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爱国诗僧亦幻法师

蔡惠明

一、亦幻法师的应化事迹

原宁波佛教协会会长、七塔寺方丈月西法师于1993年2月28日在甬圆寂，倏忽二年了。由月西法师使我想起与他一起的宁波延庆寺方丈亦幻法师。我是太虚大师的皈依弟子，于1947年3月上旬在上海玉佛寺直指轩(现改为般若丈室)，经张孝行居士介绍，举行单独皈依仪式后仅半个月，虚公在为福善上人封棺说法时，于同年3月18日因脑溢血症复发而—匕生兜率，我曾参加执绋送殡，并幸获瞻仰到由法尊法师检得的虚公的彩色舍利及满缀晶粒的不坏心脏。以后有缘亲近虚公门下大醒、芝峰、尘空、亦幻、苇舫等法师。同年我到宁波故乡探亲，特地去延庆寺拜访亦幻法师因而认识当时任延庆寺监院的月西法师。以后在两位法师的鼓励下，曾在月西法师主编的《宁波日报。慧日旬刊》发表了几篇习作。但因为我常住上海，解放后亦幻法师客居七浦路吉祥寺，于我老家天潼路仅隔一条马路，所以得时常请益。记得那时吉祥寺很进深，从七浦路到圹沽路自南到北，走着走着似乎没有尽头。寺内好象是七十二家房客的大杂院，不规则的大大小小房间，时断时续的楼梯，令人扑朔迷离，经过多次问讯，才找到亦幻法师的居室，布置得简朴请雅，办公桌上放满了文房四宝和线装书籍。亦幻法师擅诗词、书法。他的对面住的就是着名画家若瓢和尚。和尚工墨竹、墨兰，法师领我去拜访时，他正挥笔作画，墨迹点点，连接成画，技法的精湛，画面的传神，令人叹为观止。可惜好景不长，1955年上海发生佛青事件后，我因任佛青常务理事兼《觉讯月刊》执行编辑，受到审查。1957年各民主党派开展整风反右时又被错划为右派，从此与亦幻法师失去联系。直至1981年4月；上海佛协组织佛教界人士到浙江参观，在宁波七塔寺与月西法师重叙，始悉亦幻法师在1978年圆寂于上海，晚景很凄凉。感到婉惜。

亦幻法师号梅翁，笔名出定僧，浙江黄岩人。童年出家，曾任慈溪金仙寺、宁波延庆寺等方丈。1930年天台静权法师在金仙寺宣讲《地藏本愿经》，为寸两个月，弘一大帅亦参加听经，没有缺席一次。并写了一张座右铭：“内不见有我，则我无能；外不见有人，则人无过。一味痴呆，深自惭愧；劣智慢心痛自改革”。附记的按语是：庚午十月居金仙，侍静权法师讲席，听《地藏本愿经》，深自悲痛惭愧，誓改过自新，敬书灵峰法训，以铭座右”。1932年春，弘一大师从镇北的龙山回到白马湖，说要发心教人学南山律，问亦幻法师有人肯发心吗，法师欣悦得手舞足蹈，就劝雪亮、良定、华云、惠智、崇德，纪源、显真诸师参加，他自己负责行政的旁听生。但因缘米具足，讲律仅十五天就中断了。在“九一八”那年秋天，弘一大师想在距离白马湖15里路的五磊寺创办“南山律学院”，请亦幻法师去上海寻找安心头陀，到一品香请朱子桥将军筹募开办费，得助一千银元返寺，但此款却被五磊寺住持桂芳挪用，办学受到障碍，弘一大师原认为安心头陀到过泰国，头陀白沪去信表示要仿效泰国实行乞食制，说朱子桥鼓励他这样做。弘一大帅却认为注重形式并无必要，关键在于严净毗尼。等到亦幻法师回到白马湖，南山律学院并未建立而告吹了。弘一大师也移饧宁波佛教孤儿院。虽然在宁波白衣寺曾挂着大师亲笔题署的。南山律学院筹备处。的招牌，但却成为历史陈迹了。亦幻法师为此曾写了题为《南山律学院昙花一现记》发表于《现代佛教》杂志，陈述其经过。以上引自亦幻法师在弘一大师示寂后，撰作《弘一法师在白湖》一文中的记述。此文最后写道：“我们从大师本身看起来，他那时的生活是朴素闲静地讲律学写经，幽逸得无半点烟火气。倘使从白湖的天然美景看起来，真是杜甫诗上的‘天光真兴水相连’中间站着一位清癯瘦长的梵行高僧，芒鞋藜杖。远岸几个僧服少年，景仰弥坚！”1930年时弘一大师50岁，而亦幻法师只有28岁，青年有为，不辞辛劳地为弘一大师办律学院而奔走，他的弘法护教的满腔热情，令人敬佩！

1942年8月，如三法师继任上海法藏寺住持，在兴慈法师策划下对寺务进行改革，聘亦幻法师整理寺务，建立会计制度，由根慧整理清规，如三领导修持，芝峰、墨禅领导天台宗瞻风学社教学(后改组为法藏学院)，静墙、惟云负责总务，气象一新。可见亦幻法师在主办道场方面是有一手的。

