不是无益之苦,而是空性智慧的体现。
回到集合点后,师父回来叫我们挪地方,说当地派出所不让我们呆,理由是村委会不让。师父说让挪就挪,没什么好说的。但费了好大劲才清理出一块地方,已经安置好过斋用品的居士有的就不太情愿,嘟囔着:“都跟这块地的主人说好了,他们愿意让咱们用……”嘟囔归嘟囔,挪还得挪。我们一直走出村子,并确认脚下已不属于村子的农田范围了,才找地方落了脚。
今天秦皇岛佛协组织供了斋。
晚上的休息地我们选择了一处小山。到那里要经过一条公路,我照例用手电朝来往的车辆一闪一闪的打信号——这是我在行脚中发现的一个好办法。过公路时,由于我们人多,需要一定时间,往往是开始过的时候车还在远处,等人到了路中间,车已呼啸而来,天色黑时车辆看不清我们。用手电朝车辆一闪一闪地打信号就可以使车及早作出反应。这一招很好使,一打信号车辆隔着老远就减速了。最好是队伍首尾各有一人向两边打信号,这样更为保险。
在山顶我们找好歇息的地方后,有当地佛协组织的出家人特意前来看望。这些出家人走后,师父又为前来请法的当地居士做了行脚途中的最后一次开示,大体内容是“万法唯心造”。在我印象中第一次听师父讲这方面的内容,非常稀有。
明天需要凌晨一点钟就起来,坐居士提供的大客车往回返。师父已经决定以后行脚只往前走,返回时乘车,这样可以使行脚的范围、影响地域等进一步扩大。
半夜十二点多我就醒了。最后一晚了,就让我负责将大家叫醒吧!当时闲着没事儿,我打了几个妄想,试图把行脚结束与九九重阳节、登高等联系在一起,但写报告写到这儿时才意识到都是世情俗心,生拉硬扯,没什么实际意义,统统删去。
一点钟,我准时将大家叫醒。下山后,一辆大客车正在山脚等着我们。上了车,我仍像来时那样坐到了车的最后一排,这个位置比较颠,让有些晕车的色身感到一些不适。写到这儿想起了大悲寺里曾经流行的一句非正式用语:“色身瘦了,法身肥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车停在了离大悲寺不远的地方。我们下车搭好衣向寺里走去。低头随队伍慢慢前行,听到撞钟声响起,旁边有人礼拜,还有哭泣声……一切都逐渐熟悉起来,又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地方。
此时,有了另一种感觉,整个行脚我其实没有动,好像是在原地走,只不过外境在随着心念而变幻出各种形相,使自身产生了动的感觉。本来是一真法界,因为念的生起,而变幻出种种的相,一变成了多。念歇了,刚与念对峙而生的境自然而灭,多回归一。原来,外境只不过是由心念虚幻而现,不追求外境,则这颗妄心自然止歇。我想,妄心歇了,那么一真法界会自然现前,本无分别,正像师父所说:“诸法如幻演空花,无所得时真自在。”
这里需要特别声明的是,本人没有什么修行,文中涉及的对佛法的理解只是把个人的一点见解供养大家作为参考,切勿见笑,还请慎而用之。
行脚的过程,就是去毛病习气的过程,就是戒心歇念的过程。去掉毛病习气后,也就是无念后,就回到我们本来的家,就是现成的佛!
“一念不生,万法庄严!”(师父语)
行脚行脚,行的是脚,歇的是心。
汇报于佛历三千零三十三年
公元2006年2月5日
惭愧沙弥 释亲古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