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代生态学说到佛教的环保理念

林汉强

　　首先，我衷心祝贺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的盛大开幕。作为出席本届论坛的香港佛教代表团成员，我想就世人极为关注的环境生态保护专题，谈一谈我个人学佛后的粗浅心得。题目是《从现代生态学说到佛教的环保理念》。
　　
　　现代“生态学”的定义是：“生命与环境相互关系的科学”。是的，我们热爱科学，尊重科学，提倡科学，追求科学，可是，有谁真正弄懂、弄通而且实践了这门“生态学”的科学？什么是生命？生命所指的究竟是哪些内涵？生命的价值是什么？什么是环境？环境包含了哪些内容？环境的价值是什么？我们认识生命与环境的关系、保护生命与环境的关系，到底做了些什么？做得究竟怎么样？我们这个世界，生命与环境的相互关系的现实又是怎样？人类都已认识自身生命与自身环境的关系了吗？我们身处怎样的生态环境之中？……请恕我一连串提出了这么多问题。不是我要提，而是“生态学”这门科学的定义要我提，而是今日已经严重得不能再严重了的环境现实要我提，而是佛陀的智慧和一个佛教徒的良知不能让我不提。

　　无论广义生态学或狭义生态学，甚至今天已经发展出来的〝深层生态学〞(deep ecology)都不能不关注人类的生存状态。人类在怎样生存？人类生存在怎样的状态中？这就不能不涉及三个根本的也是无法分离的三个环境、三种生态了。一是人类赖以立足、赖以生存和活动的自然空间，自然环境。这包括了天空、海洋、大气、山河、土壤、草木、阳光，以及地球上、宇宙间一切其他有情众生和无情众生，这是一个以自然界、整个生物界为主体的自然环境、自然生态。二是人类自身，人与人之间、社群与社群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集团与集团之间，一切人类自身的活动所及的社会关系，这是一个以人为主体的社会环境、社会生态。三是组成人类的每一个单个人的各各不同的生存方式、生存状态，这就是一个以个人(个体)为主的自身的内心环境与内心生态了。

　　没有第一个大自然的环境(自然生态)，人类无处立足，人类无处生存。

　　没有第二个社会的环境(社会生态)，人类就无法生活，当然也无法生存和发展。

　　没有第三个每个独自存在的个体的身心环境(身心生态)，很难想像，人，还怎么能生活下去？人的自身还能怎样存在？

　　有人提出：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作为一组豪言壮语，我们敬佩不已，惊叹不已。而从五千年人类文明史来看，倒也确实。人，并不安分，人也很难安分。不但人类是在和山河大地斗，和狂风暴雨斗，和炎热、酷寒斗，和冰天雪地斗，和山崩地裂斗，和一切自然灾害斗，而且，人也在相互斗，从古至今的战争史，从木棒、石块、刀、箭，一直到今天的核弹、氢弹、光子弹，这部武器发展史就足以证明人类自相屠杀的斗得不亦乐乎的社会悲剧与社会惨象了。上述这两个“斗”，与大自然斗，人类社会自相斗，是怎么发生？怎么发动的呢？只有佛陀能够回答：“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这不是说人的心创造了这些，而是说，人类的一切行为，一切造作，无不由心而起，由心而生，由心而现。说到这里，也就找到一个根源了：自心。

　　人的自心太平吗？每个人都抚心自问好了。内心的惊涛骇浪，内心的怒火三丈，内心的搏斗，内心的煎熬，大概谁都有过体验，有过感受。这是不是自身身心的生态呢？

　　好，回到现实中来。

　　先看看自然生态：南亚海啸，几百万人受难，记忆犹新。四川的汶川大地震，至今还在救灾赈灾一片呼号中。北方来的沙尘暴，吹袭到了南韩、日本，跨海过洋。什么雪灾、风灾、洪水暴发，水土流失，空气污染，天气失常，禽流感、疯牛症、沙士病毒，吃野果为生的果子狸遭殃，鸡群也活不成了，香港今年冬至无活鸡，新闻媒体上对大自然遭受破坏后的严峻态势，报导不绝。

　　再看看社会生态：金融海啸，波及全球，企业倒闭，身家蒸发，股票债票一跌再跌，失业、裁员、减薪，经济一片恐慌，各国注资、救市，难见效果，走到电视屏幕前来的官员、专家、大老板，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富人的笑容没有了，穷人就更是雪上加霜。另一边，印度孟买的恐怖袭击，被称为第二次九一一，美国更惊呼，当心地铁遭袭。阿富汗、伊拉克、中东地区，战火从未宁熄。东西方的文化冲突，各国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个社会怎么了？