亦幻法师还是爱国爱教的楷模。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借寺内隐楼，掩护协助新四军浙东总队，开展游击战，壮大队伍，功成不居。解放战争时期，亦掩护过地下党组织活动。新中国成立后，历任浙江省第一届人民代表，上海市政协委员、上海市民政局顾问等职。晚年住上海吉祥寺，题共居室为“幽花丈室”，以翰墨诗文，广结善友。我亲近他是在虚公大师上生以后，在宁波延庆寺拜谒请益。他住吉祥寺时期因邻近常去求教。前后约八年之久，在我的印象中，他博学多才，擅长诗词，被称为曼殊上人之后的杰出诗僧。他对马列土义学识也能融通，谈起来口若悬河，如数家珍。他还告我当年亲近弘一大师的情况，1930年，刘质平到白马湖晚睛山房请弘一大师为《清凉歌集》作词，大帅撰成后认为歌词含意太深，怕一般人看不懂，特请亦幻法师商请芝峰法师作《清凉歌歌词解释》。芝峰法师也为太虚大师的学生，与亦幻法师是同学，学识渊博，果然圆满地完成。由此亦可看到亦幻法师为法热诚，办事认真。他千《弘一法师在白湖》文中写道：“1930年秋，弘一法师的其余工作，我记得好像是为天津佛经流通处校勘一部《华严注疏》，一部灵芝《羯磨疏济缘记》，同时他在白马湖所研究的佛学，是华严宗诸疏。每日饭后，必朗诵《普贤行愿品》数卷，回向四恩三有，作为助生净土的资粮。法师是敬仰灵芝、莲池，藕益诸大师的，我揣想他的佛学体系是以《华严》为境，《四分律》为行，导归净土为果的。……”这一结论，后来为弘学专家林子青居士所采用，成为弘一大帅佛学思想体系的标准定论，也体现了亦幻法师的理解力强，善于总结。

二、亦幻法师的诗作简介

亦幻法师曾于1975年秋作七律四竹(兼以代简)呈前浙江省委书记谭启龙(后调任青海省委书记)。谨录如下：

一、卅年往事最难忘，巨眼延辉炯炯光。

剑履威临马上国，笑谈声摄草头王。

共公一怒天能折，砥柱中流石敢当。

阶级真诠参道破，披风如对文人行。

二、畴时磬咳的心长，直指当前示大方。

苏粪充帷徒自摄，美人是计欲谁郎。

萧蛸但撤弥天网，天蠖偏劳大地量。

我自灵台成左僻，观潮几度梦钱塘。

三、神州旺气极玄黄，有劲东风拂拂扬。

的是半争丰硕果，端因革命拓洪茺。

艰危不惜甘身犯，生死由来共我忘。

巨制史诗无等沧，英雄姓字宇喷乔。

四、风光特好人迟暮，病后予惊发更霜。

伏枥难安羞老骥，征途幸未作羔羊。敢夸市隐骄仓俗，犹是书佣肆蠹狂。理得心安一瑰实，可悲岁月日消亡。

白洋湖畔，1975年秋怀何老克希谨咸一章舒意乞印正

霭霭白洋湖，寂寂频伽鸟。

中有出定僧，流连时自忧。

如是我已闻，爱憎诚未了。

窃因奇货居，匪类使奸狡。

因虚倭侵因，神州处煎烤。

环堵突烽烟，市廛成荒岛。

阡陌尸剩盈，虎狼废然咆。

河山破碎中，处处印魔爪。

倭败匪更残，压榨甚于早。

民生水火深，愤懑衷如捣。

健者怒欲伸，弱者怫然恼。

郁陶乎我心，正义何敢藐。

八方起风雷，红旗匝地搅。

革命奋雄狮，举世竞声讨。

钟山空苍黄，顿将匪氛扫。

浩浩乎中华，风光今独好。

相国汉萧何，今兹见我老。

忆昔临浙东，德威慑群小。

挥鞭下鲁齐，美人为倾倒。

何必正气歌，日月兮皎皎。

我生本凡庸，性命当途草。

巨眼幸低垂，俯拾旌且褒。

不以缧线余，凭作罪人眇。

德我若因陈，益我生命饵。

登我光明途，餍我真理饱。

马列雄辨文，精微沁心脑。

抉择力钻研，阅览子午卯。

沉醉如饮醇，快哉性天晓。

因之人豁然?是非沿幽窗。

勉力效驰驱，敢将微光葆。

萏荛掏心呈，荷嘉契合巧。

忽忽四十年，报施深恨少。

伏枥倍增惭，何以慰师表。

往事固依稀，璀灿早日杲。

缅怀揖长风，足音如在迩。

愿寿比乔松，常热心香祷。

依依复依依，有以其尔耳。

流水翊呜琴，淡荡而缥渺。

白洋湖畔于1976年国际劳动节

当时“文化大革命”虽如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但极“左”黑云仍然密布。亦幻法师在困厄之中，借住西宝兴路一个亭子间中独居，仍然对党怀着满腔热情，作诗赠呈复出的省领导，他的爱国爱教赤子之忱，溢于言表。此后“四人帮”被粉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实行拨乱反正”，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得到重新贯彻，而亦幻法师没有等到春天的来临，赍志圆寂。皈依弟子毛始下居士协助料理善后，民政和统战部门代表参加追悼会。亦幻法师毕业下武昌佛学院，后曾在厦门闽南佛学院任教过。我想，他在常寂光中，看到上海。一年变过样，三年大变样”的建设成就，一定欢喜赞叹。衷心祝愿他早日乘愿再来，广度众生！

佛历2539年乙亥立春于上海佛教居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