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军中十年 - 行军
行军
我们住在金山的海边,并不就是住着不动的人。军人,不作战就得训练,训练分有好多性质:有室内的,有操场的,有野外的;有白天的,有夜间的;有分散的单位训练,有集中的基地训练。另有行军教育,是经常有的,有一次,从金山,经基隆,过台北,到达树林口的大平顶,都是用的两条腿。回程也是一样。
我这个上士阶级的上等兵,每次行军,负荷真不简单:一只背包、一枝步枪、一架五十三磅重的无线电收发报机,至于枪弹、水壶、干粮等等,还不包括在内。
行军是常有的事,长距离的行军,不分昼夜,而且夜间行得更多;通常,小休息五分钟,大休息一刻钟。凡是行军教育,很少有福气走上平坦的柏油大马路,经常是选择山区的羊肠小径,偶尔通过交通要道,那是不得已的事。
行军行得久了,浑身疲惫不堪,因此,休息下来,就会斜倚着背包,昏昏地睡去,乃至在行进之间,也处于半睡眠状态,两条腿的动作,是机械性的,也成了习惯性的,如果不向前移动,后面的人,就会把你撞醒,睁一睁眼,继续向前迈步。但是,行军途中的最大苦事,乃是饭食的问题。耐得住饥渴的煎熬,也是军人必具的条件。奈何,要是肚子饿了,口里渴了,既无饭吃又无水喝的状况下,每移一步,就像有千斤之重,恨不能把两只手也放到地下去,帮帮两条腿的忙;背上的东西,越背越重,真像是泰山压背,真希望有一位慈悲的菩萨,以神力为我减轻那些物体的重量。
说到饥渴,使我想起,训练中的士兵,都像是饿鬼一般,上一餐等不及下一餐,肚子饿得鬼叫。特别是行军途中,饥渴的感受,分外猛烈,而且也最现实,那会使你四肢无力,全身出汗,步履艰难,所以,我常偷着买些廉价的甜糕带着行军,路旁水田或山涧的冷水,则常是我们行军途中的甘露。
有一次夜行军,最最惊险。在黑漆漆的深夜里,连星光也没有几点,我们尽是走的山路,而且是崎岖曲折半倚半空的山路,但我并不知道这条山路的峻险,我的眼睛,有轻度的近视,当时还带一些夜盲,我背着应背的东西,一步一步地跟着前面人向前走,有乱石路,也有泥砂路,有的根本不是路,还有几处独木桥。一路上,有人骇怕摔倒,我却大大胆胆地经过了。可是,第二天日间,再从原路回程时,见到了数丈深的山谷,相当长的绝壁,那些独木桥,就是跨过小涧小谷的桥梁,这条路的大部分,就在沿着山谷与绝壁之上前进,虽在山谷之间与绝壁之下,均是梯式的水田,但若背着笨重的东西,失足跌了下去,那也差不多了!故回程之中,倒觉得胆战心惊地捏了一把汗。