　　我们不能不回过头来，看看自心的内环境了：远的不说，就说我身边的香港吧，中文大学医科优秀学生，22岁，忽然跳楼。或父或母，揽着无辜的幼儿、幼女，一起烧炭，一门三尸……，为什么轻生？为什么人间惨剧连连不绝？抢劫、凶杀、投毒、诈骗、假鸡蛋、毒牛奶，这类负面信息，无日无之。生命没有了价值，生命没有了尊严。不顾生命，不要生命，以生命为工具去拼命追求生命以外的东西，这种人生迷误，可怕不可怕？信仰缺少，道德沦丧，人品低下，人心充斥邪恶，只图一己私欲，只图一时之快，不管别人死活，不管他人危害，任性妄为，已不知廉耻为何物，这哪里是危言耸听？难道不是当今一部分人的内心现实吗？

　　把以上三点集中到一点，恐怕就应当是人的自身的省思、省察与省悟了。第一届世界佛教论坛，提出一句极好的主题：《和谐世界，从心开始》。那么，今天面对种种自然生态危机，面对种种社会生态危机，我们需要反思自身，省思自身，不也要从心开始吗？拯救今日各种自然生态危机，解救今日各种社会生态危机，不也要从心开始吗？佛教原始经典《杂一阿含经》卷四十三指出：

　　由十恶之本，外物衰耗。

　　外物衰耗的源头、本源，原来就在人的〝十恶〞。十恶之源呢？就在人的自心啊。《维摩诘经》中说得好：

　　　菩萨随其直心，则能发行。随其发行，则得深心。
　　　随其深心，则意调伏。随意调伏，则如说行。
　　　随如说行，则能回向。随其回向，则有方便。
　　　随其方便，则成就众生。随成就众生，则佛土净。
　　　随佛土净，则说法净。随说法净，则智慧净。
　　　随智慧净，则其心净。随其心净，则一切功德净。
　　　是故宝积，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

　　天台宗创始人智顗大师特别提出“十界互具”、“一念三千”的学说，正由于十界互具，才衍化出百界千如；三世间互具，便成三千法界。而人的一个念头，已具足宇宙三千世间，所以叫一念三千。可见，一心自然具足三千世间。佛教的这种从心出发，以一切法而起一法，以一法而成一切法的圆融无碍，相入相即，相互依存的共生共存理念，可以说涵括了今天自然、社会、自心三大生态系统，这是宇宙万法的整体观，因而也是最科学的佛教生态观。现代生态学说所没有解决的各种困惑，各种迷思，佛教中〝平等、无我、慈悲、中道〞等思想理念，已经全部给予了回答，已经指出了最文明、最合理的治理方向。这是最值得我们昭告于世人的。佛教环保理念的丰富性，圆融性，正是人类一笔巨大的精神资源。

　　今天，人类面临严峻的自然生态危机、社会生态危机，无一不是人类自身的贪婪、狂妄与无知所造成。要寻找根源，最后，必然总要找到人自身的心智堵塞、心智迷失、心的贪瞋痴这个总根源上来。〝心为法本〞。善之本，在心。恶之本，也在心。商品社会，市场经济，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物质刺激，被提到许多国家决策的高度，人类生活水平提高了，高楼大厦也越来越高了，一再强调的效率和速度也越来越高了，可是，这一切〝高〞，并没有带来人类幸福指数、快乐指数的提高，相反，人的贪婪、欲望却肆无忌惮的越来越高了。充斥于社会各个角落的大大小小的广告，无不在刺激人们的欲望，诱使人们去购买自己力所不及，实际上也并不需要的东西，这种消费主导型的经济模式，事实上正是贪婪欲望，求不得偏要求的模式。由美国次按危机所引发的全球金融海啸和世界范围内的经济恐慌，可以说，已足资证明消费主义、享乐主义所主导的消费型经济模式的破产。那种假大空的虚假繁荣，从美国开始，已经波及全球，许多国家和地区都跟着倒霉、倒闭、破产，承受巨大的创伤和痛苦。这是经济危机吗？我看，归根到底是人类的文化危机、道德危机，失去信仰和依归的心灵危机。所以，藉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及时召开的最好平台，我要呼吁全世界的佛教徒共同努力，振兴佛教，宏扬佛法，把佛陀的生命智慧，慈悲之光，把佛教的法性平等，依正不二的环保理念，普洒到亿万众生心灵中去。让佛陀的心灵智慧，启示我们的自然生态与社会生态的重建和更新吧。

　　改善人类生态环境，重建人类生态文明，从心开始，从心出发。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